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是有什么是不同了吧,花明轩的视线从花九绾着的发髻上一扫而过,那是独属出嫁妇人的发髻,少了女儿家的娇羞稚嫩,多了女人的妩媚,而他,从玉冠上垂落而下的那一丝如绸的发,完美的遮掩了那右脸上的丑陋疤痕,看似依然俊秀,实则已经不堪。
“来到明轩哥哥的地头,怎的哥哥都不请阿九进去坐一下?”花九敛了下眉,轻笑了一声,那目光只在花明轩脸上流连了一瞬,半点停留也没有。
待两人都相对而坐,端着热茶,却一时相顾无言。
花九沉默了一霎,有轻叹不小心飘逸而出,“身子可养好了?”
她还是选择从他的伤说起。
“嗯,都能来昭洲了,自然是没事了。”花明轩摸了下茶盖,就语气平淡的道。
花九不想提他脸上的伤,只的移开话题,“我那婢女可是被明轩哥哥的人给欺负的哭鼻子了,哥哥莫不是其实想找阿九来着?”
花九没直接说花明轩是想找她麻烦,但那话语里的意思却明显的很。
花明轩笑了,脸颊的发梢有拂动,带起轻柔的弧度,这相貌半掩的他,似乎比之从前更多了一分的味道,“要不然,我到昭洲这么多的日子,大妹妹可就未曾过问过半句哪。”
听闻这话,花九瞅着他,似笑非笑,“难怪,那青柳姑娘前些日子到我那去,还真是得了明轩哥哥的意思,看来是我误解了,早知道这样,我便早些来瞧瞧哥哥了。”
花明轩眸色闪了一下,眼底有寒气蹿起,但他有很快掩饰了过去,“难为阿九还记得青柳,杨府那次,她张口胡说,事后我将她扔进深山老林,想任她自生自灭,但我看到她在狼群之下,都还在奋力挣扎,那么强烈的求生意志,倒是和大妹妹颇为相似,我便留了下来,她手脚还麻利灵活,便一直在我身边做个婢女。”
花明轩自发的就对花九解释了,他甚至没想过自己为何要这般详细说道的理由,只觉得不想她有半点的误会。
“所以,明轩哥哥性子还是一如既往。”这话却是有讽刺的,在花家那会,谁不知道花明轩性子怪癖,除了调香便不管任何事,如今对一曾经污蔑过自己的女子心生怜惜,刚才他的说词,花九是半点不信的。
许是不想多提及青柳,花明轩遂道,“听说,大妹妹在昭洲调制出的香品无一不是精品奇香,不知,我可有幸一睹?”
“当然可以,不若我直接邀约行会会长斗香一场,让明轩哥哥当场旁观可好?”言语柔柔,但那话语里的意思却是步步紧逼,花九这是在一见面便逼迫花明轩。
她和他之间的相处,一如之前的毫不和谐,不管任何时候,她总习惯占据主动的位置。
222、除名者,无资格
偷泄进来的日光明亮,有细小的尘埃在光晕中盘旋而上,安静悬浮,在花九说完那话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当然,”花明轩顿了一下,他垂眼看着手边的茶盏一缕一缕的轻烟上浮成各种的图案,然后抬头看着花九,有风而起,吹过他脸颊的发丝,花九就眼尖的看到他隐藏之下的那道疤,“不好。”
花九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初见他脸上的那道疤,一时间她就忘了回答。
“阿九,可能不知道吧,虽然我的身份在整个大殷的香行会有挂名,但事关会长,我还是不能做主的,自然,这斗香之事,我也不能擅自就应下来。”花明轩还是多说了一句,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话里有多少真真假假。
细长的眉梢微挑,花明轩会拒绝,倒也在花九的意料当中,如若他一口就同意,反倒是她要多心思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罢了,就像外面的人那样闲言碎语一番而已,明轩哥哥你说是不是?”
手中的茶都凉了,花明轩依然不放手,就只听得他漫不经心地道,“这事,我早查清楚了,是香行会一个技艺低下,品性不好的师父出去乱说的,我已经叫人将他给撵出行会了,大妹妹可是要见一见,出一口恶气?”
