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着若有所思,觉得顾若离说的新鲜,可觉得最后做起来,肯定不会像她说的这么容易。
而且此病传播极快,根本防不胜防。
钱大夫一愣,她居然还真有办法?他哈哈一笑,抚掌道:“如此甚好。”看着杨文治,“你有霍大夫这样的能人,也不需要我们这等无用的大夫了,我们就不进去添乱了。”
周大人不敢驳了杨怀瑾的面子,派他们跟着来,可是来了这里,进不进就由不得他杨怀瑾决定了。
生死的事,他们才不会这么傻。
顾若离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早就打定主意不进村,所以在村口找她的茬。
杨文治也被气着了,看着钱大夫身后不停往后的缩的人,拂袖道:“那就不劳烦各位了。”话落,带头进了村。
“保重啊!”钱大夫挥着手,讥诮的看着一行人的背影,“还隔离最重要,谁不知道隔离,小小年纪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一行人哈哈笑了起来,旁边有位唐大夫嘲讽的道:“现在我可是理解陈陶大夫说的话了,此女果真是了不得。”
钱大夫就冷嗤了一声:“如此猖狂,连瘟疫也敢夸口。”又道,“唐凹,你说他们能坚持几天?”
唐凹身量中等,年纪四十几岁,蓄着时下流行的长髯闻言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三天!”
三天,也都该被传染了。
“那我们就等三天,得了她的死讯,也算是替陈陶出口恶气了。”钱大夫指了指官兵那边的休息棚,“马大夫,周大夫,赵大夫……去那边坐着喝茶去!”
十一个人顿时附和的点头,有说有笑的走了。
“杨先生。”顾若离和杨文治商量,“我们这样进去很容易被传染,大家可带了棉布,先用药水浸上。”她说着,从自己包袱里将他们备的药全部拿出来翻找着。
“蒙着脸,有用?”杨文治看着顾若离,并非是质疑,而是不解。
顾若离颔首和大家大概解释了一下口罩的用处,几个人听着皆觉得有道理,刘大夫道:“那就先在村口把药煎出来。”
“我家里有药罐。”那个小厮拘束的站在一边,“我给你们煎。”
顾若离笑着点头:“多谢!”又道,“出汁了便可,剩下的药汁不要倒。”
小厮点头应是,接了药跑回去,半个时辰后拿着七八块浸泡过烘干了的棉布过来,大家纷纷效仿顾若离蒙住口鼻。
一行人才进了村!
刘家村不大,村里的房子紧挨在一起,村口还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槐树,顾若离能想象的到,这里没有瘟疫时,孩子们在树下乘凉,老人们说着话打着叶子牌时的情景……
可现在,因瘟疫的缘故,这里每一处都透着一股死气。
“怎么都没有人。”杨文治停下来,回头看着小厮,“要将他们都请出来才好。”
小厮道:“大家都被吓怕了,大夫又都不肯治,所以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他说着一顿,又兴奋的道,“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带你们去里长家,只要他老人家发话,大家都会出来的。”
“那就有劳了。”杨文治颔首,大家跟着小厮往里长去,一路上有村民站在自家门口,木然绝望的看着他们,等他们走进又纷纷跑回去,合上门。
一行人拐了两个弯看到个小院子,也是静悄悄的不见人,小厮直接推门进去,喊着,“占山爷爷,城里的大夫来了,给我们治病的。”
他话一落,一个六七十岁穿着灰布寿衣,头发花白的老人杵着拐杖死气沉沉的走出来,一双眼睛猩红,头更是肿胀的如同斗筛,看着他们含糊的问道,“二牛,你说什么?”
“他们都是大夫。”刘二牛指着杨文治他们,“是延州来的大夫,给我们治病的,您快让大家都出来。”
刘占山一愣,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大夫来了也没有用。”话落,绝望的叹了口气,“你们都走吧,别进来送死了。”
“刘里长。”杨文治道,“是病就一定有办法治,你若不试试,就真的只有等死了。”
刘占山迷迷糊糊的打量着杨文治,惨笑着问道:“这位大夫,你有把握?”
