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近幾日,道無華生了病,拒絕任何人的見面,很是嚴重的樣子。
離開紫雲道觀後就一直伴隨著道無華左右的劍子,其實心底已經將他當成最重要的親人和長輩。此時聽聞如此的消息,如何不心焦如焚?
奇怪的是,一路上不斷地看見有人在焚燒著屍體。
驚恐的臉色,仿佛焚燒著的不是親人,而是惡魔。劍子數次想要停留問個清楚,但思及道無華的病情還是不敢懈怠。
道門門生見到劍子,心底松了口氣,紛紛迎了上去。
“師尊如何?”
“已經五日有餘,始終不肯見人,經常聽到咳嗽聲,但不肯看大夫,吃得也少。”
“我去看看。”
三步,兩步,劍子不惜飄渺步行走,很快就到了道無華的房門前。
“停下吧,不要再靠近了。”
“師父,這……”
“我無事,不過偶染風寒,洠в惺硲j,是門人小睿笞隽恕!
“師父。”
想也知道是騙人。以道無華功體,寒暑不侵,更別提現在端午時節,天氣熱得不像話。如何能得這個傷風?
“我廢了自己的長生修為。”
“什麽?”
“洠谗嵋饬x了。這一切,早就洠в幸饬x。咳咳。”
“師父,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整個道門都仰仗著您。”劍子說著,只覺得喉頭發澀,難過得都快落下淚來。
房門忽然吱嘎打開了。
劍子略帶疑懀У靥讲竭M去。
“師父。”
“……劍子。”
一夜青絲成雪。是思念,還是痛苦?日日夜夜的折磨,在乎的人,已經不在了。
“咳咳。日後道門便要靠你了。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情。”
“師父,不能這么說……道門和徒弟,你都不管了嗎?”
“我管,我管了這么久了。以前,我管鳳華,不讓他受傷受苦結果傷他最深讓他最苦的人是我。現在我管道門,也夠了。”
“……不是,師父,儒門不是有法蓮花,龍宿肯定會拿來與你交換……”
劍子忽然說不下去。因為道無華用一種很悲哀的目光看著他,帶著慈愛和痛苦的目光。
“你很聰明,劍子。但你要知道,如果當你開始算計你在乎的人,很快你就會失去他。”
“我……”
“疏樓龍宿是找過我交易過這件事情。”
“那……”
道無華低頭摩梭著手裡的銀灰色長髮。鳳華的頭髮是什麽時候白的?
“我同意了。這個孩子很聰明,以致有的時候,如果不交換一些條件,他無法相信別人的幫助。但法蓮花再怎么厲害,也無法換回我的鳳華了。”
劍子怔怔地聽著道無華說很多的話。道無華一直一直說,仿佛用盡一生的話語。他沉默而無聊的師父,從來不曾說出口的悲哀和愛戀。劍子也明白。道無華并非想說給他聽,只不過,他的聽者已經不在了。道無華已經洠в修k法說給對方聽了。
昏迷的佛小子忽然睜開眼睛,身邊的佛劍還未醒過來。他環視周圍,已經不是困在之前的陣法裡面,而是一間只有四方透氣孔的房間裡。
他咦愎α莺莸負粝蚴T,紋絲不動。巨響驚動了佛劍。佛劍醒了過來,看著一向雲淡風清,不當事情是事的佛小子,一拳一拳地砸向石門。
“一個是這樣,兩個是這樣,你們這群混蛋都給老子下地獄才好。”
“師尊?”
猛然轉過的臉,佛小子一向只有笑容的臉,猙獰得讓人無法直視。
“小禿驢,快幫忙,我絕對不讓這種事情發生第二次。”
“嗯。”
“萬諦一滅!!!”
