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唐突了。”顾清源摆手,回神过来拂袖道:“婚事乃一辈子的大事,在下不会匆忙行事。未免将来你我后悔,还请郡主不要再提!”
方朝阳打量着他,点了点头,道:“行啊。”话落,转身就走了。
头也没回。
顾清源就站在院子里愣住,这……行事太让人难琢磨了。
“怎么了。”顾解庆问道:“郡主和你说什么。”
他哪好意思说人家姑娘是来求亲的,传出去岂不是太难看了,便道:“只是问了问太后娘娘的身体,我说无碍,她便走了。父亲不要多虑。”
“原来如此。”顾解庆松了口气,“郡主性子虽难定,可人却是很善,对太后娘娘也是出自肺腑的敬爱……”说着怜惜的叹了口气,自小家里待不了,就只能住在宫里,若能选择,哪个孩子不愿意随着自己的父母。
顾清源摇了摇头回房去看书,此事似乎就像是一阵香风,突然吹来又一转而逝,他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方朝阳离开后,温嬷嬷就气的不得了,在车上就道:“您怎么能突然上门去说这种话,您可是郡主,往后他们顾家会怎么看您。”
“没什么,我方才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既然这么想了我就做了,有何不可。”方朝阳不以为然,眼前就浮现出顾清源脸红的样子来,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二十二,还没有定亲……”
温嬷嬷扶住额头,也知道方朝阳的性子,她要是想做谁也拦不住她,只能求着道:“您要是真喜欢,那让奴婢去暗示顾太医好了,您不要再亲自去了。”
方朝阳不以为然,“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你不用管了。等定下来你再和太后说。”
去庆阳不错,离开京城她还能清净几年。
温嬷嬷叹气,但好在一连几个月方朝阳都没有再去找顾清源,也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死缠烂打的局面,她松了口气,方朝阳向来骄傲,她既开了一口次,应该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顾解庆果然辞了回乡,顾清源留在京城处理一些琐事,年后再回庆阳。
这一日秋高气爽,方朝阳心血来潮去了法华寺,前面在展菊花,每年这个时候庙里都会有上百盆的菊花展出,她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去了后山,坐在亭子里喝茶,看着秋风起时枝头吹落的黄叶,一身银红的广绣宫装随风轻舞。
顾清源站在对面的山头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就像是突然开在山野里的一株牡丹,如火如荼的盛开着,芳香四溢,让人移不开目光,蓦然的他就想到那日她突然造访让他去求亲的事。
至此后,他们就再没有碰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不成想今天在这里看到她了。
方朝阳感受到视线,一抬头就看到山顶上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正望着他……一身天青色的直裰随风猎猎,面容清冷俊美……是顾清源。
她扬眉,抱臂回看着他,也不动不说话。
顾清源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就出现在她身后,拱手道:“郡主安好。”
“来看菊花?”方朝阳回头看着他,他颔首回道:“是,郡主亦是?”
她摇头,回道:“我不喜欢菊花。”
和她说话,若不了解的人很难接的上她的话,他一开始有些吃力,聊了两回就大概知道她说话的思路,“那郡主是来这里赏秋?”
“嗯。”她颔首,问道:“你何时走?”
他回道:“年后便回庆阳。”他话落,她就不再说话,转身看着身后的茂密的树林,他站着未动淡淡的道:“郡主若想离开这里,有许多的途径,你……可愿意听在下说一说。”
他居然知道她的意思,她回头看着他挑眉道:“说!”
“郡主可去江南,江南柔美,一路坐船南下途中便去三月。在扬州或苏州或往临安、应天,这一番路便能耗去足一年有余。若你还没有归意,亦可往西南而去,可去福建,广东一带,那边沿海冬夏无差,正是养心的好去处。”
方朝阳听过,道:“西北呢。”
“西北荒凉,冬天太冷夏天太热,和京城无差!”顾清源微怔,撇开目光回道:“郡主不过想觅一处安逸的去处,西北不是。”
方朝阳坐了下来,看着他,“安逸与否是我说了算。我不爱江南,更不喜欢沿海,就想去看塞外风光,不可?”
他失笑,道:“当然可以。”忽然觉得,大名鼎鼎的朝阳郡主,其实是个任性的孩子,好像就喜欢和人反着来。
她不再说话静静坐着,前面热闹的声音传了过来,将近正午山上的游客越发多了起来,方朝阳起身要走,看着他道:“不走?”
