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宿刺剑抽剑之快,血都来不及沾上他的衣边。
“美人舞剑,真是个享受。”怀影吐出一片瓜子壳,不偏不倚丢中了其中一个杀手。那个杀手抬头,不顾眼前目标,剑就朝两人刺过来。
翠儿惊叫,花容失色,感觉到怀影动了下,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杀手已经被钉在树干上,动弹不得。
“丢到你是我不对。但吵我看戏就是你不对了。”
“楚风影。”龙宿一声喝,以他为中心倒下一圈人。
怀影耸耸肩,站起来:“我只是想欣赏下少主的风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制的信号筒来,拉开导索,就见烟花划过天空。
“一炷香,他们就会来。那我先走了。翠丫头,你走不走?”
翠儿有些痴傻地看着龙宿,摇了摇头。怀影皱起眉头,拉过翠儿的后领:“走吧走吧,在这里也是碍事的料。”
“可是少主……”
“他不会有事的。这种仗势就没辙的话,还不如换个少主。”怀影挑衅地一笑。
龙宿轻轻咳嗽两声,利剑劈下去的力道却丝毫不含糊。
怀影抓着翠儿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而楚君仪很快就带着人过来,手一挥,命令道:“杀。”杀手在围剿里分崩离析。佛剑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转头想要问龙宿如何。却感觉到软软的热热的物体靠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扶,是已经有些晕眩的龙宿。
“呼……久未活动,毕竟有些吃力了。”龙宿笑笑,“吾是个病人。”
佛剑皱眉,将龙宿搀扶起来,走到楚君仪面前。
“我先带他回去。”
“好。”楚君仪示意左右,“汝稍等片刻,有轿子来接汝们。少主,风寒未愈,现在吹不得风。”佛剑一想,楚君仪说得在理,也就答应了。
“佛剑。”
“嗯。”
“回去便直接带吾回锦瑟宫。”
“我知道。”
“吾不想见到剑子。”
“嗯,我知道。”佛剑看着昏睡在怀里的龙宿,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剑子。
剑子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他最近一直躲着我,我刚才看到信号,过来看看。”佛剑颔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将怀里的龙宿小心地带到剑子的怀里。
“佛剑???”
佛剑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他最需要的不是我。”
剑子看着在他怀里睡得安稳的龙宿,笑了一下。龙宿向来浅眠,一点声响就会醒,如今睡得沉,是太累了,还是安心了?
“轿子来了。”楚君仪道,“汝们回去吧。回去后统统呆在锦瑟宫,少主醒来前,千万不要离开他。”
“楚庭主。”佛剑不解她的意思,想要询问,让剑子拉了一下。
“走吧,佛剑。”剑子将龙宿打横抱了起来,“有什么事回去说。”佛剑看着他一脸严肃,不再坚持,点点头,跟着走了。
来的人,来了又去,悄无声息地清理着残局,一切又恢复成当初的模样,仿佛方才的杀斗不过梦一场,了无痕迹。
“哎呀呀。剑煮你这个煞星。我真是流年不利遇到你。”口气老成一个奶娃娃正在鞍前马后地劳碌,看着坐在龙宿塌前的剑子,撇撇嘴。
“慕少艾你的用药天下无人出其左右,不找你找谁?”
