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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乌镇那小院儿见到骆衍前,骆潇都存着想让他消失在这个世上的想法。
可是见到后,却一下子就没了。
那孩子胖胖的,笑起来很可爱,他不怕骆潇,他很相信骆溢,是个聪明人。
想到骆衍也不过是当年那些事情的一个受害者,骆潇释然了,这孩子不该因为骆溢而承担自己的嫉妒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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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走骆衍,骆潇换了身素黑,乌镇下雨的天气让他的双脚疼痛异常,可他还是尽量振作自己,为了见那人最后一面。
现在的骆溢不会留下威胁自己所爱之人的祸端在这个世上,骆潇很清楚这点,所以他泡了一壶茶,放了一颗足以致命的药在那盖子上。
骆溢给他倒茶的时候,瞧着那颗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泡进了茶水里。
骆潇明白这是弟弟最后选择给他的东西,一时间更绝望了,问出了那句爱情使人盲目,便再难自禁,朝着骆溢的背影口不择言喊了起来。
待到茶凉心也凉了,方才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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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生就是奇怪,凡事总有例外,上次被手下所救,这次,骆潇却料错了骆溢。
待到他那晚上醒来的时候,是睡在床上的,房间里空调温度调得微高,还用了抽湿器,被子里在他腿部伤处放了暖水袋。身上没有疼痛,也没有受伤,只是捏着那块溢字的翡翠玉佩手上,被人塞了一封信。
信纸上是骆溢的字迹。
“哥,
双胞胎的心电感应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今天来之前就料到你会要我做那种奇怪的决定,所以带了颗止痛剂。
找你很久,一直想引你出来,是因为你是骆潇,是骆家人,该回家了。
爱情使人盲目,便没有道理,所以原谅我和骆衍,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不要做傻事,六爷未死,但也无异,他在我手上,当年的所有都要偿还,一切等你。
骆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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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句古话是这样说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骆潇爱了那么些年,也是到此刻才真正明白。
骆溢就像他掌心的痣,这辈子注定在那最柔软的地方留有印记。可惜爱情从不讲究公平和先来后到,它没有道理,不是爱了就一定会有回报。
番外:三世父子
京城,严冬十二月里一日。天寒地冻,冷得路旁许多小贩穿着厚袄还直打哆嗦,两手捂袖子里不愿出来,若是有生意,还得先朝手心呵口气,搓着暖暖,否则便僵得拿不起东西,数不清银钱了。
路上行人不多,这样的天气大都缩在家里不愿出来。可骆家父子例外,骆衍想出门买冰糖葫芦,想了好些天了,厨房给做的,下人带回来的,他都不要,偏黏着他爹爹跟他去。骆溢拿小孩没辙,今个儿吃好中饭便出了门。
“小骆,冷不冷?”骆溢一手牵着小孩,一手又给拢了拢前襟的衣服。半大的孩子,才勉强长到他手肘的高度,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只留下眼睛、鼻子和小半嘴巴,可他还是生怕灌了风进去。
骆衍摇摇头,瞧着他爹的眼睛,笑眯眯地弯成个好看的弧度。
“这样的天气非要出来,还偏不坐马车,回去病了,要罚。”说着是要罚,语气却没有叫人害怕的意思,倒是像在逗小孩玩儿。
骆衍瞪着他爹,被牵着的手在那大手心里挠了挠,绵绵软软,黏黏糊糊,小猫撒娇似的。
骆溢笑了,刮刮小孩的鼻头,牵着继续往前走。
骆衍今年过了年才满十五,因为母亲生产时身体底子不好的缘故,他也弱了些,相较一般同龄人看上去要瘦小,在说话方面有点障碍,倒不是不能发声,只是说不出来,那么大了勉勉强强能喊爹爹二字。他从小到大并没有吃过什么苦,父亲出身天家,是个王爷,纵然母亲因为生他去世,父亲待他却是所有孩子里最好的,也因为极讨人喜欢,家里人大都护着宠着,长到这年纪,还单纯得紧。
好吃甜食,尤其喜欢糖葫芦,爱黏他爹,骆溢倒也任他黏。
常去买糕点的那家店里因为骆衍喜欢,逢冬便会做起糖葫芦,夹坚果的,夹水果的,单个儿的,焦黄色糖浆裹住大颗饱满鲜红去核的果子,酸酸甜甜,真是小孩子的最爱。
骆溢给骆衍买了串山楂果里夹草莓的糖葫芦,小孩一路东张西望,走着吃着。因为担心他身体弱这种天气容易生病,他爹已经好几天都没让他出门了,这次非要黏着出来,并不是嘴馋,最主要是闷得慌。
“小骆,还想不想去哪儿?”骆溢看小孩那样子,想着今天让他多玩会儿,家里宅子再大,呆久了也会闷出病来。
骆衍鼓着腮帮子嚼东西,嚼了半天拉起他爹的大手在那掌心写:就随便逛逛,晚上不回家里吃饭好不好?
