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干粮。”顾若离喝了口水,“虽说银两足够,可能省便节省一些罢。”
张丙中听顾若离的自然没有异议,霍繁篓却是从车里探个头出来,笑呵呵的道:“省什么,以后一路上有你省钱的时候,现在遇到客栈就不要亏待自己。”他扫了眼顾若离瘦弱的身体……
“师父说不去。”张丙中哼了一声,越发见不惯霍繁篓的样子,一副谁都要听他的话似的,“我也不去!”
霍繁篓跳下车来,手搭在顾若离肩膀上,揽着她就走:“你师父听我的。”话落,就往前走。
“我们才走了半天的路,你何必在这里消磨时间。”顾若离推不动,只得被他推着往前,霍繁篓心情大好的样子,
三个人进了酒楼,店中已经坐了六个人分了两桌,一边吃一边说着话,很是热闹的样子。
顾若离一进门,不等落座就看到旁边有个身量很胖,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冲着她走过来:“您是霍大夫吧?”
“我是。”顾若离一愣看着那人,并不认识,那人似乎猜出顾若离的意思,笑道,“在下马东,正要去清涧,方才我们在城门口……”
顾若离立刻想起来,笑着打招呼,马东道:“今天客多,上菜慢,霍大夫饿了吧,先把我们点的菜让给你们。”话落,喊着伙计,“将我们桌上点的菜先给霍大夫,再给我们来一桌一样的。”
顾若离愕然,摆着手道:“不……不用了。”她还想说什么,马东已道,“再碰到是缘分,霍大夫千万别客气,今天您这桌算我头上。”
“这……”顾若离求救的看向霍繁篓,示意他起来推辞,霍繁篓含笑站了起来朝马东抱拳,“多谢款待,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马东哈哈一笑,道:“客气什么,出门在外理应互相照顾。”话落回道自己桌上坐下来。
“你怎么回事。”顾若离瞪了眼霍繁篓,他道,“他请客是敬重你,若咱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了,岂不是让他丢了脸面。”
顾若离被他噎住,他拍了拍椅子:“吃饭!”
她无语,朝坐在马东身边的妇人笑了笑,不再说话。
菜很快上来,三荤两素一个汤,小厮笑道:“捡着您这桌先上了。”顾若离只得又道谢,小厮小声问道,“您就是前两天在延州治好杨大人的那位大夫?”
他长的瘦瘦高高的,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笑起来眼睛眯着颇为有趣。
顾若离打量他一眼,回道:“并不是我,乃是杨大夫的功劳,传言有些误会了。”
“您谦虚了。”小厮给她倒茶,磨蹭着不离开,“您是什么病都会治吗,是不是比杨大夫的医术还要高。”
她微微皱眉,倒不是觉得对方话多,而是问的有些奇怪,她狐疑道:“小哥是家中有人生病了?”
“没……没有。”小厮立刻摆着手,干巴巴的笑道,“只是好奇,好奇而已。”话落依旧磨磨蹭蹭的站在桌边,目光不停朝门外瞟。
顾若离微怔和霍繁篓对视一眼,两人都朝门外看去,外面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霍大夫。”小厮绞着手,“您能不能……”他话没说完,霍繁篓已经凝眉道,“不能,快走!”
小厮吓了一跳,忙红着脸不敢再说话。
“可是有人病了?”顾若离瞪了眼霍繁篓,轻声问道,“是什么病,没有请过大夫吗?”许多百姓生病后多了撑着,并不敢随意请大夫,更付不起诊金。
小厮支支吾吾,摆着手道:“没有,没有,您慢用。”话落就跑了。
顾若离不悦的看着霍繁篓:“萍水相逢他敢开口,可见真有难处,若能帮一帮我们也不过举手之劳,你何必如此。”
“知道了,知道了。”霍繁篓不想和她纠缠这些事,指着桌上的菜,“吃饭!”便给她夹了一筷子,“多吃点,养膘。”
顾若离懒得理他,张丙中也跟着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错乱的马蹄声,惊的酒馆里的众人一愣,大家纷纷往门口看:“这是巡抚衙门的兵吧,难不成达子来了?”
“达子来了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到延州来。”马东走到门口朝外看着,“我估摸着是哪里暴乱了,这是去镇压!”
他的话一落,大家都不说话了。
顾若离就看到方才说话的那个小厮脸色一变,将手中的菜碟随意往桌上一摆,推开众人:“让让。”就往跑!
“这是怎么了。”马东奇怪的道,“难不成去他家了?”