“免了免了,恭维的话给我收起来。”奶娃娃从随身布袋里抽出一寸粗长的银针,“有求于人说话才这么客气,句句都是胡扯。”
“我说的可是实话。能以身试药除了上古神农氏也只有慕少艾你了,哎呀呀,这双肉爪子真可爱。”剑子看着小小的慕少艾,忍不住扑哧一笑。
慕少艾白了他一眼:“笑吧,你就笑吧,要不是看在病患是个美人的份上,我才不理你这只仙鸡是让人一锅炖了还是拿去炸了。”
“怎么样?”佛剑看见慕少艾手法极快,左左右右插了龙宿一身。隐约看见头顶黑气旋出。慕少艾随手扯了块布巾擦了擦汗,大口喘气。
“论针,我果然还是不如惠比寿那个跳脱小子。呼呼。我想想,先被人强行废了根基,后来以身子试了强烈药物还不止一种,不注意休息,日夜劳累,身上的伤不少,估计日子不太平,前些日子又得了风寒……”慕少艾越说越让人心悸,剑子抓着龙宿的手不由紧了紧。
慕少艾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放在桌子上:“有人传了深厚的内力给他,他的身体难以承受,这些都是小事。最棘手的一点,他体内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毒。”
佛剑沉声道:“什么毒?”剑子沉默地看着龙宿,脸上完全没有笑容。
慕少艾摇摇头:“我不知道。这是未曾见过的毒。”他的手轻轻地搭在龙宿的脉上。
“能救吗?”剑子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慕少艾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将剑子和佛剑的心都揪起来了:“这要躺着的是你,剑子,我就不救了。”
剑子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不由地笑起来:“你果然医者父母心。”
慕少艾白了他一眼:“又胡扯。”低头看了看龙宿,“美人啊美人,你要是有点眼光,醒来后就跟了我吧,省的被这剑煮猴子气死。”
慕少艾忽然从床榻上跳下来,拿起桌上的布袋往外走。
“去哪?”佛剑问。
“他身上的毒太复杂。”慕少艾现出手里一根银针,“是以三种毒日夜渗透融汇而成的,我需要去找可以相克的药物。剑子亏你长了个心眼,懂得将他身边的东西都留份给我,那碗药粥……啧啧……这毒虽然狠,却是慢性的,他暂时无事,若他难受了就把我留下的药倒两颗来与茶吃了,然后休息下就好了。记得药是与茶吃,才有效果。”
“知道了。”剑子点头应下。
慕少艾朝门口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现在他不适合剧烈运动。剑煮你们还年轻,有时不要太冲动。”
“什……我没有!!!”剑子猛然抬头,只能看见慕少艾揶揄的笑容,都已经跑远了。
佛剑满脸疑惑地看着剑子:“他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剑子苦笑,“不过是拿我开涮而已。”
“哦。”
夜深,露重,手指有些冷。
龙宿慢慢睁开眼睛,身边趴着一个人,恍然间似乎是婉夫人,细看却不是。剑子憔悴而疲惫的容颜映入眼帘。龙宿慢慢再将眼睛闭上,朝着空气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伸手抚过剑子的头。
“剑子,吾知道汝醒着。吾知道汝有事瞒着吾。而吾也有事情没有与汝说实话。可是,无论怎样,那一日,在宛水河畔,吾是认真的。”
龙宿忽然说得有些急了。
“所以汝不要离开吾。不要和娘亲一样,将吾抛下。”
剑子默默听着,知道龙宿此刻必定是很难过的,可他却不能动的。动弹不得的。虽然彼此心知肚明,彼此是清醒的。他却不能轻易打破这一平衡,伸手去将龙宿抱在怀里。
龙宿许久都没有再说话。剑子忽然想起初遇时,那站在千年古剎前的龙宿,一脸骄傲,眼神里却带着一些难以述说的情绪。那时,他只想作弄他。可是后来,龙宿在密林里弹琴,眼神里的感情却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包围起来,隔离其它的人。那时,他想,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跟他说,其实他很幸福。
可是这样的话,他很快就含在嘴里,吞进肚子里。
记忆呼啸,他想起那一日,他与佛剑赶到时,他守在灵堂上,对着他们的微微一笑。
分明是个笑容。剑子却觉得鼻头一酸,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今,这个说着【不要离开吾,不要和娘亲一样,将吾抛下】的龙宿,是什么样的表情。剑子慢慢坐直身体,手臂有些麻木。龙宿已经沉沉睡去。他的手放在剑子的旁边,那么近,却不相握。
剑子站起身子来,低声而郑重:“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到底还是……为什么会是他?”长月凤华看着手里的透明棋子,放在棋盘上,“易伯书也是个棋子。”
佛小子思索一下,放了枚白子在方才那枚黑子旁边。
“这边用‘扳’可一点也不高明啊。”长月凤华指了指棋盘西北,西南,东北三个角,“汝看,吾已经是瓮中之鳖。当初也是为了吾放在这里的子,死咬着不放手,自然是要死的。”
“就你和道无华那个闷葫芦才会喜欢这种又闷又费脑子的事情。”佛小子将手里棋子放回去,哗啦哗啦的。道无华走过来,手指指了一个点,走开了。
佛小子嘿嘿一笑,抓起子来放上去。
“观棋不语真君子,汝倒是真的不语啊。”长月凤华看着方才让佛小子下得一盘散沙的棋子却在这么一点连成片,不由懊恼,“可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汝是不是听不懂?”
