谥号是“惠”,贤惠之惠,纯皇贵妃当得。是为纯惠皇贵妃,纯良贤惠。
养心殿里,独自喝着闷酒的弘历,不见一概人等。悄悄走进来的璟珂,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像往常一样在他身旁坐下,抢过他手中的酒瓶子,咕噜咕噜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此后姐弟俩相对无言泪千行。
那一年,穿着淡紫色衣裳的苏回雪清丽动人,只一句“你穿紫色好看”,她便再也无法回头。终其一生,所有衣服手绢儿一应紫色,不曾有改。
“朕欠她的,不只是剥夺了她穿着其他色衣裳的权利……”苦笑着的弘历一脸胡渣,疲惫地靠在璟珂的肩膀上,沉沉睡过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计划离开
“皇上这几日都不上朝,能去哪儿?”
听宫里瑾瑜派人来请璟珂帮忙进宫劝弘历,费扬古又皱起了眉头,他一直不想璟珂再去参与后宫的事情。
因为接下来翊坤宫的人说的是弘历这几日流连忘返于伊贵人和郭常在两个新人之处,这伊贵人是德穆齐塞音察克之女拜尔葛斯氏溟伊,郭常在是台吉乌巴什之女霍硕特氏呼兰珠,两人都不是普通身份,是去年进宫的一批秀女之中出身高贵的。
同批进宫的秀女还有当年璟珂送给礼部尚书德保的义女索绰罗木华,尽管年纪已和豫嫔、和贵人不相上下,进宫时才封为瑞常在额索绰罗氏如今已晋了瑞贵人位份。
纯惠皇贵妃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弘历现在又陷入悲伤低迷,璟珂细细一想,才想起今日是五月廿一,纯惠皇贵妃苏回雪的生忌。她没有熬到今年的生辰就离开了,弘历借酒消愁,沉浸在年轻妃嫔处,糟蹋自己的龙体也不管不顾。
为何每一次总要等身边的人走了,他才会醒悟到珍惜呢?
“你回去告诉皇后,有些事情本宫不便插手。”璟珂淡淡地说了句,顿了顿,继续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来人悻悻离开,费扬古紧皱的眉头才略有舒缓,轻轻道:“璟珂,不如我们过两天就回科尔沁吧,莫要再为这些琐事烦心了。”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等柔儿韵儿嫁人吗?”
璟珂想,费扬古许是年纪大了,担心的事情越来越多。这也怕,那也怕,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贝勒爷,尽管他是真心实意关心自己。
“我宁可咱们一起带着柔儿回科尔沁。这门婚事不要也罢!”
费扬古认为,皇后既然已不是原来的品性,皇上也还未下旨,那么就意味着穆柔还可以另觅他人为夫,无需嫁给一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男子。眼下穆柔已经到了出各年级,而十二阿哥永璂却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也难怪费扬古向来不赞同、也不反对这门亲事了。
璟珂轻笑着摇摇头道:“你怎越老越糊涂了?皇上现在给我几分面子,不代表将来还会这般客气待我。臻儿走得早,也怪我命苦没本事,让柔儿被圈进紫禁城。”
“璟珂,我们走吧,带着柔儿离开这儿。”费扬古握住她的手,下定决心要带着她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可是璟珂却心事重重,许久,才轻轻抽出手,淡淡道:“能走去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躲藏到哪儿去?离开大清?若是皇上下令扣押我们的护照①,我们能走哪儿去?”
