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大殷寺庙无数,而其中寺庙中焚的佛香,又要数七宝莲花香的最多,但每年因降真香的特殊性,几乎一调制出这香,便会被哄抢的一干二净,甚至每年到冬月间的时候,七宝莲花香更是到了寸长寸金的地步。
“封老,黑老,我这调香师父的最后一关考核,可算过关?”花九将最后剩下的一点香沫子小心的包了起来,不顾两位长老心痛垂涎的眼神,径直揣到了自己怀里。
“过了,过了。”封老连连点头,要不是还有点老脸在那搁着,他都想死皮赖脸地缠着花九将最后那点香一起给焚了。
听闻封老这般说,花九黑纱帷幔下的白玉小脸扬起一丝笑靥,然后她朝着王师父便道,“王师父,兑现赌约吧。”
121、对我,不能说?
最后的结果,在封老和黑老两人的相劝下,花九也算给两位长老脸面,王师父才免去被废双手的命运,然而,花九却是当先将话撂在那,赌注她是迟早要收取的,至于赌注大小就全看王师父识不识趣了。
当着两位长老的面白纸黑字的让王师父立下字据,花九还来不及说其他什么,便见有人引了息府的大管家过来。
这人花九见过,但却并不相熟,是一四五十岁留着小胡须的男人,听人说叫老严。
老严径直走到息先生面前,拱手弯腰就道,“太爷请您回去一趟。”
息先生终于眼皮子动了一下,隐晦地瞟了花九一眼,然后居然一声不吭的就跟老严回息府了。
花九心中一动,息先生那一抹眼神的意思她是看懂了,那是要她回府,估摸息老太爷这会是发现她出府了,在外面找不到她人,却只找着了息先生。
将那字据收好,花九看了王师父一眼,那眼眸中的幽思深沉,不是她现在不想惩治王师父,只是要留着这饵钓花家香铺那条大鱼,有王师父按下手印的条子,她便不怕他赖账了去,况且还有封、黑二老为证。
这边事了,花九挂心息府,便向封、黑两长老拱手告辞,一出香室,便对黄清吩咐了一声,将今日之事传出去,让昭洲所有的人都知道暗香楼今时不同往日,然后便匆匆回了息府。
哪想,花九才堪堪在芙蕖佛堂换下衣裳,老太爷那边便派了人过来,来的是老严大管家。
他面色严肃,带有不愉,小胡须被打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只是从头至尾都不看花九一眼,在花九面前表面上虽将身体放的低,然而从那骨子里的傲慢却是根本遮掩不住的。
春生在有阴影的角落暗自瞪了老严一眼,为自家姑娘所受的礼遇不平,怎么也是息府明媒正娶有婚书在手的息七少夫人,这成了寡,便连个管家都能轻看了去。
花九自是不和这些势力的下人计较,她理了下身上,见看不出不妥,便脚步略有急切地朝祖屋而已。
祖屋里,八幅仕女工笔绘的屏风将屋子隔成里间和外间,她才踏进门槛,半只脚都还在门外,便听得里间传来茶盏摔碎的声音——
“要你守在深巷,是不准她出去,你倒好,遣走其他下人,转头就将人给放了,自个还跑了出去,这息家的账房先生你还想不想做了?”传出来的是老太爷怒意高涨的声音,还间或夹杂着他拍案几的声音。
花九脚步一顿,淡色的眼眸底有一丝错愕划过,原来息先生等在暗门那,根本就是奉了老太爷的意思要监守她,谁想他竟半点不提,调开其他人后还随她一道。
“还是,你真看上了一个寡妇?我许你我息家女儿你也不要……”息老太爷这一生气,便有些口不择言。
但,花九不这么想,所谓人老成精,便说的自然是息老太爷这种人,他这话看似难听,实则便是一种试探,如若息先生有半点不妥,花九可以想见,立马老太爷便要改变风向了。
“孙媳,见过老太爷。”花九不等老太爷的话说完,快走几步,绕过屏风,转到里间,敛衽行礼。
立马,半垂头的花九就感到一股刺人的视线扫到她身上,她只低眉顺眼,相当乖巧的样子,惹不起一丝火气。
息老太爷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的地方,要上不上要下不下,让他着实难受,他手一抬,想再摔一茶盏,倏地又想起昨日花九所言,插手调香行界,这是息府几代人的愿望,然而现在花九将这机会送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老太爷行商一辈子,他太深谙上赶着的买卖不是好买卖这道理,花九越是着急的想和他达成交易,他便越是要熬着脸面,看看对方的底线在哪里,为自己争取最大化的利益。
“你出去了?”想到这一点,所以老太爷阴着个脸,仿若花九偷出府门是多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嘴角一勾,极淡的瞳色内便有明晃刺眼的冷意讥诮,花九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太爷,“太爷觉得这很重要?”
