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重新戴起帷帽,就准备离开,她心里还记挂着永和公主的事,她在法华寺却是不能过夜的,自然时间便紧了些。
“施主,”在花九迈出禅房之际,了觉开口唤道,“前路未知,仅守本心为上,玉氏一族,自是辉煌无比过,却全在施主一念之间。”
花九一愣,心下波澜,了觉这话隐隐透出的信息让她震惊,玉氏一族,如若真的辉煌过,为何她从未听人提起过,而显然这都是真的,不说花家肖想的玉氏花香配方,便是娘亲教给她的调香之法,她早便知道是不同的,而一直到她死,这些大概都是花家不肯放过她的主因。
“大师之言,阿九铭记于心。”出了禅房门,花九仍遥遥点头应道,她透过帷帽的视线看去,葳蕤树荫之下那头插菩提枝的男子早已不在,徒留一桌乱棋和凉掉的茶。
酉时,日头西落,整个法华寺都笼罩在暖黄之中,香烛飘远,渺渺诵经声,都让这一切朦胧的不真实。
花九站在寺门口,身后阴影里是悲天悯人的众佛之态,身前却是红尘万丈,她就那么停驻在那,视线顺着阶梯而下,稀拉归去的善男信女中,却没有她想找的那一位。
“大姑娘,该回了。”苏嬷嬷并不知道花九想找谁,只这一天整个寺内几乎都逛完了,姑娘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花九深深叹了口气,心下有悲切,日期是没错的,寺庙也不是大的没边,可想见的人却是怎么都见不到,这便是天意吧。
想到这里,她抬头望天,淡蓝的苍穹之上涂染暖黄,在她看来确是碍眼的很,眼眶干涩,莫非她这一世,便只能再次无能为力的经历一遭前世。
不,不会的。她不该就这般轻易的认输了去,纵然见不着永和公主,也只代表这条路暂时不通罢了,还有三个月她总能有安全之法,保的了自己,护的了身边的人。
这么想着,她嘴角一勾,噙着淡然的笑意,极淡的瞳色倒映着晕黄余光,宛若流金,“罢了,天无绝人之路,嬷嬷……”
花九一句话还未说完,身后一股大力传来狠狠撞在她左肩,当即便剧痛不已。
“姑娘……”
“大姑娘,小心!”碧荷和苏嬷嬷同时惊呼出声,苏嬷嬷更是眼疾手快一步,堪堪在花九被撞得摔倒下阶梯之际,先一步稳稳地扶住她。
花九咬着粉嫩唇肉,按着左肩,疼的眼眶瞬间泛红,戴着的帷帽也咕噜的滚落下去。
“姑娘,可还好?实在是在下失礼了。”声线温润如泉的声音响起,并语带焦急。
花九抬头,入目便见一身穿墨兰深衣,系碧翠半月诀丝绦的儒雅男子正看着自己问道,她的目光在那半月诀上转了转,然后泛红的杏仁眼眸泛过一道幽深暗芒。
“这位公子,这里正在阶梯口,要是我们家姑娘刚才被撞了下去这还得了。”碧荷绵软的声音凌厉了一分,话说男女有别,这种情况下本就不该花九亲自开口说话。
那男子五官生的俊,眉宇之间自有贵气,簪着玻璃种的通透玉骨,一袭墨兰衣袍衬得他肤白如瓷,那皮肤竟比女子还好上几分似地。
“行云,这里你处理,”男子朝身后小厮喊了一声,眉头皱起,他朝山脚下张望了一下,脸上不耐的很,“ 这位姑娘,在下事有紧急,一切善后由我这小厮全权处理,抱歉之处,还望谅解一二。”
这话一完,那男子一拂衣袖,大步拾阶而下,几乎赶得上小跑了,很快便消失在山间之中。
“这都什么人,也太无礼了!”碧荷气愤难当,她瞪了一眼随后跟上来的青衣小厮。
“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家公子真是有急事赶着下山,要不小的随姑娘下山找个大夫瞧瞧?”那小厮谦卑地赔笑着,虽说是下人,但那一身青衣衣料,却不是一般人家能给下人用的起的。
“这倒不必,”花九回道,身旁碧荷恶狠狠地剜着青衣小厮,“敢问,你家公子可是姓宁?”
