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话一落,旁边的衙役就喝道:“汪通,你手中一十八条人命,你还敢说我们冤枉你。”
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赵勋挑眉,虽不赞同她的做法,可却没有阻拦。
她忽然笑了起来,今天受的气一下子散了,她起身对赵勋道:“我该做的事做完了,我们走吧。”她说着,朝他微微一笑。
赵勋挑眉,看着她,她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昂着头,不急不慢的。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微顿,眉梢一扬微微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走吧。”
顾若离也回望着她,莫名的心头跳了一下,拍开他的手往车上而去,地上那人就喊道:“姑娘,你……你不救我了。”
她没理他,也没有必要理他,转身就上了车。
作为一个大夫来说,在她眼里只有病人,至于这个病人是什么身份,根本不是她该考虑的事,但是,治好了以后那些和治病无关的事,也根本不是她考虑的。
赵勋也转身上车,放了车帘对车夫道:“走!”
周围看着人一脸惊讶,刚才那么激烈的对峙,他们真的以为那一对男女是打算救汪通的,没有想到,他们将人的伤处理了以后,就直接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衙役也是一脸呆滞,惊讶的看着放下的车帘,还是不懂这是为什么。
“姑娘。”汪通伸手想要去抓车辕,不等他抓到自己被衙役控制住,他昂着头吼道,“姑娘,救人救到底啊。”
马车嘚嘚的动了起来,旁边的百姓不约而同的让开。
有人笑着道:“人家这是好大夫,只看得到病人,治病救人,人治好了自然就走了。”
大家恍然大悟,有人指着车里的人道:“那位姑娘的年纪……不会是顾大夫吧?”
“哎呀,说不定是。”有人道,“这世上也没有几个女大夫,还年纪这么小。”
众人一片哗然,想要再去找,那辆马车已经不急不慢的走远了。
两人坐在车上,依旧大眼瞪小眼,顾若离问道:“你不怀疑我好赖不分,真的救那人?”
“想救就救。”赵勋无所谓,“我又在,你就算的救他们,也没有人奈何的了你。”
顾若离看着他,简直有些不适应他前后的反差,这人真的变化无常,无怒无常,她叹了口气,道:“还要继续吗?”
“嗯。”赵勋颔首,坐直了在桌子前,两人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来我往……赵勋又指着一步,道,“不悔?”
顾若离皱眉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赵勋又扫她六颗棋子入篓。
顾若离叹气,看着棋盘道:“胜负已分,再来吧。”
“没到结尾,谁知道胜负。”他又落了一棋,抬头看着顾若离,她提壶给他倒了茶递过去,就问道,“营州中屯卫,你打算怎么处置。”
她一直没有机会问他这个问题。
“阵法老套,兵养废了。”赵勋端着茶盅,凝眉道,“我会遣陈达去,辅佐秦大同,接手营州中屯卫。”
看来他并没有改变主意,只是换了一个手法而已,不过和虎贲营比起来,营州中屯卫确实不怎么样,若交给陈达对于营州中屯卫来说反而是好事。
“我也有个想法。”顾若离看着他道,“你想不想听一听。”
赵勋就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些孤儿寡母,已经成了事实,但是她们还要活着,孩子又小。我就想,索性我要开药田,就想如果她们愿意,我想在蓟州周围开些荒地出来,让她们自足自给,若有孩子想要读书,我也可以资助开个学堂,想要学医者便来合安堂学徒,你觉得呢。”
赵勋本意,接手后就会将那些女人赶走,军中不是收容所,朝廷给了抚恤金后,就不可能一直养着她们。
是死是活,不是他要费心去管的。
他略皱了皱了眉,对面,顾若离道:“这些女子也不是柔弱不堪的,只要给她们一些机会,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做的很好。”
“随你吧。”赵勋见她面色认真,眸中含着一丝恳求的样子,心情愉悦了一分,颔首道,“荒地的事我来安排。”
顾若离见他答应了,立刻就笑了起来,看着赵勋眸光亮亮的:“多谢!”
“为什么谢?”赵勋挑眉,顾若离就道,“因为你的善良。”
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善良,他伸手过去,顾若离灵敏的避开,笑着道:“你别没事就揉头发,我又不是孩子。”
怎么不是孩子,这么一点事就能让她消了气,还笑的这么高兴。
“还想做什么。”赵勋觉得这感觉不错,戏谑道,“一并说了。”
顾若离眼睛一亮,笑着道:“那……我回庆阳时,能不能借两个身手不错的侍卫给我?”