无非便是想要压下她的气焰而已,花九同样是个擅会揣度人心的,老太爷心里想的,她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生在商贾之家,这种手段伎俩看的可是一点也不少。
老太爷不说话,如若刚才是故意冷着脸子给花九看,那会花九那话一落,他心头便真的隐有薄怒萦绕,他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哪一个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还是这种漫不经心到无所谓的态度。
“哼,”老太爷冷哼一声,用力拍了一下案几,就要怒喝出声。
“太爷悠着点,暴躁易怒伤肝伤脏,如若您不想做这笔调香的交易,直说便是,想要拿捏我什么的,最好还是多思量一下。”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直白的就差没指着太爷的鼻子说,别摆谱了。
息老太爷被这话一下弄得有点下不来台,他面色难堪地瞥了一眼息先生,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神游天外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下缓了缓。
“你现在还是息家孙媳,又新寡,自然便要遵规守矩,我息家百年门风清正,怎能就此坏了去,”息老太爷也是个厚脸皮的,他见花九一语道破自己心思,随即抚了下银白胡须,脸色暖上一分,“俗话说,眼眸清明者心正,息七小媳妇表现不错,不如掌管了府中中馈如何?”
花九自是不会将这话当真,这只不过是老太爷自己给自己找的台阶下而已,“孙媳年幼,中馈却是掌不了的,祖父还是另选他人吧。”
这息府的水也是个浑的,花九当然不肯沾身,又没半点好处的事,还平白得罪人,她才不干,也只有息二夫人那般鼠目寸光的才在乎的很。
“好了,你们出去吧,日后要出府,直接来禀我便是,我会将那暗门封了。”老太爷挥手,示意两人退下,这一番动作却是半点没探出有用的东西,先不说花九就是小狐狸,那息先生在府里这么多年,老太爷也自是了解他那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的木讷面瘫性子,唯有那么点喜欢拨算盘算账的爱好而已,要说他喜欢女人,这点还真没看出来过。
花九在前,息先生在后,两人相隔三五米的距离一前一后离开老太爷的院子,走到僻静无人处,花九正琢磨着,这人到底还是跟着她走多久之际,不想,身后那脚步声急了几下,高大的阴影从她头顶覆下,瞬间便将她笼罩了个彻底。
“调香交易?是什么?”还是那一字一字往外跳的说话风格,息先生抿着唇,垂着眼眸盯着花九看。
杏仁眼眸微眯了一下,离得近了,花九第一次发现这人原来颇高,她只能堪堪到他胸口而已,说话都必须微仰着头,实在费劲,“没什么。”
淡淡吐出的三个字,这回答便带有一种刻意的疏离。
然后,花九眼尖的发现,她视线所落之处,硬朗的唇线抿得更紧了一点,似有不悦。
“对我,不能说?”黑如黑曜石般吸人魂魄的眼仁幽深地连将投射的日光点点都能吞噬了去,息先生那白到微泛青的脸上就更没半丝情绪了。
花九后退半步,距离息先生离的远一点,然后细眉有轻皱,“息先生不是只管息府账房么?什么时候也管到阿九头上来了?”
许是这话有些刺耳,花九话音才落,息先生手上的金算盘哗啦一阵响动,然后他腰身上的金元宝划过重重的一弧线,他竟然就那么转身就走。
花九怔了一下,她屈指抠了抠巴掌大的小脸颊,觉得息先生似乎有些生气了,但她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气的,本来他一账房先生,她一少夫人,能有什么交集。好吧,虽然他有那么伸手小帮了她几次,那指不定是想在她身上图个什么而已,人和人之间本就是这般利益纠葛之后才有纠缠的。
122、注意,男主出没
这几日,花九的小日子过的无比惬意,早上在芙蕖佛堂里,春生帮她敲木鱼,她便溜进旁边的小里间调制香品,下午她没事就抄抄经文当练字,有时候息芊芊跑来逛一圈,满口都是大哥最近又怎么了,又做了什么,当真在她心目中息华月便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一样,偶尔去老太爷的祖屋请请安,顺便和老狐狸斗上一斗,简直其乐无穷。
当然,如果今天柳青青没带着丫丫过来给她请安,花九还真以为自己骨头都过的懒酥了,动都不想动一下,当然,这点她是不会承认的,只会说要腊月,是天太冷了。
柳青青今日穿了淡黄色暗纹的小袄,下配水墨蝶恋花的百褶裙,发髻上只簪了根素银钗子,浑身素雅的像朵百合,她牵着粉嫩可人的丫丫,进屋来,便一声不吭地跪下,三叩九拜地行了大礼,才道,“妾身见过少夫人。”
