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岩的性子,她还当很沉稳,没想到也是个刺头,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小孩子脾气,她实在没有心思和他们兄妹闹腾。
“知道了。”雪盏扶着顾若离进了正院,方朝阳房里的灯还亮着的。
顾若离犹豫了一刻,还是进了门,李妈妈迎了过来,和她低声道:“伯爷在房里,三小姐明儿再来请安吧。”
“好。”顾若离看了眼窗户上投着的倒影,和雪盏一起往后头走,忽然就听到房间里传来砰的一声瓷器碎裂声,紧接着就是崔延庭略抬高的声音,“我也没说什么,你何故生这个气,算我不对行不行。”
她顿了顿,快步朝罩院走去,刚走了几步,李妈妈追了过来:“三小姐,郡主请您去说话。”
不是吵架了吗,请她去做什么,顾若离点了头又转身回了正院,李妈妈打了帘子顾若离进了门。
方朝阳坐在桌边,崔延庭已经不在了,只有秋香拿帕子包着手,蹲在地上捡门边碎裂的茶盅。
“坐吧。”方朝阳没事人一样指了指对面,看着她问道,“吃过饭了?”
顾若离坐了下来,秋云上了茶,她点头道:“吃过了。”又看着她问道,“您的病,好了?”
方朝阳扬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和杨倓松一起回来的?”方朝阳睨着顾若离,眼神很暧昧,顾若离不解她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和态度说话,回道,“在门口碰到了,怎么了?”
还真是小孩子,方朝阳摆手:“没什么,你自己玩的开心就好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顾若离见她没什么事,就打算回去休息了,今天一天确实有些累了。
“我今儿去荣王府了。”方朝阳端着茶盅道,“你可知道荣王妃打算给赵远山说亲事。”
顾若离抬起来的屁股又落了下来,赵勋还没有定亲吗?
她从来没有关注这些,不由看着方朝阳,问道:“定了吗?他人不在京中,这样也可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在不在有何干系。”方朝阳不以为然,淡淡的道,“想说崔婧文,你觉得如何?”
崔婧文?荣王妃为什么要给赵勋定建安伯府?
她看向方朝阳,问道:“是因为你吗?”如果是因为方朝阳的缘故定崔婧文,那这么说来,荣王妃对赵勋也不是全然没有母子之情。
至少,她会为赵勋寻求一个有力的外家,将来等他回来,成了姻亲的方朝阳,无论如何也会帮他一把吧。
“伯爷同意?”顾若离想到崔延庭,他应该不会同意吧。
自己的嫡长女,怎么会舍得嫁给一个身败名裂,还有可能起兵造反的人。
到时候建安伯府这些年的经营和努力,就真的付诸水流了,不但如此,还可能被赵勋拖累,彻底翻不了身。
“还不算笨。”方朝阳轻轻一笑,支着面颊道,“他当然不同意。”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同意了就成。
顾若离很惊讶,不明白方朝阳的目的是什么。
就算她不考虑崔婧文,也要想想赵勋这个人的复杂性吧。
荣王妃这是在拉他们下水。
“您同意了?”顾若离惊讶道,“您不是不喜欢赵将军吗,且,他也不是任由摆布遵循礼教的人,到时候岂不是大家都闹的很难堪。”
方朝阳呵呵笑了起来:“我难堪吗?”她掩面疲累的打了哈欠,很辛苦的样子,“那就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顾若离突然就明白过来。
方朝阳根本就知道赵勋不会乖乖受荣王妃摆布,而荣王妃呢,很有可能也不是为了关心赵勋而给他说亲事。
她们是两厢合作。
一个是为了逼赵勋露面,一个顺水推舟,助圣上一臂之力。
至于崔婧文,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
顾若离若有所思的辞了方朝阳回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另外一边,崔婧文正静静坐在崔岩的床前,听着病重神志不清的崔岩睡梦中不断的哼哧声,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坐在那里居然渐渐抖了起来。
连翘看着心疼,倒了热茶来轻声劝着:“小姐,这都下半夜了,您回去歇着吧,奴婢在这里守着。”
“不用。”崔婧文腰背挺的笔直,垂眸喝了半口的茶,神色沉静的放了茶盅,“你去歇着吧,这里我守着就好了。”
连翘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点头应是出了门。
崔婧文紧握住拳头,想到今天二夫人说的话:“……方朝阳今天去荣王府,肯定和你的婚事脱不了干系。”
荣王府有什么婚事。
两个庶子,一个十六,一个十七,虽都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可荣王妃在病中肯定不会考虑到他们。
拿唯一的可能,就是赵勋。
赵勋什么人,就算他明天带兵打到京城,她也丝毫不惊讶。
一个满身反骨,深不可测的人,她怎么能嫁。
可是,婚事她根本做不了主。
如果方朝阳真的同意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待在家中绣衣待嫁,等着哪一日赵勋死了,或者造反的消息。
不管哪一种,她这辈子都毁了。
