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妃嘲讽道:“这不正的东西就是留不住,一只不会下蛋的鸡有何用,呵呵!”
“你少说两句!恨不得人人都听到么?”慧贵妃最讨厌嘉妃这般落井下石的小人模样,忍不住训了几句,“怡嫔还在里边,你存心惹她难过呢?”
纯妃格外同情怡嫔,竟抹起了眼泪:“可怜那五六个月大的孩子,都已经成型了。”
“就不知是谁如此狠心下了毒手。”璟珂冷哼一声,扫过几个妃嫔主位。
娴妃不禁怔了怔,疑惑道:“这御膳房向来对食物把得严格,怡嫔的饮食一直都有人照料,怎会除了岔子?”
“这难道不该问你吗?娴妃?”嘉妃讪笑着反问娴妃。
嘉妃有意把污水往她身上泼,娴妃脸憋得通红,嚷着:“与我有何关系?我只照顾怡嫔日常生活,饮食这边有御膳房的人照料,我从来不碰!”
“够了,说那些做什么!”溪菡听着一来一去的吵闹,颇有些烦心,起身让倩兮扶着走了,临了还道了句,“你们都缄口为妙,皇上正在气头上,迁怒于谁本宫可不敢保证!”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延禧宫。
嘉妃见皇后走了,自觉无趣,也起身整了整衣裳,带着绿儿跟着离开。
慧贵妃则进去瞧了瞧怡嫔,才跟着纯妃离去,留下愉嫔、娴妃和璟珂三人。
愉嫔小声道:“长公主,你不觉得蹊跷吗?这御膳房怎会出这等奸佞之人?”
“与你无益的事少琢磨吧。”璟珂叹了一声,又见愉嫔近来瘦了许多,以为她遇到些什么事,便追问了几句。
娴妃请她们二位去延禧宫正殿,让容儿沏了茶,才仔细说话。愉嫔对娴妃本有误会,并不愿与她多交谈,一时间静谧得很,甚是尴尬。
璟珂率先打破僵局,道:“怡嫔无端被害小产,后宫接二连三出事,皇后也逃不了责任,你们且独善其身即是。”
“五阿哥要过周岁,想来皇上心情会好一些。”娴妃笑着看向愉嫔,想以此套近乎。
而愉嫔并不为所动,也不瞧娴妃,冷冷道:“永琪的抓周礼太后说了,要办得隆重,皇上日理万机,若是能亲自主持,就是永琪的福分了。”
“这是自然的。”璟珂点点头道,“四个阿哥中,如今只永琪是最受皇上和太后**爱。”
娴妃本欲对愉嫔解释,哪知愉嫔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延禧宫,起身行了礼,便回自己永和宫去了。
“姐姐,她还是不听我解释。”娴妃有些失落懊恼地垂下了头。
璟珂安慰道:“你别着急,日久见人心,愉嫔爱子心切,定是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这回怡嫔小产,长春宫那位难辞其咎,就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了。”娴妃虽说得云淡风轻,璟珂却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落井下石,像是出了一口恶气般。
璟珂只小声劝她莫要太张狂被皇后得知,“你且小心点,隔墙有耳。皇后毕竟是皇后,皇上就算对她不满,也得顾忌富察氏一族的权势。何况固伦和敬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嫡亲孩子,皇上疼爱公主,皇后做了什么只要不太过分,睁眼闭眼就过了。”
“嫡亲孩子,呵……”娴妃讽刺笑着,听见“嫡亲”二字,便觉得如此恶心,“她生的孩子金贵,其他人生的就是地下泥了?难道我们的孩子生来就是要为她孩子做陪衬?”
“你抱怨什么?”这话璟珂便不爱听了,娴妃脾气较以前收敛了些,但是偶尔还是喜欢发牢骚,“中宫皇后是后宫之主,她的孩子必是金贵的,你们的孩子也是龙裔,怎能说是地下泥?只要是皇上的孩子,都是尊贵的皇嗣!”
