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风夭年叹了口气,却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又长长叹了口气,“你们都先出去。”
“主上!”戾夜焦急提醒,无法忘记那夜这人对风夭年做了什么。
“你们都在外面,又能怎样?”风夭年低声下令道,对方无法违背,只得讪讪与他人一同离开这屋子,只留下风夭年,和沉重喘息呼吸不稳的重雅。
“为什么一定要亲口听我说?”风夭年把玩着手中的那香囊,“是事情究竟如何我又未曾瞧见。”
“你与舅父密谋,怎会不知这事情的真假?我曾经……相信过你,夭年。”重雅沉痛道,他觉得自己已经一只手抓住悬崖的礁石,即使是风夭年这般浅浅淡淡的力气,也足以将他推进万丈深渊,但此时此刻,又有谁能拉他一把?
无人。
这更是一种悲哀。
“我说了你就相信,知道事实就能让你心死么?就能让你不再逃避么?”风夭年起身凑近重雅的脸颊,呼吸便落在重雅的皮肤之上,感觉到怦然心动。
“你真胆小,玉城公殿下,连直面事实的勇气,也需要别人推你一下。”风夭年俯□子,将重雅的核桃吊坠放在手心之中,“这是什么?”
“你送我的核桃吊坠。”
“知道他为什么涂上红色么?”风夭年捏着那枚小小的东西,在重雅的面前晃了晃。
“好看……么?”
“核桃本身暗红色的质地,才是最好看的,你不觉得?”风夭年摇摇头。
重雅不解,但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
自己挂上了这枚吊坠的第二天,风夭年便有人营救,难道……
“其实无论涂上什么颜色都好,只要能在你的衣服上留下痕迹就行。”风夭年笑笑,“核桃自有独特的纹路,印在你那天穿着的白色衣服上,明眼人便知道是出自谁之笔。”
“你……”重雅大惊,倒吸一口冷气。
“没错,敖烈国中之人,不可能以核桃为吊坠,重烈生性多疑,又岂会让你带着核桃吊坠招摇过市?唯有以印泥为记号,印在玉城公殿下的白衣之上,方能向外界传讯。”
“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这个主意?”重雅觉得浑身冰冷,一切希望便在这一刻被摧毁。
“我们不是可以信任的关系啊……”风夭年摇摇头苦笑,突然想起了重烈那夜疯狂的表情,便觉得心中悲哀起来。
“你一直在利用我!”重雅恨道,觉得血气上头便掐住了风夭年的脖子,还没来得及用力,便听见房门被推开,一个人冲了进来抓住他的手臂,力量大得让自己无法抵抗。
“殿下,冷静点!”
“滚开!滚出去!”重雅吼道,想要给对方予以反击,却被轻巧灵活地让开,并再一次反制了自己的行动。
“殿下,请冷静点!”对方再一次在他耳边安抚道,比起宽慰,倒更像是威胁,冷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重雅一抬头,便看见了那张狰狞而恐怖的残面,便心头一惊整个人从狂乱之中反应了过来。
“所以,以后无论任何人说什么,你最好都不要相信。”风夭年平顺气息后开口道,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除非你还想活在谎言中。”
“你……很像他。”重雅冷笑道,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风夭年抬眼看着起身向外走的重雅。
“当今敖烈国主,我的王兄,重烈陛下。”重雅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风夭年,“多谢提点,鲜风国新王,定当铭记于心,永生不忘。”
“你去哪?”司马素瞧着表情决然的重雅,伸手想要拉住他,却被对方一掌打开。
“回王宫,若要夺回王位救回母后,我重雅又岂是在背后玩阴的小人。”重雅冷眼瞧着司马素肃然道,“放心,风夭年在你这的事情我谁都不会说,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干。告辞!”
他拂袖而去,再无留恋,脚步比来时更加坚决,只因为放弃了那种叫:幻想的无谓玩意。
“司马凰活着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风夭年看着脸上露出得意微笑的司马素问道。
“六年前便知,只是一直未能查出下落。”司马素也不隐瞒,坐在桌几便倒了杯茶水。
“太常大人也真耐得住性子,直到今时今日才肯告诉玉城公实情。”风夭年微笑,嘴上有些恭维,心里却并不待见面前这男人。
“秘密自是要在最恰当的时候揭露,若非当下这种情况,依着殿下的性子,说不定会原谅陛下,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别说是重烈弑母篡位了,就连伤母监禁这件事情,也怕是捏造的吧?”风夭年侧脸凑近司马素,一双鹿眸瞧着对方的眼睛,便让司马素那一口水突然憋在了喉咙里,差点喘不过起来。
“事实……咳咳……”司马素慌乱起身,吞下茶水清了清嗓子,终于挤出了个勉强的笑容道,“不是很明显么?”