青衣小厮面色一整,有些诧异地看着花九,要知道,花九这么问,却是过于唐突了。
花九面上一笑,轻揉了下左肩,然后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家公子身上系的那半月诀,我在一朋友那见到过。”
听闻这话,那小厮脸色缓和了一些,“我家公子自然宁姓。”
闻言,猜测被证实,花九的心猛地被提了起来,那男子定是宁郡王无疑,而让他如此着急赶下山,那么他追赶之人十有八九便是永和公主了。
毕竟,这一天,应该是两人在法华寺初次见面,然后一见倾心。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如若能见得永和公主一面,那么三个月后的婚嫁之事,杨氏就是插手也是无用的。
“嬷嬷,随我来。”花九抓着苏嬷嬷的手就往山下跑,远远的将碧荷和那小厮甩在身后。
追了半个山腰,仍不见宁郡王人影,花九气喘吁吁地靠树边休息,汗湿的一缕发沾在她光洁的额际,裙摆也沾了尘土,一身狼狈。
“姑娘,你这是何故?”苏嬷嬷怜惜得掏出帕子替花九揩汗,理顺那缕湿发,尽管她也累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嬷嬷,”声音低沉,花九整张小脸掩进阴影里看不清任何表情,“我尽力了,嬷嬷……”
“我知道的,姑娘,嬷嬷一直都知道……”苏嬷嬷心疼的不得了。
花九低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乘马车回花府的途中,马车里她抱着香木嫁妆盒子,坐在那里不发一言,苏嬷嬷皱眉沟壑的脸上满是担心,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姑娘,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苏嬷嬷倒了杯茶递到花九手里,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家姑娘这般颓然不振的模样。
茶水的温度熨烫过手心,花九终是醒神了点,牵扯嘴角,她自嘲地笑笑,自己这才遇到第一步难事,便如此这般作态,当真是不堪啊,这般内心不够强大的自己,谈何倾覆花家之说。
这般想着,她又挺直背脊地坐起身,茶水刚碰到嘴边,冷不防马车便“嘭”的一声晃荡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怎么回……”苏嬷嬷正欲撩帘子出去喝道,外面便传来碧荷尖叫的声音——
“杀人啦!杀人啦……”
紧接着,便是濒死的哀嚎惨叫,还有刀剑碰撞的声音。
花九心下一凛,按时辰来算,他们这会还未进城,只堪堪出法华寺地界,按理京城外郊,从未听说有过匪患。
苏嬷嬷脸色发白地将马车帘子绑死,还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一明晃晃尖锐利刃便刺入马车内。
“啊……”苏嬷嬷惊叫一声,花九手快地拉她一把,才避过利刃,孰料,另一刀却是从马车一侧砍了进来。
越是这般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花九越是冷静,许是经历过一次生死,她便心无畏惧,眼见刀尖冷光闪过,她将一直抱着的香木盒子当胸一横,那一刀便是刺入了木盒内,当场将盒盖震成两半吧嗒一声落下。
一明黄帛锦从盒盖破碎处显现,在花九不可置信的眸色中,翩然如蝶悠然落下。
这是……这是……
花九心底略过狂喜,不用看都知道这便是玉氏秘藏的花香配方了,遍寻无获,不想今日危机之中倒是得来不费功夫。
只是时间紧迫,生死当前,容不得花九仔细思量,她捡起帛锦,展开来一一快速浏览而过,然后朝苏嬷嬷问道,“嬷嬷可带火折子?”
苏嬷嬷虽不太明白眼下何种情况,但却是知道只要是花九说的便都是对的,所幸她平日想的琐碎,将花九身边之事打理的周全,出门一趟,她更是什么都带在身上。
听闻花九问话,她慌忙将带着的火折子翻出递过去,这一电光火石间,当即不防,她手臂便生生受了一刀,顿时鲜血横流,惨痛难忍。
从来淡色的瞳孔这刻幽深如墨,花九吹燃火折子,一点火,毫不犹豫将那记载花香配方的帛锦付之一炬。
幽蓝火舌舔舐,眼看那帛锦瞬时燃烧殆尽,花九薄凉的唇畔勾起妖娆弧度,小脸白素如雪,但那杏仁眼眸晶亮如火,焰火之下沉淀的是浓浓血腥煞气,宛若吸食鲜血而生长的罂粟。
她拔下头上金簪,拉着苏嬷嬷的手道,“嬷嬷,你可信我?”
苏嬷嬷捂着手臂伤口,老脸发白,她看着脸沿线条冰寒,眸色深沉如渊的花九,重重点了点头,“老奴自然是信姑娘的。”
听闻这话,那张素白似冰般清透的容颜上,笑靥倏地如花绽放,初初清雅的能听闻花蕾破开的声响。
然而,在那笑靥中,花九高举尖锐金簪,冷光寒芒闪过,那金簪便狠狠地穿透苏嬷嬷大腿,刹时,鲜血飞溅。
26、鉴仁表哥,这是逼良为娼么
“啊……” 苏嬷嬷惨叫一声,一口气没缓上来,她深深地看了花九一眼,然后松弛的眼睑一合,便彻底地晕死过去。
花九面无表情地拔出金簪,利器和血肉摩擦出钝响,汹涌的温热血液就泊泊冒出来,沾的她一衣裙都是,像极盛雪之下怒放的红梅。
当一众匪徒挑开马车门帘,看见的便是这样的花九,她背脊笔直得坐在淋漓鲜血中,衣衫染血,薄凉微翘的唇尖边溅了一点猩红血滴,犹如最魅惑妖娆的美人痣,偏偏眉宇间带着浓烈到抹不开的纯粹笑意,手中擒着尖锐金簪,面对截杀完全不在意。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也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放了受伤的家奴,我跟你们走,如若不然,本姑娘胆敢保证,你们连我的一根头发丝都得不到。”花九如此道,纤细身子中散发出的威压却是如君临天下的女王一般。
回复
众匪徒面面相觑,原本以为只是挟持一个深闺之中不谙世事的姑娘而已,却不想对方根本没被吓到不说,竟还凌厉如斯。
“拍拍拍”有掌声传来,遥遥走来一手持山水折扇的月白衣衫男子,“花家嫡长女,如非今日一见,便是我姑母都小看了你去。”
眼见这男子的出现,花九杏仁眼眸微眯,淡色瞳孔闪过猫儿般隐晦的谲光,果然和她所料不差。
杨氏真是好手段的很,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想生生要了她的命去,竟如此大胆的派人半路截杀于她,对外便可宣称她死于匪患,自然自己的价值便是用于寻找玉氏花香配方。
可惜千算万算,杨氏却是算不到这世间再无玉氏花香配方,而她更是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连苏嬷嬷都不知道,她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天赋本能,除非她开口,不然配方是谁也别想得到!
