走。
日暮西山,晚霞绚烂,接下来便会是黑夜。苏浅若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别扭上,耽搁了出山,一会儿宿在野外,她俩只怕都得被狼叨走。
己原本还挣了几下,似乎还没太接受自己这袖珍兽的身份,不过它眼光无意间往下一翻之后,便老老实实的坐下来,似乎怕被颠下地,它还用一只爪子牢牢抓着苏浅若的领口。
苏浅若见它一直很安静,也没咋搭理它,便专心埋头赶路。
急行了一个时辰,大相国寺的建筑群遥遥在望,苏浅若喘着粗气,掏出绢帕拭了一下顺着锁骨流下去的热汗,耳边突然响起猛力地倒抽气的声音。
“怕见到认识你的人?”己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巴掌大的兽,生得再狰狞也不会有多大的威压了。比起那个活蹦乱跳,可以将大相国寺六十四殿八十一院都折腾得鸡飞狗跳的混世魔王,一时之间是有些难以令人接受这个落差。
己用一只小爪子装作扶额的样子,顺手擦去了额头上的一滴冷汗,手落下来的时候又不动声色地抹了抹鼻下。
然后那只小爪子便一直背到背后,没再拿出来过。
苏浅若其实更喜欢呆在山野之中,忠伯的背叛,在她的心中埋下一根毒刺。
让她回想起本已经遗忘的一个细节,当年雨夜奔逃,赤脚走了一百多里路,才走至大道之上时,被一辆我急行中的马车撞倒。
她被绑在马车中,有人给吃给喝,却没见过那人面貌,最后马车被弃在荒野之中,她又走了两天两夜,便来到了业城。
而来到业城的当天,为了怕给张家人惹祸,她辗转从后门入了府,见到张母的时候,只来得及拿出定亲的青玉簪子,未及说话便力竭倒了地。
之后便又是马车,是在去往胡地乌孙国的娼院车驾,人牙子金大牙押送买来的女子的车驾中。被下了软筋散的她,一直没有想明白张母为何要害她。
趁净手的时候跳下断崖,却幸得不死,滚落在王屠夫家门前,从而化作苏樵女。
那些突然发生的惨烈事,她记得大部分,却忘记了一些关键的细节。
两年后,张梳行中了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又宣告全城,说要纳畅春阁花魁清音进门,说清音是他十岁时定下的苏家女,因家败流落青楼,张家人信守承诺,不计前嫌,要与她完成先人的信约。
她怒而闯喜堂,当场拿出自金大牙处得来的发卖文书,指证张家背信弃义,迫害太傅遗孤。铁证当前,张梳行保的是张家的伪善脸面,她则再次落入了张母的手中,最后被插穿心脏弃入海眼之中。
因为商墨允的一口元息,她重新活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去想复仇,便又被接踵而至的连环计打乱的心神。
后来发生的太多事,及至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长安的太傅府之中,那些事便被忠伯硬说成了是一场梦。她服着治心疾的药,再次陷入别人的掌控之中。
直到那天夜里去了如意坊回来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血令花枯萎,才知道自己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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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苏门大弟子邓搈
她试探过府中所有下人,所有人的记都停在两年多以前,都说她才十五岁。
而除了府中的人之外,她这段时间接触的所有外人,都有意或者无意是忠伯引来的,或者不是他引来的,他也会及时阻止她去问这些关于时间年份的问题。
太虚大换丹的消息,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而忠伯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死死的制住了她。
细细想来,终归是自己不善怀疑,不会谋略,不曾把人往最坏处想。
以后,得打起精神了。
不能再让人捏着她的死穴肆意妄为了。
肩膀上这只赤金小兽己,只得一起带回家了。今天刚上香求佛,他说不如求己,濒临危境的时候,还真的求到了他。
一个漂亮小伙儿不好圈养,可这只有两个巴掌大的小兽,养养也好像不是不可以。
“己,你是想留在大相国寺还是跟我回府?”
