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羲忍不住问了一句。
徐绩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回答：“你知道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是什么吗？为了这个计划，我们几乎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和挫折，面对什么样未知的或者能够预测到的危险，都想到了。但是这一切都不是计划的重点，计划的重点就一句话……不管对方有准备还是没准备，对方是人还是魔鬼，进攻的计划不变。”
陈羲皱眉，他还是不理解神域之主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可以用十万年的时间来样半神的戾气，用天选之战来养半神的杀气，为什么就不能再忍忍？明明可以做的更周密一些，准备的更稳妥一些，为什么就这么突然之间发动了进攻？难道在神域之主心里，这场战争是必胜的？
然而并不是这样。
就在陈羲想到这些的时候，一个明威殿的执法者迅速的从远处掠了过来，然后单膝跪倒在徐绩面前：“大帅……前面开战了，咱们的人……损失惨重。”
陈羲心里一凛，看向徐绩，徐绩却依然没有任何情感上的变化。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那个执法者可以走了，然后又沉默了一会儿后对陈羲说道：“咱们过去看看吧。”
他迈步进入巨大的飞龙战车，陈羲跟在他后面进去，战车腾空而起。陈羲从战车上往下看，地面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军队，半神们都领到了武器和甲胄，看起来一个个的都很兴奋。他们觉得身上的甲胄很新奇，手里的兵器很新奇，这么大规模的探险活动很新奇，他们觉得未来一定特别刺激。
所以显得士气高昂，而事实上，这种士气高昂是虚假的。一旦出现惨烈的战败，这种高昂的士气立刻就会崩碎。
飞龙战车停在半空之中，陈羲走到窗边看向不远处的战场。地面上，两股洪流已经撞在一起，掀起一阵阵的血浪。神域军队身穿银色的甲胄，和陈羲在天府大陆看到的那些神域军队穿的甲胄几乎相同。而对方身穿黑色的甲胄，显得更为厚重。从双方队伍的规模上来看，对方投入战场的兵力和神域投入战场的兵力对比极为悬殊，对方也就是神域兵力的五分之一左右。
但是显然，胜利的天平倾斜向了对方。如果说神域的军队是一股大浪，看起来气势如虹。那么对方的军队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铁锥，任凭巨浪拍打也不会断裂，而是轻而易举的刺入大浪之中，将大浪从正中一分为二。而且对方推进的速度很快，显然不惧怕陷入重围。
“那只是对方一个堡垒的兵力，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来看，兵力相差如此悬殊，对方应该稳守才对，可他们却发动了进攻。”
陈羲看向徐绩说道：“显然对方极为自信。”
“他们当然自信，看看他们的战士，完全可以以一敌十，配合战阵推进，甚至可以以一敌百。我们的人训练不足，只知道往前冲杀，现在全凭着人多带来的心理优势在对攻，一旦损失再大一些的话，那么我们的溃败也就快了。”
徐绩的话，让陈羲心里有些发凉。既然徐绩全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
“为什么不下令撤回来。”
陈羲问。
“撤？”
徐绩冷笑：“死一些人是战争的必然，如果没有死亡又怎么叫做战争？让这些人见到更多的血流成河，也是一种历练。不管死多少人，最终我会把第一座敌人的堡垒攻破，这就是结果。我不需要在意过程，我需要的只是结果。”
说完之后，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还不到最激烈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对方显然有恃无恐？”
……
……
陈羲当然看得出来对方有恃无恐，对方以相对薄弱的兵力悍然发动反冲锋，如果不是有自信怎么可能这样做。而这种自信，也绝不仅仅是对方在战斗力上远比神域的半神强。一定有什么其他的很厉害的手段，将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你了解这边对不对？”
陈羲问。
徐绩摇头：“说不了解是假的，但是了解的显然不够。换句话说，我们了解对方远不如对方了解我们。也许对方从一开始，黑金山才刚刚出现的时候就知道未来会有这样的战争，所以他们无穷岁月之中一直在准备着。”
陈羲无言以对。
明知道对方会有准备，明知道己方准备不足，可神域还是决定开战了。而且到现在为止，似乎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战争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因为神域之主对整个陌穹控制的贪欲？
