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一拂衣袖,甩开了他的手,这就已经到了花厅里,她站在息子霄身后半步的地方,跟着一起敛衽行礼。
“阿九,”有香风袭来,花九还未抬头,手就被人给拉住了,“你怎的回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要不然昨个听人说起,我都不知道,这从昭洲回来就与我生分了不成?”
说这话的人,是永和公主。
花九不着痕迹地抽回手,退后小半步,言笑晏晏地看着现在的郡王妃,这才多久的时间,她印象中的永和公主是骄傲的,骄傲到无论是何场合都是自信素颜倾城的佳人,而眼前的郡王妃,抹了淡雅的胭脂,绾着金钗发髻,再不复从前的皇家威仪,有的只是嫁做人妻的深宅妇人。
在时间岁月面前,任何人都不能免俗。
永和也在暗自打量花九,这一看她自然就看出花九还是以前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但眉目间有春意,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被情爱给滋润的。
花九,在永和眼里越发的夺目。
“公主,能再见公主,阿九也很开心。”花九不咸不淡地回应了句,听不出特别的情绪,一如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这一开口,听到久违的公主称呼,永和心中就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唏嘘又像是惆怅。
“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公主了,阿九你说笑了。”永和浅笑了一下。
“不,在阿九心中,公主您永远还是那个高傲贵气的公主。”花九口不对心地说了句。
听闻这话,永和公主没有说话,她只转身看了和她一道的宁郡王一眼,眼眸之中的神色复杂难辨,一时之间,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郡王一进门审视的目光就在花九身上看了圈,然后才落到息子霄脸上,他嘴边挂着似是而非的笑意,开口道,“阿九,这是你夫君?”
宁郡王唤她阿九,这是故作捻熟?
花九再是自然不过地伸手大大方方地牵起息子霄的手,十指紧扣,扬头就道,“回郡王,他正是花氏的夫君,息家子霄。”
“哦?”宁郡王尾音拉长,那眼神中有不屑,他回头就对永和公主道,“永和,原来他就是你父皇准备将你下嫁的男子,今日一见,果然长的是个俊的。”
永和公主脸色一变,她盯着宁郡王眼角有寒意。
反倒是息子霄轻笑出声,他一向面无表情,也只有和花九在房中的时候,他才肯多点表情和笑声,但这会他在宁郡王面前竟然就笑了。
狭长的凤眼有微末之光,眉宇的风流再不压抑,尽数绽放出桃花才有的极致韵味来,息子霄眼中恍若波光流转,他当众将花九揽在怀里,看着宁郡王和永和公主,睥睨地像是君临天下的国王,“托郡王公主福,草民才能娶得阿九,此生最幸事。”
宁郡王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本来再见花九,他只当她是当初不屑娶的女子,而那息子霄也不过一介商贾,这两人在他想象之中,应和蝼蚁差不多,而现在一见,花九刚才说永和公主在她心里就永远都是公主,这话根本就没将他给放在眼里,故他才有那么一说,将两人当初的换嫁之事当众提了出来。
却不想被息子霄的气势给生生压了下去。
永和公主要比宁郡王有脑子的多,她刚才便注意到了息子霄,只是一直没问,眼见这会两人的浓情蜜意,以及息子霄无意表现出的那种气度,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商人会有的。
她又想起来之前有人跟她提过,说息子霄有极大的可能便是半玄,现在看来,多半是了。
永和公主眼神落在花九的腰身那双手上,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如果息子霄真是半玄,那么她就心生嫉妒了,这本是她的姻缘。
如果她当初没和花九换嫁,那是不是就能说,现今有这般宠爱自己的夫君是她的,而不会是只让她厌恶的宁郡王。
一旁的凤静瞧的津津有味,他喝着茶盏,视线在宁郡王和永和公主的身上转了圈,就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宁郡王正一腔火没处泄,听到凤静的笑声,他便更为恼怒,“凤静,你又为何在此?”
凤静实在不怎么想搭理这个空有皮囊的绣花枕头,他只看着手边的茶盏很是无礼的道,“你为什么在,我自然就为什么在。”
“你……”宁郡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门口有一声音道——
“阿九,为何不归家?”
这声音掷地有声,带着责难,国字脸的花业峰站在花厅门口逆光处,黑须飘然,穿着青衣长衫,斯文儒雅地但又不缺乏一家之主的威严之气。
花九看着那人,眼梢压抑不住地涌起戾气,还是息子霄隐晦地拉了她一下,她才惊醒过来,然后提着裙摆朝着花业峰行了一礼淡漠的道,“父亲。”
听闻这声父亲,花业峰脸色稍霁,他抬脚走进来,估计是想坐下,但看到厅中的其他几人,连忙拱手挨个行了个礼,也就那么站着跟花九道,“你昨日回京,为何不回花家?反而无故接受别人馈赠?赶紧收拾一下,这就随我回去。”
一如既往的自顾自做了决定,花九唇边荡起一起讥诮的浅笑,她刚想说什么,却被息子霄抢了先,“女婿息子霄,见过岳父。”
花业峰眼神落在息子霄身上,不带半点感情,只那么轻描淡写地嗯了声,眼神又移回花九身上,“你将你弟弟花容弄去哪了?而且昨日我听说你一回来就欺了你妹妹花芷,可有此事?”