肩膀上的小兽像睡着了似的,没有反应。
苏浅若侧头垂眸,便看到它低着头往下在看,蚕豆大的眼睛一动也不动,似乎有些呆滞。
“你怎么了?”苏浅若停下来,将它抓下来,翻来翻去的研究。
当它被翻得仰面朝天时,它的身子轻轻地颤抖。
“冷么?你将就着,我回府就给你做件衣服。”苏浅若掏出绢帕从它腋下穿过打了一个结,抬眼便看到了它略有些懊恼和愤怒的表情。
上好的湖州贡绢上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并蒂莲,穿在它身上。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苏浅若轻轻地抚着绢帕上的并蒂莲根部的那若允二字,心里陡然有些刺痛,“这帕子只是暂时借给你御寒遮遮风的,你将就着穿会儿吧,一回去我就给换男式的。”
己挥舞着小爪子无奈地垂下了眼,傻女人,怎么能把一个男的翻得仰面朝天呢…
挣了几次。终于顺利把身翻过来了。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沿着她的衣袖往上爬,重新坐回肩膀上,己反着爪子抹了抹后背心。湿漉漉的一片汗水。
扯着她的衣领扇了扇,又伸出小爪子指着前方的寺庙叫了两声,示意快走。
大相国寺已经全寺戒严,羽林卫正沿着山路在布防。
香客们全被赶到了一处空旷的地上。地上摆着一红黑色的案台,一个面白无须。耳大脸圆,头戴红缨盔,身穿紫色蟒袍,臂露金甲。足履武靴的中年男人大刀阔斧地端坐在案后,香客们一个一个的被带到案前问话。
前来大相国寺进香的大部分都有一定家底,非富则贵。其中也不乏公卿家眷。男子摆出一副公堂审案的架势,令好些人皱起了眉头。
缘法方丈并十八棍僧还有数百名武僧战战兢兢的立在外围。协助羽林军维持秩序。别人不知道具体情由,可缘法已经从那中年男人,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邓搈的嘴中得知了这封山的原因。
戒律院偏殿处的一个小院突然之间倒塌,僧人来报时,缘法正因为被己硬拿走了一万两的银票在直念阿弥陀佛。
听到院子塌了,他也没有多重视,只是遣了两个粗衣执事去看看究竟。毕竟,比起后来被己翻得乱七八糟的主院,一个偏殿小院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大相国寺八十一院中,如遇上了一场龙卷风般,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每一座院中的院门都是被人暴力踢飞的,厢房静室之中的门也全都无一幸免地被踹开了。
房中的摆设有的被飞过来的门砸成一地碎片,有的被人泄气般的捏得粉碎,怎么惨怎么来的感觉。
自从大相国寺来了这个魔星之后,缘法感觉自己人生的好运气全都用到了头。谁知道他会看上苏浅若,为了替她出头,人挡打人,门挡踢门,硌脚的摆设通通砸得稀巴烂。
一万两飞了还来不及体会肉痛,接地连三的接到禅院被毁坏的禀报,肉痛便化作了心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哟!
银子,这魔王整出来的烂摊子得多少银子来填哦…
缘法第一次领会到了什么叫摧心断肠的感觉。
用了半个时辰,连具体的损失数目都还没计算完,又接到羽林军围寺的消息!
香客被粗暴地赶到了一起,后院那片一百来亩的空地上很快架起了案台。香客们吵吵闹闹的,带着羽林卫前来的头子却是长安城中有着赫赫凶名的邓阎王,五城兵马司的都总指挥使邓搈。
苏太傅门下的大弟子邓搈,又是一件传奇。武将世家却入文家门,镀了一层金又立下累累功勋,成为最年轻的三品大员,掌控了长安的诏狱和五城兵马司。
出身望京将军府,生母为一无名无份的婢女,连房都未曾被收,生下他之后在五岁那年便病故。从小养在青州,生活得不如一介庶民,十四岁从军,十六岁升为殄虏护军,征入鹰扬将军麾下,北上征讨匈奴。
天山一役中,率八十铁骑,声东击西,暗渡陈仓,砸断天池,放下洪水冲走敌人粮草辎重并两千敌军,后被一营之军围剿,一马当先,悍不畏死,以一人之力杀敌过两百,身受三十七处重伤,却从没退却!踏着尸山血海带领麾下八十余人归来,还奇迹般的挺了过来。
胡军遭此重创,又受大军迎面痛击,溃退千里,云幽二州被一战收回!
邓搈一战成名,从小小护军提为东夷校尉,却没有立即回京封赏,而是戍边驻守边关三年,直至他十八岁能开府之后才回京受封,领了符绶之后,当殿与生父骠骑将军府脱离,自立府门,重修祠堂,沿用母姓,不愿改姓宋。
此离经叛道的举动当时引来不少文人的口伐笔诛,却因为一场叛乱止息。
永庆八年,西域都护府屯兵自重,与蛮夷勾结,集结十万大军,踏破滇贵二郡。滇贵二郡均凭险山各有天堑坚守,易守难攻,无人接下这个烂摊子时,时任怀远将军的邓搈自请出战,奇军通过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化装进入滇地,施展反间计,策反了都护府的中军将领奉先,二人里应外合,破城而入,潜入西域都护储擒住了反王呼衍合,带至军中,兵不刃血,消弥了一场大战避免了一场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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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小畜生死无葬身之地
庆功宴上,夷军反口,重兴刀兵,中了剧毒的邓搈勃然大怒,一刀斩落来人首级,破出鸿门宴,召集三军,屠灭了夷人中的青壮年,只留下老弱病残,驱至蜀中獐泽之地圈养,令其永世不得出。
奉先在乱军之中身亡,邓搈抱着他三年前便亡故的女儿奉玉的牌位走过了奉家的宗祠,强行用自己配了阴婚,从此以半子之礼侍奉奉家之人。
年仅二十一岁的邓搈官至征东将军,却回京接掌了五城兵马司和诏狱,品级不升反降了半级。
战时从不退缩,能力挽狂澜,匡扶社稷,闲时能不争品位,一心只为皇室排忧解难,不怕得罪人,只忠于江山之主!
