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圣上。”沈橙玉道:“圣上是最为关键的。”
魏谦颔首应是而去。
沈橙玉则回春华宫梳洗打扮了一番,去了乾清宫,赵凌正满面愁容的坐在椅子上发呆,她轻声道:“圣上节哀顺变,太皇太后全下有知,也不会希望看见您这样。”
“朕一想到……”赵凌摆了摆手说不下去,他只要一想太皇太后生病是因为他,他心里就跟万箭穿心一般,不禁想到先帝驾崩前他的心思,太龌蹉了,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他怎么能对自己的至亲做这样的事。
“您什么都不用想,不是您的错。”沈橙玉半跪在他膝边,抬头看着他满目的迷恋,“您并没有害太皇太后,是因为静安县主救治手法错误,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这世上每一天都有庸医害人的事,难道病人死了,还要怪家属照顾不利吗。”
赵凌一愣看着她,她又道:“只是,臣妾依旧不忿,您将她关去大理寺,她却自己又回来了……这意味着她根本没有将您放在眼中,她有什么胆子敢这样,还不是因为她嫁了一个好丈夫,处处维护她的丈夫而已。”
赵凌脸色微变,就想到了今天那个小內侍的眼中的讥诮……原来,他在大家心目中是这样的,因为他对赵勋的信任,居然让别人以为他是害怕赵勋的,而轻视他这个君王。
太可恶了。
赵凌气的攥紧了拳头,沈橙玉又道:“臣妾心疼您,可是就算是冒犯也要说一句,赵远山留不得了。”
他听着身心俱震,可是这个念头随着沈橙玉的话像疯了一样,瞬间滋长着,一发不可收拾。
父皇说,要用就不能疑他,要是做不到就绝不能留着。
他要是反了,这世上无人能压制他。
赵凌沉默下来。
“您吃点东西吧。”沈橙玉道:“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和年哥儿还有柔儿,还有整个天下,都缺不了您。”
赵凌很受鼓舞的点了点头,传了膳。
摆了一桌子的菜,內侍一一试过后,赵凌便吃了起来,又奇怪的看着沈橙玉,“你不用些?”
“不用了。”她笑了笑,“臣妾不饿。”
赵凌颔首没有再管她,沈橙玉又陪着他说了许久的话回了春华宫,殿中白鹤徐徐染着香,她立刻捂住了鼻子喝道:“谁点的香,给我掐了。”
“殿中有些霉气,奴婢见您不在,所以就自作主张的点了。”紫苏忙让人将香熄了,扶着沈橙玉道,“您晚上没用膳,奴婢去给您做点吃的来吧。”
沈橙玉点了点头。
用过膳她便上床歇着,脑子里不停的想着,今天的事翻来覆去根本毫无睡意,她索性又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想着事情,隔壁年哥儿哭了起来,她有些燥的喝道:“怎么又哭了,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
过了一会儿,年哥儿的哭声才渐渐停下来。
“夫人。”紫苏掀了帘子进来,“静安县主来了。”
沈橙玉一愣看着她道:“她这个时候来?什么时辰了?”
“亥时。”紫苏也觉得莫名其妙,这都快半夜了,静安县主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您要不要见?”
见,当然要见,她敢来她为什么不敢见。
这还是在生完年哥儿后,她们二人私下里的第一次见面,沈橙玉下床穿了衣服又重新梳头出了卧室,果然就看到罗汉床上顾若离淡然的坐着,她眉梢一挑,道:“县主半夜来访,着实让人不解。”
“我入宫百无聊赖,便猜着夫人大约也没有睡意,索性就来这里坐坐。”顾若离做了请的手势,“请坐。”
沈橙玉在她左手边坐下来,紫苏上了茶,沈橙玉道:“县主不是不敢喝我春华宫的茶吧?”顾若离的茶放在手边,丝毫未动。
“是啊。”顾若离含笑,递了一盒点心给她,“知道夫人晚膳微用,特意带来的,夫人尝尝是邱嬷嬷的手艺。”
沈橙玉脸色微微一变,邱嬷嬷明明死了的,怎么可能出来做点心,她似笑非笑道:“邱嬷嬷找到了吗,可真是辛苦她了,明儿一早我定要好好去谢谢她。”
她也没有动点心。
“夫人不尝尝?”顾若离指了指盒子,“夫人这也是不敢吃我的东西?”
沈橙玉笑了笑,道:“县主不亏和郡主是母女,说话都这么风趣。”
“不风趣。”顾若离笑了笑,道:“我们都是实诚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不像夫人心思玲珑,说的话都令人欢喜。”
沈橙玉心里冷笑了笑,道:“县主谬赞了。”她端着茶喝了一口又放了下来,“既然性子直,那还请县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是没有打算拐弯抹角。”顾若离道:“太皇太后耳尖上的针眼,是妇人扎的?”