越是明显,才越是可疑;而司马素当下的这表情,更是已经昭示了大半。
风夭年没再问,但心里却莫名其妙松了口气:重烈并没有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个真相,竟然会让夭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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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深夜,虫鸣隐约可闻,弯月如钩天边。戾夜一袭黑衣便整个身影融入了这夜色之中,静默无声地,从天窗钻入了司马素卧房的横梁之上。
他静静观察了许久,床上之人应在熟睡,以自己的身手应不会惊扰到对方,便悄然下地,侧身贴近了床榻,摸向其后的暗格。
但尚未扭开机关,便突觉耳边劲风略过,慌忙躲避想要从窗户出逃,来者却已经一个箭步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手中黑铁长剑便以诡异的速度向着自己的面门而来。
房内烛火燃起,顿然从黑暗重归明亮,便照亮了对手的面孔:沉岳——那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恐怖脸。
对方招式怪异、狠辣异常,根本看不出任何门派剑法,更无从破解抵挡,不过几个回合,戾夜便被对方一剑架在了咽喉之处,贴在墙角无法动弹。
“早知你今日背叛,当初就不应该将你从断头台上救下来。”司马素穿鞋下榻,愠怒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是我当初错信你的花言巧语,你心中不过是为了光复后党的权势地位,根本并非真心信奉赤帝。”戾夜冷道,面无惧色,“既然我如今已救回神嗣,自当重归正道,怎能为你走狗?”
“救?”司马素轻蔑笑笑,“风夭年手无缚鸡之力,如今离开敖烈主身边无人保护,你又被我手下所擒,你怎么救?”
戾夜不语,别过脸去,无意回答这个问题,司马素却踱步而来不急不缓继续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心思,直到几天前,你仍为我之心腹,自是知道些底细的。你如今夜闯我卧房,定是为了那本《赤帝告天书》而来,对么?”
司马素扭过戾夜的脸,瞧见他眸子中的那一丝波动,但下一秒钟对方一口唾沫已经上了脸,戾夜恨道,“起初我以为神嗣已死,你偷得那卷天书,是为了惩罚灭神后裔一族的敖烈主,但如今想来,你根本就打定了主意,要让主上之死为你扶玉城公登基铺路!”
司马素笑笑,掏出锦帕擦了擦脸,拍拍戾夜冷峻的面颊,“别着急,暂时鲜风国主还没有性命之虞,有位更重要的人认为他还有活着的必要。沉岳,将他拖入黑牢之中好好看守,莫让他逃跑了!”
风夭年得知戾夜被囚已是第二天中午,匆匆赶到司马素书房中,迎接自己的却是丑面杀手沉岳。
大太阳之下便瞧地他的脸分外的可怖,脸上烧伤的沟壑呈现不自然的肉红色,也不知怎的,夭年便突然想起了重烈背上那深深的伤口,心就这么突然颤抖了一下。
“太常大人在见客,风公子请稍等。”沉岳一双狼眸瞧着风夭年的脸,也不避讳也不恭敬。
“他究竟犯了什么错,司马大人要将他关押在黑牢中?”风夭年直视对方的眼睛,竟莫名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觉。
“偷窃。”沉岳简单两个字,言简意赅,瞧着风夭年微微眯起的鹿眸,知他二丈摸不着头脑,嘴角咧着笑了笑,很耐心解释道,“公子应听说过《赤帝告天书》吧?”
风夭年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说这名字,便点了点头,“据说已经失传。”
“原本这书是藏在宫中的金匣阁内的,但如今已在司马大人手中,昨夜戾夜偷的便是那东西。”沉岳双手环抱于胸,靠在柱梁上懒洋洋看着风夭年道,“要我是风公子,还管什么戾夜戾日的死活,尽管乘着没人的时候逃出这院落,到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你是说,司马大人会将我已死的传言既成事实,以用赤帝告天书威胁敖烈主退位让贤?”
“风公子聪慧,自无需小的多言。”
“那就让我去看看戾夜。”风夭年根本没在意对方的建议,冷道。
沉岳微微一愣,旋而自嘲笑了笑,“倒是小的白说了。”
“司马大人既然现在仍留我一命,便尚未到我命该绝的时候,这里自是安全的,我又何必当下就如鼠窜逃亡?更何况戾夜为我被囚,若见死不救,岂非愧为神嗣?”
沉岳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下来,那阴鹜的眸子之中闪过了一丝奇怪的神色,似微微叹了口气道,“倒真符合你所为。”
风夭年正疑虑那熟悉又温和的口气从何而来,便突然听见家丁慌忙推开院落之门冲了进来,“不好了,独孤休中郎将带着人冲进来了,快点禀告太常大人!”
沉岳也不焦虑也没慌忙进门,置若罔闻家丁的急报,反倒是瞧着风夭年揶揄道,“是否需要小的将您送到独孤休大人手中?”
