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臻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额娘,仿佛是头一回见额娘用这么凌厉的眼神和语气同自己说话。
“额娘不求你荣华富贵一生,只想你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不辜负你阿玛的期望。”璟珂叹了一声,觉得自己方才话说的有些重了,松开了满脸泪痕的长臻,怒其不争,背过身去,努力把自己的眼泪逼回去,可夹杂着哭腔的声音仍出卖了她。
长臻静静看着面前额娘的背影,她宁愿伤心哭泣,也不愿自己看到她的脆弱。这么多年来,额娘都是坚强的女人,除了阿玛大殡,她从未见过额娘这么伤心,心里便有了几丝愧疚。
“额娘,对不起,女儿不是有意要顶撞您。可是,女儿心好疼……”长臻哭着,上前从背后抱住璟珂,嘤嘤不已。
璟珂收了收心情,叹气道:“臻儿,额娘这么做是残忍了。额娘是过来人,明白不能跟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的痛苦。这些苦痛你承受了,你就长大了。额娘无用,没能给你阿玛留下个男丁,还连累你伯父一直未续弦生子。额娘的罪孽就让额娘去承受吧,只求你断了嫁进皇宫的念想。”
“额娘……”长臻抱紧了璟珂,璟珂的伤心,让她心里更加难受,“你一定让我嫁给永玮吗?可是他比我还小……”
“臻儿,这不是问题。”璟珂回过身来,擦去长臻眼角又滑落的泪水,心疼那双哭肿了的双眼,“永玮虽只是个闲散宗室,自小跟着你舅父学画习字,性格也好。日后如果他争气,谋个职位当差都不成问题。额娘为你拣这个夫婿,不为权势名利,只为人品。”
“我懂,我懂!可是我好难过……”长臻一手捂着嘴,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我是科尔沁的女儿!”
一下子要她承受这么重的担子,确实是太辛苦了。璟珂再一次抱住女儿,任由她哭着,发泄着,“孩子,额娘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额娘今年三十二岁了,不知道还能替你阿玛守着科尔沁多久。你是姐姐,妹妹还小,你日后一定要照顾她。”
长臻窝在璟珂怀里,哭着点点头。
安抚完大女儿,璟珂精疲力竭地走出来大堂里,费扬古和方柔分外担心长臻的情绪,追问着璟珂,璟珂只一直点头,答不上话来。
费扬古知她疲累,便让方柔带着长嘉先去后院玩,坐近点,轻轻皱眉,“你没事吧?”
“我是不是做错了?”许久,璟珂揉揉太阳穴,语气虚无力气。方才长臻哭得像个泪人儿,让她一度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错的,如果她当初答应太后和弘历,把女儿送进宫和永璜一起,那么现在是否就能皆大欢喜?永璜有了依靠,长臻和青梅竹马的人在一块儿,她离权力更近了一步,科尔沁不怕失去靠山。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所以,璟珂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了错了。
费扬古知她心里也难受,就没想说些什么添堵,只道:“别想那些了。臻儿以后会明白的。”
“当年圣祖指婚,拆散你我,如今却是我亲手拆散了臻儿和永璜。我真可恶!”璟珂苦笑着摇摇头。
费扬古心中一颤,时隔多年,璟珂竟再次提起当年的情分,这是否就意味着他们还有希望?不过费扬古毕竟是多虑了,因为璟珂接下来说:“观音保的心愿也是不让女儿嫁入内廷。我爱我的丈夫,我不能让他失望。”
“那很好啊。”费扬古尴尬笑着,心里堵得慌,“弟弟九泉之下定会安慰的。”
十岁的长嘉只知道今天姐姐和额娘吵得太厉害,她很害怕,不懂她们为什么吵架。方柔带着长嘉在后院走着,赏荷花,喂养鲤鱼,听见长嘉问着:“柔姨,姐姐为什么哭?”