沈橙玉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不承认也没事,索性就你我二人,又在你的殿中……”顾若离露出无所谓的样子,道:“不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年哥儿的病是先天的,这样的病发病原因很多,但多是遗传和胎儿时中毒所致。夫人当初八月催生,那药可曾找人好好问过?”
沈橙玉脸色大变,忽然就眯了眼睛看着她,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害了年哥儿?”
“是不是夫人自己想想。”顾若离回道:“人在做,天在看”
沈橙玉猛然站起来,走过来盯着顾若离,道:“年哥儿分明就是被那个老妖婆害的,她怕我的儿将来夺了皇位,所以她先下手为强。她那么阴毒,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错。”顾若离道:“太皇太后但凡狠一点,你也不能活到今天,给她下毒,给我使绊子。”
沈橙玉呵呵笑了起来,顾若离说的对,这里是春华宫,她根本不用怕什么,“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为何给你使绊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大夫罢了。”
“嗯。就是这个大夫救了你,让你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对我颐指气使。”顾若离道:“想必沈夫人对我的敌意早就有了,我还奇怪,第一次见面你何以就用那样的眼神打量我,好似关注很久终于见面了一般的。”
沈橙玉没有说话,在对面重新坐了下来。
“是因为霍繁篓吧。他在我身边,从原本心思不纯一心算计到最后对我的处处维护,想必你这个做姐姐很不高兴吧。你们儿时相交经历那么多困苦走到今天,你一定觉得这个弟弟以后也只会对你一个人好,可是半路杀了我出来,让你很不高兴,是这样吗。”
“放屁!”沈橙玉脱口而出,冷笑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原来静安县主果然除了医术,其他方面蠢钝不堪。”
顾若离毫不在意的笑笑,道:“沈夫人聪明啊,能不动神色的在我杏林春会上生事,能不动声色的害太皇太后,可真是让人佩服。”
“你有证据吗。”沈橙玉抬头道:“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要胡言乱语,你这么说了别人只会笑话你呢,静安县主。”
顾若离不置可否,沈橙玉又道:“忘记说了,这一天已经过了一半,县主可找到能给证明清白的人了?这半夜在我这里,也太耗时间了。”
“就是你啊。”顾若离回道:“夫人算无遗策,奈何我还真是一无所获,只能请夫人帮我证明清白了。”
沈橙玉翻了个白眼,道:“我困了,县主早些回去歇着吧,去大理寺的时候记得多带几件衣服,听说里面又冷又湿呢。”
“那就不打扰夫人了。”顾若离扫了她一眼,道:“告辞!”
话落,她就什么都不再说,头也不回的出了春华宫。
沈橙玉静坐了一会儿,想不通顾若离来这一趟和她磨嘴皮子的用意,可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安……
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让她自证清白?
她想了许久,很想找魏谦来问问戴韦找到没有,可是这个时间,就算找到人也进不了宫,只能明日一早再说,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人就有些困顿,回房歇了。
第二日一早,弹劾赵勋护短,枉顾纲常律法的奏疏纷纷呈了上来,宋己更是当着百官的面,弹劾赵勋为了维护顾若离的名声,居然不报太皇太后薨了的事。
赵凌坐在龙椅上看着赵勋神色无波的样子,眉头略皱了皱,忽然大声喝道:“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等清楚了再议,有事说事,没事就散了。”
乱哄哄的朝堂略安静了一点,赵凌大步出了金銮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赵勋起身随着圣上的方向而去,显然是打算去乾清宫,杨文雍也随着而去,宋己和袁伟昌一看也跟着去了,一时间一品大员悉数跟着去,毕竟太皇太后去世是大事,这么悄无声息的,太无体统了。
众人吵吵嚷嚷的往乾清宫而去,刚在御书房外落定,忽然,一侧冲出来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她身后正跟着一堆女官和內侍追着喊着,“夫人,夫人那边您别去,是御书房啊。”
沈橙玉双眸涣散,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则光着,穿着倒还算整齐,只是神色却如同一个散失心智的疯子一样。
她跑过来,忽然停下来看着众人,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是吊唁太皇太后的吗,好啊,好啊……她死了对不对,我就说她怎么可能活,静安没有那么本事的。那个药很厉害的,杏林春会上的那人就是突然发疯,然后举刀自尽了,太皇太后身体那么差,不可能抵得住。”
“死了好啊,我的儿子我就能自己养了,死了好,她早就该死了啊。”
她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众人看的目瞪口呆,消化着她竹筒倒豆子一样说的话。
太让人惊讶了。
沈夫人这是自己认罪吗?