“你看起来倒根本不像是太常大人的手下啊。”风夭年讥讽道,“不劳您费心,还是先进去禀告大人吧。”
沉岳也没反驳,低低一笑便转身入内去了;风夭年则瞧着对方的身影,终于想起来那个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心头便如同压了巨石一般,一瞬间觉得喘不过气来。
独孤休领着心腹在前厅大开杀戒,一袭金边绛红色精干戎装,长剑在手若银光罩身,便似杀神出世,绝美姿态之后却是残酷的刀刀毙命。
但独孤休对杀人本身并无大兴趣,他不过是遵循重烈嘱咐之言行事,将藏在这座府邸中的司马素逼出来罢了,瞧着四周围上的家丁心有戚戚不敢上前,便提剑向着内院走去,抬高声音道,“司马素,我知你在里面,出来!”
“中郎将也太放肆了!”当独孤休已经踏入内院第三重门的时候,终瞧着司马素一行人向着这边匆匆而来,能瞧见对方气势汹汹又诧异万分的表情,冲着这边边走边呵斥,“我司马素的府邸,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中郎将硬闯了?”
“陛下之命不敢不从!”独孤休冷面拱手道,“若非你家丁在门口不让我进入,我又何必武力闯入?”
“可有皇诏?”司马素指着独孤休那傲气的脸面气得浑身发抖,被一个小小中郎将如此看不起,真是丢了大大的面子!
“只是口谕。”独孤休扫了一眼司马素,便猛地瞧见他身后的那丑面杀手嘴角露出的微微笑容,心头自是微微一怔,收回心神继续道,“陛下宫中有名要人失踪,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还请大人勿要阻拦。”
说着便不再理会司马素要杀人的表情,绕过对方便要想着里院而去。
“拦住他!”司马素吼道,身后侍从虽恐惧独孤休之身手,但也得令一拥而上,刹那间刀光血影,独孤休绛红的身姿如同赤蛇穿水一般,灵巧游走出莲步,银光所及之处,便听得侍从们发出凄厉惨叫,纷纷倒地捂住手腕或脚踝,无心恋战。
司马素眼见着对方即将杀出重围,想着里屋而去,心中正焦急万分,却听见身后一人飞身上前,若烈风刮过呼呼生响,视线中便瞧见沉岳已经抽刀上前,与独孤休纠缠在了一道。
司马素原是对沉岳不抱希望的,毕竟面对独孤休这样的敖烈第一武将,自己所识之人中,亦只有如今囚禁在黑牢之中的戾夜能与之招架。可不想,眼见着那沉岳却明显占了上风,一柄粗陋的铁剑竟如同有生命一般,每一次击都破解了独孤休的招式,令其逐渐从攻击转而防守,明显逐渐处于下风。
“无礼闯入太常府者,死!杀了他!”司马素吼道,那声音之中带着一丝急切与得意——若这重烈身边的贴身心腹就此被解决,便是虎翼折断一般,削弱了大半重烈的势力。
独孤休听得这句话,慌忙全力防守护住命门要害,却瞧得对手那双阴鹜的眸子,竟若嘲笑一般舒展了开来,一时之间竟让他放松了抵抗;生死只在刹那的电光火石之间,等独孤休再凝神,对方已经持剑向着自己的心窝刺来,角度刁钻速度迅捷地诡异,根本再无任何破解之法让自己逃出生天。
真正死亡在即的时候却并没那么可怕,瞧着那夺命的剑尖,独孤休竟突然有一种卸下重担的错觉,闭上眼睛听得胸膛皮肤被刺穿,发出轻微噗的声响,剧痛入骨,下一秒心脏便要被那剑尖挑穿。
可剑却就在那分毫发出了铿的脆响,瞬间停了下来,而那疼痛虽然难耐,却再无半点加深。
独孤休睁开眼睛,便瞧见一身着天蓝色华衣之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从自己胸口喷溅出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半边衣衫,两只细长却因习武而粗糙的手指,生生夹断了剑尖,不让其再入自己体内半分。
那双深勾内眼角的鹰眸几乎冒出怒火,余光则落在了面前持剑停下的沉岳身上,“谁让你动手的?”他阴冷沉沉道,“这个人的命是我的,谁也不许碰!”那人几乎是吼了出来,仪态尽失,若一接近疯狂边缘之人,似浑身都燃着火焰。
“云霄贺……”独孤休喃喃叫出这个名字,身子却因伤势的疼痛而晃了一下,便倒在了云霄贺的怀里。
“陛下,您不应该出来的。”司马素慌忙凑近低语,“敖烈国中还无人知道您私下造访……”
“独孤休若死,那我们之间的交易也算玩完了,你可明白?”云霄贺冰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