崔婧文重新端起茶来,慢条斯理的喝着,心里头却如巨浪翻腾一般,难以平静。
她的视线,落在崔岩身上。
他今天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若非她逼着开了门,她可能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他这三天,居然都待在那种地方,身体虚损的,连路走不了。
实在太浑了。
他的常随说,若不是怀远侯世子颜显找到他,恐怕他还在里面耗着。
受了委屈,就去那种地方折腾自己,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崔婧语的腿还没好,现在他也病倒了。
他们兄妹三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崔婧文红了眼睛,紧紧攥着拳头。
崔婧语的腿是因为顾若离,可毕竟是崔婧语胡闹在先,她可以忍了,可是现在,崔岩也被逼成这样。
若非心里实在难受,崔岩不可能去哪种地方胡来的。
她咬着唇,唇瓣露出血珠来。
让她一下子清醒起来。
她不能再忍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兄妹三人的命,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崔婧文静静坐着,端着已经凉掉的茶盅,久久没有动,直到外面的天色渐渐泛白,她才缓缓的起身,走出了房里。
连翘迎过来,低声道:“奴婢守一会儿,您回去歇着吧。”
“不用,我去给母亲请安。”崔婧文理了理衣袍,昂头挺胸的往内院去。
☆、080 赔礼
崔婧文到时,方朝阳和顾若离正在用早膳,她上前行了礼。
“二姐。”顾若离也放了碗筷起身给崔婧文行礼,并没有立刻坐回去。
崔婧文朝她笑笑,扶着她坐下:“三妹你不用应着我,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吃了不舒服。”
“好。”顾若离也不和她客气,坐下来接着吃饭。
方朝阳只在她进来时扫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崔婧文就上前伺候着,拿帕子包子筷子,给方朝阳布膳。
过了好一刻,方朝阳端茶漱口,她又去顾若离面前,顾若离微怔笑着放下碗筷,给她添了热茶:“二姐,喝茶。”
“谢谢。”崔婧文浅浅的笑,放了手里的筷子。
方朝阳凝眉,睨了她一眼:“说吧,什么事。”
“母亲。”崔婧文和方朝阳道:“茂燊昨晚回来了,有些不舒服,就没有来和您请安。”又道,“等他好一些,就让他来。”
方朝阳敷衍的嗯了一声,摆手道:“让他歇着吧,估摸着是累了。”
她的话一落,崔婧文便怔住,仔细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人能告诉方朝阳崔岩生病的事,才暗自松了口气,道:“四妹的腿还是没有进展,孙大人的徒弟有些不放心,我想去外头找大夫进府来看看,行不行?”
孙大人的徒弟都不行?崔婧语的腿伤很严重吗?顾若离放了筷子,朝崔婧文看了一眼。
“行啊。”方朝阳很痛快的应了,“你想请谁就请谁,这些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了。”
崔婧文垂首应是。
“那我告退了。”崔婧文又福了福,朝顾若离笑笑,往外走,方朝阳忽然喊着她,道,“这两日我有些不舒服,家里的事情,你操劳两日吧,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李妈妈!”话落站了起来,看着顾若离问道,“你吃好了,今儿还出去吗?”
“出去的。”顾若离看着她问道,“郡主有事。”
方朝阳摆手:“没事,你忙你的吧。”话落,由秋香扶着走了。
崔婧文站在门口手脚冰凉,方朝阳果然同意了荣王府的婚事了吗?她不愿意教她处理内宅的事,所以就让她自己琢磨……
这是为了将来出嫁做准备啊。
“小姐。”连翘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崔婧文几不可闻的摇摇头,又回头看了眼顾若离。
她坐在桌边正喝着茶,神色轻松的样子。
崔婧文的眼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的忙转过头去,快步出了门。
她怕她再不走,也会和崔婧语一样,指着她们母女的鼻子,骂他们无耻!
“伯爷呢。”崔婧文径直去了外院,让人喊了崔安进来,崔安回道,“伯爷昨晚出去就没有回来,二小姐要是找伯爷,小的可以去帮您找一找。”
找回来有什么用,父亲根本不管他们的,崔婧文绝望的摇了摇头:“崔管事你去忙吧,我没事。”
崔安奇怪的看了眼崔婧文,退了出去。
“小姐。”她身边的另一个小丫头宜春跑了过来,道,“大小爷醒了,又喊眼睛疼,又喊腰疼的,怎么办。”
崔婧文蹭的一下站起来,边往外走,边道:“让人去请大夫来,记住,请内科大夫。”
连翘应是,崔婧文又停下来,叮嘱她:“你亲自去,不要惊动旁人。”
“奴婢知道的。”连翘应了,独自出了门。
顾若离先去看了崔婧容,她的药吃完了,主仆两人自那日开始,每日寡油少盐,闲了就在太阳底下晒着,连她们最爱吃的酸梅也戒口了。
娇兰不知从哪里听到生姜洗头可生发,每日两次煮了生姜水给崔婧容擦头皮和眉毛,连眼睫上也有仔细擦上两边。
顾若离重开了调养的方子给娇兰,便出了门。
“杨公子。”顾若离很意外这两天一直能碰到杨清辉,“你要出去吗?”