赵凌快步从御书房跑了出来,喊道:“玉儿!”一把将沈橙玉抱住,“玉儿,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圣上,我是为了你好啊,你这样被压制着哪天才是头。臣妾也是啊,只要那个老妖婆活着一天,我就不得不被她压制着,臣妾连儿子都看不到啊。”
沈橙玉颠三倒四,可是说的话大家都懂。
是她给太皇太后下药,是她杀了太皇太后。
赵凌赤红了眼睛,喊道:“都是死人吗,玉夫人疯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将她带回去啊。”
“我不要回去,不回去。”沈橙玉道:“圣上,你快杀了赵远山,他不能留啊。”
赵凌听着一惊,猛然抬手拍在她的脖颈上,沈橙玉立即晕了过去,他怒道:“请太医来!”
一时间乱哄哄的,太医来了将沈橙玉弄醒,她睁着眼睛一脸迷茫的看着众人,问道:“我这是怎么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你刚才怎么了。”赵凌问她,“疯了似的跑到乾清宫闹去了。”
沈橙玉大惊坐了起来,将屋子里的人都轰了出去,道:“您……您说什么,我跑到乾清宫去闹了?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给太皇太后下药了。”赵凌愠怒道:“玉儿,你这次太胡闹了,怎么能说这种话,要是他当真了怎么办。”
沈橙玉汗都惊了出来,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她今年早上才迷迷糊糊睡着,睡前一直在想这件事……后面发生的事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难道她也吃了戴韦研制那种药?
不可能,她从昨晚到现在只吃了紫苏做的点心,喝两杯茶,而且都在自己的殿中,没有可能中毒。
是闻着香了?
也不可能,她用的所有东西都是仔细检查过的,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更何况,香气她怎么会没有察觉。
“是,臣妾一定是中了奸人的计了。”沈橙玉看着赵凌道:“她们想要陷害臣妾,圣上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啊。”
赵凌抿着唇脸色极其的难看,方才乾清宫外那么多人看着。
他要怎么解释,说沈橙玉发疯了?可是她口齿清晰,意思表达的也很清楚!
“圣上。”门外,有小內侍隔着门道:“邱嬷嬷回来了,受了重伤此刻正跪在乾清宫外,求见您。赵将军请您过去。”
沈橙玉听着一愣,问道:“邱嬷嬷回来了?”
难道昨晚顾若离说的都是真的,邱嬷嬷真被他们找到了?
“朕去看看,你不要随意出去走动。”赵凌看了她一眼,又吩咐紫苏,“看好你们夫人。”
紫苏应是。
赵凌径直去了乾清宫,邱嬷嬷满身污垢,脸上,胳膊上都是擦破的皮,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样子狼狈不堪。
“嬷嬷,你这是怎么了。”赵凌看着邱嬷嬷问道。
邱嬷嬷由女官扶着磕头,回道:“求圣上做主,沈夫人给太皇太后下毒被奴婢撞见,她就吩咐魏公公带着人将奴婢打晕丢在惠风亭的废井里,若不是县主救了奴婢,奴婢此刻已经死了。圣上,求您给奴婢给太皇太后做主。”
赵凌就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僵硬的看着邱嬷嬷,他身后还站着几位一品大员……他有转头去看赵勋,以及朝这边走来的方朝阳和顾若离以及方樱几人。
什么意思,是在说太皇太后的死是沈橙玉和魏谦做的?
“圣上。”邱嬷嬷磕头,“太皇太后含辛茹苦的养着三皇子,对三皇子疼爱不已,可是却换来沈夫人如此恶毒相待,她不过是个垂暮老人,毫无利害,她怎么能这么残忍的下毒暗害。”
“圣上,奴婢以死为证,亲眼所见沈夫人和魏公公害太皇太后,求圣上做主严惩此二人。”话落,她起身猛然朝乾清宫前的柱子上撞去。
现场一片哗然,赵勋三两步过去,将邱嬷嬷拦住,她一激动人就晕死过去。
“先将邱嬷嬷送回去,找太医好好看看。”赵凌一看如此,忙道:“别的事稍后再说。”
杨文雍目光微转,上前就抱拳道:“圣上,此等大事如何能随意处理,沈夫人和魏公公二人如此歹毒,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更何况,您是一国之君,是天下学子的表率,您若有失孝道,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赵凌的脸色极其的难看,他冷冷的扫了一眼杨文雍道:“这是朕的家务事,用不着尔等如同长舌妇一般说三道四。”
“一国之君,并无家事可言,您的家事就是天下的大事。”杨文雍回道:“求圣上严惩此二人。”
赵凌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过去看着顾若离,道:“静安,这就是你要自证清白的方法?”
“不是。”顾若离回道:“我要自证的清白在这里。”她说着,捧着一叠卷宗,“从昨夜到今早,静安寻遍了医书,找到了几列相同的案例,又请了十八位大夫以及几位仵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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