花九心头冷笑,她眼底也无甚温情,这一上来就责难她为何不归家,继而跟着质问花容的事,还偏听偏信说她欺花芷,如若她不姓花,她都要怀疑自己会不会根本就不是花业峰的亲生女儿,“回父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以自然便夫君在哪,哪便是女儿的家,至于花容,女儿之前在昭洲是见过,但听说他早回京了,还有花芷,昨个可是她说要我这个做姐姐的进不了花家的门。”
花九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话反正她说到了那,花业峰爱信不信。
果然,花业峰眉头皱了起来,他终于正视了一眼息子霄,好一会似乎在考虑什么,就道,“这样一个没落商贾的男子,也配不上你,你跟我回去,我重新为你择一门好亲。”
这话,便是要插手,让花九和息子霄和离了!
273、没块好肉
我重新为你择一门好亲!
话才落,花九脑子还在转着这句话的意思,身边的息子霄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意,像野兽一般朝花业峰扑去,让他打了个颤。
厅里所有的视线都落在息子霄身上,哪想他笑了一下,刚才那股让人心惊的气势倏地收敛的干干净净,快得让人只以为是幻觉。
“恐怕岳父打算,会落空了,九儿和小婿有生死之誓。”息子霄低低的道,他声音缓沉,带着冻人骨髓的森意。
花业峰面上有怒,他衣袖拂动,就要呵斥出声,花九捏了一下息子霄手心,安抚了他上前一步就道,“敢问父亲,可是已经为女儿择好另一门佳婿?”
花业峰脸色好了点,他不屑地朝着息子霄冷哼了一声才道,“自然,你是我花家嫡长女,又有调香技艺傍身,这天下男儿你大可挑尽了。”
花九心中有火,那愤怒的火焰熊熊如蓝色浸染的瘟疫,在万年玄冰之下扑腾不熄,却半丝不露,“那可方便告知女儿,父亲中意的是何人家,何男儿?”
花业峰看着花九,好一会他才缓缓地吐出了个名字,“云家,云大将军爱子,云翔。”
他这话才落,就有讥诮的笑声噗嗤一下响起,却是一边的凤静哈哈大笑起来。
花业峰凌厉的视线扫向凤静,面有警告之意。
凤静那是什么人,凤家这一代最有资格继承凤家家主的后辈,而凤家在京城那是随着大殷开祖皇帝一起建功立业的家族,底蕴不是花家这种后起的商贾之家可以比拟的。
自然凤静半点不受花业峰的威胁,他嗤笑过后很是轻蔑地道,“云大将军爱子云翔,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那就是个纨绔世家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现在已经纳了至少五房的宠妾,还不算通房,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但那云翔连个犬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废物,所以,花家家主你确定要你你女儿改嫁这么一个废物?”
“你胡说什么,九丫头嫁过去那是为妻,在正妻面前妾就只是个妾而已,上不得台面!”花业峰抚着胡须,说的洋洋自得。
花九却笑了,她脸上的笑容中没半点温和之意,仔细瞧她淡色的眼眸深处,就能发现充斥着满满的尖锐刻薄,“妾就只是妾?那杨氏和现在的母亲,不知道又上不上得台面?”
话落,花业峰国字脸一下就黑了,如果不是这么多人,他甚至想给花九一巴掌。
“怎么,父亲说不上来?花家女儿不是还有很多么?随便卖一个就可以了,至于我,你这个所谓的嫡长女,已经早将自己给卖了,父亲,好走不送。”花九不想再多说什么,一口话将最后的退路都给堵了。
息子霄也笑了,他将花九给拥的紧了点,干脆下颌抵着花九的发髻,就向着花业峰道,“岳父,也听见了,阿九早被我买了,不退,至于你说的云翔,相不相信,我能让他,快活不过三天。”
没有人对息子霄的话提出置啄,花业峰早被花九的话给气的怒火攻心,他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旋身气愤而去。
这一遭,不欢而散!
