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必紧张。”
沈连城脸上却没有放松神色;仍旧低着自己的头;等待着解释。
在众人的屏息观望中;锦颜紧抿的唇终于开阖;说出话来;语气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成分道:“沈参领为何想娶青若?不妨说说。”
沈连城这才抬起头;目光却落在锦颜身后的青若身上,脸上紧张的神色微微缓和道:“在下从小与小若儿一同成长,虚长她六岁,一颗心近十年来皆挂在她身上,只望能等她长大,与之成其良缘,白头偕老。如今她已过及笄,微臣也二十弱冠,又恰逢如此良机,自是不愿再错过。”
锦颜闻言,唇边掠过一丝冷笑:“沈参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家中可是早已有了妻妾?”
沈连城一怔,却依旧深情款款地注视着青若,温柔道:“回公主,沈某的确在几年前有了两房妾侍。然而妻子,却是万万没有的。这位置,微臣始终为小若儿留着。除了她,微臣谁都不要。”话落,朝锦麟弯下腰去,坚定道,“微臣一片痴心,还望皇上成全!”
那些站立着的贵胄子弟闻言似乎有些动容。林子渊更是脚步一动,便欲上前帮沈连城说话,却被在旁的冯鼎一把拉了住,然后对着他暗暗摇了摇头,低声在他耳边叮嘱局势不明,莫要乱来。林子渊这才忍耐着闭了嘴。
而锦麟偷瞄着身边气压极低的皇姐,嗫嚅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锦颜却又开了口,只是这回笑了出来,眼底却依旧是慑人的压迫:“噢?是了。于你们,三妻四妾自是正常不过,口口声声的山盟海誓,非卿不娶,也不过是留了名分罢了。所谓的侍妾只是消遣,这般对待却已是极大的恩惠。这样看来,似乎青若姑娘没有什么好不满的。不过是下面还有几个侍妾,也无甚紧要,反正沈参领少年英雄,前途无限,嫁与你为妻本身便是福分了。我说的可对?”
沈连城的脸色到此刻才有些发青。
一旁的锦祈却说话了,有些不忍道:“颜儿,不要太为难沈参领了。依我看来,沈参领爱青若姑娘已是有目共睹,不过是几个侍妾罢了,若青若姑娘不愿见,休掉便是。”说罢,转头望向沈连城道,“沈参领可舍得?”
“自
是舍得的。”沈连城有些松了口气,赶忙接道,“微臣心里只有小若儿一个,若是能得小若儿为妻,臣自是照做不误。”
锦颜眼角余光漫不经心地瞟了眼锦祈,然后望着沈连城,道:“沈参领不愧是为大事者,做事果决,不拖泥带水。”沈连城闻言脸色好了些,以为对方终于准备松口。正在松懈间,突然锦颜的口气瞬间压低,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里蹦出来,气势威严,终于将沈连城迫得变了脸色。
“你拿女人到底当做什么了?”
天已凉快不少。沈连城额迹的汗却不断流下来。
“皇妹,你说得有些过分了。”锦祈道。
锦颜却恢复了原先淡淡的模样,仿佛方才说话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将身子重新靠在椅子上,眯着眼回望着平安侯,然后开了口:“小妹我不过是吓吓沈参领,三哥这般急作甚?”话落,望着锦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神色,也不去理睬,只朝锦麟道:“皇上,我自觉拿青若姑娘当妹妹看待,方才想看看沈参领的应答才这般说。依我之见,不如还是先问问青若姑娘自己罢,看她怎么说?若是两人当真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虽有些不满,然也答应不再插手。毕竟阻人姻缘,实在是不道德之事。皇上看如何?”
锦麟心里抹了一把汗,假意思忖了番,然后点了头道:“皇姐说得在理。”然后望向青若询问道,“青若姑娘?”
青若闻言走到了锦麟等人的面前,跟着缓缓跪了下来。她自是将方才一切皆看在眼里,由初始的震惊,到无措,再到后来的动容,此时已稍微镇定下来,目光瞟过锦颜不动神色的脸,然后低下头去。
“回皇上。青若已有心上人,辜负了连城表哥的一番心意,还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莫要让连城表哥继续被青若伤了心。”
“小若儿!”
沈连城一开始充满希冀地望着青若,看着她跪在自己身旁,却听到了这般的话语,顿时如雷轰顶,失声喊出青若的名字来。
青若歉疚地望着沈连城:“对不起,连城表哥。”
“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人了?”沈连城一脸不敢置信。
“青若姑娘,欺君可是大罪,你当真有了喜欢的人?”锦祈皱着眉问道。
“是。”青若低头,神色已然平静。
“是谁?”沈连城追问道。
青若将头低得更低了些,身子弯成一张弓:“请皇上恕罪,青若不能说。”
沈连城不甘罢休,执着道:“你若不说,我如何能信?”