“鉴仁表哥,这阵仗是做甚?伤我花府家奴,就不怕我回府在父亲面前回禀么?”花九把玩着手里的金簪,这次出府只是进寺祈福,跟随的也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马夫和一两个小厮丫头而已,刚才她视线一扫,这些人如今恐怕是凶多吉少,当然肯定碧荷例外。
“当然是请表妹游玩一趟,所以,表妹还是乖乖的比较好。”杨鉴仁啪地打开折扇,翩翩公子的扇了扇,鬓间一缕发丝拂动,当真一派风流的很。
花九冷笑一声,然后将染血的金簪用帕子擦拭干净后,慢条斯理地重新插回髻间,提起裙摆,从马车上一跳而下。
“表妹,果真有别与一般的闺阁姑娘,这气度端的是让人眼迷啊。”杨鉴仁视线在花九素白裙裾沾染的血迹上停留了一圈,似笑非笑道。
花九很有自觉地走向杨鉴仁早准备好的另一辆毫无家族标识的马车,一撩帘子,临上马车之际,她回过头来,嘴角一勾,浅笑盎然,“我小习惯挺多,要是我那贴身婢女还有气,表哥还是记得一起带上伺候我的好,免得我一个不如意脾气可是就控制不住的。”
这话一落,花九便眼尖的看到晕迷在地上的碧荷指尖一动,却是根本在装晕。
杨鉴仁眼神落在碧荷身上,然后朝花九笑道,”表妹这点心愿,我这做表哥的自然还是能满足的。
“那就谢表哥的很,”花九回道,她踏进空荡的马车内,待那些身带大刀乔装匪患的汉子将碧荷扔进车内后,她掀开窗帘一角,面露警告之色的对杨鉴仁提醒道,“表哥,可是记得答应过我,留那些家奴一命,不会食言吧?”
杨鉴仁从花九马车内将那香木嫁妆盒子捡起收敛好,正欲探苏嬷嬷鼻息,猛然听到花九的话,他干笑几声,然后朝那些汉子一挥手,示意赶紧离场,“自然是不会对表妹食言的。”
花九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然后倏地杏仁眼眸一弯笑起来,“表哥,真小人也。”
杨鉴仁一怔,然后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奖人的吧?
他半垂眸,修剪的整齐干净的手指一一将折扇按印叠好,突然就觉得这表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有意思了,以前怎么就从未发现呢,“能担表妹这一声夸奖,再是荣幸不过。”
花九放下帘子,却是不再理会他,即使坐在冷硬的木几上,她依然背脊挺的笔直。
她根本不过问假装晕迷的碧荷,指关节一屈,轻敲木质小几,心底却在想着如何脱身。
杨鉴仁乃杨氏亲侄儿,杨家几代簪缨门第,却是始终不得圣宠,但自视甚高,一直看不起花家这种商贾传家的。
到杨氏这一代的时候,花家贵为百年皇商,商贾之气早是掩饰的干干净净,两家倒也有往来,杨氏便自小与花业封相识,青梅竹马早早芳心暗许。
杨家虽对这门姻亲略有不满,但架不住唯一嫡女杨氏的软磨硬泡,眼看杨氏即将得偿所愿,不想,却半路蹿出玉氏来,生生被夺了正妻之位。
花九叹了口气,现在她算是知道了,就算玉氏最后乖乖交出花香配方,也逃不过被花家放弃的命运,一个棋子被舍弃,那便是半点用处都没有了。
马车兜兜转转,也不知道最终是会被带到哪去,花九默默记着时辰,从木轮咕噜转动声的频率中,估算马的脚程,最后一合计,被带着离了京城多远,便是大致能估摸出来的。
碧荷早清醒过来,她似乎知道了是何处境,倒也不闹,安安静静地伺候在花九身边。
蓦地,听闻马一声嘶叫,马车却是停了。
“表妹,下来吧。”杨鉴仁一撩车帘,花九眼眸微眯,便看到马车外已是暮色四合,昏暗的很,依稀摇曳的暖黄灯笼很是破败,像时刻就会行将就木的老人般。
然,花九一下马车,便听得门庭一阵喧哗,大声劝酒的声音、嬉笑怒骂声、女子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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