费扬古的沉默,暗示着他的无能为力。最多是回去蒙古,可是,回了蒙古又怎能彻底断绝了与皇宫的联系?璟珂已深深扎入进去,实在无法抽离。
“且不说这些。你可知傅恒的侍妾又有了身孕?这事改明儿得问问傅恒。”
璟珂现在生气的是早前傅恒已对她许诺过不会再宠幸侍妾水鸢,任由她欺负了纳兰岫宁。这意思水鸢又有了身孕,纳兰岫宁日子恐怕又不会好过。
费扬古实在是无语,对璟珂爱管闲事的毛病屡说不听,又不得不耐心道:“人家小两口之间的事,你去插手又有什么意思?他们的事情旁人是帮不得的。”
“我只是替宁儿觉得委屈。福灵安娶了顺承郡王家的格格搬了过去,福隆安贵为额驸住进公主府,皇上又接了福康安进宫亲自抚养,宁儿的日子可怎么活?”
始终是不忍心看自己带大的义女以泪洗面,她犯下的错误已经让她自食其果,几个儿子都不在身边陪着,傅恒对她也很冷淡,这样的惩罚对女人来说太过残忍。
最爱她的丈夫被她亲手推向另一个女人,这样的苦果只得含泪自尝。
“这样吧,明儿个我去一趟军机处找国舅爷谈谈。”不想璟珂太过伤神,费扬古只得这般劝她,聊以宽慰,“哦,对了,听说国舅府上的茜筠格格被许了十一阿哥,可是真的?”
“什么?这话从何听来的?”璟珂微微一愣,便问道。
费扬古细细说了来龙去脉,原是听怡亲王等人背后嚼舌根时说起淑嘉皇贵妃走得早,留下孤苦伶仃的十一阿哥无人照拂,弘历于是便有意将傅恒的女儿赐给他做福晋,让他好歹有一个名门靠山。
对于没了额娘的子女,弘历向来都是大方的,就不晓得日后皇后乌拉那拉氏削发明志的时候,对于永璂又当如何?
“既然是如此,倒也没啥坏处。十一阿哥自小被愉妃等人轮流照料长大,品行不似四阿哥八阿哥那般,倒是个不错的孩子。”璟珂暗自叹了声,想着若没有淑嘉皇贵妃这样身份的额娘,恐怕十一阿哥才是瑾瑜最忌讳的储位竞争者。
却说挨到七月十六的时候,三阿哥永璋撑不下去走了。前一日还是令贵妃的和硕和静公主生辰,又是盂兰盆节鬼门关打开。永璋死在这个时候,却又碰上中元节,一时间宫里流言纷纷,说是三阿哥死得不甘心,定会回来索命。可也更因为如此,弘历却狠心绝情到不流一滴泪,三阿哥走后,也不曾前去祭香。
三阿哥永璋,早在孝贤皇后薨逝的时候,便与英年早逝的定安亲王永璜一同被弘历所斥责,失去了储君之位的争夺资格。
永璋走的时候年仅二十六岁多,弘历追封了他遁郡王。其嫡福晋完颜文萃为他生下的儿子几年前病重夭折,夫妻二人膝下犹虚,
纯惠皇贵妃死后家族久久未被抬旗,而永璋走的时候也没有谥号。弘历对这对母子的苛刻,是旁人想不明白的。
尤其这纯惠皇贵妃是长公主府里出来的,于是乎大家便更加不明白了。六阿哥永瑢既已出继,按规矩是不宜来见纯惠皇贵妃最后一面。
嫁做人妇梳起了如水般丝滑顺溜的黑发,和硕和嘉公主自公主府离开进宫,亲自操办了额娘的生忌。
“公主,您歇会儿吧,这样身子吃不消的。”侍女莺儿十分心疼和嘉公主。这几日她几乎连夜没睡好,伤心悲痛不已之下,和嘉公主面容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福隆安陪着和嘉公主办理纯惠皇贵妃生忌,只一旁静静陪着,也不吭声。
陆续前来添一柱清香的人越来越多,各宫嫔妃及宫人纷纷前来寄予最后的虔诚与敬重。
“姐姐,本宫知道你一直想离开京城,不如本宫找皇上说说,让他准了你的心愿。”瑾瑜此刻巴不得的事是让璟珂快点离开了京城。只要璟珂不在京城,便没人会再拦着她做被人唾弃的坏事。
此番急着赶璟珂走,无非是令妃这一胎快要生了,若是个公主,顶多是个和亲的命,若是个皇子……
瑾瑜越想越觉得可怕,她的十二阿哥怎么办?难道要把赢得的储君之位白白让给别人吗?瑾瑜心有不甘,对弘历不明不白的模糊态度搅得心烦意乱。
璟珂微微一怔,浅笑道:“娘娘这么急着赶我走,好是让我奇怪得很。往日里娘娘是怎样求我帮衬的?今日却不顾姐妹之情,要赶我离开?”