锦麟也有些疑惑
:“青若姑娘为何不能?”
青若低着头不说话。
锦颜在旁边淡淡开了口:“皇上,青若与我说过这事,情况有些复杂,这人的确不好开口,还望皇上不要再追问了。”
“原来是这般。”锦麟点点头,打算放弃,有些尴尬地转头重新望向正一脸灰败的沈连城,道:“沈参领,你也听到了,不是朕不帮你。强人所难之事,朕也实在是做不来。不如沈参领换个请求?只要朕能答应的,朕皆准了。”
沈连城刚毅的脸上神情早已颓唐下来,仍旧痴痴望着青若。
锦麟故意咳嗽了几声,又唤了几句沈参领,沈连城才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去,声音苦涩:“微臣……别无所求。”
这下子,连锦麟也觉得沈连城有些不识好歹了。
当初的青烈好歹在最后说了句愿为朝廷鞠躬尽瘁,锦麟趁机又升了他官职,借口说是让他有机会去鞠躬尽瘁,也算了了他的一桩心愿。然而此刻沈连城这般说,不是给他下不来台是什么?锦麟的脸色也跟着有些不好看。一众人等皆等着自己为最后的勇士应允要求,可是皇姐不高兴有什么办法?何况人家青若姑娘也说了不喜欢对方。这也不能仗着皇权强自嫁娶别人啊!
“沈参领,你便说一个罢。莫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锦祈劝道。
沈连城跪在地上沉默了会,才抬起头,慢慢道:“自小若儿进宫后,微臣时常不能得见,心中思念愈甚,又时时担心小若儿在宫中不懂事不小心触怒了谁。小若儿天性纯真,实在不适合皇宫,只希望皇上能放小若儿回府,微臣感激不尽。”
锦颜的眼底陡然闪过一丝戾气。
这回,未待众人开口,已有一个坚定清晰的声音响起。
青若直起身子,抬头望向锦麟:“皇上,青若有话想同连城表哥说。”
“但说无妨。”锦麟示意道。
青若转头,望向沈连城。
沈连城眼中尽是温柔情意,即便方才青若说了她不愿嫁给他,他也并无怨怼,仍是宠溺地望着她,等待着她开口。
青若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勉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却多了一分决绝。
“连城表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声音冷淡。表情坚决。
沈连城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小若儿,一时无法与记忆里那个有着温和表情,时常羞赧的女孩对到一处。
心口像被狠狠刺了刀,流出血来,染红了眼前的场景。
所有观望的人脸上都出现了
许多神色。
诧异。不解。嫌恶。怜悯。叹息。
因此,落在众人眼中的沈连城,那个身着一身蓝衣宽袍,面容清俊刚毅,又深情款款的男子,为他此刻的颓败不堪,脸色苍白,眼底震惊疼痛,皆扼腕深觉不值。
而那身旁的女子。却被冠上了无情冷漠,任性自私的名声。
青家长女。怎会不济至此。
可怜了那般优秀的男子。平白浪费了一腔情意,被践踏得毫无尊严。连最后的好心都被不留余地地拒绝。
只有锦颜,眼底复杂的神色截然不同。
她静静地望着那个跪在尘埃里的女子,眼底忽然漾出一片光芒来。层层叠叠,如波涛一般,翻涌而至。
以及那心头泛起的暖意。
为那女子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心疼。又骄傲着。
锦麟完全没有料到局面会朝着更不可收拾的地步滑去,一时震在座位上。
倒是锦瑗,是唯一一个笑嘻嘻地看着局面发展的人。她晃荡着双腿,一脸惬意模样。
似乎是说不上什么话。锦麟想想也罢了,这戏码太转折,且还是看着罢。
沈连城艰难地转回了头,不敢在望向那人的眼睛。
“皇上……”话出口,才发现声音有些涩滞,“微臣身体不适,还望皇上批准回府休息。”
“也好。”锦麟有些同情地望着这个接连遭受两个重大打击的第一名,“这心愿朕暂且先给你留着,你只管好好休息罢。”
“谢皇上。微臣告退。”说完话,沈连城手撑着地,欲起身。
脚下却踉跄了下,然后被大跨步出来的林子渊眼疾手快地扶了住。
沈连城神情有些恍惚,一时竟也忘了道谢。
“来人,沈参领身体不适,扶他回府休息。”锦麟吩咐道。
身后走出来两个侍卫,从林子渊手中接过沈连城,然后扶着他慢慢离开了。
背影萧瑟。
林子渊没好气地瞪了仍旧跪在地上的青若,然后退后了一步,回了原来战立的地方。
“青若姑娘也起来罢。”锦麟道。
“谢皇上。”青若闻言,才缓缓站了起来,低着头沉默地走回了锦颜身后。
在两人交错而过的一瞬间。
锦颜似乎是有些累了,侧了侧身子,左手微抬。
一触而过的指尖被衣袍所掩盖,且快得来不及让人瞧见。
却足够她在那衣袍遮掩下,轻轻捏了捏青若垂下的指尖。仿佛在
说。还有我。
还有我陪着你面对一切。
所以,不要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样怎么样,小青若也是可以很帅地站出来的!~~
所以,潜水党么!也帅气地站出来留爪吧!看在二更的份上!~~
你以为事情这样便结束了么?NONO,沈连城后面还是有戏份的~~~可怜的炮灰,哎,谁让公主太招人喜欢了呢……
☆、秋猎(四)
众人目光一直落在走回锦颜身后的青若身上;皆有些不友善。青若咬着牙不说话,任由那诸多带刺的视线刺向自己;只安静地站立着;垂着眼望着锦颜精致的侧脸,感受着指尖未散的温暖。
身后有窃窃私语声传来。虽听不清楚内容,却猜也猜得到是在说些什么。无非是对沈连城的可惜与对自己的鄙夷。也没什么了。
锦颜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忽然开口说话的。
她抬头望向站立在旁边的侍卫长,神色漫不经心道:“方才我瞧左边第三堆猎物较之其他人少上许多,不知具体是有多少?”