就在陈羲思考这些的时候，原本已经坐下来眯着眼睛休息的徐绩忽然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来了。”
他说来了。
陈羲立刻往窗外看了出去，然后看到了让人无比震撼的一幕。无数的飞龙从远处天空上出现，虽然那些飞龙的个头比起为徐绩拉扯的这一头要小得多，但是数量太庞大了。那些飞龙有大的六七米，小的三四米，好像夜晚来临的时候从山洞里飞出来的蝙蝠群一样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在比人看来那就是飞龙，然而陈羲却看得更清楚一些，从外形上来看这些东西和飞龙差不多，然而它们的脸却是鬼面，偏平，四方，青面獠牙。它们的眼睛很大，纯粹的黑色，没有眼白。体型来看和飞龙几乎一样，翅膀好像是蝙蝠的，尾巴拖的很长，尾巴末端还有一个十字形的尖锐的刺。
这些鬼面飞龙从天空俯冲下去，发出鬼哭狼嚎一样的吼叫声。然后陈羲听到神域军队这边有人高呼：“那是一种凶悍的东西，体内藏有一颗修为所成的珠子，杀死那些鬼面飞龙，吃到它们体内的珠子，可以提升很大的修为力量！”
陈羲听到那声音有些熟悉，然后想起来那是费清。
“再不阻止的话，这些半神都会死。”
陈羲语气发寒的说了一句。
徐绩依然微微摇头：“阻止？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面对什么困难，所以第一次困难面前你就低头，那么后面的困难你确实可能不必经历了，但你将一事无成。”
鬼面飞龙俯冲到神域军队的上空，然后开始喷出黑色的火焰。火焰居然有着极强的腐蚀力，与其说是火焰，更像是看起来如同火焰的毒液，只不过那毒液太滚烫了，已经能燃烧出火焰。大片大片大半神被这种滚烫的毒液喷中，然后哀嚎着倒了下去。片刻之后，倒地的人就变成了腐烂的尸体。
“高射！”
陈羲再次听到了费清的喊声。
无数的半神将手里的硬弓来起来，然后开始向半空之中射出羽箭。因为鬼面飞龙的数量很大，所以到时不需要怎么仔细的瞄准。羽箭漫天而去，不少飞龙被射中然后跌落下来。掉在地上的鬼面飞龙被半神立刻围住，然后乱刀分尸，半神们在尸体里寻找着那颗所谓的珠子。
“你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珠子，他们不会一再被骗。”
陈羲看向徐绩说道。
“谁告诉你没有珠子？”
徐绩笑了笑：“这句话不是谎言，那鬼面飞龙体内真的有课凝元丹，是它们自身的精华所在，吃了的话提升实力不成问题，如果资质好的人吃了，可能一下子就变得强大一倍也说不定呢。”
陈羲沉默。
徐绩了解这种鬼面飞龙，也知道鬼面飞龙一定会来。
“进攻！”
“进攻！”
费清的喊声还在不断的出现，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陈羲终于忍不住了，他打开飞龙战车的门直接跳了下去，如展开双翅的雄鹰一样，然后稳稳的落在地面上。他抽出天戮剑，一剑将面前的黑甲士兵劈开。那士兵脸上的鬼面裂开之后，陈羲又看到了那张恐怖的脸。青黑色，四方脸，鼻孔很大，长着獠牙。
他在人群之中杀开一条血路，闯到了费清身边喊道：“这样不行，死伤太大！”
费清看到陈羲来了，显然惊喜起来：“你终于来了，这仗可怎么打？！”
“前面的乱局已经管不了了，后续的队伍结盾阵，四面围住。弓箭手应付天空上的鬼面飞龙，让持长矛的全到盾牌手后面去。”
陈羲大声喊了一句，费清立刻照办。前面混战的人是管不了了，死多少都救不回来，陈羲能做的就是减少伤亡，然后尽力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飞龙战车上，徐绩抿了一口酒，然后微笑：“不这样，你始终把自己当个外人，你自己跳下去的，非我逼你。”
第782章你杀不杀
陈羲让费清在前面指挥，将前面的乱局彻底放弃。那些和敌人纠缠在一起的半神就只能放弃了，这不是残忍，如果是，也是一种为了保护更多人的残忍。在看到陈羲做出这样决定的一瞬间，徐绩嘴角上的微笑更加明显。因为他知道，他看到了陈羲心里的那个没有释放出来的陈羲。
“弓箭手，在队伍后面列箭阵。”
陈羲举着象征着将军身份的大旗在人群中奔走：“所有人完成三面合围，最前面是盾手，后面是长矛兵，弓箭手在长矛兵后面，其他的人退到最后去，在弓箭手后面列阵！”
本来战局很乱，陈羲的声音在嘈杂之中响起并没有多少人听到，但是随着那杆大旗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被陈羲控制住的队伍也就越来越多。远比敌人数量多的半神开始变得规范起来，虽然他们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盲从性在这一刻帮了他们大忙。而那些在秘境之战中已经有过历练的低级指挥官，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队伍开始整合起来，形成了三个巨大的方阵，将敌人的士兵和正在乱战的半神都围了起来，三面合围，给对方留了一面撤退。
飞龙战车上，站在徐绩一侧的一个看起来肤色是一种病态白的年轻人似乎有些不解，微微俯身问：“大人，这个陈羲为什么不四面合围？”