“走!”他笑两人并肩往上下走,不约而同的没有往前面去,而是选择了后山陡峭的山路。
前几日下个雨,青石板和碎石的路有些滑,方朝阳走的很稳,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他忽然停下来在路边看到了一株草药,爱不释手的看了好一会儿,她问道:“什么东西?”
“野三七。”他回道:“年份很久,是难得一见的好药。”
她颔首,道:“既喜欢就采了带回去。”
“难得生长这么久,采了可惜。”他又看了一眼离了那株三七,道:“耽误郡主时间了,抱歉。”
方朝阳睨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走,走了半道才发现路被山上冲下来的泥堵了,几个沙弥正用铲子清扫,方朝阳的女官上前去问,回来道:“要明天才有路出来。”
方朝阳看着,站着未动,眉头微蹙。
“回去吧。”顾清源看了看天色,“一会儿天黑下来,路不好走。”
她却是坐下来,和女官道:“和小沙弥说一声,让他们先紧着一人行的路清一条出来,我就在这里等。”
女官应是。
顾清源见她这样一愣,心里摇了摇头却又不好走,只好在这里陪着。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他们才顺利穿过去,过了好些天他才知道,第二天方朝阳就给法华寺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他觉得,她是变相的补偿了那几个沙弥。
真的很特别,特别到你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又会做什么。
看着任性,可是她又会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去回报别人的付出,不理解的便是傲慢无礼,颐指气使,理解的便就能体会到她的柔软和心善。
那一年的京城第一场雪时,他们又见面了,还是在法华寺的后山。
她走在雪里,身后逶迤的留下一串脚印,她回头看着皱眉居然又回头走了一遭,将她留下来的脚印踩的乱乱的,才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接着往前走。
他站在山顶看着,忍不住微笑。
她抬头看到了他,又收回了目光转身而去,他也没有追着去,两人就这么遥遥看了一眼对方……下山的时候,她的马车停在路边,卡在泥沼里,马很狂躁的打着鼻响,她就站在不远处皱着眉头显得很不耐烦。
他过去,柔声道:“坐我的车。”
“好。”她没有推诿客气,“你的车在哪里?”
他回身打了手势,车夫赶车过去,她上了车站在车辕上看了他一眼便进去了,车缓缓下山,他自己一个人踩着厚厚的雪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家,手脚都冻的僵住,回家洗澡换了衣服,第二天便染了风寒病倒了。
家里只有一个车夫陪着,他起来喝了口凉茶自己煎药,端着药站在厨房门口,就看到她推门进来,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他,跟着她的女官手里提着几包药并着好几个食盒。
食盒里装着点心还是热的,他道了谢也没有客气便吃了。
“再问你一次。”她坐在他对面放了茶盅,就这么直视着他,问道:“要去和太后求亲吗,年前办了婚事,年后我随你去庆阳。”
他飞快的错开目光有些慌乱,她等了一会儿,便起身,道:“明天还有人给你送吃的,你在家等着吧。”便走了。
他一夜没睡,翻来覆去的脑子里都是她。
方朝阳第二日一早就去了坤宁宫,一整日就待在坤宁宫里哪里也没有去,日落前她挥退了女官早早歇了……刚躺下温嬷嬷进来道:“太后娘娘请您过去,说有话问您。”
今天白天在那边待了一天都没有问,何以她才回来就问了。
她起身穿了衣服去了坤宁宫,就看到顾清源站在太后面前,太后凝眉看着她,问道:“你们商量好的?”
她看着他微微扬眉,又看着太后点了点头,道:“商量好的。”
“正言先回去吧。”太后和顾清源道:“我和朝阳说几句话!”
顾清源一句话都没有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应是而去,太后就愠怒道:“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让他提亲,他是很好,可是你要想清楚,他的身份在这里,又马上要回庆阳,难不成你也要跟着他一起去?”
她点头,道:“是!”
“他虽看着和气,可为人有傲骨,你又不是低头的人,你和他不合适。”太后不高兴,更舍不得,庆阳那么远将来她想回来都难如登天。
她回道:“低头的我不喜欢。”
“你!”太后拍了桌子,道:“你想清楚了,将来不后悔?”
方朝阳点头,“想清楚了。不后悔!”
“行,行!”太后指着她骂道:“我是管不了你了,你去问问你娘,她同意不同意你嫁那么远。自古只有那些不受待见的才会远远的嫁了,眼不见心不烦,你倒好,自己千挑万选的,选了那么远的地方!”
方朝阳坐下来,垂着眼帘,道:“若不好,我再回来。腿站在我身上!”
