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盖好被子,端着血水出去倒的时候却听到他还在念叨:“浅若一定会发现的……这味儿掩不住……可惜了的,还是好好的衣服。”
也许在商墨允的心中和眼中,在造这间小屋的时候,虽然他是伤心和愤怒的,甚至打定主意永远不原谅她的时候,还是按照苏浅若喜欢的样子来摆设了。甚至那内里布置竟跟寒窑一模一样,除了那床垒得大了一半。那是因为他给自己也留下了睡的位置…
至于针线绣箩,这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腾来的。现成的器物,再给他做一身衣裳,免得他起床后就只能光着屁股四处乱晃。他浑然不会在意穿不衣服这事,可是到底是不雅观。
商墨允这一觉睡得极长,整整睡到第二天两更天才苏醒。他一醒便见着床榻边摆着一套玄色春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他喜欢的水浪,配套还有一条短腰裤。裤腰的位置竟然也绣上了山水细纹,看上去极是雅致。
他拿着衣服左看右看,就是舍不得穿,整个人光溜溜地缩在被子中,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赶紧穿。”苏浅若半蹲在床角猫着,双手捂着眼睛。
商墨允一把掀开被子,露出****精壮的身体,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巴嗒着唇问苏浅若:“不睡觉干嘛要躲猫猫?无聊了?你上来,我好了陪你躲个够。这昆吾山有的地方躲上一辈子别人也找不出来…”
躲猫猫……困得快倒地了,谁有心同你躲猫猫。是你不穿衣服,我不敢上去睡呀。
他肯定又要问为什么不敢……解释又得解释半天。还是闭嘴的好,可能早一点有得睡。
商墨允见她不回答,套好衣衫后又缓缓钻到另一头将她一把提上床,这才发现她的眼皮都已经粘在一处,一副雷打不动刀劈不开的模样。
将她轻轻地塞到被子中,摸到她的手有些浮肿,便又的执着她的手拖出被子细细查看。原本青葱似的玉指,被丝线缠得都是勒痕,所以有的地方肿大,有的地方收缩着。就是为了给他做这身新衣裳,倒害得她一双青葱玉手变成了满是红印线痕的光景。
将她的手贴在脸上缓缓摩挲,身体缓缓下滑,轻轻一捞,她便自动滚到温暖火热的怀里来。他满足地叹息着,再次沉沉睡去。
偷偷埋了一条被子就是明智。
这个夜却注定不平静。
张天师追着被子跑到海子镇时,惊动了图三,他腾身上来一看,是个面生的俊秀后生。再看了看他们的打扮,一水儿的道袍,前画阴阳,后绣玉磨,左袖为龙,右袖拢虎。
“龙虎山的人出世欲往何处?”图三打了个稽首,客客气气地问。
张天师却看出此人虽然不修边幅,脑后却隐隐有两道清气,上开大道之花,花中还坐着两个执着书本的小小童子。光华流转间,似有阵阵书香之气传来,令人闻之神清气爽,豁然开朗。
仙人……
张悟能正待要刺他几句,却被张天师暗中一拉,张天师也还了个道礼,淡淡地道:“仙尊相询莫敢不答,我们此去为降业城吸血山妖。路过贵宝地,打扰仙尊修行,却是小道的不是,在此赔礼,还望仙尊原谅则个。”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为你炼丹小意思
图三吸着鼻子笑了笑,手掌摊开来朝向张天师,“全身丹药味儿,我新收了个徒弟最近也被那山妖咬过,不知道道士可有固本培元生血的好药丸,给我一瓶。”
张悟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图三手指轻搧慢捏,张天师缓缓从袖袍之中掏出一青色小瓶递给图三,“仙人能如此看重我龙虎山之药,实是小道的荣幸。”
图三毫不客气地接了药瓶往怀里揣。
张天师则是道了一句:“无量天尊,就此别过。”两人正欲前行,却发现图三还是驾云挡在前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仙人可还有事?”张天师不愠不怒,不疾不徐地问。
图三再次摊开手掌,“我刚想起来,我这徒弟天资有些愚鲁,修习法诀不得其门而入,不知道长可有什么聚气丹之类的药丸儿?”
于是,张天师又掏出一小白瓶。
图三笑纳。还是不让道。接着又皱眉道:“我那徒弟心思驳杂,修行之时恐为外魔所扰,不知道长可有带着清心丸儿?”
张天师依旧礼数周全地从袖袍之中掏出一小紫瓶儿。
图三再次接过,依旧不动如山的看着俩个小壮士嘿嘿直笑。
张悟能忍无可忍,开口驳斥道:“你这人好不晓事,事不过三,你晓得不?你这般贪得无厌,羞也不羞?”
