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锦衣卫并无执法权,但毕竟不是摆设。是以地主们便收敛了自己的吃相,免得太过难看让高兴抓住了把柄。
恫吓,骚扰,让百姓不厌其烦,心中恐慌,最后强买强卖。这些都只是平常手段,最为阴毒的如在春耕的种子上做手脚,抑或是偷偷人生攻击。
古人也许不懂得什么遗传学、基因学,但颗粒饱满的种子能长出好的庄稼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些便给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将炒熟了的两种卖给农民,让他们颗粒无收。为了生活,农民只得变卖土地,结果只能是恶性循环,越来越穷。
再说人生攻击,富人家多是打手家丁,在黑夜中攻击某个老实巴交的人,一打一个准。想要给家人治病,除了向地主老财借钱,变卖田产,别无它法。
无论什么样的做法,结局都是一样,失去了土地,农民就失去了生存的资本。即使在高兴的地盘上,工业已经相对发达,但毕竟不可能全民工业,大多数人还是要去耕作。
少年家本有十亩不错的水田,稻苗生长喜人,但十日前却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不知何人竟狠心地将稻苗糟蹋得一塌糊涂,少年的父亲受不了刺激便一病不起。为了救治父亲,少年不得不变卖田产,慕容家却将价格压得极低,少年纵使心中百般不愿,也不得不忍痛买地。如今他不仅失了田产,更是欠下了债,父亲的病状更无好转,他只能流落街头,沿街乞讨。
想着治下出现的这些矛盾,高兴的眉头不由深深皱起,心中一片沉重,脸色也不禁阴沉下来。
“汪汪汪!”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狗吠声,接着便见人群一阵骚乱,却是先前那叫阿大的家丁牵着一条通体黑亮的大狗飞奔而来。那黑狗甚是壮硕,如同一头小牛犊子一般,眼睛铜铃大小,尖锐的牙齿散发着森冷的光芒。
这大狗的出现顿时骇了众人一跳,人群不由散开了些,但心头却更是奇怪,不知慕容公子牵来一只狗是何意。
看见大狗向自己靠近,少年不由变了颜色,身子瑟缩在一起,不断打着哆嗦,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大黑,乖,趴下!”看着少年恐惧的模样,慕容公子得意地一笑,温和地冲着黑狗呼喝一声。那黑狗顿时摇着尾巴冲上前来,亲热地贴着慕容公子的大腿,巨吻中猩红的舌头不断地舔舐着慕容公子的手掌,腥臭的哈喇子留了满地。
慕容公子逗弄了一会大黑,然后转头戏谑地看着少年道:“小子,既然本公子给了你钱,你也该履行承诺了吧!”
“什么?”
“本公子家的家丁仆役多的是,也不缺你一个!不过你这一身肉不能白白浪费,不如就给大黑当午餐吧,相信它会非常喜欢的!对吗,大黑?”慕容公子一边摩挲着大黑身上黑亮的皮毛,轻声说道。
“汪汪!”大黑顿时欣喜地嚎叫起来,凶厉的眼眸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嘶——”众人不由大吸一口凉气,一阵毛骨悚然,胆小者不由退了两步。让狗吃人,还是活人,如此阴毒残忍的手段实在令人发指。
“慕容公子,你、你——”少年一脸不敢置信,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着。为了父亲他可以不怕死,但被狗活活咬死生吞,却不能不让他动容。
“怎么?你想反悔?”慕容公子顿时拉长了声音,“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若是本公子告到衙门,你和你那死鬼老爹怕是要上断头台!”
第三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三百七十五章兔死狐悲
看着黑狗口中腥臭的哈喇子如同淅沥的小雨一般滴落在地面上,少年心中一片冰冷,如同置身在无尽的幽暗深渊,恐惧绝望的情绪让他体内的鲜血停滞,大脑呈现出一片空白。
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早知道你会反悔,贱民就是贱民,如猪狗一般,何知礼仪孝悌?”慕容公子眼中闪过浓浓的不屑,寒声道:“本公子向来言出必践,纵使你矢口否认也是枉然。今日之事你情我愿,又有几十上百的百姓作证,就算到了衙门,本公子也占着理!”
少年依旧呆滞不语,浑身瑟瑟发抖。
慕容公子嘴角闪过一抹残忍的笑容,淡淡地道:“大黑,去吧,好好饱餐一顿!”
“汪汪!”
大黑顿时欣喜的欢鸣一声,龇牙咧嘴地便向瘫软在地的少年慢慢行去,猩红的舌头不断吞吐着,带给少年的恐惧与压迫却是空前的。
“不要!我不想死,不想死,饶了我,饶了我吧!”少年惊惧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黑狗,四肢并用想要逃开,但心中的恐惧与绝望让他浑身酸软颤抖,根本提不起一丝力道,只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一点点迫近。
“这可由不得你!大黑,上!”慕容公子眼中闪过一抹兴奋嗜血的光芒,轻握着双拳,冷冷地道。
“汪!”黑狗厉吼一声,硕大的身子顿时凌空一扑,森利的獠牙凶狠地向着少年的脖子咬去。
“啊!”