“什么时候?”赵勋眉头一跳,顾若离就道,“七月底走,那时候天气好,行不行?”
赵勋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刻,随即点头道:“可以!”
“谢谢!”顾若离笑了起来,她一个人上路确实有些不安去,可若有人护送,那就不一样了,“多谢!”
赵勋看着她笑着,眼角眉梢透出一分孩子气,不由眼底也露出笑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为了一件事笑的这么高兴!
“继续。”顾若离摆棋,说着一顿凝眉道,“刚刚的饭菜没有动,太可惜了。”
赵勋就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含笑道:“生气就不吃饭,现在知道后悔了?”
“当时没心情。”顾若离确实很饿,今天几乎一天没有吃东西,她叹了口气,就看到赵勋变戏法一般自一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点心递给她,她一顿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赵勋没说话,用下颌点了点糕点,示意她吃。
顾若离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莲蓉糕,清香阵阵,她捻了一块给赵勋,自己拿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吃着,赵勋给她倒了茶递过来,顾若离笑着道:“谢谢!”
赵勋拿着糕点看着她,立刻就悟到了与她的相处之道。
这丫头很倔,像只刺猬,她只要觉察到你的恶意,她便会竖着刺,大家可以不死不休,可若是感觉到你发自本心的善意,她便会柔软下来,毫无防备的回馈给你无尽的温暖和善良。
这样的人吵架不是最好的策略,慢慢来,让她感受到你的善意,她就会毫无防备……至于她的性子,他有的是办法拧过来。
顾若离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就掀了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我们今晚在哪里落脚?”
“通州。”赵勋回道,“按这样的脚程,入夜前约莫能到通州。”
顾若离应了一声,吃了半盒糕点,两人便又开始下棋,四盘棋,只有最后她赢了半局,还是在赵勋让她的前提下。
天色渐渐暗下来,戍时末他们进了通州,在同福客栈要了两了两间上房。
“客官,饭菜是送上楼,还是你们下楼来吃?”伙计引他们上去,一眼就肯定两人不是大富就是大贵,赵勋回道,“送我房里来。”
伙计应了一声。
顾若离撇了他一眼,他好像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是自己定,从来不会多问她一句。
“不同意?”忽然赵勋看着她,问道,“想下楼吃?”
顾若离当然不想去他房里吃,便理所当然的接了话问小厮:“可有雅间?”
“有,在楼下,稍后你们下来我引着二位过去。”小厮立刻笑着答话,顾若离点了点头,小厮就道,“那就定在楼下雅间,稍后我们就将菜送去。”他说着也不再去问赵勋,就直接听顾若离的定了。
赵勋皱眉,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小厮却已经和顾若离道:“小姐,我们每间房都有一个铜铃,只要您有事,拉一下铃铛就好了,我们的人就会过来。”
“这设计很好啊。”顾若离颔首道,“难怪同福客栈在大周那么有名。”霍繁篓以前最大的心愿之一,就是住一次同福客栈。
小厮笑的一脸骄傲,停在顾若离门前,道:“这是您的房间。”又对赵勋道,“公子的在左边。”说着行了礼,“祝二位住的愉快。”就下了楼。
“我去洗漱。”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一会儿我们楼下见。”
赵勋颔首,目送她回房关了门,他才折返去了自己房间。
顾若离洗漱很快,披着头发出来,正好在门口遇到了赵勋,他换了件衣服深蓝的直裰,玉树凌风的站在门口,她道:“下楼吃饭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去,小厮已经将饭菜摆好。
赵勋自斟自饮的喝酒,顾若离闻到香味儿便就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索性将酒盅递过去:“给我来点。”
赵勋皱眉想说你年纪还小,可手一动还是给她倒了半杯。
“好香。”顾若离闻了闻,笑道,“这是什么酒。”便仰头一口饮尽,颔首道,“味道也不错。”
跟男子也没有多少的区别。
赵勋失笑,又给她倒了半杯,回道:“秋露白!”
“咦。”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想到了那天他在建安伯府喝的也是秋露白,没想到今天要的还是这酒,“味道不错,难怪你会喝醉。”
赵勋轻笑,想起那天建安伯府的事情,问道:“你和建安伯府的人相处的并不好?”