太后被她噎住,好半天都没说话,过了许久才道:“成亲又不是儿戏,你就这么随便。什么叫腿长在你身上……你要是过的不满意难道还能和离了不成。”
她不以为然,过的不顺凑合着做什么,一辈子那么短,谁委屈了自己才是真的傻。
太后拧不过她,年前给他们办了婚事,不过好在方朝阳的嫁妆早就备好了,只是顾清源那边很仓促,连顾解庆以及顾清沾都没有赶过来,但婚事依旧办的很风光……
那天是他们在皇求亲后的第一次见面,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床头扬眉看着他,他拿着秤握着盖头看着她,烛火跳动,满室红光。
第二日,两人醒来梳洗后去了宫中给太后请安,下午回了家里。
两人吃饭时面对面,他给她夹菜柔声道:“中午吃的少,多吃点。”
“嗯。”她筷子在菜碗上顿了顿,也给他夹了菜,两人对视莫名的就笑了起来,他道:“会下棋吗。”
她点头,“会!”
放了碗两人对面坐在炕上摆着棋盘,方朝阳走了十几步后,顾清源就问道:“这一步不可,可要悔棋?”和她解释了一遍原因。
“落棋不悔。”她执意落了棋,“你走你的,我输了也是我该的。”
他轻笑,烛光下她眉目如画动人心魄,他看着心头跳着,忽然觉得很安宁……就这样感觉极好,恨不得这一夜就白了头。
“好看?”她挑眉看着他,颔首道:“你也不错。”
他轻轻笑了起来,将棋落下,道:“我给你画副小像如何?”
“好。”她理了理衣襟坐着,女官取了笔墨来,他就落笔开始画,他的手指很长如青竹一般,她一直看着目光很细致……大半个时辰后上了色的小像成了。
很像,栩栩如生,美艳孤傲。
她知道,她在他眼里还是孤傲有距离的,这副画里就能看得出来。
“裱了吧。”她接过来打量着,抬头看着他,“将来挂在你书房。”
他笑着点头,道:“是,一抬头便看到夫人了。”
“有何不可。”她将小像给了温嬷嬷,但是离开京城那天,这幅小像还是丢了……她怎么也没有找到,他揽着她柔声道:“等到了庆阳再给你画一副。”
她没了兴致,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路上风光很好,到太原时她马车坐的累了,便下来沿着官道走着,路边的野花开的芬芳灿烂,他走了几步停下来牵了她的手,她微怔由他牵着,两人慢慢走着。
“这时间刚好,一路风景都很美。”他含笑道:“虽不如京城热闹,却胜在民风淳朴,安宁祥和。”
她明白,他是怕她不习惯,所以才说的这话,可性子在这里让他去说庆阳不好又不会说,所以才会这样。
“我来就是为了这份安宁。”她接了他的话,他停下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细微感动着,两人走了一会儿又上了车,他抱着她在怀里拆了她的发髻,柔声道:“你歇会儿,还有三个时辰我们才有地方落脚。”
她应了一声头枕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
她生的很好,无一处不精致绝美,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太素,那么的恰到好处,他一时看的痴了手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心动,那么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对她就已经是爱了。
情根深种的爱,让他时时刻刻都念着她。
她忽然睁开眼睛,睫毛在他手心里扫过,微痒……他一怔有些尴尬的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她说着忽然伸手,宽松滑下来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勾住了他的脖子,她微抬着头吻住他的唇,他一愣轻笑抱着她在怀里轻轻柔柔的吻着。
舌尖碰撞摩擦着,她心头也极速的跳着,这样主动的示好她做的很生涩,却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惊喜。
他抱着,紧紧拥在怀里。
那一次两个人那么的不顾一切,车外行人不断,随车的婆子丫头就隔着一道板,而车里却是春光一片。
第二日,他们牵着手随着马车不急不慢的走着,在没有人的小道上,他们看到了一座孤坟,他回头看着她轻轻抱着,道:“若你我老了,我希望你先我而去,留你一人在这世上,我不忍。”
“一起好了。”她笑着道:“总有人收尸,不然随猫狗吃了也无妨,不过一具躯壳而已。”
他摸着她的脸,低声道:“我哪能舍得,便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你稳稳葬了……你只要等着我,就在你喜欢的地方等着,我会找到你的。”
“好。”她点头,“那你要快些,你知道我向来不耐烦等人。”
他轻笑捧着她的脸柔柔的吻着,道:“好。”
去庆阳后的日子,过越发的安逸,方朝阳不喜欢和别人来往,家里的人都不打扰她,随她高兴怎么样……她一个人待在院子里,高兴了就上街走走,每到一处都能引得众人停下来看着她,她好像很习惯这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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