“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能够生下一儿半女,有个依靠。”璟珂无奈地看着娴妃一天一天年纪大了,不免为她感到忧虑。
慧贵妃生不出孩子,璟珂知道原因。可是娴妃虽不是经常承**,皇上倒也雨露均沾,她的肚子却迟迟未有动静,这就奇怪了。
说起子嗣,娴妃最焦心的就是这么多年仍未有一儿半女。眼下无依无靠的大阿哥都要成亲了,最小的五阿哥也即将周岁,她还生不出孩子,如何为乌拉那拉氏谋求福祉?
“我也让太医瞧过,都说不出有何不妥。”娴妃边说着,边收了收袖子,轻咳了两声。
这时候容儿端进一碗药,让娴妃趁热喝。璟珂疑惑问起,说是日常进食的补药。
“可还有药渣?”璟珂抬头问了容儿要了份,交给流风回去后找几个宫外大夫查证有无不妥。
娴妃见璟珂怀疑,也不敢喝那补药了:“难道是这药有问题?”
“目前不好说。是药三分毒,你还年轻,没必要靠药物来求子。”璟珂劝了声。
娴妃则摇摇头,道:“这是皇上赏的坐胎药,舒嫔那儿也有,怎会有不妥?”
弘历赏的?那就更有问题了。璟珂恍然大惊,似乎料到背后一个大秘密,好在她并未表露得明显,便笑道:“若是皇上赏的,也就无不妥了。宫里如今除了皇后和愉嫔,只你和舒嫔是满军旗的人,皇上重视子嗣贵胄,独给了你俩,可见皇恩浩荡。”
璟珂这么说着,娴妃打消了疑虑,露出释怀笑容:“是呢。舒嫔原是不受**的,不知怎被皇太后劝了,皇上每次进后宫,经常翻舒嫔的牌子。”
“怡嫔不能再有孕,恐怕这辈子就这样了。”璟珂惋惜着,毕竟怡嫔是她看着长大的,蒙此遭遇,作为一个母亲般的长辈,她比谁都心疼。
对于娴妃,璟珂仍是打起精神宽慰说:“你好好珍惜眼前不易,早日诞下皇子便是幸福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呢。”娴妃笑了起来,露出一口贝齿,甚是好看。
璟珂离开延禧宫,走了远些,才对流风道:“那些药渣都收好,回去找大夫查下,我应该没有猜错。”
“长公主,真要查吗?万一被皇上知道……”流风也不是傻子,她从璟珂的表情已经看出端倪,知道这背后的秘密有多大。
璟珂叹息着,没答话,慢慢走在青石地上,高高的朱红宫墙,愈发让人感觉到压抑。
如果弘历是真不想让娴妃和愉嫔生下孩子,何必如此呢?直接不召幸她们不就成了?一切都是碍于太后。
舒嫔是纳兰家族的女人,纳兰永寿虎视眈眈妄想登入朝堂封侯拜相,弘历不让舒嫔生孩子,自有他的理由,璟珂可以明白。
可是娴妃,碍了他什么?乌拉那拉氏一族自孝敬宪皇后走后,就如日薄西山,大不如前。况且,在娴妃进冷宫之后,她唯一能依靠的父亲也走了,乌拉那拉氏能构成什么威胁呢?这是璟珂想不通的地方。
又或者,是太后说什么,弘历就要对着干,不想如太后所愿?
想来想去,璟珂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索性直接出了宫,一刻都不想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弘皙离世
辅国公府丰厚的聘礼送到公主府,是九月时候。还未轮到璟珂操心,费扬古已经早早就为长臻筹备嫁妆。
自长嘉出嫁,公主府冷清了许多,只长臻在府里陪着,虽然还想多留她几年,又未免夜长梦多。璟珂同弘曣达成了默契,拟了明年将长臻过门。
“去哪里?”