杨文治怔住,惭愧的道:“老夫没有。”
“既然没有就赶紧走吧,当年窑子沟也死了好几个大夫。”刘占山摆着手往屋里去,“走吧,少死一个也是我们积功德。”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我师父有啊。”张丙中喊道,“我师父医术高深,她的办法一定行。”
顾若离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瘟疫面前,谁也不敢说这话。
刘占山脚步一顿,回头看着顾若离,眼中升起的希望一点一点熄灭,随即摇头道:“一个小娃娃……”
“反正都是死。”顾若离忽然道,“治不治对您来说既然没有分别,那为什么不试试呢,何况,您不想治,别的村民呢。”
刘占山虽没有回头,可脚步却停了下来。
“刘贺,刘庆!”忽然,他用尽力气一喝,随即院门外两个二十几岁的长的一模一样,健硕高大的年轻人进来,缩手缩脚,“爹,我们是担心您,所以……”
他们被刘占山撵出去了。
刘占山头也不回,摆手道:“去把村里人都喊出来,就说大夫来了。”
“好,好,好!”刘庆顿时裂开嘴,笑着点头,“我这就去。”拔腿就朝外头跑。
顾若离和杨文治对视一眼。
“老夫先给你号脉吧。”杨文治走过去,在刘贺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刘占山没有再说话,摇摇晃晃的坐下来,伸出手。
杨文治拧着眉,收了手道:“先用三帖柑桔汤,外敷用三黄二连散。”话落,看向其他人,“各位觉得可妥?”
“妥当。”黄大夫和刘大夫皆点头,黄大夫道,“若好一些,就接着用普济消毒饮。”当年窑子沟,他们都有经验。
顾若离也没有异议。
“把药先给他们。”杨文治和自己的药童吩咐了一声,顾若离道,“里长,劳烦您寻两个大点的地方给我们用,我们要安排病人。”
刘占山一愣看着她:“大的地方就是祠堂,还有刘二家的宅子里空关的,都可以用。”一顿又道,“可是,两处宅子,开几个方子就有用了?”
要是有用,窑子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是,没有用。”顾若离点头,“光吃药,只能治病,却不能预防病情传播。所以我们要将病人隔离开,按病情分在不同的地方,这样一来,既方便我们照看,也能避免继续传播下去。”
刘占山凭的是经验,他听着若有所思,黄大夫已经迫不及待的道:“这个办法好,先把人隔开,这样光治病,我们绝对有把握。”
怕的就是,这边一个没治好,那边又添了十几个。
“听霍大夫的。”杨文治有些激动的拍板,“劳烦里长速速准备,我们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刘占山郑重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有个妇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冲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大家面前:“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方本超忙上去忙拨开孩子的眼皮,又摸了孩子的脖子,脸色一变,那妇人屏息看着他,眼泪无声的落着。
“没气了。”方本超摇头叹了口气,撇头过去。
☆、060 救治
若没有肿了脸,小姑娘应该很漂亮。
顾若离心里也是一紧,忙蹲下去摸孩子的脉搏……
身上还有温度,却没了脉搏的跳动。
“什么时候咽气的?”杨文治走过来,也摸着孩子的脉搏,妇人哭着答道,“就刚刚,一会儿功夫!”
杨文治又检查了别的地方:“应该是头面肿大,堵了气道。”话落,又对妇人道,“把孩子抱进去。”
妇人立刻抱着孩子进了的卧室。
顾若离随着进去,看着杨文治给孩子施针,揉捏四肢,她沉默了一刻摘了蒙面的布,上去给孩子用人工呼吸!
所有人都愣住,惊讶的看着她。
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法,黄大夫几人更是凑过来,看着她如何做。
霍繁篓皱着眉,忍着上去将她扯开的冲动。
一老一少用着全力,一个施针,一个做着西医的休克抢救。
床边,妇人捂着嘴坐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
刘占山想到窑子沟的惨状,老泪纵横:“老天啊,难道真要让我们刘家村绝户了么。”
就在这时,一道孩子的哭声传来。
刘占山一惊,扶着刘贺跌跌撞撞的进了屋里,就看到原本已经死了孩子,正呜呜咽咽的哭着……
救活了?活了!
刘占山此刻眼底才真正的腾起浓浓的希望。
“快煎药喂下去。”杨文治的药童正忙着,他回头吩咐张丙中,“手脚快点。”
张丙中慌乱的点着头:“这就去。”说着,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煎药。
“我的儿!”妇人一下子扑在床上,抱着尚有些神智不清的孩子嚎啕大哭,“我的儿,你吓死娘了!”
顾若离长长的松了口气,杨文治问道:“方才你的法子很不错,老夫倒头一回见。”
黄大夫几人也点头。
“是。”顾若离和他们大概讲解了一下理论,只说了几句,杨文治就明白了,“往后再有这样鼻塞气道,昏迷不醒者,都可以用这个办法。”
顾若离应是。
“空宅和祠堂都收拾出来了。”刘庆和刘二牛跑回来,呼呼喘着气,“大家也都在那边侯着了。”
杨文治留了药童,带着大家去了祠堂。
“一个一个来。”杨文治坐下,让所有人一个一个来号脉,再按情况分成两个病区。
顾若离和杨文治并排坐着,给人号脉,村民们起初还犹豫着她年纪太小,可见她看过几个并没有丝毫不妥,也纷纷排在她这边。
“喝药。”霍繁篓递了一碗普济消毒饮给她,“你说的,要预防!”
