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王不着痕迹的皱眉。王妃却是乐呵呵的让他们起来。
“舅父,舅母,这是我的王夫黎景。”
瑄王严肃的点点头。
黎景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拉了拉沈楚熙。
沈楚熙笑笑,“景儿,叫舅父。”
黎景张了张口,艰难的小声吐出,“舅父。”
这不能怪黎景,他从小十几岁便被带到宫中训练,根本就没见过长辈,不知道要如何与这些老人相处。宫中也有年老的大臣,可他们也只是属于属级关系,见面行礼即可。
瑄王不情愿的嗯了声。
沈楚熙却像是不在意的扶起黎景,坐在瑄王的身侧,和瑄王随意拉起家常。
直到瑄王的注意力不再放在他身上,黎景才暗中松口气,他低着头,安静的坐在沈楚熙身旁听他们说话。
是夜,沈楚熙的嫂嫂叔叔们都来了,皇亲国戚的一堆。
黎景从前跟在皇帝身边时见过的贵族王侯更多,但是现在那些人打量和谈论的却是自己,他不善言谈,待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有些不知所措,沈楚熙又不能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替他解围,他不自觉的轻皱眉头,有些懊恼自己的愚笨和不善言谈。
但瑄王却不这么想,他本来想沈楚熙找个女子成亲,生下子嗣,而且他会为楚熙找个贤良淑德能帮上楚熙前途的女子。
但现在却是个如此冷淡的男子,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人,看他一脸冷寒,是不屑还是不懂圆滑。
沈楚熙也察觉到了黎景的不适。
“舅父,景儿这些日子以来赶路很累,让他先回去歇着吧,楚熙陪您喝酒。”
“去吧。”他正有话要对沈楚熙说。
沈楚熙唤人带黎景回去,自己留下来。
黎景一走,大厅里立刻安静了下来,瑄王让老王妃把女眷都带走,留下一屋子主事的。
“楚熙,舅父带你如何?”很严肃。
“大哥问的什么话,这……”瑄王的分支还没说完就被瑄王打断了,“你别插嘴,让他说。”
沈楚熙端一杯酒站起来,环视四周叔伯,“楚熙年少丧母,舅父一手养大楚熙,亲如父子,感激不尽,楚熙敬舅父。”
言罢,一干而尽。
瑄王老怀安慰,气氛稍缓。他心中揣量了会儿。
“楚熙,你和黎景已成事实,阻拦无用,多说不宜。你舅父老了,不想多管你什么事,但舅父只想让你娶个姑娘,这不算难为你吧。”
沈楚熙心里一震,他面上不动声色,“舅父说笑了,舅父怎会为难楚熙,可楚熙才刚大婚,立刻就另娶,这有所不妥吧,而且这婚还是皇上亲自指定的。”
“其他的事,你不用多管,你只说娶还是不娶!”瑄王突然提高声调。
“舅父”
“大哥,你别急,楚熙这不是还没说话。”
立刻有人抚慰沈连成,并且拉拉沈楚熙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话。
沈楚熙坐下来不说话,用沉默拒绝
一时大厅无人说话,只有瑄王恼怒的呼吸声。
第十三章
沈楚熙知晓黎景的心性孤傲,倘若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松动,那黎景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自己,他本是男子,让他嫁于自己就已经是委屈他了,更何况还让他与其他女子共分爱人。
沈楚熙几乎不能想象那样的日子痛苦的定不是一个两个人了。
“大哥,你看这天色已晚,熙儿才刚回来,还没歇过来,脑子发昏,咱先让他回去好好想想,改日再说吧。”
“是啊,是啊,王爷。”
有人开始帮和,试图缓和气氛。
沈连成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太急了,他咳了咳,“熙儿,舅父不要你立刻做决定,你回去想想,再告诉舅父你的答案,天色晚了,大家都散了吧,熙儿,你回去歇息吧。”
沈楚熙有话不能说,被人压着。
他只好无声的向沈连成和众叔伯行礼告辞。
沈楚熙回去的时候黎景还未睡,点着烛火坐在桌边看书。
怕是热,仆人只点了一支烛火和熏香。
熏香弥漫整个屋子,和着小小的黄色微光,黎景的侧脸在迷蒙中更是柔和。
沈楚熙一下子就忘了发生的不愉快,他轻步走到黎景身后。
黎景早就察觉到他了,他抬起头朝他微笑,沈楚熙的心瞬间软的像一湖春水。
“在看什么?”
黎景想起手中的书,一下子笑出声来,“楚熙,这是你写的吧!”