瑾瑜还未说话,璟珂继续笑道:“甭解释那么多,不如柔儿和永璂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说着便要转身,瑾瑜忙拉住她的袖子,语气也缓和了好多,微微笑道:“姐姐莫要生气。本宫只是觉得连日来宫里事情实在太多,姐姐身子本就不好,何苦为这些无谓琐事烦心呢?”
多么苍白无力的理由,璟珂只能道:“既然娘娘这么说了,那我会寻个机会找皇上说明缘由,今后不再踏入皇宫。”
“姐姐——”
身后是瑾瑜大声的呼叫,璟珂已是满心疲惫与失落,慢慢一步一步跨出了翊坤宫。
费扬古说得对,早日离开这儿才是正确的。瑾瑜现在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将她推到一旁,以完成她稳坐中宫凤位的心愿。
纳兰岫宁是在年底有的身孕,就在令贵妃即将临盆之前,四十多岁高龄的纳兰岫宁苦心孤诣终于为傅恒又怀了一个孩子,与侍妾水鸢各怀着身孕,府中自然是优先照顾了嫡福晋纳兰岫宁。至于水鸢,只得福晋吃剩的补品给,福晋不要的果子吃,狼狈不已。
已经为傅恒生了一女的水鸢,先前长臻在世的时候给过她教训,她吃痛记住了。现在长臻已走,不好的苗头继续涌上来。只不过内敛了些,水鸢是不敢再直面祈福了嫡福晋才是。
注:①我国康熙年间开始正式签发护照。1689年中俄《尼布楚条约》第五条规定,“凡两国人民持有护照者,俱得过界来往,并许其贸易互市”。当时的护照是一纸公文式,除记载持照人姓名、年龄、籍贯、发照机关、主管官员姓名等信息外,还注明各关卡验证放行及地方官员给持照人以切实保护等内容。此后,清政府先后为华工、商民、游历人员和华侨签发护照。
☆、第二百二十六章 倔强退婚
十一月十三,承乾宫令贵妃生下皇十五子,名为永琰,阖宫上下张灯结彩。
始终,瑾瑜的计谋是未实现。既然已打开天窗说亮话,璟珂果真没再进宫,任宫里来人邀请璟珂前去沾点喜庆,璟珂都称病不出。
永琰的出生让之前失去了十四阿哥的令贵妃拾回些许安慰。颖妃对和硕和静公主视若己出,和硕和恪公主在慈宁宫也健康成长,令贵妃便有了更多时间照料永琰。
“皇后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要长公主不再站在她那头,扳倒她还不是指日可待之事?”
