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是晚了步,在她手指触及花九手臂的那刻,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手肘打在了花九身上。
息子霄眼瞳一瞬睁大,电光火石间的动作在他眼里都成了最缓慢的定格,他只看到花九痛呼了声,细长的眉皱紧,咬死了唇,捂着肚子缓缓倒在地上,淡色的杏仁眼眸却看着那匹狂奔而逃的马迸发出从未有过的仇恨眸光。
他无法动作,身边似乎是凤静和行云追了上去,但他恍若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连怎么到花九面前的都不知道,只是抱着她,看着她身下缓缓浸染出猩红色的血迹,一团一团,像是簇锦而开的盛世艳色,就和凤静那天差点死在他面前的猩红色一模一样。
“是息泱,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杀了他……”花九揪着息子霄的衣襟道,身上的疼痛比不过心口的仇恨,撞她的人是息泱,她看的清清楚楚,谁也没想到在这当他一个被废了的人还会不管不顾,甚至反叛了杨屾。
杨屾也是气极,他眼见息泱竟然背弃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他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花九身上,搀起断刀鬼,就想逃。
流水一剑横指,拦了两人的去路,断刀鬼半点不在乎的将腰腹间的匕首抽了出来,他看着逐月那张没表情的脸,甚至将那匕首凑到唇边,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那动作极为色情,就像是在轻吻情人的身体一样。
逐月撇开眼,脸色发青,断刀鬼却嘿嘿地笑了起来,他将目光移到流水身上,哑着声音道,“你留不住我……”
说着,他抽出背上的断刀,气势如虹由上而下的那么挥动,趁流水换招格挡间,夹带起杨屾,抢了最近的一匹马就翻身而上,瞬间远去。
流水愤恨地一挥剑,那地上就出现一道深深的剑痕,他回头盯着逐月,“那是你的马!”
逐月依旧没表情,半晌她脸上才出现绝望又悲哀的神色,“他不能死,我没法看着他死……”
承认了那马是她故意留给断刀鬼的。
流水竖瞳中有冰寒的颜色,他嘴皮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就听见“嘭”的一声,却是凤静和行云将息泱给抓了回来。
花九只觉肚子很痛,那是一种被生生剥离的苦痛,由那点蔓延至全身,她听见息子霄在不停喊着她,她知道孩子没了,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微弱生命的缓缓流逝,从她肚子里消失掉,有无比的哀恸之情不可遏止的像飓风一样从她胸腔呼啸而过,留下满地千疮百孔的荒芜。
她从来清冷寡情,鲜少在乎任何人任何事,但凡她有心在意的,最后总归都没有好下场,诸如丫丫,诸如她才刚刚有的孩子,“子霄……子霄……我们的孩子……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息子霄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裹了花九,不想她看见自己身上流出的血色。
当息泱落到花九面前的时候,她原本被痛的有些模糊的意识瞬间无比清醒,她挣扎着坐起身,抓着息子霄的手,看着息泱就道,“杀了他,凌迟!”
息子霄的手都被抓的生疼,但他只点了点头,一手半抱起花九,从腰间抽出软剑,带她一起缓缓走近息泱,带着居高临下的深沉怨恨。
息泱想后退,但他双腿被行云生生打折,趴在地上根本动不了,“息七,侄媳,我是你们三伯,你们不能那么对我……”
花九不言,只那双眸子里有深沉如墨的颜色,滴落入水后扔不化去的黑暗,息子霄只抿着薄唇,手腕一转,息泱的另一只耳朵,顷刻被削去。
他说,“擅自逃跑!”
息泱惨叫,痛的差点没晕死过去。
剑光一闪,有半截手臂碎成一坨一坨地飞了出去,“这是我孩儿的!”
息泱全身都开始抽搐,但他却根本连晕迷都做不到,息子霄每动一剑,行云就会上前,护住他心脉,再不济会刺激他身上一些穴位,让他清醒无比。
漫天飞溅的碎肉和血,洒落的到处都是,息泱另一只手臂没了。
“这是九儿的!”
他手腕再一动,息泱大腿断裂,“这是大哥的!”