图三手指动了一下,张天师连忙闪身挡在张悟能身前,先是转头喝斥了他一句:“不得无礼。”又回头朝向图三打个道礼,脸色依旧如沐春风,一点也没有着恼。语音也客气有礼,平缓有序地道:“仙人大量,勿要跟小小徒孙计较。仙人但有所需,小道莫敢不从。不若,仙人将所需求的药丸一并讲出来,若小道随身携带着,就当面呈上。若是不巧未曾带出,择日也定当送往仙居……不知道这样,仙人可还满意?”
图三这才收了笑意,凝神将张天师上下一打量,拱着手道:“刚才笑闹,倒是没有瞧出来,你竟然也是一脚踏入大道门的天人。出自龙虎山,生得比卫玠还俊俏三分,养气工夫定力都是常人难及。
小老儿再三戏闹也没见你有丝毫恼怒攻击的迹象……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大约在三百天以前,小老儿倒是无意得见有人打碎太虚幻境,入得仙障,临门一脚还踩痛了南天门的守将……那人瞧着与你身形仿佛,自称是龙虎山的无量天尊张醒同。这人,可是你?”
张天师却身形一顿,清淡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惊讶,拱手对着图三感激道:“正是小道。您可是当初赠过小道‘天’‘师’二字的上仙?”
图三摸着下巴不好意思地笑了。这闹了半天,竟然还是三百年前结过善缘的那个倨傲的英俊少年。不过,相识归相识,这该讨的药丸,可还是不能手软。
“我还需辟谷丹,养神丹,培元丹,解毒丹,天心丹…各一瓶,唔,暂时就想到这些,日后如果还用得着,还来找你炼!”
“上仙收的徒弟修的可是炼体一法?日后但有所需,小道定然亲自为上仙炼制。”张天师再次告别。
图三摆着手摇头,“不急不急,小老儿请你喝杯酒!得你这些药丸,又来到小老儿家门口,不留下来歇息歇息打个尖,说不过去。日后就算天上相见,也会被众人家笑话小老儿孤寒。”
就是这么着,张天师和张悟能被图三留下来喝酒,畅谈…图三手里的酒,是从紫皮葫芦里的暗嘴里倒出来的,是从王母的酒宴上顺下来的私酿。这酒也只有张天师能勉强饮上一小杯,张悟能只能用筷子沾沾,那气息已经直冲肺腑,如打坐静修三年的功用。
张天师饮下酒,面上渐渐有了红晕,倒是恢复了几分人性,与图三番攀谈,神游天外,在虚空之中又呆了大半个时辰,回神之后,张天师捏着自己的随身法器,面色竟然有些悲伤,静坐着半天没有再说任何话。
而图三留下张天师二人饮酒却反而给了苏浅若找到商墨允的时间。
这也就正应验了一饮一啄。他误伤商墨允,若是没有他拦咱讨药,张天师一早追至昆吾山,只消撒个净火符,就能将商黑允燃成粉末。
人人都知道一句化灰也能认出你,如果商墨允真的化成一团灰烬,苏浅若一介凡女,肉眼凡胎的,能认出树坑之中的灰是他的么?
当然不可能。
那酒对张悟能大有裨益,张天师将他留在海子镇中,独自一人踏上昆吾山。与图三那虚空之中的一席谈话之后,他的心境有了细微的波动。
三百年前的旧事,又开始隐隐作痛。
凭被子的牵引追至昆吾杪椤林中,气机渐现,那山妖竟然筑有一间石屋,形似一方窑洞,有门有窗,屋前还立着一方女子的石像。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张天师不免多看了两眼。
吸血山妖竟然还是有情之人?
可再有情也不能祸害苍生,伤人性命。
石屋之中有两道呼吸。一道绵长,一道轻灵。透过窗户还能见到绣箩的一角,箩里摆着些散碎的丝线和绣花用的鑫珠与顶针。
张天师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虚虚晃了一下,定睛往那屋中看去。一男一女交颈而眠,睡得极是香甜。男子身形伟岸,露在被外的手臂肌肉虬结,极是精壮。女子秀发如瀑,遮去半脸,轻巧在依在他的怀中,吐气如兰。
“出来……给你留个体面。”张天师将密音逼成一线,催入男子耳朵之中。
商墨允强撑着坐起来,轻轻地将苏浅若的手和腿扒弄到一边放好,这才轻手轻脚地下床出房,澄澈的黑眸在黑夜之中不舍地望了一眼沉睡中的苏浅若,小心翼翼地替她压好被角。
面前的少年生得眉目如画,身上穿着道袍,手里执着拂尘。与书上的收妖师如出一辙的表情与打扮。
商墨允低头留恋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袍子,然后抿着唇将它们扒了下来,叠好放到石像摊开的手掌之中。
张天师怔了一下,片刻之间又收摄了心神,细长的黑火眸看向商墨允。月光下,男子光着身体,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做出一个攻击的姿势。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带你净灭带你飞
他的面容隽秀,五官峻奇,身形挺拔,一双眼清可见底,纯净无瑕。可是这被子上的气息确实一直指引着张天师来到此处。虽然探测不出他是何妖化形成人,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人类,而且一打照面就摆出攻击的姿态,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
“为何祸乱业城?”