他可能是唯一一个以三十三岁年龄便能得到当朝永庆帝信任,视为心腹的文武双全的人。
永庆帝曾几次三番的暗示他调回中枢,五城兵马司虽然权力也不少,在外人的眼里,终究是皇上的情报头子和只管杀人的郐子手!
他却只愿意当皇上手里最利的一把刀,不愿意当位极人臣的九卿!
长安城有他在一天,那些处心积虑,野心勃勃之辈都不得不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般战战兢兢!
邓阎王的名头,没有一丝水份。
当他往那案后一坐时,香客中再位份尊崇的人皱眉都只敢低头皱。
而他,竟然也是为苏浅若来的!
当他面无表情地问缘法方丈,苏浅若何在时。缘法方丈感觉这天都塌了半片。
另外半片早就被己戳成了碎片。
原来,世人都只记住他的功勋,记住了他的铁血,独独忘记了,他还是苏太傅第一个寒门弟子。
苏太傅虽然不在朝中了,人走茶凉了一半,可他的弟子邓搈却还掌控着整个长安人的生死!
缘法之前还差点叫十八棍僧将苏浅若打出山门去!想到这一点。他感觉混身的骨头都怕到在血肉之中颤得咯咯响。
“苏小姐可能一时贪玩。走得远了些,贫僧这就派僧人去找去请!”
邓搈抬起眼,斜斜地扫了缘法一眼。冷冷地嗯了一下,便继续对着案几后的人询问谁见过苏浅若,在哪见的,什么时辰。随行的是哪些人。
原来,搞这么大阵仗还真的就是为了寻这么一名小女子。
不知道为什么。缘法突然想到那个无关紧要的禀报,戒律院偏院的一个院落塌了…
己也曾疯狂的翻着禅院…
他一面暗中令人前去那小院打探具体情况,一面叫来了满院的武僧维持秩序,表面上的工夫做得越是好。邓搈这边便能多拖得一些时间。
不一会儿,羽林卫探子和缘法派出去的那个小沙弥同时回到这空地处。
羽林卫一脸急色地跑到邓搈身边,跪下说了些什么。邓搈一下子从案后立了起来,一掌挥断了面前的精铁木案几。
“什么?有打斗痕迹。整座院子都被毁了?”
听到这句怒吼,缘法脚下一软,苏浅若真的去过那处院落,而且那里真的出事了!
完了,完了,完了!
那是发生在两三个时辰之前的事了。
邓搈朝缘法递过来一个冰寒至极的眼神,冷哼了一声便率人风驰电掣往那处跑去,几个兔起鹘落,他冷凝阴寒的背影便消失在一处殿宇之后。
被圈在空地上的香客们一见邓阎王走了,便争先恐后地往四周跑,一面跑一面招呼着丫环小厮备马备轿,现场瞬间乱作一团。
缘法想了想,咬着牙吩咐武僧们将香客还是暂时看押起来的好。若是苏浅若没事,便放走;若是苏浅若出事了,邓搈那边肯定还需要一些有用的情报,这些香客便派上了用场。
香客们骂骂咧咧地又被堵回来,缘法又不蠢,在大相国寺干了这么些年的方丈主持,左右逢源,奸滑得跟什么一样,自然用的是邓搈的名义将人圈回来的。
所有人敢怒不敢言,又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原地,个个如斗败的公鸡般盘腿儿一水的坐在地上,等待着邓阎王回来审判他们是放还是留。
缘法见这边场面被控制住了,自己便顺着那偏殿往那出事的院落而去。
山也还是那些山,殿还是那些殿,佛还是那些佛,一切未曾改变,可他莫名地就觉得风吹在耳边,有些萧瑟的感觉。
伸头一刀,虽然会痛也会死,可缩头等刀的日子,更可怕。所以他还是决定去事发地看看,才能有更好的应对办法。
缘法去到的时候,还没走近便见着羽林卫抬着两具女人的尸体,从废墟之中走了出来,这心就突突地冒着寒意。
及至看到那尸体的打扮,他又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是两个婢女!看身形打扮,应该是苏浅若之前身后的那两个多嘴的丫头。
邓搈疯狂地用刀砍着废墟中的残坦断壁,整个人如同人形的凶兽般,暴戾无比,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近身。
他一个人将残败的屋宇几乎轰成了渣,不停地在废墟之中将碍眼的物事砍开,另一手徒手刨着手边可以触及到的残木。
不过两柱香的时间,三间小屋便被他全翻了一遍,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