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苦 作者:羲露
文案
题意──佛语有云: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是为人生七苦。
如果一个人从出生至今,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都充斥满肮脏和黑暗,那么这个人是不是还会相信爱和幸福?
骆衍不知道别人的答案为何,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爱和幸福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是奢侈的东西,奢侈到不想去妄想,于是从来拒绝相信。
可命运总是爱开玩笑,当骆衍在那个暴雨之夜第一次遇到了骆溢,似乎很多的不可能,很多的疯狂才刚刚开始……
第一章
这座城市很久都没下过今天这样的暴雨了,天仿佛通了一般。夜晚的世界被淹没在雨水中,隔着厚重而阴沉的黑灰色,叫人胸口发闷。
骆溢刚从一无聊至极的宴会上脱身,坐进车里扯了领带丢在后座另一头,挥挥手示意司机开车。本来他倒无所谓在这种宴会上磨些时间看人作秀,可今天不同。今天下雨。骆溢最烦下雨天,更莫说是这种暴雨。
他看了看车窗外倒退的一片片被雨水调得有些狰狞的色块,转了下左手腕上的表,才十点刚过。街上基本没什么人了,车也难得的少得可怜,偶尔有些影子却难分辨究竟是什么。
骆溢看着无趣,靠向椅背闭目养神。
眼睛刚合上没几分钟,车子就来了个急刹。下雨,车速不快。骆溢因为惯性只朝前倾了一点儿。
“怎么了?”他偏头望了下前面。
“溢哥,前头马路上好像坐着个人。”司机边说着还闪了闪远光灯,语气带着些不信。
骆溢听这话,撩了撩眼皮,顿了几秒。这城里还没人敢动他,车走的这片就更不用说了。夜晚这种天气,大马路上,坐个人?
“下去看看。”
几分钟后,司机撑着雨伞跑回来。
“是个男孩子,抱腿坐着那儿,晕过去了,气都弱得可怜。”犹豫了下,加了半句,“溢哥,要不……”
骆溢等了会儿,没听见后续,觉得好笑,“老赵,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婆妈了?去把人弄上来吧。这地方这天气,再过一会儿,得没命的。”
他不喜欢多管闲事,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老赵点头,再不多言,收了伞放进车里,朝那路中间的人跑过去。
******
骆溢看着被老赵弄回来的人,皱了皱眉。
那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男孩,瘦得皮包骨头,头发湿淋淋的贴着毫无血色的脸,皮肤泛着惨白,整个人毫无生气。
“去后备箱拿块毯子。”骆溢接过老赵递来的毛巾,给男孩简单擦了一下头上的水。
男孩身体完全没力,撑不住,朝骆溢一侧倒了过来。骆溢扶了他一下,用毯子将他裹好,上半身放平躺在后座上。
老赵重新发动了车子,把空调温度调高,“溢哥,送医院吗?”
骆溢靠向椅背,合上眼,继续他的闭目养神,“打个电话,送司捷那儿去。他看起来也没什么钱,救人救到底。”
******
车行十几分钟,到了骆溢说的地方,门口迎出来几个医生带着担架把男孩弄进了急症室。骆溢看到跟着几个医生出来的人,遂也下了车。
“这什么人?还劳你送一躺?”来人便是司捷,洛溢打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损友。
“回家路上捡的,看着可怜,所幸做做好人。”
司捷听见这话,挑了挑眉,一脸的不信。
骆溢被司捷的表情逗乐了,人都有无聊到多管闲事的时候,不是么?他摸出烟盒,挑出一根,点上。白色万宝路那股子清淡的薄荷味儿,一如往昔,从未改变。
******
闲话几句后,骆溢摆摆手也不再多管,坐上车走了。司捷别过他,进了自家医院急诊科的病房。
那刚送来的男孩昏睡在病床上,已经吊上水,护士给他换了干爽的病服。
“怎么样?”司捷走到床边,问站在一旁做记录的医生。
“不乐观。”那医生摇摇头,递过手中的记录。
司捷随手翻了翻,“水肿?”
“不光是这个,我还没来得及写。刚刚他们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在他胸前,”说着手上还比划了一下,“发现了大量的盘状红斑。”
司捷蹙眉,“换衣服的时候身上有发现证件吗?”