商墨允却转眼看向那条棉被,冷冷地道:“竟然找到这里来,想必也不是一般人。是张家找来的还是秦知府找来的?”
这模样,竟然是不打自招,自承是那吸血山妖。张天师暗道多年不出世,心下有些惊谍,山妖竟然也长出一副会骗人的皮相来了。所谓相由心生,他这副面相,竟然几乎将他糊弄过去。
“无量天尊,此来降你之人来龙虎山张醒同是也。你生而为异,吸食天地清气得成人形,竟然不惜天道,祸乱业城百姓,此是大罪。
如今我既来,定然将你斩杀,你若有灵,再修成果时,切记勿再做此有伤天和之事。”张天师念完这段话,手指快速结印,镇杀印,伏魔印,往生印齐出,三印在半空叠加融合,直直打向商墨允。
一道身影自后面扑上来推开商墨允,自己迎身向前接下三道灵印,瞬间被打得向后飞跌,越过商墨允的身体之后,劲风带着吐血的苏浅若似一只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往后坠落。
“浅若…”商墨允的心也跟着往下坠,一直坠到了冰冷的深渊中般。
三道气印叠加出来的威力,非同小可。气浪卷起狂风,肆虐地破坏着石室前的山林大地。紧邻着的山峰剧烈摇晃震颤,碎石爆开,山体之上如割裂布满了裂痕,密密麻麻,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白光之中,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砰的一声撞进了裂开的山体之中。
天地间,忽然全部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声音,撕心裂肺一般的狂吼著。
“浅若…”
商墨允目眦俱裂,血泪自迸裂开的眼角一滴一滴渗落下来。
张天师掐着法印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商墨允这个悲痛欲绝的表情,他是真的在另一个人脸上见过。
商墨允手脚并用地爬进裂缝之中,乱石上嵌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商墨允跪坐下来,那个曾温软馨香,刚好能嵌进他胸膛的身子,被尖锐的岩石夹在裂缝之中。
“墨允…逃……猫猫!”苏浅若的肩胛被一块尖利的石片插穿,整个人钉死在岩壁裂缝之中。
她的眼前一片血红,已经看不清楚面前的事物。
商墨允双目赤红,轻轻地摇了摇头“浅若,我不逃。
昆吾山中是有不少神秘之地,普通人找一辈子都找不到。但他不是普通人!我不想逃,也逃不掉。
他已经锁死这片天地的气机!
浅若,没够啊…
衣服,才两套。你说过,只要我想要,千套万套都做给我的。”
商墨允仰望着她,用手隔空轻轻地做着抚摸苏浅若的脸颊的动作,“浅若,浅若,苏浅若”他的声音凝滞,带着无尽的悲伤,无尽的绝望,“我舍不得你。”
“试…”苏浅若心如刀绞,竭力忍痛发出声音。
“好,试一试。”商墨重重地闭上双目,身上的山水纹身全部亮了起来,渐渐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华,缓缓自他的臂膀之上漂浮而起。
张天师望了望突然雷鸣闪电的天空,迟疑了半晌,终究掩下了心中的一丝不忍,挥手往禁绝灵印之中加固。
一道血箭喷薄而出,商墨允身前的山水印鉴黯淡无光地缩了回去,重新化为淡墨色的图案。
商墨允咬紧牙关,抵制住肺中不断上扬的腥意,直至那血似山烘爆发,冲上喉咙,被牙壁挡住,还是不断往外涌淌而出。
张天师轻轻巧巧地跃进来,看了看面前惨烈的景象,叹了一记,“人妖殊途,本来就不会有好结果。我临来的时候,张家公子梳行还叮嘱过我带你回转,他愿意不计前嫌,名媒正娶你。”
“放…过…他。求你。”
张天师对于苏浅若的哀求似乎无动于衷般,清冷的眉目恍如隔世,语音依旧不疾不徐,若清风拂面,“是非不分,好好的状元夫人你不做,非要跟着一个吸血的山妖,你这么不知悔改,又难改变得了什么?不过是自甘堕落,死路一条!”
裂缝中的碎石随时可能会坍塌,商墨允跪坐在地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苏浅若的腿,不让她的身子悬空而被那山石磋磨到伤处。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妖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净灭咒印结成,铺天盖地白光如巨涛一般排山倒海涌来,商墨允头也没有回,依旧稳稳地托着苏浅若的双脚。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天为磨,地为盘,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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