正在前庭长榻摇椅上看书的璟珂,瞅见轻手轻脚要出门的长臻,叫了她。
被发觉的长臻明显有些懊恼,还是换上笑容,由长廊折返回来璟珂面前,做贼心虚般:“额娘。”
“又要去富察府?”璟珂瞥了她一眼,自然地将目光落回书卷上,想听她如何自圆其说。
长臻聪明着,知道额娘可不是好糊弄的,便大大方方承认了。
璟珂也不想再多费唇舌劝她什么,只道:“早点回来。”
“额娘?”这回是长臻诧异了,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璟珂也并未瞧她一眼,又柔声唤了流风一句:“着人护送格格前去,晚饭前回来。”
“多谢额娘!”长臻欣喜着行了个礼,转身又跑又跳地往大门去。
璟珂无可奈何笑了笑,才放下书卷,仰头看着闲云晴空,秋高气爽,愈发清净的公主府,不久之后又可以热闹一番了。可热闹之后的沉寂,又是不愿看见的。
而清净安逸的日子没有多久,九月二十八日晚上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夹杂着翻滚巨雷声,惊彻紫禁城的夜空。
公主府被大风吹刮得一片狼藉,就在家仆们奋力锁门关窗时,公主府大门被敲响,如沉重的催命声,让人心慌。
须臾,蓑衣,斗笠,疾驰的马车。璟珂面色凝重,忐忑地相互抓着自己的手,不停催促着车夫快一些,再快一些。
景山东果园,悬挂照明的灯笼,几次被大风刮到地上,侍卫们终于也忍不住跑到屋檐下避雨。屋里面,奄奄一息的弘皙,奋力睁着双眼,辛苦地支撑着,等着璟珂的到来。永琛等一众兄弟姐妹尽跪在**榻之前,分外感伤,等候阿玛的临终遗言。
来不及等侍从搬下垫脚凳,璟珂已连伞都不打,直接跳下马车,疾奔至拘禁弘皙的地方。推门冲进来,浑身湿透的璟珂,丝毫不顾身上雨水哗啦啦落地,就扑到**榻前。
“哥,我来了,哥!”
又将是一场生离死别,璟珂方才在来的路上已做足的准备,这么多年来她自认经历了许多许多,面对就要离去的弘皙,她仍摆脱不了伤痛的心情。
尽管她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二十几年来都是出于对峙不和的状态,可又无法把他从自己生命中抹去。甚至,她,爱新觉罗璟珂,一大部分生命里充斥着的,除了允礽,除了观音保,除了费扬古,最大部分便是弘皙。
见着璟珂,心里的牵挂便放了下来,弘皙原本睁大的眼睛这会渐渐放松了下来,微微一笑,吃力挣扎着抽出被子里的手,想要与璟珂相握,璟珂会意,双手紧紧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心扑通跳得厉害,话也说不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弘皙,生怕自己一个眨眼他就走了。
“璟珂,你来了……”弘皙费力地吐出一句话,大力喘着粗气,“我……终于要找阿玛了……”
璟珂凑近了些,弘皙的手愈发无力,璟珂抓得越紧,她也没察觉到自己湿漉漉的脸上泪水和未干的雨水夹杂在一起,甚是狼狈地流下,仿佛为即将到来的生命终结做一次无声的默哀。
“哥,你想说什么?我在这,永琛他们都在!”璟珂恐慌至极,用膝盖将自己挪过去一些,附在弘皙耳边。
弘皙呼吸愈发缓慢下来,声音也气若游丝,即将失去力气般:“这辈子……你做多了,不要……还是走吧……”
璟珂不知道弘皙在说什么,追问着他,弘皙却已经说不出话了,眼睛慢慢看向**顶的幔帐,脸上没了痛苦的表情,而是舒心的微笑,呢喃着:“娜日格……娜日格……我来了……”
在璟珂猝不及防之下,弘皙的手失去了力气,重重落在**榻上,随着他嘴角慢慢扬起,那双空洞的眼睛也渐渐合上了眼皮。