顾若离一怔,看着他,霍繁篓还是那个霍繁篓,凤眸狭长,面容精致的雌雄难辨,神色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此刻似笑非笑的立在她面前,她却觉得和以前的他,不一样了。
“我知道我好看。”霍繁篓把碗递给她,“你要迷恋也换个时间,现在不合适。”
顾若离失笑,接过碗一饮而尽,接着替下一个诊断。
“真乖!”霍繁篓将碗拿走,接着倒药自己也喝了一碗。
病人分好,各自在带来的床上的躺好,顾若离和几个大夫道:“每个人带着纸笔,将每个患者的病记录下来,交给他们自己保管,往后每一次吃药,复诊,所有的情况都记在病例上,方便查证!”
“我正愁这么多人记不住。”方本超哎呀一声,道,“要是这样的话,省了不少时间了。”
黄大夫也点头道:“确实如此!”朝顾若离抱拳,“此番得亏有霍大夫在,你的法子可比以往我们用的好太多了。”
顾若离也不过是后人乘凉罢了,她笑了笑没法解释,便各自忙开了。
“阿丙!”顾若离和张丙中道,“你找刘庆和刘贺一起,煮上几锅普济消毒饮,给所有没有得病的人发下去,还有,告诉他们家里所有的地方都要擦洗消毒,村里各处撒上石灰粉!”
张丙中一一记下,顾若离又道:“告诉他们,一旦不舒服,就立刻来这里,千万不要和别人再接触。”
“知道了。”张丙中点头,“我都记着呢,这就去办。”话落,匆匆跑了出去。
一轮月牙挂在树梢,刘家村里外却是灯火通明,第二日一早,钱大夫早早起来站在村口,周大夫和马大夫笑呵呵的道:“您这是在等死了人数?”
“那年窑子沟不就是。”钱大夫道,“睡一觉死上七八个不过常事。”
周大夫点头,那年他也去了,虽没有亲自进村救助,但是他的几个师兄却进村了!
一个都没有再出来。
“我们猜一猜。”钱大夫道,“今天会死几个?!”
马大夫笑道:“按这得病的数量,至少十五个!”周大夫摆手,“昨天就死了十来个,今天怎么着也有十几个!”一天比一天重,是常理。
几个人说笑着,好整以暇的等在村口。
可日上三竿,里面除了吩咐官兵取药拿药外,没有任何动静,静悄悄的。
钱大夫一副惊恐的样子:“不会都死了吧?”
话落,大家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被传染。
村里的人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人所想。大家一夜未睡,忙的脚不沾地。
黄大夫拿着一张床上的病例看了一遍,又重新号脉添上记录:“柴胡再添二钱!”
刘庆应是,接过写着名字的病例,让张丙中配药熬药。
“霍大夫呢。”黄大夫一早就没看到顾若离,那边正做着抢救的刘大夫回道,“在村里,亲自去发药,教大家预防。”
黄大夫点头没有再问,看着刘大夫道:“这个抢救的法子效果不错,比针灸更直接。”
“是。”刘大夫点头,“在下已用了两回,虽有些累,可效果明显。”
黄大夫赞同的点头,提醒道:“记得霍大夫的话,一会儿去喝一碗药,还要漱口出去透风!”
“是!”刘大夫应是,那边有人吆喝着,“吃饭了。”
黄大夫摆着手:“这会儿没空,你们先吃。”便又忙去了。
门外,一个妇人匆匆跑过来,喘着气:“霍大夫呢,我好像也得病了,喉咙难受的紧,霍大夫早上说如果发现不对,让我立刻过来。”
刘大夫忙放了碗,领着妇人在门口坐下:“我给你看看。”话落,查看了一番,点头道,“初期,快去领药喝完去祠堂里歇着,不要回家了。”
“知道了。”妇人半点没有恐慌,领药,喝药,去祠堂的病床上躺着。
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
☆、061 见识
“霍大夫。”黄大夫高兴的道,“今天上午没有再添人。”
顾若离也高兴起来,看来预防有效果:“那病人呢,有没有……”
“去了四位。”黄大夫叹了口气,又振奋起来,“可这结果,已经出乎意料的好!”他真的没有想到,对比窑子沟混乱和凄惨,刘家村可谓是人间天堂。
顾若离也叹了口气:“您和杨大夫歇着,我替你们守会儿。”黄大夫一摆着手,拿那天晕厥孩子的病例给她看,“你瞧瞧。”
“舌赤苔黄,脉滑数,头面肿大,但耳前疼痛消失……”顾若离念了出来,连个人脸上都压抑着笑容,“在好转!”
黄大夫颔首:“是,病情算是稳定了。”他除了年轻时的新鲜感,已经很久没有因治好一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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