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花容?还是凭杨家?”花九扬起小而尖的下颌,她缓缓从床沿站起身,衣衫如水纹延展,杏仁眼眸末梢就有睥睨如王的气势蔓延出来,这一刻,那纤瘦的身子竟给人一种高山才有的仰止,“放心,我即便是走黄泉路,也会拉着他们一起。”
话音一落,花九淡淡地看了封墨一眼,封墨会意,他朝身边的几个黑衣大汉点了点下巴,便有几个大汉上前三两下就将王冲给制住。
“这库房不成想还有这么多的货,想必烧了来那火光香味一定好看又好闻。”花九收了鞭子,转身环视了一下周围,她脸上就带起明媚如春光的笑靥,柔美的让人心尖都会温暖起来。
“是了,那一会就烧来试试。”封墨笑眯眯的,又点了个大汉出去准备。
这下,王冲那本就不大的眼睛嘡地睁的浑圆,“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
他声音尖利,终于带上一种绝望和不可置信。
花九根本看都不看王冲一眼,只自顾自的跟封墨说,“我只要留着他一条狗命回去给花容瞧瞧就行,其他随封公子的便。”
封墨对这话满意至极,他赞许地冲花九点了点头,眼眸之中有掩不住的欣赏之色,这般果断干练又毒辣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可惜,他自知自己没本事驾驭,心下隐有叹息,“恰好,封某也是那么想的,沾血了就不好,留口气最合适不过了。”
这当,刚才出去的那汉子手里拿了好几个的火把进来,花九接过一个,提了下裙摆,施施然恍若踩踏云梯而上的仙子般在整个香库游走,她走到哪,手里的火把就点到哪,不消片刻,整个香库都燃起簇簇的火焰。
“住手……”王冲眼里都泛出血丝,通红的想要杀人一样,他挣了挣,奈何根本就挣脱不开。
封墨用扇柄抵在唇边,就低低笑出声来,“他太吵。”
于是,只听得一声咔的闷响,王冲立马就被大汉卸了下巴,再有一大汉拿了锋利的匕首,扯着他舌头就是一挥,顷刻王冲舌头被断满嘴鲜血。
待花九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处后,她一扔手里的火把,拍了拍手,“封公子,天太晚,花氏就先告辞了。”
封墨摆了一下手,示意自己也要回了,“废了他四肢,留口气。”
随后,便跟在花九身后,一同出了香库。
那几个大汉立马上前,围了王冲,先行用布团将他的嘴给堵上,免得有惨叫声响起吵了旁人,紧接着就有不断连响的骨头被敲碎的声音,但诡异的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站在南香坊市面上,花九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已经冲天的花家香铺香库那位置,嘴角便有笑意,“封公子,家大业大,想必不会跟花氏抢区区一块这花家香铺的位置吧?”
这话的意思,却是透露出要将这块位于香坊坊头的位置给买下来。
“少夫人,您的暗香楼不是就在身后么?”封墨当仁不让,这位置极好,如今花家在昭洲完了,这块肥肉送到嘴边焉有不吃的道理。
花九根本不恼,她半垂了头,掩了下淡笑,“封公子的意思是要拭目以待啰?不过我怎么听说,少了花家这么个吃货量大的上家,封家这会可是囤积了不少香料了吧?”
封墨脸上的表情一敛,凝重了起来,他看着花九,唇死抿着,不说话。
“封公子,要记得,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线上的,花氏可以这么跟封公子说,我保证不了吃的下封家全部的囤货,但是可以保证你封家绝不会亏了去。”脸上有夺目璀璨的光华,花九言语灼灼,身上就有让人移不开眼的风采。
封墨沉默了一瞬,然后才谨慎的道,“封某需思量。”
说完,朝着花九一拱手,衣衫袍角翻飞,竟是转身就要离去。
“封公子,”花九出声,喊住他,封墨眉回头,就看到花九手上提着个花钵,那花钵中是长得水灵的火绒香花,“这给你。”
封墨连顿都没顿,一手接过,末了,走出去几步又脚步一转对花九道,“即便你用香花收买,如若封家要争这坊头的位置也是不会留手的。”
花九笑了,“哪里,是今晚上的谢礼。”
封墨也笑了,是那种如沐春风的笑,“后会有期。”
眼见着封墨的身影消失在坊头另一边的黑夜中,花九拂了下肩上的皱褶,她神情敛了,就面无表情。今晚上,她惩治了息二爷,就差人给封家封墨送了封信过去,在晚膳后,她带着春夏两丫头离了府,先是到暗香楼等着封墨,封墨果然如约而至。