侍卫长显然有一瞬间的讶然。毕竟以往为了顾及其余人的面子;皆不会问及三名之外猎物的数目。然侍卫长很快便压下了讶然;走上前来;语气平稳地回答:“回公主;是二十又七只。”
锦颜的视线扫过参赛的一众男子;最后落在方从御医那回来被赐了座位坐在一旁的许令文身上。
许令文面色有些发白;看到锦颜的视线,便挣扎着欲起来,却被身旁的林子渊一把按住了肩膀。然后林子渊面色有些愤愤地一步跨出来,朝锦颜抱拳道:“公主,令文兄脚上受了伤,因此才有些失常,猎的虽然少了些,然还望公主体谅。”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咬字不由得重了些,显然是有些不满,觉得锦颜是在给人难堪。
锦颜的手搁在扶手上,视线望着低着头的林子渊,淡淡开口:“本宫不过是随口问问,武状元看来有些不满啊。”
林子渊攥了攥抱着拳的手,身子稳如泰山,不卑不亢,低着头沉沉道:“微臣不敢。”
锦颜抬眼又望了林子渊一眼,也不计较,只顾自说道:“说到受伤,本宫实在有些好奇。许令文,你是何时在狩猎时受的伤?”
许令文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强自压了下去,答道:“回公主,大约半柱香之时。”
“噢?”锦颜的视线牢牢锁在许令文身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道,“你可想清楚了,平安侯也说过,欺君之罪非同小可。这围场人多口杂,本宫也不愿你被人冤枉。方才一路皆有大内侍卫在猎场巡逻以防有人作乱,若是被指出来你欺君,可不是件好事。你告诉我,到底是半柱香之时,还是早已过了大半柱香之时?”
许令文闻言脸色愈发白了几分,余光下意识地瞟向坐在一旁的平安侯,又注意到身旁的皇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似在等待着自己的解释,心里愈发紧张,脸上不由得出了些汗,嗫嚅道:“约是,约是大半柱香后。一炷香,一炷香未及之时。”
“很好。”锦颜满意地点点头,唇
角微弯,眼底却没有笑意,“那么,希望你能给本宫与皇上一个解释,为何这么多时间,只有二十七只猎物呢?”
许令文抱拳行礼的手不禁颤了颤,脸上冷汗流得愈发多:“今日令文身体本便有些不适,因此有些不在状态,倒是丢了许家的脸,实在是,实在是不应该。”
林子渊见到许令文额头冒汗,公主咄咄逼人,忍不住便帮腔道:“公主,令文兄身体不适,猎得少些,也在情理之中。”
冯鼎在一旁看着林子渊一脸固执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方才一个没劝住,竟然让他又上了前去。
锦颜却不看林子渊,直接将他忽视了去,只转头望向御医那里,道:“方才谁帮许令文医治的,过来。”
一个五十余岁的御医闻言连忙从几个御医里跨步出来,小跑了几步来到林子渊身旁,然后跪在了锦麟等人面前。
“我问你,许令文身体如何?老实说话。”公主问道。
虽然长凤公主言语淡淡,然而在宫里时日已久的王御医自然知晓眼前那淡然的表象下隐藏的狠绝,因此乖乖地低头道:“回公主。方才诊断中,许令文除了右脚有些微崴,其余一切皆好。气血旺盛,脸色红润,因时常练武,身体十分康健。”
许令文脸色白得触目,话语也有些颤抖:“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