徐绩笑了笑：“李木舟，我听说上次凌云宫里查案子的时候，你让人把九个宫门关了八个，只留下一个，为什么？”
“留一个，对方才能逃，自己逃出来，卑职才能抓。”
李木舟俯身回答，声音里带着些谄媚。要知道他在明威殿座首执律面前都不用这么谄媚，内侍监统领的职位虽然不高，但是地位特殊。然而在徐绩面前，他似乎很清楚自己就是个下人。
“道理差不多。”
徐绩似乎不讨厌这个阴柔气太重的家伙，笑着解释道：“三面围，如果打赢了的话，那么可以逼着对方撤退。如果是四面围，对方见到没有退路，那就只能死战，死战的话，咱们这边的损失会比他们大得多。而一旦占据不利，三面合围，就能改为三面互相支撑着后撤。品字形的阵法，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很不错。”
李木舟心悦诚服：“大人果然睿智，这看起来简单的战局，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的道道儿。这个叫陈羲的半神，果然不简单呢。”
徐绩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而在下面战场上，陈羲已经把队伍整合起来了。品字形的三个巨大的方阵虽然不是特别的整齐，不过总算是把局面控制住了。陈羲挥舞着大旗发号施令，负责进攻的将军费清干脆充当了他的护卫，站在陈羲身后跟着喊。前面至少上千和敌军纠缠在一起的半神是撤不回来了，并且以很快的速度被敌军剿杀。
“弓箭手阻挡天空上的鬼面飞龙！”
陈羲大声喊了一句，后面各营的将领随即跟着他喊，所有的弓箭手都朝着天空乱射，密集的羽箭阻挡之下，那些鬼面飞龙也不敢再轻易的扑下来。
“盾牌手往前顶，用长矛的，前面三排把长矛掷出去！”
随着一声令下，数以万计的长矛暴雨一样砸进了敌军阵营之中。包括和敌军搅在一起的半神都遭受到了覆盖式的打击，敌军没有预料到半神这边突然就稳定下来，也没有预料到神域的军队会连自己的同袍都放弃了。一阵枪雨之后，那些身穿黑甲的敌军倒下去一片。
陈羲将天戮剑向前一指：“往前压，阵型不要乱，盾牌手顶着往前走，主意保持速度，不要脱离阵型！”
持续不断的大声嘶吼，让陈羲的嗓子都变得沙哑起来。不过士兵们的状态倒是越来越好，发现这样杀敌更有效率之后，他们也变得更加配合起来。三个巨大的方阵开始同时启动，朝着敌军那边压过去。黑甲军人数上本来就不占优势，现在神域军队开始不再如之前那样的混乱，所以他们的优势逐渐的消失了。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响起，黑甲军队开始有秩序的撤退。现在为止投入战场的兵力，神域这边至少有不下十万人，而黑甲军队不过万余人。但是在陈羲控制局面之前，至少有一万多半神已经被对方绞肉机一样的阵型灭杀。黑甲军队撤退的时候依然保持着节奏和阵型，不急不缓，后军先撤，撤出一段距离之后布置箭阵阻挡神域军队。如此交替，渐渐的和神域军队拉远了距离。
陈羲也不敢让军队逼上去，虽然看起来这里一马平川，但谁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危险。万一敌军连撤退都是安排好了的，那么追击极有可能陷入重围。
……
……
“近乎于十比一的伤亡。”
费清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的恼火：“现在军中的半神还以为这是一个新的秘境，所以热情未退，哪怕损伤大一些，但是他们觉得刺激新奇，后面的队伍也没有见到那血腥惨烈的战场，影响还不是很大。可是这样打下去，士气早晚都会被消磨干净。”
徐绩显然对费清有过交代，他知道陈羲对战争的事很清楚，所以说话也就没了什么顾忌。他看向陈羲：“得想个法子，尽快赢一场才行。”
陈羲摇了摇头：“我们对敌人一点了解都没有，我赢不了。”
费清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变得颓然下来：“这可怎么办，咱们的锐字营在秘境之中表现是最好的，所以这次先锋军的任务就落在咱们锐字营上了。咱们营的一万多人全都被任命为低级指挥官，每个人手下管着十个人，队伍已经扩充到了至少十五万的规模……这一战损失超过一万五千，虽然敌军退了，可咱们怎么说也算不上赢了。”
他此时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遥望远处依稀可见的城堡：“敌军已经退回去了，而且退的秩序井然，甚至连退都带着一股子对咱们的蔑视。”
陈羲坐在那有些发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这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最起码将军和我都对这里完全不熟悉。也许神域上面的大人物们对这边有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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