【是啊,是吾的選擇……汝要記得,今日與吾說的話】
劍子許久才離開道無華的房間。所有的人都關心地問著道無華的近況。無論問什麼,劍子只是搖頭,守口如瓶。
有那么一刻,他覺得累了。
想到道門茫然的未來,和龍宿那未知的痛苦。
自己不知道能否堅持下去。
正思索間,白鴿飛來,低頭落在劍子抬起的手背上。劍子將它放一邊,解開信筒,取出紙條。結果一如他所料。蜀道行和杜一葦并洠в姓业侥孪渗P傷口的武器。
他無奈。如此熟悉的氣息。偏偏他想不起來。瞥了眼身後的古塵,沉靜得仿若不是一柄劍,而是一桿筆,連殺氣都洠в械膭Γ绱税矊帯
最頭痛的地方,就是在古塵之前,他使用過無數的劍來替代。其中用過的好劍不在少數,也有些是有主的,一時借用而已。所以,實在難以想起到底誰人擁有殺穆仙鳳的劍。
杜一葦心掛柳千韻,劍子很清楚,但事情還洠в型杲Y,還必須拜托他追查。
劍子思索間,提筆,寫下雲夢印,遲疑了會,又寫下了法蓮花三個字。
劍子忽然想到令狐神逸,苦笑。
應該讓老頭子鑒別下。
那時忙亂竟然忘了這位名劍鑄造師。若是他,必定能知道兇器是什麽。
但……穆仙鳳已經入土為安了。
穆仙鳳……那個繃緊了臉從頭都洠в新溥^一顆淚的龍宿……
“仙鳳,你該了解你家主子的。他不是不難過。只是哭不出來。”
對著天空喃喃,劍子伸手放飛了給蜀道行的白鴿子。
秉燭夜讀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其實,夜讀是一種很愉快的事情。窗外蓮花盛放,聽著蟲鳴成歌,感受涼風習習。本是很風雅的事情。很風雅的藥師,現在只能埋頭找尋。幫忙的還有那兩位腦中藏書千萬卷的師兄弟,以及乖巧的素續緣。
那日,天降鳥人……啊……天降藥師凈琉璃……啊……天降藥師慕少艾……
殺氣沖沖,猶如一輛奔馳中的法拉利,撞向素還真。
“素閒人。你編寫神農醫典的參考資料,全部拿出來給我。”
“好友……真是氣勢浩大……”
素還真本欲評價慕少艾那悍匪一般的氣勢,抬頭看見羽人非獍的右手正按在他的神兵天泣,立刻改口。察覺到未出口的話語,談無欲冷冷哼了一聲。
“藥師,要喝茶嗎?”素續緣很乖巧很乖巧奉上一杯冷熱適口的茶水。
慕少艾接過來,喝下半杯,遞給羽人。羽人面不改色喝掉餘下的茶,遞還給素續緣,并說了聲謝謝。慕少艾繼續拎素還真的領子。
“這就去,這就去。”
幾人徹夜奮鬥。其中素還真擔心素續緣吃不消讓他去休息,順道想讓談無欲也去休息,一轉頭,目光對上,已被千刀萬剮。素還真只能靜靜椋献欤^續翻書。
“藥師啊,找了這么久,能否告訴劣者,你到底要找什麽?”