“有的。”那医生递过床头柜子上的身份证,“说来也巧,他居然姓骆。”
司捷低头看手中那张还沾着些雨水渍的身份证,骆衍。
*******
骆衍从昏睡中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的十点,他睁开眼花了十几秒的时间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这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到手上贴着已经打完针的胶布贴,骆衍深呼吸了一下,他生平最讨厌医院,最讨厌打针,却偏偏,总也离不了。
骆衍起床穿鞋换衣服打算离开,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司捷手上拿着一个病历夹,看到骆衍下了床顿时冷了脸。
“你要去哪?”司捷用病历夹一把挡住骆衍弯腰穿鞋的动作,说话的语气并不十分愉快。
骆衍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露出一脸无奈又无赖的表情,“医生,让我走吧,我没钱。”说着还掏了掏刚穿上那裤子的裤兜。
“我们已经通知你的家属了,昨天和今天的急诊费用你不用支付,现在最关键的是你的病一定要治。”
“我没家属,也没病。”骆衍摊了摊手。
“通过公安局查的家庭联络人总错不了。”司捷摇了摇手中的病历夹,“而且我是医生,你不是。这里面是你的化验单,我给你做了血液和补体的检查,基本可以确诊是系统性红斑狼疮。你在用药,虽然效果不大,别和我说什么不知道,你的症状太明显了,而且昨天找你证件的时候,你兜里掉出来几颗强的松和氯喹(kuí)。”
骆衍听司捷说完,轻笑了一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有些孩子气,“好了!医生!我知道了。第一次遇上你这么负责的医生,还蛮感动的。可是我想说,我真的没有家属,我妈昨天刚死,我没有爸爸。当年我妈给我们登记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总之你联系的那个肯定不是我家人。我没钱治病,我妈就是因为这个病没了的,现在这样随便维持着我已经很满意了。”
司捷被面前这人笑着用话给堵住了,一席怎么听都很悲哀的话,他突然不知道应该接点什么。
骆衍见司捷无语,便弯腰继续穿鞋。
待他把两只鞋的鞋带都系好,起身朝司捷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你…你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的。”司捷趁着骆衍还没走出门,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他不是一个热心肠,如果一定要说有原因,那便是因为骆衍和那人一样姓骆,而且是那人给送来他这儿来的,“我可以帮你提供免费治疗,费用不需要担心。”
骆衍已经到了病房门前,听到这话顿住了脚步,他扶着门把手,低了下头,司捷看到他嘴角擒着一丝笑意,几乎以为他一定会满心欢喜的答应。
“谢谢医生。”骆衍回头笑看着司捷,“但还是不用了。”
******
骆衍回到住处的时候已近中午,他踩过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不知道是饭盒、空啤酒罐、烟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走进自己房间,胡乱蹬了鞋子躺倒在床上。老旧的木头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用手臂挡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哭了。从母亲昨天去世直到现在,第一次。
骆衍从小就听别人骂他,他们说,他是妓女的孩子,是个连爸爸都不能搞清楚是谁的孩子。
他的确是,只是那时他还不明白什么是妓女。
长大一点之后,骆衍渐渐明白也懂得了别人骂的他的那些内容。但他始终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问,得不到回答,再问,还是没有答案,渐渐地骆衍也就放弃了,也许正如别人说的那样,他的母亲都不知道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很多时候,骆衍以为自己一点都不在乎有没有父亲,就如同很多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对母亲是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的。但直到昨天,母亲去世,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破了碗大的一个口子,血流了半腔子。
疼,疼得都不知道还在疼了。
昨天他在医院太平间外的长凳上坐了三个小时,然后迷迷糊糊地出了医院大门,淋着雨漫无目的地走,疯子一样。最后走不动了,也不管不顾,就地坐下,失去了意识。
今天在医院醒来遇到一个好心的医生,骆衍想起刚刚和自己较真的那个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忍不住想要流泪的感觉。
有些人,连想要卑微地活下去,都是一种奢求。
第二章
骆衍躺床上胡思乱想,没一会儿竟然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知不觉睡了一下午。
他是被敲门的声音给吵醒的,敲门的人像是和门有仇似的,敲得又急又重,一边儿还扯着嗓子在那儿嚎。
“骆衍——!骆!衍!你他妈给老子开门!快开门!!!”