花九自然受了这礼,她端着茶盏,喝了口雪水煮沸的腊梅香花茶,便觉从心肺暖到指尖,真是舒服至极,“起来吧。”
“谢少夫人。”柳青青感激的起身,然后拉过丫丫便轻声道,“丫丫,叫母亲。”
丫丫滴溜溜圆的想石榴籽一样的眼睛略有些迟钝地转向花九,然后似乎在思考半晌,才一咧笑了,糯糯地唤了声,“母亲。”
那声音小声小声的,像是还没断奶的奶猫一样可怜兮兮的。
花九暗叹一声,这孩子从前灵动的像个瓷娃娃,然而,经那蚺蛇之毒的一场变故,如今看着是个正常的,但只要她一说话,那脸上的表情和反应看着就能发现异常。
“春生,带小小姑娘下去吃点点心。”花九吩咐道,她自是知道柳青青今日来,肯定是有话想说。
春生应了声,诱哄着丫丫转了出去。
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花九看见柳青青眸色闪烁了一下,她咬了下唇道,“少夫人,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过往是妾身不对,您就宽宏大量原谅妾身一次,妾身日后定唯夫人马首是瞻。”
花九敛着眉目,转着手上的白瓷茶盏,看那飘渺茶雾浮浮起起,但就是不说话。
见状,柳青青脸色一白,眉目之间有凄苦流露,那张脸便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妾身是没办法了,少夫人,妾身原本是不想进息府的,但实在是快要被逼到死处了,还请少夫人拉妾身一把吧。”
这话,才终于让花九心中一动,她淡色的眼眸神色看了柳青青半晌,确定这话不似作假,然而却有更大的疑团浮上心头,是谁在逼迫柳青青,让她进息府?这进府之后又有何目的?
“你以为随便说点什么,我便信你了?”花九只冷哼一声,她心下虽有考虑,但面上半点不露,有时候真真假假才能更对方摸不准自己的心思。
“妾身没指望少夫人能一下就信了,妾身只求少夫人一件事,如若妾身有朝一日……还请少夫人看在妾身跟过霄哥一场的份上,能顾着点丫丫,丫丫她……她真是妾身的骨肉……”柳青青说着便又跪了下去,头伏在地,声音中便已有决绝的明志。
花九一惊,她原本以为丫丫包不准是柳青青为了息府富贵,才带入府中的,至于是不是息子霄的血脉,这并不重要,然而现在看来,刚才柳青青只说丫丫是她的骨肉,若是常人说这话不是该说孩子父亲的亲骨肉么?这话里话外透出的信息太多,也太惊人,花九觉得自己要重新好生的想一想。
这当,夏长走了进来,她瞟了柳青青一眼,便没好脸色,甚至还故意在柳青青旁边顿了脚步冷哼了一声,然后才到花九身旁俯耳轻言说着什么。
“起来吧,跟我去见个人。”花九听完夏长的话,扬了下衣袖,起身便对柳青青道。
夏长在前带路,花九跟着,最后才是柳青青亦步亦趋,眼见越走越偏,甚至已经到了息府后院极荒凉之处,柳青青第一次发现息家原来还有这地方,鲜少有人来不说,还长满荒草,实在不像是一家之院的模样。
待站定驻足后,柳青青抬头便发现原来这地方竟是芙蕖小院最靠后的地方,难怪荒芜至此,然而,还不等她疑惑问出声,便听得最里面有厉声传来——
“怎么样?是不是痒的很难受?还很痛对不对,那要不要我在撒点香粉给你止痒?听说这香味甜腻的很,最招蚁虫之类的……”
花九侧了一下身,柳青青便看见一丛有半人高的荒草里,一婢女模样的丫头躺在地上似乎又痛又痒的打滚,另一婢女蹲在她身边,脸上眉目还有依稀的稚气,此刻她看着那打滚的婢女竟还在笑着。
突然,那婢女回过头来,柳青青只一眼便被惊骇的双眸圆睁,那丫头她却是认得,那分明是花九身边的婢女冬藏。
“骨头倒挺硬,就是不知道这嘴巴是不是一样的,哪,我这还有一瓶香哦,听姑娘说,给人灌下去,那脸都会肿的像馒头一样,要是时间久了,就会像水泡,嘭的爆开,哎呀,到处都会是血啊肉末的,不如我们试试吧?”冬藏眯起眼睛,她当然看见自家姑娘过来了,还有同行的柳青青,于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十分恶意地瞟了她一眼。
“不要!”浑身抓的血珠子直冒,在地上打滚的婢女惊叫了一声,她猛然抬头,怨毒地看着冬藏想说什么,却只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这下,看清那婢女面貌的柳青青直接被吓的后退了几步,脸色惨白,就差没直接瘫软在地上了,那婢女她也是知道的,赫然便是息子霄的另一妾室于宣身边的丫头——小桃。
这婢女平素也是个嘴叼毛病多的,在息府很是得罪过一些丫头,一直不招人喜,不想今日竟落在了花九手里。
而刚才柳青青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冬藏用在小桃身上的可是花九调制的香品,她又猛然响起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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