“什麽都不知道你在找著玩嗎?”談無欲忍不住喝他。
素還真一張無辜的臉,無辜地眨著眼睛。
“找到了。”
慕少艾說完,就跑到外面去,任羽人一抱,揚長而去。
素還真轉頭想看談無欲現在的表情,只可惜讓談無欲早了一步,就聽一聲冷哼,就看一個背影無比瀟灑。
……誰來告訴劣者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殺戮,血腥。始終伴隨著西域乾燥的荒漠。
穿梭在西方星羅棋布的國家之間的商隊,除了面對大漠的危險,乾渴的危機,最害怕的還是遇到沙漠的強盜。
而最有名莫過於旋風盜。
這一隊來去成風的盜伲撬腥寺勶L喪膽的噩夢。
也出了些冒用名頭的盜伲贿^很快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前陣子還有一隊倒霉的遇見暴力和尚,被狠狠地教育了一下佛法宏大。
正宗的旋風盜正在用布巾擦乾刀刃上的血液。他們剛做完一個大單。一個富裕的商隊穿越沙漠想要到綺羅國去。那個商隊的人竟然武功都還不弱,他們犧牲了好幾名兄弟才拿下,不過確實是富裕的商隊。旋風盜將兄弟們安置了,開始清點財物。
商隊帶的都不是平日會用以交易的香料,綢緞和茶葉,倒是帶了很多黃金珠寶,以及一些書冊。
“頭。這群人竟然還帶了一朵花。”
部下說著露出鄙夷的笑容。帶著花過大漠的商隊,難怪要被處理掉的。
旋風盜的主事接過那一朵花,久日未有水喂養。這花竟然剔透如玉,生機勃勃。
“那位兄弟,能否把那花給我呢?”
來人說話帶著笑意,所有人警備地抽出刀來,看著他。那麼多人,竟然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站在那裡的。
“搶枺鲹尩嚼献宇^上來了?”
一個強盜笑了兩聲,舉刀靠近。
“小心。”
強盜頭子這句喊話已經晚了。
瘦弱的青年的笑容甚至未曾改變,身邊那個靠近的強盜已經倒下去了,被砍斷的脖子噴出洶涌的鮮血。
“看來,如果我不給你,他們死定了。”
那個首領第一次開口。那人露出微微訝異的神情,笑了。
“看不出你原是中原人。”
“一朵花,換一個名字。”
“你倒有趣。”那人微微一笑,“來如風去無影。”
“拿去。”
首領將那花拋到他的手裡。
“謝了。”
楚風影轉身要走。
其他人要上前阻攔,都讓首領喝止了。
“首領,為什麽?”
“你們打不過他的。”始終臉色嚴肅的首領慢慢露出一個笑容來,“風影。是我的終究還會是我的。”
楚風影很無聊地甩著手裡的包裹,天下至寶法蓮花。
想要救長月鳳華,即使以凝碧宙保持他的尸身不腐壞,法蓮花也只能讓其復活成無意識的人偶。會動,會吃,不會哭,不會笑,洠в腥魏蔚母星椤
“龍宿,騙師尊的時候至少要問過我啊。”
等待著即將破蛹的蝴蝶的,是短暫的生命,還是迅速的死亡?
吞云吐霧。煙雲之間,微妙的輕鬆感。
默言歆說著話,聲音很穩,也很小。龍宿聽著聽著,有些昏昏欲睡。
“主人,這樣阻止不了多久。”
“該做的便去做吧。”
“何不把慕先生請回來研製解藥?以慕先生的醫術,說不定有一線轉機。”
“少艾應該已經察覺到了。這么久洠ⅲ率且呀浲渡磉@一場屬於他的鬥爭去了。”
“那主人身上的碎玲瓏……”
“無妨,楚風影的藥可以壓制一段時間,足夠了。”
默言歆瞥眼放在案幾上的藥瓶,忽然想去握一握,還剩下多少。龍宿暗地是否有過多服用。若是仙鳳在必定會這么做的。若是仙鳳在……龍宿一瞥他眼神便知道他在想什麽,吐出一口煙霧來,摚'手,讓他退下去,低頭看見自己披散在躺椅上的長髮,想起那個執梳的可愛女子,心下一痛。
“龍首,龍首,這是教母讓奴婢熬的銀耳百合湯。”在外面輕輕叩門的翠雙影。
“進來吧。”
翠雙影雙手捧著托盤進去。龍宿躺在簾後的椅子上,不知道是否睡著了。翠雙影將托盤放在桌子上,忍不住望裡多看了兩眼。
“汝看什麽?”
“洠А!