她邀约他,无非是给王冲来个落井下石而已,如果不是手上没合适的人选,息府的人她也不能动用,使钱雇人,整个昭洲王冲又比她还熟,她根本就不会找封墨参与这事。
封墨自然也是聪明的,知道人要从自家府里信的过地找,所以那十来个黑衣大汉压根就是他的心腹。
尚礼这会从暗香楼走了出来,站到花九伸手,恭敬地道,“东家,外面冷,还是进楼小歇吧,春生她们很担心。”
花九应了声,最后看了一眼陷入火海的花家香铺,那浓烈鲜艳的火舌舔着花家的牌匾,咔嚓一声,那匾就落了,被焰火吞没,最后尽数化为灰烬
164、你必须嫁给息华月
一连几日过去,如今已到腊月二十五,堪堪还有几日就要到年岁,昭洲坊间好些铺子都已经关门不做买卖,各家各户都在准备开始过年,花九的暗香楼,那三名秋收手下的调香婢女,要么是孤儿,要么是外地被卖的,皆不想回去,花九索性赏了银子下去,让她们自行过年,连冬藏花九都放了她的假,赶她和哥哥尚礼一起玩去。
花九清闲了几日,自从那日她当场打了一顿息二爷,这府里头的人便没谁敢在说她闲话,她一出院,那些下人都赶紧低头不敢看她,花九自是乐的自在,早知道博出凶名这般好用,她就早点这么干了,省的还被人算计了那么多次。
而息二爷被废之后,竟然还生出了几点好处,最大的便是手那模样了,却是根本不再去赌坊,然后便是之前一直在老太爷面前闹着要自请下堂的二夫人这会立马偃旗息鼓了,合着息二爷成了废人,她倒贤惠了起来,日夜不离身的照顾,不说谁的不是也不生旁的歪心思,当真一心一意当起了贤妻。
还有之前一直嚷着想让她嫁给息华月的五夫人段氏,也再绝口不提这事,反倒是花九听说息五爷有去跟老太爷说过,哪想太爷从头至尾都不吱声,没有人能摸得清他的心思。
花九其实对过年的心思不重,在她记忆中,也就娘亲玉氏还在的那会,有点过年的味道,那时候虽被花业封赶至偏房,但每年大年三十那天,玉氏都会亲自给花九做一碗象征团团圆圆的汤圆,放了酒糟子,浓香的芝麻馅,酸酸甜甜的,连汤都很好喝。
再后来,她代替花芷嫁到平洲的张家,那几年大年夜的时候,她都要忙到很晚,给张家人做一桌子的吃食,最后才是自己一个人吃点残羹冷饭草草了事。
所以,花九对过年这回事压根就不期待,她觉得反正过一天还是那样,又和往日有何区别。
而今年,在息家,掌家的四夫人端木氏早早的便开始准备开了,府里到处都换了新的纱绸,连院子里的栽种的那些花都换成了冬天才开的那种,一时之间看到倒还有些颜色。
每房,也已经领到了过年的新衣,花九的是两身小袄,一粉白有落樱暗纹,配湖绿的百褶裙,另一套却是嫩黄色的妆花素面小袄,这两身也都考虑到了花九的寡妇身份,颜色并不鲜艳,但也不是那种素静到没半点喜气。
春生展开了依次让花九过目,待花九点头后,便收了起来。
“你们可有制衣,是几套?”花九突然想起了一问,她一向不过问身边这四个丫头的吃穿用度,每月除了月钱她都有发一定量的银子到春生那,供她们自行安排灵活使用。
春生微微一笑,“姑娘您就别操心了,婢子早就安排好了的。”
花九想了下,“银子可够?不够的话,再支点去。”
“哎呀,我的姑娘,”春生将那两套新衣叠好后,不带一丝皱的放进箱子里,“哪家姑娘像您这般不将银子放心上,您也不怕婢子们给贪了去。”
闻言,花九唇角有弧度上扬,她那是哪不放心上,她心里可自有一把衡量的尺子,虽然她没细致的过问过春生那些银子是怎么用的,但大致的她还是心里有数的,“贪了,你们几个能跑去哪?”
春生噗嗤一笑,尔后想起听下人说起过往年过年时候这府里的事,遂对花九道,“姑娘,婢子打听过了,您从腊月二十八开始就要每天给五夫人和老太爷请安去,一直到大年夜的晚上,在祖屋吃团圆饭,这过了年,从大年初一到十五元宵节也都是需要去请安的。”
花九点了点头,往前她在花家,却没守这些规矩,随便外面的人怎么请,她最多露一面,便又龟缩回自家小院,什么也不见,甚至连元宵节的花灯会都不曾去过。
“花灯会好玩么?”想到这里,花九难得的居然还能有点好奇心。
一听花九这么问,春生眼微微发亮,脸上就有颇为怀念的神色,“好玩啊,姑娘,婢子还在家的时候,那集市上,元宵节晚上可热闹了,数不清亮堂堂的花灯,各种都有,才能猜灯谜,猜中了就能得一盏属意的花灯……”
春生自顾自的说了,半晌没听见花九的声音,她视线看向花九,就见自家姑娘面有聆听之色,那般认真的小模样直想让人蹂躏一下那没什么肉的脸颊,她心中一动,就小心的问道,“莫非,姑娘没去过?”