掌柜的走过来请大家进来,压着声音道:“都吃饭,和咱们无关!”大家也觉得是,便各自散开。
三个人吃过饭,到后院牵马,张丙中边走边道:“我觉得今天这里有点古怪。”他话落目光四下看着,“以前我来时这里可热闹,田里地里都是人。”
顾若离顺着看去,官道两边的农田里金灿灿的麦穗压的根茎都弯了下来,再不收割,若下一场雨肯定都倒了下去,铁定影响收成。
可四周田里,只有鸟雀儿欢快的叫着,没有半点丰收时该有的热闹劲儿。
是有些奇怪。
“管那么多做什么。”霍繁篓推着顾若离上车,“快走,要不然天黑都到不了。”
顾若离刚踏上脚蹬上车,就看到旁边小路上一行人飞奔而来,跑在前面的是那个小厮,他拖着一个老人,跑的跌跌撞撞的,身后跟着六个穿着豆绿袍服的官兵,一边跑那些官兵一边咆哮着:“给我站住,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小厮根本不听,拖着老人拼命的往前冲。
“这是做什么。”霍繁篓坐在车辕上,奇怪的看着一行朝这边跑来的人,“毛贼?”
顾若离摇摇头,指着被小厮半拖半抱着的老人,道:“你看那人,头大如斗,面色赤红肿胀……”她话没说完,面色凝重。
“有什么问题?”霍繁篓看着她,见她脸色不好,神色也正经下来。
顾若离没有立刻说话,旁边的张丙中一下子跳了起来往后躲:“这人得的是大头疠疫!”
“大头是什么东西。”霍繁篓不解盯着那个老人,确实如顾若离所说,头面肿的奇大,眼睛都看不到,面皮肿的赤红发亮,鬼森森的透着古怪。
“快走。”张丙中催着马,“染上了就是个死啊。早几年窑子沟就有一回,死了数百人,要不是官府把得病的都处理了,恐怕还不止这个数。”
霍繁篓愕然,顾若离心头却是一凉。
随即明白过来,为何丰收季节,田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霍大夫。”那个小厮跑进了看清这边停着的是顾若离,径直往这边跑,“求你救救我爹!”
☆、058 不善
“霍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爹!”小厮噗通跪在她面前。
“站住!”那六个官兵追过来,怕染病并不敢立刻上前,指着小厮喝道,“给我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小厮扶着老人,哀求的看着顾若离。
“谁都救不了你们。”官兵喝道,“你们死就死了,竟然还跑出来害人,有没有良心!”
小厮满脸死灰,而他身边的老人呼呼喘着气,根本早就说不出话来了,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顾若离没动,看向官兵问道:“劳烦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官兵不耐烦的道,“这种病传染极快,你再逗留就连你们一起关起来!”
这么说,他们的措施和张丙中说的一样,将所有人集体关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
“小哥。”顾若离不再和官兵说话,看着小厮问道,“你们村还有多少人得了这样的病?”
小厮一怔,瑟缩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道:“我们大半个村都染上了。”他们村男女老少一共一百四十二人,三天染上瘟疫的人数是三十四个,昨天死了四个,又有许多人被传染,他没敢回去,也并不清楚。
“回去吧!”顾若离看着小厮道,“正如他们所说,你们不该出来的。”
小厮一怔,满眼绝望的看着顾若离。
“你快走……”老人打着小厮,赤红的脸上淌下两行泪来,口齿不清,“我们死不足惜,可不能害别人啊。”
“爹!”小厮抱着他爹,老人推着他,“快离开这里,别管我。”父子两人如同诀别,推搡着哭的撕心裂肺。
顾若离拧着眉低声道:“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她话落,看向官兵,“我是大夫,让我进村行不行。”
那六个官兵就跟看怪物似的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人道:“你疯了吗,这是瘟疫,莫说你是大夫,就是天王老子进去了也没命活着出来。”
“让我试试。”顾若离抿着唇,“这病也不是绝症,能治好的。”
官兵一副懒得和她说的样子,反正能把小厮父子俩带回去就成,至于顾若离要不要进去,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回去。”官兵指着小厮父子两,“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小厮看着顾若离,她点了点头:“回去吧!”小厮应是,抹着眼泪背着自己的父亲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顾若离跟着上前,霍繁篓拉住她,却没有说话。
顾若离道:“若没有遇到当然和我无关,可是现在他们就在眼前,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霍繁篓翻了个白眼:“我说不让你去了?我是说你就这样进去,没有什么预防的措施?”
“有!”顾若离笑了起来,看着他,“当然有!”
霍繁篓哼了一声。
“我和您一起去。”张丙中道,“我能帮忙!”
“好!”顾若离看着他道:“我们将药都带上!”