“因为姐姐不开心呢。”方柔**溺地摸摸长嘉的脑袋,笑道,“嘉儿真乖,以后可别为了夫婿伤害额娘哦。”
长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我不哭!”
“乖!”方柔抱起单纯天真的长嘉,见她已有些许倦意,便往她房里走去。
长臻本想找最疼她的柔姨说说话,见柔姨正在哄妹妹,只静静站在门口,待柔姨哄完妹妹入睡,才一把扑进方柔怀里。
方柔怕吵醒长嘉,忙带着长臻回自己房里,小心给她擦着眼泪,笑道:“傻孩子,哭什么呢?你额娘也是为你好呀。”
“柔姨,我心里好难过。”长臻靠在方柔怀里,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哭得好可怜,好无助。
方柔也只能暗自叹气,轻声安慰着长臻,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格格,你是科尔沁尊贵的珍珠,你额娘怎么舍得把你投进深宫暗海里?你要明白你额娘的苦心。”方柔给长臻擦着眼泪和汗,她哭得激动,也满身是汗,小脸通红。
方柔今年也不年轻了,她深知一个女子的未来有多重要,大好年华不应该在朱红宫墙里虚度。她甚至不敢想,璟珂是经历了多少,才走到今天,一步步登上高处不胜寒的公主宝座,换来今日的地位。
方柔的善解人意,柔情解语,让在门外看着的费扬古甚是感动。这么多年来,她将自己的年华奉献给公主府,把自己的心血都倾注在璟珂的两个女儿身上,不曾要求过什么。
费扬古却不敢遂了方柔的心愿,他不能害了方柔。这么多年与其说方柔守着璟珂母女,还不如说是守着费扬古。
长臻在方柔的安抚下,躺在方柔的**上睡了过去,方柔掩上门出来,才发现一直站在门外的费扬古,不禁一愣,笑道:“你怎么在这?臻格格睡了。”
“辛苦你了。”费扬古轻轻一笑,转身与方柔一同漫步着。
方柔哀叹道:“长公主真是煞费苦心。甘愿被女儿误会也不愿她嫁入宫里。”
“臻儿这孩子从小被我额娘惯坏了,比较任性。”费扬古无奈之余,也算是倾吐心里的郁闷,将哲娅福晋当初是怎样给长臻灌输各种想法诸如“你额娘是富察溪蓉,为了保护你死了”、“你的公主额娘把你过继给你伯父,你要记住以后只有富察溪蓉一个额娘”之类的告诉了方柔。
方柔惊讶不已,直呼:“你额娘怎么可以这样做?这不是故意造成她们母女隔阂吗?”
“额娘这人就是这样,凡事只顾着自己,说话做事不考虑后果。”费扬古叹息着,又说了当年因为璟珂不愿听话给了哲娅福晋难堪却被哲娅福晋当众羞辱的事情。
方柔更觉璟珂实在艰辛不易,心疼道:“没想到长公主还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能主动为额驸纳妾室,这已是极为大度的女中英豪了。”
“我这下明白为何你这么多年仍然爱着她了。”方柔欣慰一笑,对费扬古释然道,“换做是我,我也会爱着她。”
费扬古见方柔已然想开了些,淡淡一笑,轻轻摆手,示意方柔继续向前行,赏花:“今夏的荷花开的不错,可得好好欣赏。”
“嗯,是呢!我看湖心那儿莲蓬不错,我们不妨去摘些莲蓬?”方柔笑眯眯地邀请费扬古一同前去采莲,费扬古欣然应允。
两人遂一同撑一枝长篙,往荷叶深处前去。
“以前在扬州,总喜欢跟姐妹们一同采莲唱曲。”方柔欣赏着满湖荷叶,鱼戏荷叶间,不禁遥想当年。
费扬古笑了笑,并未说话。
方柔顺手摘下一朵荷花,笑道:“大阿哥可也跟我们这位小祖宗一样闹半天?”