“你将龙宿做铒。钓的不过是易伯书一条小鱼。”道无华不对棋局理会,低头看着江东儒林的地势图,“你连楚风影和楚君仪一起暴露了。”
“君仪过去,吾才能放心。婉夫人的事对龙宿的打击远比汝们可以知道的来得大。”长月凤华随手拈起子来,下了一处。
“婉夫人的事到底是不是你的示意?”道无华认真地问他。
长月凤华抬头看着他,笑了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谁知道……”
“确实是那个人杀了易叔言。”道无华说的话,等待着长月凤华给一个肯定。长月凤华顽皮地眨眨眼睛,摇头。
“长月你比我还讨厌,不是还是不知道,你的嘴生来做什么的啊?”佛小子跳起来,指着长月凤华的鼻子,嚷道。
“吃饭。”长月凤华气定神闲,“吾饿了。”
“你早就辟谷,饿什么饿?”佛小子不屑地撇撇嘴巴。
道无华置若罔闻,道:“我已经吩咐他们准备饭菜。”长月凤华笑了笑,站直了身子,走到佛小子旁边。
“口腹之欲。不是欲。汝不也是天天吃善男信女的素斋吃得很开心?”
“那是他们的心意。不吃他们不会心安。”
“啧啧,汝总是这么能胡扯。”长月凤华轻声地笑着,拉着他往外面走,“道无华,汝不去吗?”
道无华抬头看了一眼他,低头阅卷。长月凤华笑笑,将佛小子拉走。
月朗星稀的日子。
总是会让人感到寂寞的。
“江东水患还是无法平息。”长月凤华走在冰冷的台阶上,回头对佛小子说,“道无华还会走。”
“是的。他会走。而你,留不住他。”佛小子冷静的话语,冰冷冷得就像长月凤华脚下的台阶。长月凤华苦笑,转过身子来。
“小子,吾那么着急着培养那个孩子,汝与道无华觉得费解吗?”
佛小子顿了下,点头:“但这是你的选择。”
“是啊,是吾的选择。”长月凤华扭头去看道无华所在的屋子,“汝要记得,今日与吾说的话。”
佛小子皱眉:“无论你想做什么,凤华,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长月凤华呵呵笑了起来:“小子,汝知道吾要做什么吗?”
楚君仪坐在易伯书的面前,手里捧着茶碗,脸色平静,轻轻吹口气。
“教母半夜前来有什么赐教?”
“易伯书,吾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啊,吾记起来了,那日汝为了叔言被欺负而出头结果被打得很惨。呵呵……”楚君仪笑出声来,“那时吾们都那么小。汝说要娶天下最美的女子为妻,要好好照顾叔言。”
“楚君仪汝……”易伯书横眉倒竖,“半夜来是叙旧的吗?”
“儒门少主真的那么不得汝的意么?为什么汝宁可让那人杀了你口口声声要保护的叔言也不肯放弃。”楚君仪说到这话的时候,闭上双眼,声音哽咽。
“汝说什么?叔言怎是吾……”易伯书的话到一半就截住了,因为楚君仪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汝疯了吗?”易伯书大吼,手按在腰间的白竹剑上,“楚君仪,汝可知道汝现在在做什么?”
“吾自然是知道的。”楚君仪看着他,容色凄切,“伯书,回头吧。一次错,次次错,此刻回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易伯书冷笑:“吾不懂得汝在说什么。”
“汝让人威胁刘御医制毒,暗中下到龙宿身上,对不对。”
“汝屡次派人刺杀龙宿,甚至最后下了绞杀令,对不对?”
“汝杀了龙宿的娘亲,对不对!”
楚君仪的目光悲伤,凝视着易伯书:“但是陈老夫子可有任何得罪与汝?汝要派人杀他?汝可知道他是谁么?”
易伯书看着她凄楚的面容,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汝想要说的只有这些吗?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凭什么吾江东儒林要臣服与他儒门天下,吾的人比他差吗?吾比他差吗?汝所要保的长月凤华已经不久人世了,汝还要如何保他?只要他一死,一个疏楼龙宿又能怎么控制住一个儒门天下?到时就是吾江东儒林的天下了。”
“汝……汝说什么?!!”楚君仪瞪着他,“汝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汝很快就会知道。”易伯书大笑,甩手丢下一个霹雳弹,随即消失无踪。
楚君仪静默站在原地,身后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黑衣人飞快地跟了上去。
“这一切就将要怎样才肯善罢罢休?”楚君仪一叹,“长月宸。”
无名看着杯中葡萄酒,低吟:“葡萄美酒夜光杯。西域最好的葡萄酒,口感甘醇,唇齿余香。汝不来一杯吗?少年。”
他的对面站着脸色严肃的剑子。若非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成日嬉皮笑脸的剑子会有如此沉重的表情,会有这么强的气势?
“无名,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不该拿龙宿作为代价。”剑子坐在他的对面。
无名好笑:“汝这话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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