张丙中应是,几个人将车上的包袱都背在身上,又将马车寄放在客栈,往刘家村走。
刘家村被官兵围的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难逃出来,小厮和他父亲一到村口,就被一个穿着朱红袍服带着官帽的人踹了一脚,喝道:“再逃一个试试,立时就将你们烧了。”
“官爷……”小厮不敢再顶嘴,回头看着顾若离,“霍大夫……”
顾若离上前低声道:“你先进去,把你父亲照顾好。”
“是!”小厮言听计从,背着老人快步穿过守着的关卡回了村里,又站在村口眼巴巴的看着顾若离。
村里很静谧,方才冒烟的地方已经没有了,静悄悄的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走过来拦在他们面前,腰间的刀哐一下抽出来,威吓着,“这里的人都得了疠疫,你们快离开。”
顾若离站着没动,她没有想到衙门在处理瘟疫的事情上这么武断!
大头瘟并不难治,难的是病人康复的速度,远不及传播和死亡的速度。
可也并非一点机会都没有。
顾若离拧着眉和霍繁篓对视一眼,她看着那人道:“我是大夫,让我进去,是死是活我自己负责。”
“嘿。”那人哈哈大笑,“大夫要是有用,当年窑子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别以为自己能耐,进去了一样是个死!”话落,赶着他们,“滚!”
顾若离抿着唇,霍繁篓挨着她低声道:“我们走村后。”
“行。”她点头道,“你留在外面接应,我和阿丙进去。”她们没有要,必要有人在外面接应。
霍繁篓真正要说话,忽然身后传来马蹄声,她们循声回头,就看到十几辆车朝这边快速跑来。
“霍大夫。”车停下,杨文治当先下车,看见顾若离在这里激动的道:“原来你在这里。”
“您这是……”顾若离看着杨文治,又打量着后面几辆车里下来的十五六个人,随后还在人群中看到了方本超以及刘大夫,还有上次在军营见过的黄大夫,“都来了,是为了这里的疫情吗?”
“老夫请周大人下令,派了一些大夫来。”杨文治低声道,“大头天行不易控制,可作为大夫我们不能熟视无睹,心安理得的躲在城里,总要做点什么,才能换个心安啊。”
有杨文治在就不用怕了,顾若离点着头,道:“那我和您一起进去。”
霍繁篓看着一老一少,撇撇嘴,咕哝道:“菩萨还真多!”
“好!”杨文治颔首,这才看向陈虎,陈虎已经认出他来,点头哈腰的道,“杨先生,您怎么来了,这里凶险的很!”
杨文治沉着脸,回道:“老夫是受周大人所托,带城里的大夫们来这里治病,陈大人也拦?”
“不敢!”陈虎心头冷笑连连,面上却不敢露,“您尽管进去。”
杨文治不再和他多说什么,回头对走过来的十六位大夫道:“各位,既然来了,就随老夫进去吧,若能控制疫情救百姓于水火,也不枉我们学医一场。”
方本超看到顾若离高兴的过来,低声道:“你前脚走,后脚杨大夫就去找你了,没找着你,就让我跟着来了。”话落,指了指里头,“听说是疠疫,死了好些人了?”
顾若离点头,凝眉道,把她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您是不是好法子?”方本超如今对顾若离是无条件的信服,大头瘟他虽也能治,但是发病太快,根本来不及。
最重要的是,大夫也难幸免,很有可能被传染。
“不知道有没有用。”顾若离回道,“稍后我和您再细说。”她一顿朝对面看去,有几大夫目光一闪,古古怪怪的避开她。
她不认识他们。
方本超并未察觉,等着那些人的答复。
“杨大夫。”刘大夫和黄大夫走过来,立在这边,轻声和顾若离说着话。
杨文治就看着剩下的那些人。
“这位是……”有位圆脸细眼的大夫走过来,盯着顾若离,“杨大夫不介绍一下?”
杨文治便顺着他的话介绍:“这位是霍大夫。”又和顾若离道,“这是钱大夫……唐大夫,赵大夫……”皆介绍了一遍。
顾若离一一打了招呼。
“哦。原来是霍大夫。”钱大夫呵呵笑了起来,“方才我们未到,霍大夫就准备进去了,后生可畏,可是霍大夫已有有效的办法了?”
他话一落,大家就都看着顾若离。
杨文治面露期待,大头瘟这里所有人都会治,可是要控制疫情,说实话他们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顾若离打量着钱大夫,她不认识这人,怎么就惹了他来势不善。
☆、059 绝望
“想要控制疫情,隔离是关键。”
顾若离看向杨大夫:“按病情轻重划分隔离,用药轻重也要区别,还有一点,未传染的人不但不能接触,也要每日喝药预防。”
众人听着若有所思,觉得顾若离说的新鲜,可觉得最后做起来,肯定不会像她说的这么容易。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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