杨清辉笑了笑,回道:“不出去,正打算去看茂燊。”
顾若离也觉得崔岩有些奇怪,失踪三天,回来就躲在房里,还有方才崔婧文说冯匀的医术不行,要换个大夫。
崔婧语的腿上只要养着就好了,没有必要再换大夫。
“他怎么了?”顾若离奇怪道。
杨清辉叹了口气,可又不好和顾若离明说,便道:“脸上长了疮,不好意思出门见人,倒没别的事。”
“长疮了?”顾若离眉梢微挑自然不信,不过杨清辉不明说,她当然不会刨根究底的问,便点了点头:“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你担心一些。”杨清辉叮嘱道,“戴家那边怕是不会消停。”
顾若离应了,径直去了医馆。
刚走到金簪胡同的对面,她就看到她的医馆前面围了好些人,还有人抬着桌椅板凳,一件一件的从马车里卸下来往里头搬。
没想到戴二爷的效率这么高。
顾若离穿过街走到了对面,围观的人见她过来纷纷打招呼:“霍大夫来了。”给她让开了路。
她走过去,随即愣住。
就看到昨天还气焰嚣张的戴二爷,此刻正垂着头一副任人辱骂的样子跪在了医馆中堂里御赐的牌匾的之下。
态度又诚恳,又谦恭。
听到大家喊霍大夫到了,他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她,满脸的悔不当初。
顾若离差点笑起来,不由暗暗点头,他还真是聪明,没有跪在门口,而是跪在了御赐牌匾下面!
面子上,至少能过的去。
“师父。”张丙中从里头跑出来,指着里面来来往往搬东西的小厮,低声道,“一早就来,家具可都是榉木做的,比我们以前的好多了。”
这么说,他们还真是赚了。
“这张椅子放在屏风后面去。”霍繁篓忙的不得了,指挥着小厮搬东西,“这椅子大,也摆在屏风后面去。”
戴二爷的小厮,被他指使的团团转。
顾若离跨了进去,走到戴二爷面前,停下来。
她没有动手去扶,只站在他面前。
戴二爷呵呵笑着,一脸的求饶的样子:“霍大夫,昨儿的事真的是误会,您大人大量,一定要原谅我。”又道,“都怪樊四那臭小子挑拨离间,我今天把他带来了,要杀要剐随霍大夫处置,只要霍大夫消气怎么样都行。”
戴二爷话一落,就看到樊四被人五花大绑的抬了进来,往地上一丢。
砸在地上,他疼的嗷嗷叫,可因为嘴巴被布条堵住,只能瞪着眼睛痛呼。
顾若离朝樊四看去,他一脸惊恐的往后缩,生怕顾若离会上来踢他两脚解气。
“阿丙。”顾若离回头对张丙中道,“请戴二爷起来。”
张丙中走过去,扶戴二爷起来,就听到门外看着的百姓喊道:“霍大夫,这样的人送上门了,就不能轻易绕了他,一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好长记性。”
张丙中也觉得,趁着人多乱杂,踹两脚怼几拳才行。
“让大家担心了。”顾若离回身看着大家,道了谢,又对戴二爷道:“昨天的事,你既说是误会,那便就是误会罢。东西和礼你都赔了,还是请回吧。”
这小丫头,还挺傲气的,戴二爷目光一转,呵呵笑道:“这……霍大夫原谅在下了?”
顾若离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要不原谅,在下就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霍大夫原谅了为止。”戴二爷说着话,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利索的很,“霍大夫,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赔礼,只要你不满意,我是一直跪倒你满意。”
顾若离去看张丙中,张丙中朝戴二爷身上打了眼色,意思是告诉顾若离,让她上去抽两个耳光。
戴二爷虚头巴脑的铺场面,那他们就给他来点实诚的。
顾若离自然不会去,这样的人不能绝后话,只抽两巴掌既不能解气,又不能解决问题,她不会做这种留人话柄的事。
在这件事上,他们就是受害者,赔了罪她也要是受害者。
“戴二爷。”霍繁篓靠在柜台上,笑呵呵道,“我们东家口拙,你这哪是赔罪,分明就是欺负人啊。”
戴二爷一愣,回头去看霍繁篓,立刻摆着手道:“怎么会,在下是真心诚意道歉的。”
“真心呢。”霍繁篓走过来,蹲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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