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在这支歌里,离开。一瞬间,他决定退休了,专心去做他喜欢的那些事情,商场将不再是他的战场。
握着妻子的手,他久久地站在那里,来了几个人,“辛老,让夫人上路吧。”
他点点头,终于放开了那只牵了几十年的手,如今还是要放开了。他转身出去了,外面还有他的女儿,他还要为女儿的所有而走在这生者的路上。他步履有些不稳,边上的人扶着他走出了门,康德懿赶快过去扶着他,坐下。。
安安抱着一个红绸包裹的骨灰盒,我们缓缓离开了殡仪馆。我说我过几天去看她,因为尹征还在医院里,我没有办法两头顾。安安点点头,眼泪已经没有了,无尽的悲戚在眼里,在空气里,在呼吸里。
“安安,别太难过,要想想你爸爸啊,乖,听我的话。”
她忽然直了一下背,“我知道。我会的。”
有的时候,子女的成熟,真是一夜之间,或者因为生死,或者因为思索,他们一下子就领会了生命的一些本质含义,所以,在人类思索不休一天,就是人类不断向自己挑战的一天。
老板已经被康德懿和另外一个人扶着上车送回去了。我一个人走去停车场,那春风将我的头发吹的拂面而飞舞,我要回医院去看望尹征,一分钟都不能再等,或者有了今生更多的生死,让我体会到,能失而复得是多么难能。
在医院的院子里,我和尹征静静地坐着,他搂着我。
想到他要早些出院,也不知那个本子能不能帮到尹征,他一直那么多年的梦想,我在想我能为他做什么?
“尹征,春天来了,等你好了,我们去走走吧。”
“好的啊,我一直都想带你出去散散心,可是这次从美国回来,太多事情发生了。”
他想去见我的爸爸妈妈了,我也想他去见见他们了,这个他们见过一面,而我相恋百年的人。
“尹征,你害怕死亡吗?”
“怕。”
“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们。你呢?”
“不知道。”因为对我来说,那是不是死亡的死亡,让我对生死变得模糊而清晰。
“走吧。”我扶着尹征回病房了,在门口遇到了前来的陶泽和方云。
“尹总,好些吗?”他们俩关切的问。
“好多了。”
我想到老板一定没有办法去公司,我如果再请假,担心公司的事情。我交代陶泽这几天都过来陪着尹征,想回去处理一下。
尹征说:“你还是赶快去公司,此时是多事之际。”
“你自己要多注意。”
于是第二天我一早赶回家里,洗澡之后,提着电脑赶到了公司。公司第一季度的报表他们都做完了,我大舒一口气,赶快审核完毕。同事们说老板还在家,安安也没有来。我于是拿起电话给老板打电话。
“喂,老板,你好些吗?”
“嗯。你有空来我家一趟吧。我有事和你说。”
“好的。报表我都做完了,那交给副总吗?”我问他。
“好的。”
我办完手里的事情,提上包开车前往老板家里。还是那个院落,可是人已经不是那几个人了,师母已经走了。小芬看见我来了。“张姐来了啊,辛伯伯在南屋。”
“安安呢?”
“她在佛堂里。”
“嗯!”我心里咯噔一下。
院落里的葡萄树露出红红的新芽,柔弱的枝蔓开始生长,等待着成为坚韧的藤。
轻轻推门进去,只见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摇椅上坐着。音响里面在放着老歌,听见门响。音乐嘎然而止。
“张晓吗?来坐。”
“老板。。”
我坐在老板的边上。他腿上盖着薄毯,看上去又瘦了很多,耆老之人总是给人一种垂暮的感伤。想起那千古一帝的康熙也不过如此,人人如此,谁能逃脱?
“你要注意身体。。”我关切地说。
“叫你来 ,是想告诉你,我打算退休了。准备离开商场,我的股份方面,他们几个股东已经做好安排了,你的事情,他们几个还是决定继续留任,副总他们对你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只是以后不会有我在的时候那么自在了”
我在心里吃惊的同时,也为自己最近大半年的工作而感到内疚。
“对不起,老板。”
“不用说对不起,你本身就车祸,能恢复成这样来上班,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你的情况我都和他们说过的。只是你是我带出来的将,自然我这个帅知道你的秉性,别人未必。”
“那安安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这几天就都呆着佛堂,你一会过去看看她吧。我不再干涉她,随她自由,她大了。”
“那,您退休了。。”我不敢说出“您寂寞吗?”
