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惊吓而出现“假死现象”,这是动物在进化过程中,进化出来的一种自我保护功能,它是一种条件反射。现代科学认为这是一种心理障碍。但古人不知道,赵庄姬听到中行姬假死,倒也不敢坚持,她闷闷的在屋中转了一圈,找了个机会告辞而出。
赵武忙着照料中行姬,等中行姬清醒过来,她扭头一看,师偃、师修正在窃窃私语,而齐策在一边轻轻点,似乎很是得意。除了这三人之外,叶公遇到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如何自处,东郭离看到赵武从忙乱中清醒过来,他用目光与赵武交流一番,立刻上前邀请叶公去馆舍安歇。
中行姬刚刚清醒,智姬一把揪住赵武,心疼的垂泪:“我的墙毯,我漂亮的、可爱的、早晚睁眼就能看到的墙毯……”
赵武劝解:“行了行了,都是用旧了的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给你设计新的!”
赵武这里安慰智姬,回头一看,师偃与师修已经不见踪影。齐策侧过身去,脸望着门外,似乎在回避赵武与妻妾之间的交流……但真要有心回避,他应该告辞、并退下去呀。
赵武起身向门外走去,齐策尾随在赵武身后。此时天渐渐黑了,刚才在欣赏绘画,不知不觉中,晚霞已经布满了天空。
齐策一言不发的看着赵武,后者仰望了一阵晚霞,头也不回的问:“你有什么要说的?”
齐策回答:“主上这几日最好闭门家中坐,目前,国都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主母在路上看到郤犨争田的那一幕就是明显的症状,主母当时说——‘卿族越来越势大了’。她平常居住在宫中,我想这也是国君常说的话。”
赵武点点头:“我明白了。闭门自守,这也是我的打算。赵城才是我家,经营这么一座城市,仅仅用一两年的时间,还不够,我们正好埋头经营,不管门外是非。”
齐策摆摆手:“不管门外的是非恐怕不行。我预计:钟离之会结束后,我们就要军事集结了。”
稍停,齐策立刻又建议:“主上听到主母刚才说到的吗,她说赵氏家中,让智氏一家独大,对赵氏未必是好事,虽然我不太赞成主母做人的手段,但主母这句话个、还是对的,请主上深思。”
赵武不耐烦的摆摆手,齐策回身看了看屋内,发觉智姬正跺着脚心疼她失去的墙毯,中行姬躺在躺椅上歪着头欣赏墙壁上的龙,荀姬正漫声劝解智姬,谁都没有注意这里的话,他继续说:“请主上容下臣筹划:如今智姬、中行姬都有了身孕,两人当中总有一人会为主上生下一个嫡长子,那么接下来呢?
若智氏这一只擅长生育,赵氏岂不成了智氏别院,有主上在,智姬搂的钱是赵家的,主上不在,得利的有会是谁?故此,臣以为,当今情况下,我们还需要联结更多的世家,比如韩家……”
赵武打断对方的话:“得了吧,韩伯的女儿都嫁了,韩无忌的女儿才十四岁,平常管我叫叔叔的;韩起的女儿才四岁……你别给我出馊主意,怎么做,我心中有数。”
赵武说完,回到房中,继续安慰自己的妻妾。齐策站在屋门口,考虑了片刻,他举起手来看了看,自言自语:“怎么做,主上你心中没数。”
夜幕降临了,赵武吩咐摆上晚餐,与妻妾们一同进餐。说起来,赵武是这时代罕见的好丈夫,只要在赵城,他一般还保持着现代人的习惯,中午晚上回家吃饭,这在春秋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不过妻妾们却喜欢他这种行为,每次晚餐都争取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这也成了一种家庭节目。
赵武家中就餐的样子,有点类似现代家庭就餐模式,四个人围着一张小方桌团团而坐,共同在一个桌子上伸筷子——这种现象起始于中行姬。当初,中行姬怀孕的消息证实后,因为她身子弱,赵武在就餐时就安排她坐在自己身边,时不时的给对方夹根筷子食物,以此鼓励后者多吃。
到了智姬怀孕后,对方也马上要求同等待遇,于是赵武就餐用的桌案不得不再加长,好让两位孕妇一左一右的坐下,这样一来,只剩下荀姬单独一张桌案就餐,擅长撒娇的荀姬不愿意了,也要求围着一张桌案吃饭,于是变长的桌案又变方了,以便使四个人都能坐下。这就成了眼前这幅就餐模样。
智姬夹一筷子菜,抱怨:“你让程婴抱养了许多年,没有母亲的抚养也长这么大了,接她回来干什么?”
赵武回答:“总是我母亲啊,把她一人留在宫中……”
赵武随口谈起郤犨与长鱼矫争田的事情,解释说:“国君不在,郤犨敢把国君宠爱的嬖人绑在车辕上,可以想象郤犨有多嚣张,母亲在留在宫中,能不害怕吗,让她住在我这里,彼此多少能有个照应……”
荀姬哧的一声笑了:“赵庄姬会害怕三郤?你知不知道,当初攻打赵城的时候谁是主力?是三郤,是你母亲要求三郤发动首攻的,元帅栾书则在背后煽风点火并派兵助攻——凭你母亲跟三郤的关系,三郤会伤害她吗?”