“杀了我……让……我……死……”息泱脸上的神情扭曲的不像个人,他望着面色不改的息子霄还有漠然的花九,只恨不得顷刻就死去才安生。
然而,到这一步,他连死都成了奢求。
“哧”另一只腿给没了,地上已经被血给染红了一大团,浓郁的血腥味到处弥漫,即便有风吹来,也化不开,“这是息家人的。”
这当的息泱就跟个人彘差不多,除了脑袋还在,就只剩个残破不堪的身子,他连惨叫的资格都失去,行云不知道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唯有那种痛感清晰无比。
凤静倚靠在马边,他看着息子霄一剑一剑将息泱削成碎肉,没吭半句声,仿若息子霄这血淋淋的动作就和切菜是一个道理般,生于望族,比这残酷的刑罚他见的多了。
息泱是早该就杀了。
花九身子开始发冷,她知道有东西从她身体里流了出来,她将头埋进息子霄的脖颈里,闻着另她心安的味道,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息子霄身上血腥的杀气很重,他眼看着息泱双目死灰地看着他,最后给了一剑,砍了他脑袋,至此他站立之地,满是鲜血残肢碎肉,说是修罗场都不为过,而他一身血衣,软剑却滴血未沾,光亮干净的像是冰晶,他怀抱着的花九,身上同样有血迹,两人宛若从来都生长在地狱之中,未见任何光明。
他在黑暗中行走,她亦是,唯有彼此,才是对方光亮的信仰。
“九儿,我带你回家,”他摸了下花九的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很多很多个,长的像你,长的像我……”
267、相携走一辈子的路
两天之后,卜老先生和春夏秋冬被接来了黄桷镇,在这之前,张凉生将医馆那位老大夫拖了过来,先给花九瞧了,开方子稳住。
花九时清醒时晕沉,似乎这一路的疲惫都在落胎之后的那一刻瞬间爆发出来,气血有亏,污血不尽,还寒邪入体,大大小小的病症一起迸发,让那老大夫都感觉无从下手,不知道是要先滋养气血还是先驱寒。
这种情况待卜老先生到了的时候,才有了好转,一剂方子下去,至少花九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一喝药就给吐出来。
凤静没让花九住客栈之类,使了银子,租了个干净的院子,让花九可以养身子。
张凉生自那日亲眼看着息子霄抱着花九将息泱给活活分肢而死,他这几日一见息子霄就感觉背脊生寒,凉飕飕的,但是对花九,他半点不适都没有,私心里,将那种残暴的行为全归结到了息子霄的身上。
花九,自然还是那个善解人意,会很温柔照顾他的美好女子。
息子霄没空搭理他,虽然在到黄桷镇的半路上,是他给带来花九的消息,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心生感激,他时刻记着这人是来跟他抢媳妇的,何况花九身子没好转,他日夜守在床边不离身,不管是喂药还是擦身这些活,他一并将春夏秋冬四个丫头撵了出去,不要她们插手。
春生曾担心过息子霄一大男人干这些事,会粗手粗脚,但有一次,她悄悄地从门缝里往里瞧——
那次,是息子霄在给花九擦身子,花九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息子霄细致的给花九擦手,边擦边退她的衣裳,擦干净一只手臂和肩膀后,都先是用被子捂住了,再擦另一边,而且还不止上半身给花九清理的很干净,就是那等很多男子感觉恶心污秽还有污血的下半身,他都重新倒了热水,半点不嫌弃,一样给花九打理的很清爽,只怕她有一点不舒服皱眉了。
自此,春生很放心了,姑爷做的这些事比她们丫头还细心尽力。
几日后,花九好转,她人已经感觉不晕沉了,就是脸色还白的难看,下颌都越发的尖了,卜老先生说是小产,一样要做个小月子,调理身子,以后才会恢复的更好。
秋收是按卜老说的药膳,每顿换着花样给花九弄吃食的,只求她肯多吃一点。
春夏冬三个也将花九事事伺候周到了,就连凤静都偶尔回来看看她,亦或是张凉生站她房门口远远地瞧她几眼,反倒息子霄,从她清醒那日,她似乎就没怎么见过他。
也不是说没见,晚上她都睡沉了后,他才会上床来搂着她一起睡,待第二日一早估摸着她要醒的时候,就起床离开,她若是要擦身子的时候,他必在她喝了有安神的药之后才来,那会她因为药汁的关系,昏昏欲睡,不太清醒。
而等她醒过来,他人又不见了。
他也会跟她说话,只是不肯在她醒着时好生的说。
花九心知,他是自责,觉得没保护好她,也没保护好孩子,这对一向骄傲如斯的他来说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所以不好面对她,然而她半点没打算要拉着他好生谈一下,比如说说她根本不怪他之类的话,她倒是要看看他能憋的了几时,躲的了几世。
她自然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
来过几次的凤静,眼见这情形,好几次话到嘴边,看花九似乎没心没肺的模样,便不好意思再开口说什么,毕竟感情这回事,只关乎两个人而已,他一外人插言,搞不好还会好心办坏事。
张凉生虽对人情世故不太懂,但只要是关乎花九的事,他便又敏感起来了,他将息子霄的行为瞧在眼里,甚至还心有窃喜,每次来看花九的时候,都会说平洲如何如何的好,那意思还真像要趁机将花九给拐去平洲一样。