骆衍才睡醒,听着那大嗓门,很心烦。他起了床,拽过个枕头丢出卧室,砸到了茶几上的几个啤酒瓶,啤酒瓶掉到了地上,顿时乒乒乓乓响作一团,更吵了。伸了个懒腰后,骆衍挠了挠睡得像鸡窝一样乱的头发,鞋也不穿,光着脚就去开门。
门被骆衍猛得拉开,那敲门的人手上没刹住力,差点就打到骆衍。
“冉柯明你干嘛?嚎丧呢?!”骆衍一把接住那人的手,没好气地甩开。
“舍得开门了?我敲了十分钟了!!”冉柯明丢给骆衍一个塑料袋,里面有盒饭,“老子怕你死在屋里没人收尸,你不看看这个点儿,爷爷生意都没忙得赢做就来给你送饭,你有没有点良心?”
骆衍接过塑料袋,看着面前的冉柯明,露脐透视紧身衣,低腰皮裤,脸上还化着妆,的确是要去做生意之前的打扮。
“你吃过了?”
“废话,已经九点了好吗?!”冉柯明掏出支烟,点上。骆衍拿着塑料袋转身进了屋。他倒没动,就倚着门口那儿吞云吐雾。“唉,骆衍,问你个问题。”
“什么?”骆衍坐到沙发上,打开塑料袋,蛋炒饭。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突然知道了你爸是谁,你准备怎么办?”
骆衍心不在焉地用勺子舀起一勺饭,“我没有爸爸,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笑话,你妈一个人生不出你。”冉柯明狠吸了一口烟,表情露出几分为难的意思,但他站在骆衍背后,所以这表情骆衍没看见。
“我连给我妈处理后事的钱都没有,这种问题我不想去假设,无聊。”骆衍狠狠塞了一勺子饭在嘴里,虽然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他自己是清楚的,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就下午那会儿还想来着。
冉柯明看着背对着他吃饭的那个家伙,因为太瘦衣服都能勾勒出脊背和肩骨的形状,孤孤单单的,透着几分倔强。他抽了最后一口烟,把尸首丢在地上狠狠踩了踩。
“算了,我走了,你一个人别胡思乱想,吃过饭记得把晚上的药吃了。”冉柯明拉过门把手准备关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两天…你别出去了,不然我要找你找不到。没事在家收拾收拾,这屋子都快馊了。”
骆衍没搭话,朝后摆了摆手,和冉柯明再见。
******
骆家大宅。
管家把今天收到的信件送到书房,骆溢随手翻了翻,在一信封上看到个名字,夏希娴。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盯着那名字足足看了十几秒。
这是寄信人的名字,没错。这异常熟悉的笔迹,也没错。
骆溢拿过插在笔筒里的剪刀,小心翼翼地把信封剪开,拿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只有几句话,骆溢看过后又拿起信封往外倒了倒,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来,是那种一寸大小的证件照,背面用小字写了一个地址。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照片上的人,是个男孩,他昨天晚上刚见过。
******
司捷听到电话响,急急忙忙从浴室擦着头发走出来,结果才拿到手机那边就挂断了,看了一下是骆溢打过来的,而且在他洗澡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打了十八个了。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刚想给骆溢打回去,第十九个就已经打了进来。
他很快接起来,“骆溢,怎么了?我刚刚在洗澡,没听见。”
“司捷…”骆溢终于打通了电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莫名紧张,“昨天晚上我送去你那里的那个男孩,他走了吗?”
“走了,今早走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后来有没有登记?”
“他姓骆,我记得好像叫骆衍。”司捷顿了顿,他听得出骆溢声音里有几分从来没有过的着急,这事儿蹊跷,“难道他是骆家的人?”
骆溢沉默不答,只是看了看手中的信纸,骆衍,真的是他。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电话那头骆溢的沉默越发让司捷困惑了。
“他可能…是我儿子。”骆溢这句话说得很缓,一个字一个的往外吐。
司捷听到这个,静了一会儿,随后笑了起来,“骆溢你开玩笑的吧?哪有那么巧的事?姓一样就是你儿子啊?更何况我昨天看他证件上的年龄,他都十七岁了,你哪儿来的那么。。。那么……”司捷被自己这句话吓到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磕巴了一下,电话那头的人没吱声,司捷再开口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骆溢,他母亲是谁?”
“夏希娴。”
司捷觉得这事太荒唐了,“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
骆溢嘲笑般地哼了一声,“我当年一直不相信她死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会不会是搞错了,你从哪里知道这事的?”
“应该错不了。”骆溢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鼻梁,“她给我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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