“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素来听闻大阿哥沉稳,应该不至于吧。”费扬古摇摇头,温柔笑着,“臻儿性子刚烈,大阿哥内敛,两人若是在一块,倒也是天作之合门当户对。只可惜身在帝王家,终有太多身不由己。”
“当年你同长公主那一段,可是天下皆知,怎到了臻格格这儿,却这般反对?”方柔笑着打趣道。
费扬古也不瞒她,只是面色凝重,停止了划船,任由小船在湖面上漂着,“就因为任性过,才知道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方柔微微一愣,继而没再追问,只浅笑着继续收集莲蓬荷花。
“再过不久,又该是弘时的忌日了。”费扬古轻声叹着气,索性整个人抱头仰躺在小船上,闭目养神。
弘历一登基没多久,就恢复了弘时的宗籍,以弥补当年对弘时的亏欠。十多年过去,璟珂每每想起弘时,仍不能释怀。加上去年弘时生母齐太妃薨逝,今年二月份才正式入葬泰陵妃园寝故,故今年璟珂早早让人将祭祀一应物品全都备齐了,格外慎重。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万寿无疆
这几日天凉下来,紫禁城又到了添秋衣的时候。弘时的忌日刚过完没多久,便是万寿节。普天同庆君王生辰,张灯结彩。皇宫那头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大家都不敢怠慢。
因着帝后崇尚节俭,所以既要办得体面周到,又要节源开流。己亥朔,广西宜山县蛮匪平;庚戌,班第奏剿平盐井口苗匪各寨。龙心大悦,于满城烟花灿烂中御花园设宴,邀在京满蒙贵族一同欢度。
在璟珂的暗示下,长臻拉上妹妹,一人举着个小酒杯,走出席位,慢慢踏上玉墀,笑盈盈地敬弘历:“小女博尔济吉特氏祝大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舅舅万寿无疆!”
“好!好!”弘历遂倒满了自己的酒杯,正要与她们对饮,迟疑会,笑问道:“你们能喝酒?”
长臻与妹妹对视之后,回头看着弘历,笑道:“满蒙女子哪个不是马背上长大,区区清酒不足挂齿!”
“好!哈哈哈——”弘历仔细观察长臻的落落大方,回答问题得体识仪,不紧不慢,甚是喜欢,于是与她们对饮而尽。
慧贵妃在一旁不禁赞叹道:“好一对姐妹花,真让人喜欢。”
“和硕淑慎长公主,教女有方,赏!”
弘历一个高兴,赏赐就源源不断。璟珂赶忙提裙出来拜谢圣恩,笑道:“多谢皇上赏赐!”
“这丫头还没许人家吧?”弘历笑眯眯地瞧着已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长臻。
此时,阿哥席上的大阿哥永璜心里抖了一下,他颤颤地注意着皇阿玛的表情,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嘉嫔此前和璟珂联盟,自然是明白几分的,只见她巧笑嫣然,将手中抱着的四阿哥永珹交给乳母,方才说道:“皇上,这臻格格是蒙古人,按理是不必参加八旗选秀的。”
嘉嫔这一言,让上座的皇太后差点没呛到,璟珂注意到皇太后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直直盯着嘉嫔看。估计这会儿心里正在纳闷嘉嫔是不是吃错药了,竟倒戈相向。
“不错,不错。”弘历点点头,似是有意还无般,实则心中了如指掌。
璟珂接过嘉嫔话茬,含笑道:“所以,我斗胆私下已为小女择好了一家夫婿。”
弘历笑而不语点点头,并没有追问是哪一家。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来这么一次对话,也算是绝了他们的话痨子,别再拿长臻和永璜说事。
璟珂领着两个女儿归席,才听溪菡笑盈盈说了句:“皇上,这姐姐许了人家,还有妹妹呢?”