骆溢捂好小孩的手,点头应了,拉着继续慢悠悠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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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的时光消磨得很快,约摸两个时辰后,天色暗下来,到了饭点,街上铺子门前挂起灯笼。
父子俩商量着要吃什么,骆衍往他爹手心写字,没留意身边有人,不过骆溢是有看到的,因为那人穿得很奇怪,而且跟着他们有一段时间了。
是个老头,大冬天里身上只有一件青色的薄衫,看起来倒是一派仙风道骨。
那老头见骆溢朝他看过去,没有躲闪,笑了笑,走进些,开口声音清冷,内容更是不十分讨喜,他说:“你们这对父子,孽缘太深。”
骆衍听见了吓得呆住,原先还在男人手心写字的指头顿了下来,这不知哪儿来的老头说的是什么意思?
骆溢感觉到小孩有些异样,便把他搂紧在怀里,阴恻恻看了那老头一眼,问:“何为孽缘?”
老头叹气,话中透着悲哀的感觉,“你怀里这孩子和你有三世父子缘,这才是第一世。”
骆溢不解,“父子缘为何是孽缘?”
老头摆手道:“因为不单单是父子缘,多了那情,便是大孽。”
骆衍在男人怀中僵住了身体,他很怕老头再往下说出点什么来。
骆溢蹙眉,拍了拍小孩的背做安慰。
老头看他们这样子面色有些严肃起来,他摇摇头,十分不认可,“这孩子为了和你的那份情,甘愿折损每一世多年的阳寿,三世都是体弱重病,吃尽苦头。你要想清楚,如果现在要化解还来得及。”
骆溢被这话里的内容怔住,虽说这老头看起来神叨叨的,但他说的话却让人有种不得不去相信的感觉。于是,男人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要怎样化解?”
老头答道:“年内送他离开,此生不复相见。”
骆衍听到这句话眼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他抱紧男人的腰,像是怕人会马上消失了似的。
骆溢狠了狠心,继续,“化解后,他是否每一世都能健康长寿?”
“能。”老头很肯定,“世世长命百岁,祸远福多。”
“那我和他…?”
“不复相见,便是斩断孽缘,自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见了。”
骆溢闭了闭眼,算是明白,再睁开时,那老头已不在,小孩则在他怀里抖似筛糠。
“小骆…?”试探着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骆溢弯腰把他抱起,上了后面一直从府中跟出来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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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
骆衍坐在骆溢怀里,死死地抱着男人的脖颈不愿分开。
“小骆刚刚都听到了?”骆溢帮摘掉裘皮帽的小孩理了理长发。
骆衍摇摇头,放开一只手摸过男人的大手,在那手心写到:骗子。
“可我觉得不像,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骆溢话语里掩藏不住地担忧,“从你生下来就一直体弱多病,任是多少大夫都没有办法,而这嗓子,明明没什么,可就偏偏说不了话。”
骆衍微微抬起头,对上男人的眼睛,委委屈屈,费了很大劲,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吐出两个字,“爹…爹…”
骆溢心里难过,帮小孩擦了擦腮帮子上未干的眼泪,“这不算说话。”
骆衍急着固执地又叫了一声,拉着男人的手写到:算的。我不会和哥哥们一样叫父王,叫父亲,但我可以学,不要丢了我。
骆溢揽着小孩靠紧自己怀里,亲亲那额头,颇为无奈,“不是这个意思,你就叫爹爹。只是这真的不是说话,因为没有办法交流。我不希望你一辈子都是这样,来世还要受更多苦。”
骆衍蹭着男人肩窝摇头,一笔一划:我不怕。
“可我会担心。”骆溢大手包裹住小孩的手,“我想不如就送你出去住一年,如果──”
这回,话没说完,男人就被骆衍捂住了嘴巴,不允许继续,捂了有一会儿,小孩又哭了起来,边哭边指指自己,写:小骆。
然后又指指骆溢,写:爹爹。
最后抽噎着,泪水都湿了男人掌心,沾了泪迹的指尖,写到:永远不分开。
骆溢收紧手掌,握住了小孩的泪,轻声问:“小骆知道什么是永远吗?我们没有人能做到,将来你需要离开我,有自己的日子和陪你过日子的人。”
骆溢这话说出口半晌,骆衍想着答案都没有动作,好不容易想好了,方才掰开男人握紧地手,郑重地在掌心一个字一个字落下:永远就是很久很久,久到我们弄懂了是什么值得我三生三世不愿放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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