围观的人不由发出一片惊呼,不少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想看见这一人间惨剧的发生。
“砰!”
“呜嗷——”
就在这时,众人耳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便是动物吃痛发出的一声哀嚎。
众人抬眼看去,就见少年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子挺拔的男子,他的脸上正带着一副鬼脸面具。而那凶神恶煞的大黑,此时正躺在男子身前一米处,眼耳口鼻中不断溢出殷红鲜血,微弱的气息,暗淡的目光都昭示着这大狗即将死去。
“什么人?竟敢伤害我的大黑,当真活得不耐烦了!”见到心爱的宠物奄奄一息,慕容公子顿时怒火喷张,一张本来英俊的连扭曲得狰狞可怖。
“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高兴冷冷地注视着慕容公子,冰冷的声音让周身的空气几乎凝固。
“总督,是总督!”
“对,是他!”
“草民参见总督大人!”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高兴的身份,顿时激动惶恐地拜倒在地,见礼声此起彼伏。附近的商铺听见动静也连忙奔将出来,不敢丝毫怠慢。
两省总督高鑫因为遇刺面部受伤,所以常戴鬼面具,这也成了他的标志。原本有人妄想带着鬼面具,借高兴的名头取利,然而等待他们的远不是死亡那么简单。如今,在山东、江苏地界,莫说是鬼脸面具,就是一般的面具常人也不敢携带,深怕引来官家的刁难。
转眼间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只有慕容公子和三个家奴呆滞地看着高兴,难以置信的眼眸深处却是发自内心的恐惧。高鑫对百姓仁慈有爱不假,但杀起人来从来不会心软。普通人也许不知,但身在富贵之家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高鑫折磨人的手段有多么残酷,尤其是对权贵之人。
“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冒充总督大人,简直活得不耐烦了!来人,给我将这恶贼拿下见官,千万莫要他玷污了总督大人的名声。”慕容公子心中虽然震惊恐惧,但脸上却强装镇定,愤怒地看着高兴喝骂道。
高鑫虽然没有称帝,但在两省地界与皇帝的权威无异,冒犯了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若想活命,只能装作没认出他来,所谓不知者怪么。
只是慕容公子虽然聪敏,却不知高兴向来不会以常理来做事。高兴正寻思着该如何处理日渐激化的阶级矛盾和耕地紧张的问题,慕容公子便撞上了枪口。
“小子还挺聪明啊!”高兴轻笑道,虽然语气温和了许多,但众人却没有从他话语中听出丝毫的赞赏,有的只是嘲弄和讥讽。
慕容公子眉头一跳,但依旧绷着脸道:“恶徒,原形毕露了还不束手就擒,若是被本公子押去衙门,罪行可是不轻!”
“哈哈哈哈!”高兴闻言仰天大笑起来,笑声豪迈而雄壮,震得人耳膜生疼,好在高兴没有动用真气,否则周围的百姓可要有池鱼之灾。
“你笑什么?”鬼面人有恃无恐,淡定自若的模样让慕容公子心中愈发不详,他已经基本认定高兴就是总督,只是箭已离弦,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高兴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抬起右脚,然后看似随意地落下。
“砰!”
一声闷响,众人只觉脚下的大地一阵动荡,不由慌乱地骚动起来,而距离高兴最近的慕容公子则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彻底地变了脸色,惊惧地看着高兴。
“嘶——”
短暂的慌乱过去,众人看见,高兴身周方圆三米的青石板尽数皲裂开来,所有人看向高兴的目光都是惊骇欲绝。能够随意一脚将青石地板震裂的能是常人吗?众人本有些怀疑的念头刹那间消失不见。要知道,高鑫可是两省公认的第一勇士。
“小子,知道错了吗?”高兴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容公子,淡淡地道。
“总督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请您恕罪!”慕容公子立即恭顺地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哀求道。
高兴的语气有些不悦:“只有这些吗?”
“这,小人知错,还请总督大人高抬贵手!”慕容公子浑身大汗淋漓,身子一阵阵颤栗。
“高抬贵手?那你纵狗行凶时怎么没想到这点?”
“这——”慕容公子迟疑了些,接着语带哭腔地道:“小人并未逼迫于他,都是你情我愿的,还请总督大人明鉴啊!”
“是吗?”
“是是是!这里的人都能作证,大人尽可询问!”