皇后的一句提醒,虽然语气很轻,却都落入在座所有人的耳朵里。璟珂也不例外,她抬眼望去,见皇后仍是一脸笑意地端坐在那儿,雍容华贵。璟珂心里直骂着皇后是不是故意要找茬。
“嘉格格还不足十岁,现在谈论婚假岂不是太早了些?”纯妃见璟珂双目已含有愠怒之意,像是要将皇后生吞活剥般,忙打着圆场。
“太宗时孝端文皇后所出的固伦温庄公主、固伦靖端公主皆十岁许婚,孝庄文皇后所出固伦雍穆公主更是在四岁便指婚,圣祖固伦恪靖公主、固伦温宪公主,皆是在垂髫之年即被许了婚的。何来早也?”皇后不紧不慢地引前人先例,意在告诉弘历长嘉现在就可以指婚。
璟珂从没料到皇后会给她摆这么一道,一时间还未想到对策,便听到外戚席上,傅恒举着酒杯笑道:“皇上,娘娘,恕臣失礼多嘴,博尔济吉特氏是蒙古亲贵,与大清渊源深远,且嘉格格又是和硕长公主之女,身份不比普通宗女,还需三思!”说罢,傅恒举着酒杯,做出敬酒手势,对璟珂点了点头。
璟珂心里舒了一口气,一直沉默居于高座的皇太后终于展露笑颜,开口说道:“傅恒这孩子说的对。皇后,你喝多了。”
“是,臣妾失礼。”皇后悻悻地赔笑着,暗暗瞪了傅恒一眼。
皇太后扫视了一眼众妃嫔及王亲贵族,威严一笑道:“今天是万寿节,大家权当是家宴,不必拘礼。”
说罢,皇太后又瞥向一旁静静坐着的海贵人,关切询问道:“海贵人的胎看起来偏小了些,近来身子可好?回头让太医多开几副方子调理,你这有了身子反倒瘦下去,可了不得!”
“多谢太后关心!”海贵人腹部微隆,还是在鸥儿的搀扶下小心起身回话,“臣妾这几日夜不能寐,吃不下饭,过一阵子兴许就好了。”
皇太后颇有些不悦,回头对弘历道:“皇帝,这就你的不对了。国事重要,可海贵人有孕,你也该多陪着。”
“是,皇额娘教训的是,儿子记住了。”弘历虚心接受着皇太后的批评,不敢顶嘴。他一登基就树立百善孝为先的形象,大场合下,必是不敢顶撞太后。
个中缘由也只有弘历和海贵人两人才清楚。自海贵人有孕,日常赏赐不断,可是弘历却再无踏足延禧宫一步。
连着延禧宫主位娴妃,也是很长时间没见过弘历。说着璟珂瞧了眼不起眼的娴妃,她静默坐在纯妃身边,也不说话,只听着身边的一动一静。
皇太后又叹气一声道:“皇帝登基五年有余,身边的子嗣却只有三个阿哥,一个公主,这像什么话?慧贵妃,娴妃,你们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也该争气点。”
皇太后的嫌恶语气尽显,慧贵妃和娴妃只能起身听皇太后训话,诺诺应着,不得反驳。
“选秀的事情就不必铺张了,从一些亲贵大臣家眷里挑一两个得力的进宫伺候。”皇太后说着,扫了一眼下面乌压压的群臣席,问身后的福如嬷嬷,“纳兰永寿何在?”
福如嬷嬷会意,便让身边的小太监层层通传,不一会儿,纳兰永寿携福晋关氏及三个女儿上前觐见,璟珂一脸愕然看着太后,皇太后笑吟吟地让他们先起身。
“永寿,你家闺女多大了?”皇太后淡淡地问了一句,看似漫不经心,让人把纳兰岫玉带上前来瞧了仔细。
纳兰永寿胆战心惊地瞥了一眼璟珂,璟珂却面无表情,他不知太后和璟珂都打什么主意,只好答道:“回太后娘娘,小女岫玉刚满十二。”
“十二?嗯,是个不错的年纪。”皇太后打量完纳兰岫玉,便让福如嬷嬷带她回家人身边,又说,“开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