花明轩像打太极一样,解了花九丢过来的问题,又甩出一个问题给花九,两人见招拆招,竟都不相让。
“既然明轩哥哥已经为阿九惩治了一番,阿九自然消气了,所以还是明轩哥哥懂妹妹的心思,心眼小的很,有仇必报,不隔夜。”花九轻笑了起来,言笑晏晏,半点看不出里面有旁的心思。
但花明轩听的懂,她这是在跟他说,她心里还存有气,这一笔账是要找对正主算回来的。
他眼睛在温暖的日光之下眯了起来,透过眼睫毛的缝隙看着对面的花九,他其实觉得就这么跟她坐在一个屋子里,说着争锋相对的话,牵扯出一团根本算不清的糊涂账,那总归也是有关系的,要比他往日独坐静默无数个日日夜夜来的好。
“花芷从平洲张家那边得到了栽种之术,大妹妹可知道?”他脑子里转过很多的念头,挑着花九想知道的说,不让两人之间的谈话有冷场的时候,因为往往冷场就意味着花九会起身离去,他私心的想时间可以多一点。
花九点头,没什么表情,既不吃惊也不意外,“听说了。”
“大妹妹,干脆每日过行会来,我恰好记得那本栽种之术的内容,教授于你算是那个调香师父污蔑你的赔罪吧。”花明轩口气随意的问出,他假意侧头搁置手里的茶盏,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问出这句话,他也是犹豫了很久,他直觉花九并不会稀罕,毕竟在花九时,她便已经懂的很多香花种植的事。
果不其然,花九摇头,“明轩哥哥的心意,阿九领了,妹妹和这行会可是犯冲,还是少来的好。”
花明轩低低笑出声来,“大妹妹真是说笑了,这行会说是咱们花家的都不为过,何来犯冲之说,还是大妹妹真要我说出,我此次来昭洲的目的?”
他言语有了不易察觉的威胁,但花九半点不在乎,“不外乎就是关于玉氏配方的事而已,公开了的秘密便算不得秘密了,只是我也好奇,明轩哥哥打算如何做?”
“阿九想要我怎么做?”花明轩反问。
花九也笑了,只是那笑有些异兴难阑,甚至还没达浅色的眸底,“不是我想要明轩哥哥怎么做?是明轩哥哥一开始就不打算逼问我配方的事吧,那么,明轩哥哥,你究竟想要什么?”
对于这一点,花九很清楚,毕竟花明轩是早就知道她身怀玉氏配方的事,当初他没有强行逼问她,那么现在也是不会的,但是香行会的所作所为,若说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压根就不信,如果花明轩不点头,一个洲的分行会会长,又岂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对付她这个姓花的。
所以,她问,他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花明轩不语,他紧闭着唇,就怕松一丝,藏在最心底的那一句“想要你”的话就脱口而出,若将那张纸捅的更破之后,他竟隐隐有胆怯,不希望两人这种同屋的局面再不复返。
“如果我说,只是许久不见,想大妹妹在行会来多呆几天,叙叙旧,大妹妹可信?”转而,他用委婉的方式说出口。
“不信!”花九一口否定。
听闻这话,花明轩起身,几步到花九面前,靠近了,斜长的影子重叠在花九的影子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人在相拥一般,他躬身低头,双手撑在花九的椅子扶手,一下就将花九困在一方椅子中,然后盯着她的眸子就道,“阿九,还没见过我脸上的伤吧?”
话落,他白瓷般的指尖挑起垂落面颊上的那丝发,那道剑伤愈合后留下的粉色疤痕就明晃刺目地嵌进花九的眼珠子里,让她生疼的一下闭眼。
“大妹妹,不看,是也和我一样觉得丑陋碍眼了么?”他凑近她耳边低声问道,在花九看不见的地方,深沉迷恋地嗅了嗅她发间的味道,带着眷恋的缱绻。
“不,”花九开口,只一瞬,她便又睁开眼眸,那双清浅的眼眸便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丝的情绪,只有空荡浩淼的烟波仿佛在冰湖之上游曳,“红粉枯骨,终究只是皮囊。
她说完这话,就以手拂开花明轩的桎梏,起身,衣袖摆动,径直离去。
花明轩神色几番变幻,他看着花九离去的背影,好像还是第一次,在两人的对峙中,她先行退却离场。
“皮囊吗……”花明轩低低的道,右手一抬,有袖滑落,就落出缠绕在手腕乃至手臂的大红色金线绣纹的女子腰带来,他缓缓地用那只手抚过面颊那条拇指长短的疤痕,覆盖了整张脸后就听得有声音析出,“是不是要让你一无所有,走到绝境,你才能回头看到我……”
这声音长久的回荡在花厅之中,直至余辉遍洒,夕阳残落,有那杏眼浅眉的女子一直站在门外的阴影中,听到这话,头垂着,唇边有笑,温情又甜腻。
花九回到自家那小院,才进门,她心下一松,跟花明轩谈的一场,虽看似没说出什么名堂来,但至少她是知道,花明轩已经和她已经是对立两面了,自己要对上香行会,只是不知道花明轩又会将行会护到什么程度。
这所有的事,即便她想要反击,但现在也根本不是时候,时机不对,再者,息子霄也还没回来,她会分心。
她长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息子霄没在,她感觉疲累,纵使以前被人算计的生死一线之时,她也没现在这样的感觉,许是她安逸的日子过的太久了。
真如花九所想,她确实是最近过的太省心了些。
一早,过小院这边来的秋收风风火火的推开花九房间门就进来,几下扒拉将花九喊醒后,从怀里掏出张棕金色的帖子给她。
她疑惑的翻开,就看上面写着,昭洲四月会有一场调香初赛,鉴于昭洲调香业界的师父众多,此次初赛会先行大致筛选一次,而筛选的方式便是必须得到了香行会承认,需在行会有姓名籍贯等备案的师父方可进入筛选,无备案的可在近日到行会中先行进行登记亦可,对于被行会除名的调香师父,自然连筛选的资格都没有。
帖子最后的印章——花明轩!