“我打算去那个文物鉴赏协会做老师,钱财是身外的东西,这把老骨头还能做多久就多久吧。”
这一瞬间,我明白,我和老板的这桌酒席也要散场了,以后是熟人,是曾经的下属,是女儿的朋友,但是不再会有朝夕相对的时光了,天下的宴席,总是开席的开席,散场的散场。
“你等尹征好些,让他来我这里一趟。他的那个本子,我有事要交代给他。”
“好的,我过几天就和他过来。”
“老板,您随时有事就叫我和尹征。好吗?”
“放心,我会的。”老板闭了闭眼睛,我知道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我去看看安安,您保重。”
“嗯,我过几天会回公司。”
走出南屋的门时候,听到里面音乐再次响起。“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那老歌里面忧伤的马头琴,让我想起那天十四给我请来的琴师,这应该是属于老板和他妻子的情歌,如今歌声犹在,而斯人已去。
站在院落里,我静静地听着这只反复被播放的曲子,留下那个空间给这个老人,这个孤独的老人,不知是不是丰盈一生的老人。
回忆,回忆让活着的人将忧伤一一陈列,和欢乐一并排列,就是人生的矩阵。
我到了佛堂看到安安在那里静静地跪着,双目紧闭。边上有一个蒲团,悄悄地我放下手袋。双手合十跪在那尊佛之前,我求佛,赐我和尹征,我所有的周围的人宁和。
安安听到我的声音。抬眼看看我,起身。“张姐,您来了啊。”
“安安。。。”不知道后面说什么,对于一个刚刚丧母婚变的女子,我不知怎么安慰她。我缓缓起身,两人坐下。
“我决定回英国了。”安安慢慢地说。
“为什么?!那你爸爸怎么办?!”我一听着急了。
“你知道吗,我昨天去KSS和贾旭办完了所有的手续。他给我说了一番话,我觉得自己很失败,真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安安。”我着急的问她。
“他那天看见我,很爽快的办好了所有的手续。临别时候,他问我能不能和我说几句话,我答应了他,我爸爸那样的性格人,他已经不想提这个人,可是,贾旭说,他一直自卑,自卑到在我面前,他说总觉得是父亲喜欢上他,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细细想过,他没有说错。而且,他染上了毒瘾,我都不知道。他走到今天这样,我觉得自己有很大责任。”安安说着神色非常黯然。
“可是。。。”真没想到贾旭这样。让我有些唏嘘。
“我问过自己,的确真的没有爱过这个人,总觉得自己害了这个人。”
“安安,每个人都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怪你的。”
“可是,离婚真是一种双输的,没有谁赢。”安安灰心地眼神里充满了失败感。
我蓦然想起那时候我的离开,谁赢了,谁输了。不知道。
想到安安已经决定了,我只好安慰她放心去吧,我会尽力帮他照看她父亲。她说,她已经告诉她父亲要走了,父亲第一次没有拦着她,就说了一句:“长大了,得自己闯。”我觉得老板教育孩子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让我回味很久很久。
问了她的机票时间,我答应去送她,然后离开了这个去年夏天还很多人其乐融融的院落,如今,却是寂寥的让我心酸。不由得联想到那空旷的紫禁城,那更是广漠和无声。。。
事出
在医院里住了二十多天之后,尹征一直惦记着清之梦的事情,他固执地要求出院了。医生给他做了检查之后,就特别交代他不能吸烟了,而且让他经常要吹气球恢复。张晓忙着回去上班,就是下班就匆匆往医院赶。看她两头跑的有些疲倦,他看着眼里,记在心里。
陶泽开车把他接回了家,好在公司就在一栋楼里,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不愿意在路上消耗太多时间。回到公司,他看着那个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明亮的玻璃将外面的阳光折射进家。那阳光是如此的透明,温暖,站在那落地玻璃前面,他不由得感慨能有这样的一个女人的味道,仿佛看见她在忙碌收拾着的身影。
看看手表,他抓上手提下楼去公司看看大家,然后才准备上阁楼。虽然和时隔才两三个星期,但是仿佛好长时间没有工作了。
还有些不舒服,想咳嗽时候,他总是尽量忍住,担心伤口。方云说她已经把公司的烟灰缸什么的都依照张晓的吩咐,收了。其他几个她也一一叮嘱不许在公司抽烟。他知道了就会心一笑。没有说什么。
前几天老严他们已经把庄主和窑哥的案件汇报给了他们的上级,希望尽快清之梦得以着手准备,时间真的不多了。
昨天去机场送走了辛安安,在机场哭成那个泪人的辛安安,我看着她。
“安安,我不认为逃避和面对是最好的方法,你爸爸真的很需要你。”