产后恢复了体力的令贵妃这才问起为何璟珂至今仍未入宫来,听侍女莲儿细细将前阵子令妃随圣驾前往避暑山庄养胎时候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又说了前几日皇上派人请长公主进宫而长公主称病不出的事情,令贵妃略有红润之色的脸上喜上眉梢。
令贵妃将碗中剩的一些燕窝羹食用了,递了空碗给莲儿,莲儿纤纤素手接过空碗,莞尔一笑,“皇上爱极了娘娘,咱们十五阿哥的满月礼可要热闹了,据说还请了朝鲜和南掌使臣一同观礼呢。”
“皇上爱极的女人不是本宫。”令贵妃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镶嵌点缀着红绿宝石的金灿灿护甲轻轻拂过眼角脸颊,镜中的这张三十多岁的脸已不再是初入宫廷时候那般娇俏白皙。
莲儿毕竟年岁轻了些,不大明白令贵妃所言何意,只得静静站在一边,眨着好奇的眼睛。
“你还是年轻了些。”
转头见莲儿一直没吭声,令贵妃轻笑了两声。
十五阿哥的满月宴何其隆重,令贵妃的生子记录追平了已逝世多年的淑嘉皇贵妃。
称病不入宫的璟珂,连日来与费扬古收拾公主府的东西,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便要彻彻底底离开,不留一丝牵挂。
“璟珂,你竟然还留着它?”
费扬古无意间发现璟珂衣物箱里包裹得严严实实那只玉短笛,正是当年他们俩的定情之物!
时过境迁,不曾想过璟珂还保留着它,费扬古十分感动,略嶙峋的双手颤抖着捧起那只玉短笛,褪下包裹着的那层布,仔细摸着仍旧是光滑如水的笛身。
璟珂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轻轻覆在他手上,浅笑道:“几十年了,也不舍得丢了它,怪可惜的。”
说罢,转身继续整理自己的物品。望着璟珂不再年轻的背影,费扬古心中无限感慨。两人都是已过半百之人,璟珂的鬓角也有了些许斑白,不再施粉黛的她,露出眼角的细纹。
“璟珂,你真的愿意跟我回科尔沁吗?”
并不自信的费扬古,沉吟片刻,不安地问了句。他仿佛觉得,璟珂心中仍有许多放不下的事情,劝说她那么多年了,直到现在她突然改变主意,反而让费扬古猝不及防。
璟珂微微一怔,手中拿着的丝巾轻飘飘滑落在地,“怎么这么问?不是都决定了?”
“当年观音保弟弟劝你回去,你为了先帝和孝敬皇后婉拒,这些年我也不曾放弃过劝你的念头。只是……”费扬古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同皇后一次争执,就改变主意要回去,不会后悔吗?”
璟珂深深呼吸后,闭上了双眼。该怎么跟费扬古说呢?有些事情她不愿解释,也没法解释。她不想看到不久的将来瑾瑜怒段青丝,也不想看到永琪英年早逝,更是不想看见外孙女汪婍韵嫁给弘历……
有太多的事情她不想再去面对。已经五十多岁了,再有几年时间可以生活?可以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长公主,富察府派人来报讯,水姨娘生了个小少爷。”
流风轻轻叩了叩门,然后报告了这事。璟珂淡淡一笑,戏谑问道:“是不是国舅爷还取了名字叫福长安?”
流风惊愕得瞪大了双眼,颤颤巍巍道:“您……您怎晓得?”
璟珂意味深长笑着,没有回答她,便是一旁的费扬古也觉得摸不着头脑,正想问什么,璟珂却抬头对他道:“快些收拾吧,别磨蹭了。”
这都是些私人物品,他俩决定还是自己收拾,不经下人之手。
“外祖母!外祖母!”
穆柔蹦蹦跳跳跑了进来,扑进璟珂怀里甜甜叫了好几声,才娇嗔道:“外祖母,咱们以后是要去哪儿呢?表姐也会跟着走吗?”
璟珂俯下身,温柔一笑,摸了摸穆柔的脸颊,说:“表姐不跟。咱们要回科尔沁。你想跟着外祖母,还是回你阿玛那儿去?”
今年初,长臻的丈夫永玮办事得力被授宗人府右宗人,据傅恒透露,弘历打算明年让他兼镶蓝旗汉军副都统。永玮的仕途越来越顺,璟珂曾想把穆柔送回他那儿,让他们父女团圆,也就不需隔三差五让永玮跑公主府看女儿了。
弘曣夫妻年事已高,虽有其他孙子孙女,但对于穆柔这个嫡亲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