“他说的是否属实?”高兴深邃的目光扫向四周,所有的人顿时低下头去,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场面顿时变得异常寂静,沉闷诡异的气氛笼罩在众人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高兴明摆着要收拾慕容公子,谁敢冒犯虎威而作证。再说慕容家的罪行罄竹难书,早已是天怒人怨,众人巴不得高兴痛下杀手呢!
“来人,带走!”高兴冷冷地看了一眼惊骇欲绝的慕容公子一眼,轻轻挥手道。
“唰唰唰!”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正有十数名披盔贯甲的士卒飞奔而来,为首的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左手中握着一柄长剑,脸上的神情甚是威严肃穆。
见到官军的出现,围观的群众连忙让开道路,一个个噤若寒蝉。
“总督大人饶命啊!”慕容公子失声痛苦道,官军的出现让他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消失不见。高兴却是没有看他,双手微抬,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快快请起!”虽然高兴并不喜欢众人的跪拜,但有时候维系威严,明显的阶级划分却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如今大业未成之时。
“谢总督大人!”众人再拜了一拜,方才慢慢起身,脸上满是敬畏之色。
“都散了吧!”高兴挥挥手,众人不敢出声,悄声散去。
“拿去给你父亲看病吧!”高兴赞赏看着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一般地少年,从怀中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入少年怀中,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再轻易下跪了!你有手有脚,一定可以渡过难关,过上好日子的!”
说完,高兴也不待少年说话,转身即走,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
犯到高兴手中,慕容公子焉有活路?只是一日功夫,慕容公子便将自己过往的罪行供认不讳,最后被判处死刑,在午门斩首示众。虽然他父亲到处求情送礼,希望可以免除他的罪责,但高兴发话,谁敢反抗?
慕容公子是慕容家族的独苗,他的死不仅让慕容家族对高鑫怀恨在心,更是让其他一干家族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须知当年正是他们率先投靠高兴,才使得江苏局势稳定,而今不过两三年,高兴就翻脸不认人,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屠刀。
今日是慕容家,明日也许就是马家,张家。这个时代的士绅富贾,谁的财产是一清二白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
五月十日,隋王世子,讨逆大元帅高兴终于点齐八万兵马进击江苏,由勇将萧摩诃担任先锋,率领三万兵马直逼仁州,而他则率领五万大军,携带辎重军械无数浩浩荡荡而来。
五月十三日,讨逆大元帅高兴于仁州城外十里扎营,连绵数十里的军营旌旗招展,杀气盈天,即便隔着很远,仁州的百姓也颇感不自在。他们可以不畏惧高绰,不畏惧高阿那肱,甚至就连独孤永业也敢拼上一拼,但面对淮州的精锐,美将军高长恭的兵,心中却没来由紧张和害怕。
十三日夜,两省总督高鑫想在淮州军驻足未稳趁夜袭营,但高兴早有准备,双方短兵想接,高鑫扔下十数具尸首后便果断回城。
第三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三百七十六章劝说
阴云密布的天气,一如仁州市数十万百信的心情,压抑而烦躁。隋王世子高兴八万兵马驻扎城外,那无边的煞气和威严让他们不得不紧张恐慌。
虽然两省总督高鑫曾击退了高绰,打败了高阿那肱,更是没有让独孤永业讨到便宜,但在与隋王的数次摩擦中却都处在下风,仁州百姓难免有些信心不足。
往日车水马龙,喧嚣热闹的的街道如今却是空旷无比,店铺商家全都闭门歇业,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造成这一结果的除了战争的阴云,还有总督高鑫的命令。
高鑫下令,战时所有人都必须呆在家中,但凡有人敢于违抗,施为通敌罪论处。
这是个奇怪的命令,若说是为了保护城中百姓不受伤害,只消撤离靠近城墙的居民即可,毕竟敌人的投石车、弓箭等远程器械纵使再厉害,射程也不可能达到十里的距离。虽然众人心中诧异迷惑,但却不敢有丝毫违抗,是以十四日的仁州市才如此空旷寂寥,安静得诡异可怕。
“咚!咚!咚!”
随着沉闷有力的战鼓敲响,八万淮州军迅速在辕门外集结开来,招展的旌旗遮天蔽日,肃杀的气息如同滚滚潮水向着仁州城涌来。
相比于城外的八万精锐,仁州却只有五万兵马,这几乎是江苏全境的兵力。按照正规守城攻防三比一来看,仁州一方胜算颇大,但战争有时候却并不是如同算数那般直白简单。
高兴傲然立在城头,身上披着一件锁子甲,配上脸上的鬼面具,整个人少了一分儒雅潇洒,多了几分肃杀之气。高兴静静地望着远处连绵数里,缓缓逼近的淮州军,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有的只是欣喜,激动,还有一抹微不可察的思念。
风起,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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