“欺騙可不是好習慣。有的時候是會掉腦袋的。”
沉穩而冰冷的聲音。
翠雙影慌忙跪拜在地,顫聲道:“奴婢只是看……看龍首好看,一時忘了規矩,請龍首恕罪。”
“吾……好看么?”
“嗯,奴婢洠в锌催^比龍宿更好看的人了,啊,對不起。”
“無妨。皮肉骨頭,不過一張畫皮。”
龍宿伸出手去。
“遞來。”
翠雙影連忙將銀耳百合湯端過去,撥開珠簾。龍宿懶散躺著,臉色灰白,已經是中毒很深的症狀,露出的手臂上蜿蜒的紫色線已經走到上臂的地方,慢慢爬向心臟。
“汝名為翠雙影。”
“是。”
“翠……翠……幾時跟得教母?”
“十來歲。奴婢那時在街上流浪,承蒙教母收留。”
“父母呢?”
“……都過世了。奴婢無以營生,只能沿街行乞。”
“汝一個姑娘家……”
“那時臟,蓬頭垢面的,顧不得男女。”
“嗯……讓汝日後過來伺候吾,汝可愿意?”
“愿意愿意的。”
翠雙影點頭如搗蒜。
龍宿不由笑了。
“洠в匈N身侍婢,是比較麻煩。日後吾不會虧待汝。但汝絕對不準背叛吾。可記著了?”
“是,叩謝龍首恩典。”
“免了。”
龍宿接過湯,小口喝著。那個會跟自己洠Т鬀'小,會因為自己不顧身體而生氣不做事的鳳兒,真的不在了。
“劍子。”
邪影出現無蹤。
劍子低頭閱卷,未曾有半分挪動。
邪影似已經習慣他這般的相處模式,也不理他,就坐在他旁邊,取了桌子上的茶壺,倒了茶水來喝。
“……現在各地各門派紛紛出現了奇怪的疫病,不出十五日便會身亡。”
“嗯,道門亦有上呈相關文書。”劍子翻開另一卷卷軸,仔細查看,“每回儒門天下派人找那個門派討要殺穆仙鳳的兇手,那人便病發而亡。這一個月來,已經死了十七個。儒門天下的人馬回歸後,死亡的人數還在增加。”
“我去過一趟麒麟九王墓。情況一如你所料。確實是種莫名的病毒。只靠呼吸就能侵入心肺,傳染性極強。”
劍子提筆注下朱批:“龍宿一早便知。”
“儒門天下的人確實皆在進去前椋庋谧】诒恰!
“他到底還瞞了我多少,現在這般,但這毒蔓延得如何?”
“藥師慕少艾和羽人非獍似已經尋得暫時抑制的辦法,但慕少艾同時也在找尋著什麽,并洠в刑嘈牧υ谶@其上……”
“藥師是在找碎玲瓏的解藥。這會拖延藥師解這毒的功夫。”
“劍子。”邪影有些奇怪地望向始終洠в锌此膭ψ樱盀楹文闳缃袷率旅^都對向儒門龍首?”
劍子聞言猛然一驚,抬頭看著淡然的邪影,許久,才露出慘然一笑。
“我……我……呵……”
“你在遷怒。”
“我……真難看。”劍子放下筆。
“爲什麽?”
“我……”劍子想起一頭白髮的道無華,那淡漠的容顏露出傷悲的神情。
三百年之約。
【劍子。我有一諾,需要你應。】
【三百年可以改變很多。】
【汝跟汝師尊一個模樣。吾聽佛小子說,汝也是系天下蒼生的人。只不過,如果心裡裝的都是天下的話,最後傷害的永遠都是汝最想珍惜的人。】
【劍子,我這一諾,你應還是不應?】
【我答應。】
【……最後傷害的永遠都是汝最想珍惜的人。】
“劍子,劍子。”
邪影喊他。說話淡然。
劍子回過神來:“啊,抱歉。最近道門事雜,是我失態了。”
“無妨。還有,關於指點蜀道行找尋雲華篸的惠比壽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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