“我知道,可是,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妈妈因我而死。”安安难过的看着我。
心想:“唉,沉重的枷锁从来来自自己的内心,放下了这一把,还有另外一把在等着你。现在的人,躲着沙土里的人,很多很多了。”
“安安,要看开一些,你就当去旅行吧,哪一天想回家了,就赶快回来。我会帮你照顾你爸爸。”
送别,无论对谁都是伤感的,里面害怕的应该是不知何时相见。
我在公司看着大家给老板开欢送会。静静地抬着一杯饮料,站在远处,我看着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一夜白头之下,他是淡然接受了的,也是一个强者啊。毕竟面对亲人的死去,活着的那个人没有选择,或者活着的这个人更加美好的活着是对死者最美好的回忆,因为毕竟还有一个人记得两人之间的爱情。
他似乎更像一只苍老的鹰,但是他为了让他的小鹰飞得更高,宁肯折断翅膀也不管的。公司如江山,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也不知道我下步会到哪里。前途迷茫这四个字,总是不时地会跳出脑海,点拨我一下,然后又躲回去。
尹征今天出院了,下班我得赶过去。昨天妈妈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因为过年没有见到我,他们都挺想我的。我忸怩半天说,要是回去,得两人一起回去。听着妈妈在那里似乎按捺不住的高兴,问我了好几次时间,我就说没定,没定。公司最近事情很多。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淡淡地看着周围那些人对新上任老板的趋炎附势,这样的事情,我真的见得多,自然不奇怪。原来是“辛”天下,现在是“劳”天下而已。
康德懿在把和罗颖公司的合同很多处理完之后,总算他的公司业务理出眉目,现在没有了大嫂的庇佑,凡事都要靠自己的他,也觉得吃力,如今嫂子一疯,人走茶凉的事情每天都在他和龚习出去回来的谈话中,无数次上演。他也明白这就是人和人的玄妙。每次都劝住了龚习,但是自己一个人时候,他有些厌倦了这样权钱交易的生活,觉得不是自己想做的,想要的。
那个培训班结束之后,他接着报了夜校的班,兴趣所致带来的乐趣,让他欣喜,让他开始痴狂。总觉得每次看见那些东西,就沉迷很久。
这天他和几个同学在等着上课,有个人在翻看报纸,对另外一个人说:“乖乖,你看看现在的官太太们,收受贿赂,都是古画,你看这幅,明代的哦。值钱不少啊”
另外一个人说:“咦?这幅画我在哪见过?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
“别吹了你。你看过,这不就报纸上有吗?”
“不是,不是,我想起来了,老林的书斋,对老林的书斋。我上次去在那见过。”
德懿本来在低着头做笔记瞟了一眼,标题。心里一惊,还有自己嫂子的照片。
下意识的他凑过去看,“在哪,我看看”
他一看那画,问边上那人:“不是吧,你怎么会见过?!”
“不吹牛,我在老林那里见过,他修补的。真的。骗你是孙子。”
“哦,哪个老林?”
那人说:“老林,你都不知道啊,咱们这行的名人,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高人。”
“哦,能找到这人吗?”
“容易。”那人给了康德懿一个地址,问他:“怎么?你要去找他补画啊?”
“。。。哦,是啊。”德懿回过神来。他在想,老林会不会知道什么?送?举报?
几天后,他一个人开着车找到了老林的书斋,他停了车,进去。
“这位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吗?”老林的助手出来了。
“哦,你们这里给补画吗?”
“补。”
“你是林师傅?”
“不是,我是他徒弟。”
“师傅,有人找你。”
老林出来了,“哦,先生要帮忙啊。”
“有个朋友想补画,我来问问。”
“你把画带来我看看吧。”
“好的,改天我再来。”
他走出门一摸没有烟了,他去对面买烟看见一个人进了那书斋,这个人他在听证会见过。是伊皇公司的,好像是尹征的助手。叫陶泽。他带着墨镜,撕开烟壳,抽出一只烟点燃,看着陶泽和老林相熟的样子。他心里联系着,清之梦,预展,文物失窃,废标。那烟在嘴里苦苦的刺激着他的胸腔。难道,这事情和伊皇有关?报复?
问号一个个敲打着他的头颅。
开车回去之后,他安排了一个人盯着那个书斋。
这天他在办公室忙着。
手机响了。是张晓!
“喂,老小,最近怎么样?”
“还行。你呢?有空吗,一起吃饭。”
“那你过来吧。”
“好的”
德懿希望能从张晓那里找出线索,而张晓想请德懿帮忙。
餐厅里,张晓问他:“老小啊,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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