花九转头就看到永和公主高深莫测的笑意,很多事情她并不想说太多,只要稍加打听自然一清二楚,“给公主看了场笑话,有失颜面了。”
永和公主摇了摇头,“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花九和息子霄自然恭送永和公主和宁郡王,凤静手上茶盏空了,他也随着起身,嚷着要回去。
一行人走到门口,从头至尾花九都和永和公主保持疏离而又不过分热络的距离,结果才至门口,宁郡王当前一步,一开门险些撞上个身披麻孝的。
“晦气!”他大骂一句,要不是永和公主拉他一把,宁郡王就要一脚踢那人身上。
花九面色一凛,她看出来了,那人是——杨屾!
“阿九,好久不见。”杨屾将宁郡王视若枉闻,他只看着花九,细长的眼睛像是眼镜蛇一样阴冷,他身上的丧服白的刺眼,袖子上还有斑驳的暗红色血迹。
“是啊,杨家舅舅好久不见,你这身衣服可是出了什么事?”花九明知故问,她小手掩了下唇,微露出吃惊的表情来。
“继去年,我最小的妹妹死后,前几天我弟弟死了。”杨屾面无表情地道,他的脸色在丧服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冷白。
站一边听闻这话的永和公主和宁郡王小小的吃了一惊,花九和息子霄面色不变,她只闲闲的道,“那还请杨家舅舅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节哀是一定的,顺变那肯定不行,阿九知道我弟弟是怎么死的么?”杨屾声音带着通宵守灵之后的疲惫,但却并不苍白无力,反倒充斥着一种血腥的味道。
花九看着他,有日光落下来,她站在光亮温暖之中,以看着阴冷污秽的目光盯着杨屾,不带一丝涟漪。
“一箭穿心,从这里,穿透整个心窝子,那心都被箭矢给射成了碎片,没块好肉。”话里有森然的阴冷,像从地狱中吹拂而起的风。
“哦?”花九尾音调高,竟能让人从中听出欢快的意味来,“那可真惨。”
“是,很惨,”杨屾蓦地笑了,他细长的眼睛扬着,嘴角咧开,就笑的似个像人索命的厉鬼,“听说阿九乔迁之喜,我便赶紧过来恭贺了。”
说着,他提了提手里的篮子。
息子霄上前一步,盯着杨屾的眼睛然后接过,花九鼻翼一皱,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她两指一伸,解开篮子上遮掩的绸布,那篮子里的东西瞬间大白天下——
一颗猪心,血淋淋的还在滴着血水,上面插满纤长的细针,整个成人拳头大小的心脏被扎的稀烂,没处好的地方!
永和公主差点没当场就吐了出来,连宁郡王都脸色一瞬发白。
也只有花九还能笑的出来,她手覆上息子霄提着篮子的手背,转头就对他说,“子霄,杨家舅舅真好,咱们的晚上的菜有着落了。”
息子霄点头,随手就将那篮子交给身后的下人,“给厨子送去。”
杨屾身上的冷意瞬间比刚才还重,他嘿嘿笑了一声,“阿九你吃得下去就好。”
“杨家舅舅送的,怎么就吃不下了。”花九反问一句,下颌扬着,有不可一世的夺目骄傲。
她烟波流转,看向永和公主和宁郡王,“公主郡王,阿九就不相送了。”
永和公主干笑了一下,她的眼神在杨屾身上梭巡了一圈,带点意味深长,“阿九你忙吧,不用送了。”
说完,永和公主拉着宁郡王从杨屾边上走了出去。
“杨家舅舅可是要进去坐坐?”眼见永和公主上了轿子走远,花九收回视线,半点不带表情的问杨屾。
“当然不用,”杨屾直起身,拂了拂身上的丧服,退后一步,看着花九笑的渗人,“我来只是想提醒阿九一下,这京城可不比昭洲,阿九出门还是小心点的好,免得哪天坐马车马疯了或者马车坏了,人出事了就不好了。”
“不劳费心,我夫人,我自己会护着。”息子霄凤眼中有冰寒之色,有尖锐的碎冰漂浮其上,他死死看着杨屾,心头记得这个人也是害他孩儿的人之一。
杨屾看了两人一眼,尔后丧服划过怨毒的弧度,整个人像是幽灵一般的就转身离去。
“小心点杨屾。”良久凤静提醒了一句,随后他朝两人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就回去了。
花九靠着息子霄,直到再也看不见凤静的影子,她才幽幽的道,“今天真糟心。”
息子霄嗯了声,半抱着她往里走,示意下人关了院门吩咐道,“谁来也不见。”
“确实没什么好见了的,该见的都见了。”花九应了声,一想起花业峰竟让她和息子霄和离,打她配方的盘算,她就觉得这种人居然会是她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这实在是让人恶心的事实。
274、截杀
四五日的时间,花九皆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只待到闵王妃办的品香小会这日,她早早的起来,秋收早准备好了一些香料,跟随前往。
息子霄跟凤静支了一声,带上行云流水,打算和花九一同前去。
闵王妃办的品香小会在一香花园子里,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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