花九只是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她自然知道每次只要是张凉生过来的时候,息子霄必定是这房间周围,而且还是在能刚好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要不然不会每次他见张凉生都冷着脸飚寒气。
当花九能下床了,卜老先生开的药方子也换了,里面没安神的药,即便喝了花九也不会瞌睡,她白日补觉的时候越来越少,息子霄想无声无息地靠近就越发艰难。
花九估摸着息子霄心里隐忍到了极限,她听春夏秋冬说最近他竟然训斥了行云和流水好几次,平白无故的连凤静也不理了,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天都不出来。
这天中午,花九跟春生说要去小睡一会,让人别来打扰她。
果然,半个时辰后,息子霄进房来,常年习武的人,刻意放轻手脚缓了呼吸,花九自然察觉不出来,但当她另一边的床榻有动静,紧接着人就被搂进了怀里的时候,她嘴角翘了翘。
“九儿……”头顶有轻唤,带着一股复杂的情绪压抑着。
花九指尖动了一下,这声音听的她既心酸又愤怒,她蓦地睁开眼,隔着衣襟就咬了他胸口的肉一口,硬邦邦的反而将她牙梗给酸住了。
息子霄不动,他搂着她的时候,便知道花九根本没睡着,她睡着时候的呼吸和平常的不一样,他本欲离开,但又舍不得,心里想她,想到空泛的发疼。
花九抬了一下头,望着那双黑曜石般深沉的凤眼,“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息子霄沉默,嘴角向下,便是死也不吭声的模样。
见他又是这副惜字如金,什么都不说的样子,花九只觉心底怒火腾腾地就冒起来,被掳的人是她,小产的人也是她,难不成到这地步还要她来揣摩他的心思,然后来耗费心神地安慰他不成。
夫妻之间是要相携一生的人,他若任何事都是这样三缄其口,或者靠她一辈子来猜测他的心思,她终有一天也会累的。
花九从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讨厌息子霄话不多的性子,闷死在心里,即便她问了,也不见的会说出来。
她一恼,一把推开他,“没说的就出去。”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不理人。
息子霄神色晦暗地看着花九乌黑发丝,留恋了一会,竟就真起身,出了房间。
花九咬了下唇,掀开被子,一下从床上坐起,瞅着他的软枕,抓起就给火大地扔了出去,她脸上也有委屈,发丝散着,唇尖撅起,突然发现自己就为这点事涌起了想哭的感觉,要知道孩子没了的时候,她都半点没哭过。
大约半刻钟,那房间又吱嘎一声,息子霄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花九被子也没盖,就那么委委屈屈地坐在床上,杏仁眼眶都带起了红,似乎看到是他进来,眨了下眼,迅速的就收了刚才小脸上的表情,微扬起下颌,一脸倔强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他流露出心疼,赶紧几步上前,将被子拉起来,盖到花九身上,“莫又受寒了,身子还没好……”
花九哼了一声,撇开头,她心头还有气。
息子霄手上动作一顿,索性脱了鞋子,也到床上来,拿被子裹了花九,然后他将人狠狠得抱住,埋头在她脖颈间深嗅了几口才低低的道,“九儿,你是不是……有怪我?”
花九抓着被子,怕自己会忍不住回抱他。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和孩子,”息子霄继续道,他不敢抬头撑起身看花九脸上的表情,他会害怕看到她眼底有责难,“我这几日在想,是不是你若不嫁我,那便能过简单的生活,有张凉生那样,单纯的夫君,这个孩子也能平安生下来,他日回京,局势不稳,我担心更护不住你……”
息子霄说的慢,似乎不习惯一下说这么多的话,而且都还是心底一直想说的,他不善表达自己,可是今天花九这么一逼,他便觉得或许有些他的想法该让花九知道。
花九听着,她敛着淡色眸子,脸上没任何表情,她就那么安静的倾听着,听着息子霄心里的声音。
“你以前多好,了无牵挂,淡漠无情,谁也伤不了你,可你跟了我,便处处被人算计,因为顾着我的想法,才让息泱活着,才害了我们孩儿……”
“我是不是该让你走?可是九儿,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将你交给其他男子,我没能给你安稳的生活,却又不想放手,你会不会怪我?我怕你怪我,但若没了你,我又该怎么活……”
“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都长的像你好不好?”
“九儿,我是不是从没说过,我很爱你……”
息子霄自说自话,许久他没听到花九的声音,心下越来越凉,漫天的难过像洪水一样的蔓延过他的头顶,连呼吸都成了奢望,他手下用力,恨不得将花九揉进他的骨髓里,成为一体,这样他便再不用担心她会离开。
“九儿,你若想走,我……我会安排你脱身,从此过平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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