谈到晋国公卿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赵武就插不上话了。他默然的夹起一筷子菜,食不知味的放入嘴中。这时,中行姬也顺手夹起一筷子菜,轻轻的放到赵武的碗中,赵武冲对方含笑点头,正打算投桃报李,一名武士迈着有条不紊的步伐走到门口,汇报:“主,东园发生变故,请主过去看看。”
赵武纳闷的看看对方:“什么变故?”
武士慢悠悠的回答:“东园宫娥来报告,说是主母回去后洗浴,在浴室晕倒了,宫娥们已经将她抬出。刚才,一名宫娥在东角门报告,我等坚守命令,没让她通过……”
赵武大怒:“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慌不忙的?”
等赵武赶到东园的时候,发现师修、师偃也在,这两人板着的脸隐隐上有一丝笑容,可惜天色太黑,赵武没发现他们的异常……
第三十六章 你看到了什么 (上)
赵武急声催促自己的女奴前去请巫师(医生),不久巫师赶到……
经过一番施救,赵庄姬终于醒来,她软弱无力的挥挥手,命令巫师退下,而后招手让赵武上前。
赵武心情难过地抬起腿,猛然间,师偃、师修两个人突地从背后按住了他的左右肩,阻止他上前,阻止他靠近赵庄姬。
赵庄姬怒目而视,用目光要求师修、师偃退下,师修、师偃毫不动容,目光坚定的继续按着赵武双肩,不许赵武动弹。
赵武不耐烦了,他双肩一晃,巨大的力量让师修、师偃抓不住,但这两人又去抱住了赵武的腿,死死不放……赵武就这样,两条腿上各拖着一个人,艰难的走到赵庄姬身边,赵庄姬苦笑了一下,软弱无力的说:“终究是我的儿,我岂能害他……”
稍停,赵庄姬微弱的回答:“我儿,我若死了,就是你的家臣害的。我死后,记得让你这些家臣为我殉葬……哦,虽然死亡就在眼前,但想到能死在赵家,能马上去见(赵)婴齐,倒让我有点渴望了……”“婴齐”指的是赵婴,因为他流亡齐国,死后葬在齐国,故此又被称为“赵婴齐”。
赵武勉强笑着:“母亲说笑了,你在浴室昏倒,不过是因为浴室的温度太高,母亲没经验,一时不适应,躺一会儿就会好的。”
赵庄姬摆手:“但愿我儿是对的。”
师修、师偃退出来的时候,眼里的凶光连赵武都看不顺眼,他刚要责问二位,齐策突然从阴影中冒了出来,他摇着头说:“不能杀。”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把赵武搞愣了,他反问:“你们搞什么鬼?”
齐策解释:“我们本没有害赵庄姬。现在庄姬临死胡言,我们若杀了那些宫娥,岂不会让人们误会我们心虚,所以我们反而要表现出坦然,表现出真诚——要去国都找最好的大夫,买最好的药,绝不能留下嫌疑。”
赵武吐了口气:“齐策,抱歉,刚才那么一霎间,我真有点疑心……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在浴室里昏倒是患高血压的人常遇的,死不了,说什么‘临死胡言’……什么?哦,高血压是一种病……算了,我跟你们说不清,去请医生吧,我想,母亲只消躺一会儿就会没事。”
赵家武士武鲋立刻领着新来的卫国射手卫敏骑上战马,单骑走马向晋国都城赶去,唯有那里才有最好的医生。
接下来几天,赵庄姬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当她昏迷的时候,总是叫嚷着一些难以理解的语言,仿佛在哀求,仿佛在求告,或者依依不舍的与某人告别;等她清醒了,则又像一个絮叨的老人一样,反复回忆着年轻时的美丽时光。
赵庄姬这钟状态,在古人看来是厉鬼缠身,赵武心里不忍,他倒想起了唐朝一个故事,说是李世民晚年也常梦到自己的父亲与兄长来索命,于是秦琼与尉迟敬德便披上铠甲替李世民守门,也许李世民就此有了安全感,噩梦便不再来纠缠他,此后,秦琼与尉迟敬德便成了中国的门神。
想到这点,赵武也披上了铠甲,全副武装替他母亲守门,这一法子果然有效,随后的几天,赵庄姬情绪稳定了很多。
三天后,武鲋与卫敏终于从京城赶回来,他们不仅请来了国君的御医,随御医而来的还有史官与国君的嬖人长鱼矫。
史官在此出现是因为赵庄姬是国君妹妹,万一她要有事,史官必须负责记录赵庄姬的“临终状况”。
而史官与赵家的关系一直不好,昔年赵盾与国君晋灵公冲突,他假装出逃国外,背地里安排自己的兄弟赵穿击杀晋灵公。也许是路上耽搁了,也许是赵穿性子比较急,没等赵盾出了国界,赵穿已经宰了晋灵公。等赵盾回到国内收拾残局时,史官如此记录这段历史说:赵盾杀了晋灵公。