恰好,花九便是属于被香行会除名的人员之一。
花九看着这个帖子,倏地就笑出声来,她笑声越来越大,但手下,那指头都几乎将帖子给捏出洞来。
好一招除名的没资格,显而易见,这般明显便是故意针对她而已。
如若这份帖子是由香行会的其他人就算是会长发出来,整个昭洲自是会有很多人置之不理的,可是花明轩三个字的印章,血红的太刺眼,他素有的天才之名早将近十年前就传遍了整个大殷,可以说花明轩便是调香行界无数人高不可攀的一座山峦,他的话极少的人会提出质疑。
只才一出手,就将她给打落到了尘埃里,翻身无望。
“夫人……”秋收难过地吸了吸鼻尖,她更是觉得京城花家,就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每个人都只会逼她家夫人,眼见这里才和姑爷过上顺心的日子,可是这会谁都要凑上来踩一脚。
花九摆了下手,将那帖子扔到地下,“我没事,伺候我梳洗。”
不管花明轩究竟想要干什么,既然已经是敌人,那么她便没必要再下手留余地。
如今只是三月中旬而已,离四月也还有半月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她用了,调香的比赛她还就非要参加不可,不仅要参加,而且还要风风光光地让整个大殷的人都知道她花氏阿九——玉氏的后人,必得第一!
223、还能有个人可以管着
昭洲最近流传出一则让很多待嫁闺中的少女疯狂的消息,调香天才花明轩来昭洲数日,欲在此地择一品德淑娴的女子为妻,最好祖上不是昭洲人士,日后能随他举家迁到京城最好。
名门淑媛,小家碧玉,只要是家里还有点家底的,祖上也不是纯粹的昭洲人,皆有事无事到香行会周围闲逛,或再有点那么关系的,便递上拜帖,运气好能求得一见,运气不好的自然望着兴叹。
然而,殊不知此时的花明轩脸有阴翳,他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覆在脸颊边垂落的那丝发里,青柳站在阴影的角落,垂着头,半个音都不敢吭一声。
昭洲香行会的会长站在花明轩面前,微躬着腰,脸上就有细密的冷汗下落。
“还没查出是谁造的谣?”花明轩冷冷地问出,唇边有浅薄的冰刃。
“是,众说纷纭,一时半会还没理清?”这昭洲香行会的会长本是沾着和花家那边的一点姻亲关系,会几手调香,在花家也有意扶持他之下,才在昭洲占有一席之地,继而坐上了会长之位,但要论人脉,除了香行会,他便连屁都放不出来个。
“哼,”花明轩冷笑了一声,知道这事不能指望他去查清,“青柳,说!”
“是,公子,”听到唤的青柳上前一步,唇边有上翘的弧度,杏眼淡泊,从一开始她便有意的在学着花九身上的那股气度,到现在若是只那么站在那,看着倒也是越加想象了,“凡是带着大家闺秀上门求见的,婢子去查了,这些人无不是被一些常游荡在坊间,游手好闲的人所蛊惑的,而这些人,只知能看出是有人故意指使,特别是在公子公布了四月的调香初赛的筛选条件之后,才兴起的,对于昭洲本地的望族,有观望的,也有对公子择妻的传言颇有微词,总的来说,昭洲是要开始乱了。”
花明轩沉吟,他的脸上有从木窗偷泄进来的光点映照,又有暗影蛰伏,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特制来,引的青柳一下就移不开眼,“那就这样吧,我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想做什么,还有对于持贴求见的,一律对外宣称,在调香初赛之前,我会开设一场小型的品香会,到时,会邀请整个昭洲的有德世家参加。”
“是。”青柳回神,她应了声,又飞快地低下头。
而作为谋划了这所有事情的花九这会正在香室之中,她右手晃着一清透的琉璃瓶,看着里面的淡黄色的香液,眼眸眯了眯。
“事情很顺利,夫人,这是昭洲本土望族世家的详细情形。”说着,行云恭敬地将一薄薄的纸张展开了,放在花九视线所及的手边。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看着年纪轻轻的夫人,有着不输于公子的才智心机,只那日才得知被香行会所通杀之后,她便找到他,只问了句,公子在昭洲的暗桩势力他都可知道,能否调动?
事实上,在公子走时便早做了准备,即便夫人不问,他也自会去给香行会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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