花九瞥了春生一眼,慢吞吞的出了房间,留下一句,“你话真多。”
春生被噎了一下,她这是被姑娘给嫌弃了?
花九到院子里,今天难得有太阳,她站在日光之下,手背有温暖的感觉,或许,她今年倒可以去看看。
她才这么想着,正在考虑到时候要不要叫息芊芊一块去,夏长进来就道,“姑娘,这是封家封墨公子送来的。”
花九抬了下手,接过夏长手上的有蜡封口的信件,撕开来,一目十行的看过,信上却是封家香料库中积压的清单,他这意思便是退让了一步,日后即便在争夺花家香铺那块地的位置的时候,也会适当的不和花九相争,但花九需得帮封家解决掉这因与花家撕破脸被,被退回来一时积压的香料。
那香料,花九一看,好些都正是她暗香楼所缺的,但这量委实有些大,她心底估摸了一下暗香楼能活动的现银,却是根本不够。
她琢磨了着,息香这边现在的香料年关过后也是要进的,而且息香根本还没搭上封家这条线,如果这次她拉着太爷一起分掉封家这批香料,在价格也还可以压一压,最重要的是能和封家搭上了这层关系,以后便自然好说的多了,花九觉得这事跟太爷说十有八九能成。
想到便做,她将信收好,“跟秋收说一声,今中午我到太爷那边用饭。”
她也是时候去祖屋那边走动一下,自她废了息二爷以来,太爷便再没过问过府里的任何事,连平时早上去请安的都被他遣了出来,花九心头清楚,太爷心里还是有气的,息二爷在怎么不争气,那也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能教训息二爷,他也能算计他,但若是息二爷被外人给整治了,他便会怨怼起别人来,这为人父母的心情,花九虽从未有过孩子,但也理解,所以她已经做好准备,即便一会到祖屋,太爷冲她瞪眼吹胡子,她也忍了。
但老太爷既没瞪花九的眼,也没吹胡子,他神色淡淡的拉着老太太的手正在院子里散步,末了还亲手摘了朵娇艳欲滴地花儿给插在老太太的银丝里,然后自个左右瞧着,太爷就笑了。
那笑意温情,美好的让人不忍破坏。
老太爷早便知道花九是过来的了,但他仍然带着老太太逛完园子,才慢吞吞地相携进屋,花九紧随其后,脸上有浅笑,“瞧着,今日祖母的身子都精神些了,祖父照顾的真细致,旁人还真及不上。”
“老了,”太爷不咸不淡的应了,“年轻时候,都是她照顾我,这会她老成这样了,也该轮到我照料她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鹣鲽情深的让孙媳都羡慕了,能得彼此,也是一大幸事。”花九这话倒真是肺腑之言,人活一世,既长又短,一个人是过,两个人也是过,但谁又知哪个人才是能与自个走到最后的,这种薄情寡义的事她看的太多,今生,反倒并不刻意去寻求这种归属,有那么一人在等着,那自然是美事,若没有,她也是可以过的。
息老太爷瞧了花九一眼,那意味莫名,花九自当没看到,从怀里掏出封墨那信,递给太爷道,“这是封家现在积压的一批香料,急需卖掉,太爷可有兴趣,孙媳胃口小,一口气可是吃不完的。”
老太爷接过,拿了那信纸,隔的老远的虚着眉眼看,许是年岁上去了,眼有昏花,他看了好一会才道,“除了封家,我在哪个下家那买香料不是买。”
花九知道,太爷这样说,是惯常商人用的压势,先行让你矮上一节,自己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后面便可占据主动的讨价还价。
“太爷,孙媳可是真心诚意想着息香这年一过,也是要进香料的,而且你我二人一起将封家这料给吃下来,顺便还可以杀他一把价,更重要的是孙媳认为,这有一就有二,有这雪中送炭的情义在,成为封家的上家,不管是从香料的品相还是种类上那都是大大优于其他香料商的,这道理,太爷比孙媳还懂。”花九这下祖父也不叫了,一口一个太爷,不知道的还以为当真是和外人在谈论买卖。
一直站老太爷身后的老严,嘴皮子动了动,脸上就有意动的神色,他瞧了一眼老太爷的脸色,犹豫半天,最后还是不敢开口建议,事实上他觉得花九说的很在理,而且息香到如今这地步,几乎可以说是花九一手一手建立起来的,那才华他老严早看在眼里。
“我可以同意,但是——”半晌老太爷才缓缓的道,他语调中有种沉郁的厚重感,仿佛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连呼吸都带着喘,“你必须嫁给息华月!”
阿姽姽说:
165、对谁都多情,对谁都温柔
但是,你必须嫁给息华月!
花九脸上的浅笑瞬间沉没成冰,最后落入不见日月之光的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