“阿玛——”
随着永琛的一声哭喊,弘皙的一众子女纷纷恸哭,璟珂这才回过神来,确信弘皙真的走了,真的走了……
“你还没说完,你还没说完啊……”
璟珂呆若木鸡地推着弘皙硬邦邦的身子,嗫嚅着,嘴里糊糊地不知说着什么。
永琛身为长子,悲痛过后,还是打起心情,坚强地伏地爬过去璟珂身边,磕了头,啜泣道:“姑姑,阿玛一直等着您过来,他已经撑了好久了!直到今晚才同意我们找您……”
璟珂回过头,看着哭泣不已的永琛,心里的悲伤情绪一下被触发,又泪眼朦胧扫视着弘皙的所有子女泣不成声的模样,在流风搀扶下,慢慢站起身,道:“你们的阿玛去了。”
一屋子哭声,惨淡愁云,东果园被狂风大雨肆虐着,屋前挤满了积水,被淹没的植被在水中顽强地挣扎着。
倚在门框上,璟珂竭力平复心情。九月二十八日亥时,已革和硕理亲王弘皙,殁,年四十九。
雨停,天光破晓。除了满目疮痍的狼藉,气温骤降的寒凉,一切并未有所改变。一场大雨,带走的是一个长子皇孙,更是一个贯穿三个朝代的传奇。而历史上关于爱新觉罗弘皙的记载,并不会如此洋洋洒洒。
从弘历对弘皙之死的态度,璟珂知道,这一段历史注定会被抹去大部分。
弘皙的丧事直到结束的那一刻,弘历始终没有表现出过大的反应。而弘皙身后,并无复籍,也无加谥。
“姑姑,侄儿知道这是强人所难,阿玛为了一个不甘含恨而终,走后也不能入庙配享,身为长子,永琛实在自愧!”
璟珂听永琛说了个头,就知道他接下去想要说什么,便打断他,安慰道:“你阿玛这一生能有你们这些孩子,已是不易。你们好好过日子,千万莫要重蹈覆辙。”
还能如何呢?弘历至今从未表态要恢复弘皙的宗籍,弘皙一脉的子女也随着他失去了皇籍。甚至连理亲王爵位,也没了,只由璟珂的十弟弘为(日为)降级袭爵,为多罗理郡王。
“姑姑知道,你们想恢复皇家宗亲身份。可如今日子过得不也挺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回紫禁城趟浑水?”璟珂看着这位只比自己小了四岁的侄子,现在也是而立之年了。曾几何时皇曾孙的身份让他颇受**爱,在这一场争夺中,他也是其中的牺牲品之一。
九子夺嫡,弘晳逆案,算起来,谁又是真正的胜者?
永琛固然明白周遭这一切惨淡从何得来,阿玛、玛父的例子都血淋淋摆在他面前,阿玛尚且斗不过皇上,他又能奈何?不过是抱着璟珂这个最后的救命稻草,为人子想尽点孝心罢了。
“姑姑,是侄儿难为您了。”永琛苦笑着,甚是不好意思,作揖行了大礼,“感谢姑姑让阿玛走得安详。阿玛落难之后,是姑姑照拂我们,侄儿们永不敢忘!”
璟珂微微一笑,轻轻揽过永琛的肩,与他一同走回,身后是弘皙的墓穴,与嫡福晋同穴而眠。
“你众多兄弟姊妹,定有不服者,你作为长兄,可要好好劝着。”璟珂总有些担忧,弘皙一族会不会出现一两个妄图东山再起以皇子嫡孙的名义夺位,毕竟他们都还年少轻狂,血气方刚。
永琛则信誓旦旦道:“姑姑放心,侄儿一定会安抚好弟弟们,绝不让姑姑为难。”
“你阿玛若是像你这样想得开,又怎至于如此境地。”璟珂不禁叹气着。
永琛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阿玛走了,做儿子的本不该说什么伤他身后名。但是侄儿不敢不说,阿玛曾怪过额娘,说都是额娘连累了他,因着额娘是噶尔臧的女儿……也为着这一缘故,额娘才郁郁不欢过了身。不过,阿玛临终悔悟,额娘也瞑目了。”
璟珂答不上话来,只觉唏嘘不已。
永和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