据说赵盾当年看到这段记述后,汗流浃背,他急忙叫过当时的史官董偃,向对方解释:我没有杀晋灵公,当时我已经流亡了。
史官回答了一番话,翻译成现代语言就是:赵盾你这小子根本没有学好小学语文,“政府”这个概念是什么你压根就不知道?你是晋国的执政,“晋国政府”的“内涵”与“外延”包含你,与政府的每一个官员,他们所有行为的总体负责人是你;你同时还是赵家的当家人,“赵氏”这个概念既包含你也包含每一个赵氏宗亲,“赵氏”所有对外行为的总体负责人,还是你。
不要拿小孩子把戏来哄骗我,说政府工作人员赵穿做下的事,我这个政府首脑没责任,我不知情,全是下面人的错……小子,回去翻翻字典,重新学一下小学语文,再跟我说话。
赵盾是谁?当时一手遮天的晋国执政,但他对史官这番话却哑口无言,只能耷拉着脑袋,吐着舌头回家抱怨自己的兄弟赵穿:你这小子,太性急了点吧,我如今铸下大错,没有及时越过国境进入他国,这杀国君的罪责就要落到赵氏头上,今后我赵氏必然受到上天的惩罚。
赵盾这话果然应验了……
从董偃“秉笔直书”事件后,赵氏跟史官的关系一直不好,基本上每一个赵氏子弟,见到史官都条件反射的躲着走,而赵武也不例外,他看了史官出现,愣了一下,不知所措的拱拱手,正想说句类似“今天天气很不错,哈哈哈”的寒暄话,那史官却对他不屑于顾,连招呼都不打,便阴着脸向东园走。
同来的御医跟赵武打个招呼,立刻奔入赵庄姬的屋子进行检查诊治,屋内不断传来赵庄姬絮絮叨叨的声音,她依旧说着赵武家臣的坏话,还特别跟史官强调:万一她有事,史官一定要记下,她曾要求赵武将家臣殉葬。
史官没理会赵武,赵武对其拱起的手放不下去了,他望了半天,唯有长鱼矫还在门外,只好把身子一转,把这个拱手礼给了长鱼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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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你看到了什么 (下)
长鱼矫一个嬖人不敢接受赵武这一礼节,他侧过身子,回避了这一礼节,而后跪倒在地,向赵武行大礼:“我本受辱之人,不该来见赵武子,但长鱼矫当日受郤犨所辱,是庄姬夫人路过说了几句求情话,使长鱼矫能够今日站在此处。近日在京城听说庄姬夫人病重,长鱼矫不得不冒昧来访,回拜庄姬夫人。
按说我长鱼矫一个嬖人,不该来麻烦赵武子这样的贵族,可我听说赵武子连下贱的奴隶都不曾轻视,肯放低身段与奴隶击掌约定‘彼此不负承诺’,以至于满京城传扬武子的贤德,我还听说赵城一年之内竟然没有一个奴隶逃亡。故此,我长鱼矫这次大胆,来请求赵武子允许我拜见庄姬夫人,以便亲口说出感谢的话。”
赵武这时还身披着铠甲,手里持着标准制式的楚国战戟——这是吴国来的铸剑师熏的杰作,而赵武没拿这只战戟当武器,他只是当作一柄价值连城的古董拿在手里欣赏。
此时,听到长鱼矫的话,赵武把手里的战戟晃了晃,转身将其递给武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长鱼矫,我母亲最近病重糊涂,有点胡言乱语,你进去可以,但请你不要把我母亲的话过于当真。”
长鱼矫叩头:“我长鱼矫是个下贱人,赵武子肯答应我如此冒昧的请求,已经感谢不尽,怎敢再过多要求。”
此时,史官从屋里出来,看也不看赵武,抓住几名宫娥询问着,看情形似乎在查证当时的情况。赵武犹豫了一下,冲史官扬扬下巴,说:“长鱼矫,我们先等一会儿。”
长鱼矫叩头、起身,侧立在赵武右手。
稍后,武鲋将长戟交给侍从,自己上前,稍稍看了一眼长鱼矫,低声汇报:“家主,我去国都时,恰好遇到国都开始大搜捕、三郤四处杀人。”
此时,齐策闻声赶了过来,他惊讶的问了一句:“如此快?”
赵武看了一眼长鱼矫,长鱼矫低眉顺眼,仿佛一心等待赵武闲下来再交流。
赵武想了一下,又问武鲋:“怎么回事?”
武鲋回答:“三郤拘捕了大夫伯宗,并快速杀之,而后,他们在国都大肆搜索伯宗余党,导致国都上下一片惊骇……”
赵武望向齐策,齐策解释:“伯宗大夫是晋国有名的智者和能臣,此人知识渊博、智慧而直爽。昔年曾出谋划策,帮助先君讨伐甲氏,使我晋国无东顾之忧。”
赵武又望向武鲋,武鲋继续解释:“我等去王宫请了御医,而后到韩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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