“算是吧。”顾若离又喝完了,拿了酒盅自己倒,“我和娘对于他们来说是突然闯入的人,恰好我娘的脾气也不大好,我来以后也是矛盾不断,相处也不好也在常理。”
“为何不搬走?”赵勋看着她,顾若离笑着道,“这要问我娘,她说她不想搬,我也只能随着她。”
其实她很好奇当初方朝阳为什么要嫁给崔延庭,论起来,无论外貌还是性情,崔延庭都比不上顾清源,她看上了崔延庭什么地方,才会在义无反顾的和离几年后,嫁给了这样一个人。
相处的那么不愉快,她却依旧留在了建安伯府。
赵勋也不知道,他当时听说了崔延庭在方朝阳独住的府邸常出入,过后就听到杨氏去世的消息……若是别人他大约会调查一番,以免对京中格局有所影响,可换成方朝阳和崔延庭他便没有关系。
方朝阳任性,行事都是随性而为,崔延庭虽聪明但心中格局太小。
此二人不足为惧。
“可要我帮忙?”他看着顾若离又喝了一杯,若按他的性子,定然是不准,可却没有阻止,这丫头若是想做的事,拦了也没有用,不如随着她,反而能让她高兴……
“不用。”顾若离摆手道,“等我娘住的腻了,大概就会和离,到时候我们搬出去就好了。”她是真的不愿意住在那边,只是,和离一事是方朝阳的私事,她不想干涉。
赵勋没有说话,顾若离举杯和他碰了碰,真诚的道:“今天谢谢你。”谢谢他无条件的维护和信任。
至于酒馆的事情,随便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既然大家对问题的看法这么不同,以后就少相处一些,若真的遇到了她也尽量忍住不去掺和。
“不谢。”赵勋扬眉,“还喝吗?”
她摆了摆手,笑道:“不喝了,我年纪小,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她说着,就真的放了杯子安静的吃饭。
真有意思,明明方才喝的那么兴致勃勃,可却还是能及时克制住。
就如她救那人一样,因为是大夫她救了,可事情了了,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标和底线是什么,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
这一点和他很像。
“我回去了。”顾若离吃饱了便有了困意,昨晚一夜未歇,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就有些撑不住,赵勋颔首也放了酒盅,随在她身后往外走,两人上了楼,顾若离摆手,“明早见。”便开门回了房。
赵勋待她进门,才回了房里。
顾若离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就向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转悠。
赵勋的话便突然跳了出来。
“有我在,你还想嫁给谁?”
她猛然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头顶的承尘,发了一会儿呆,过了许久又觉得有些口渴在桌上倒了杯一口饮尽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摇了摇头道:“神经病!”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赵勋在楼下等她,指了指桌上的早饭,待她坐下便道:“这里去十渡很近,想不想去看看?”
去十渡游玩?
“局势才定,你不在京中没事吗?”她是想说,你都没有事情做吗,可又很怕他说现在就在办事。
赵勋喝着茶,回道:“朝中的事,大局在手中便可,至于小事……总要放权给旁人,否则何必出俸禄养着他们。”
顾若离愕然失笑,又觉得他用人和对局势的掌控上非常特别,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预料和掌握之中。
“不去了。”顾若离道,“既然回来了,我还是留在医馆比较好,医局也有事情等我去做。”
头衔还真不少,便是男子也不如她这么忙碌,赵勋颔首没有再说话。
两人吃过早饭重新上路,赵勋依旧坐在车里,顾若离奇怪道:“我们的马呢?”
“自己会回来。”赵勋不以为然,“若找不回来留着也无用。”
顾若离无话可说。
两人过了午时便就到了京城,在金簪胡同马车停了下来,顾若离下车和赵勋道别,张丙中从里头跑出来,一下子就看到了赵勋站在门口,顿时就皱着脸,等车走远了才凑过来道:“师父,您怎么和他一起去的?”
“我也不知道。”顾若离无奈的道,“他说接我一个侍卫,可前天走的时候就看到他在等我。”
张丙中就哼了一声,看着那辆马车恨恨的道:“师父,我看赵远山是在打您的主意,肯定又想利用您做什么事。”
“我有什么可利用的。”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进了大堂,方本超和刘大夫都在忙,白世英正坐在药柜边看着书,张丙中就跑过去和白世英道,“是赵远山和师父一起去的,白姑娘您说说看,赵远山这种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陪师父去,一定是打了什么坏主意。”
“来客人了。”白世英指了指门口,张丙中便不再说,去做事,她挑眉看着顾若离牵着她的手道:“路上可顺利?”
两人说着话去了后院,顾若离将包袱放下来,打水洗了手脸,将事情大概和白世英说了一遍。
“……赵将军便就听了你的话,放了那些人吗?”白世英坐在摇椅上,笑盈盈的望着她,颇有些深意,顾若离颔首,“刘佩书是这样说,不过我不认为赵远山是这样的人,他这么做必然有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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