沈楚熙这才注意到黎景拿的不是书,而是由数张泛黄的白纸缝制的册子。
上面,自己歪歪扭扭的笔迹正大大的对着他。
沈楚熙俊脸微红,他夺下黎景手中的册子,“咳,你要是想看夫君的字,夫君现在就给你表演个草书,何必偷偷摸摸看小时候的。”
黎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看的沈楚熙自己都尴尬的笑出来。
他一把拉起黎景丢在床上,“王妃是吃什么了,都敢笑话本王了,让本王好好教教你什么是为人夫道!”
说完他就压上去,把他的手按在身侧,狠狠吻上黎景。
邵越早就收到了沈楚熙平安到达的消息,当然也包括琉璃骥此事。
他不能直接问皇帝,毕竟就是再亲密的君臣也隔着条深沟。
他不肯定是不是皇上,但也不能否认。
毕竟自己和沈楚熙对大楚的影响堪比皇帝,他掌握大楚一半的兵马,沈楚熙更是深得人心。
早些年,先帝刚逝传位于沈楚秦,就曾引起多地藩王的不满,那时沈楚熙早已以聪慧仁德扬名大楚,藩王几欲起兵,沈楚熙主动出面,宣告天下拥护沈楚秦,愿意永远俯首大楚皇帝。
那时,沈楚熙和邵越同岁二十,以血盟约,永守大楚,以慰先帝,距今已过十年。
十年之间,邵越征战南北,平定楚境战乱;沈楚熙边境奔走,安抚百姓,教导文,农,工,兵。
当时年少,便无心于权,如今更是。
沈楚熙为避嫌,几年不曾回楚国国都佩阳,云游在外,羁旅谁知。
邵越为断佣兵之言,常年带兵驻扎边境,勤苦训练出来的邵家军对外皆称楚军,无人知苦。
倘若真心喜权,或许如今天下早已换了模样,更何况沈楚秦。
可是,当年那个七八岁的孩童也早已长大成人,皇帝做的丝毫不逊于先帝,那是否要开始清缴势力,招笼大权呢?
沈楚熙不知,邵越也不知。
他们唯一知晓的,便是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守护这个生生世世都活着的国家。
邵越派人去调查琉璃骥的动向,他仍守在皇帝身边保护沈楚秦的安全。
皇宫,楼亭。
天热了,沈楚秦小孩子心性,非要把奏章搬到楼亭来写。
亭下,小池塘清露踏涟漪,红鱼绕池与风嬉戏。
楼亭的四周安上了青色纱帐,远远看去轻纱,青莲,清水,给炎热的夏带去了阵阵凉意。
“邵卿,你说皇叔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臣不知。”邵越永远都是冷冷淡淡,闲散的靠在柱子上,不顾任何礼仪律例。
“别动!”沈楚秦突然叫起来。
邵越纹丝不动,保持着自己的姿势,没有任何迟疑和犹豫以及疑问。
“三宝,传颜修文来见朕!还有,叫人准备纸墨画笔!”
三宝老仆不知从哪里探出个头,哎哎的答应。
颜修文是渊文阁学士,平日大多会在皇宫的阁中整理文集,离这里并不算远,所以半柱香内便到了。
“吾皇圣安。”他在亭外行礼,却并不进去。
“颜卿,进来。”
飘飞的淡青色纱帐早已露出里面的景象,即便那人没有转头看他,颜修文却仍记得他说过的话,以及还留在心里的隐痛。
“臣文案还未写完。”他轻声拒绝。
“朕准许你明日再写。”皇帝之令不可违,颜修文迟疑的走进楼亭。
说是楼亭,却十分宽广,亭内放着着衣和茶几,仍是十分宽阔。
紫檀木的桌上,奏章早已被清走了,一张微黄的宣纸平铺在桌上。
“颜卿,画他。”沈楚秦命令道。
颜修文茫然的望着皇帝,好似不明白他的话。
“画下邵将军。”
颜修文才转头去看邵越。
邵越从刚才便开始丝毫未动,只是懒懒的侧靠着柱子,凝望池塘的方向。
他的侧脸英朗,薄唇紧闭,眼神像一头闲散的雄狮,危险而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冒险接近。
颜修文看的痴了,他缓缓拿起画笔。
笔尖微颤,轻落笔痕,婉转勾勒,他从未这么久,这么近,这么大胆的看过他。
深深墨色的紧身劲装,没有一丝杂质的线条从脖颈到劲腰。黑纱似的薄衫冷冷套在外面,清晰又模糊的遮住一身的刚毅。
笔下,是他的眼,冷漠果断;他的唇,薄情冰寒。
颜修文常常想,这双眼会不会露出丝丝柔情,会不会伤心,谁会让他看在眼里。
这双唇会不会吐出爱意,会不会关心,那又是谁,能留在他心里呢。
纸上,他的发随风轻飞,发丝间的玄色锦带几乎融入墨色的长发中。
他的发,他的眉,他的额,他的眼,他的唇,颜修文的眼中心中全部都是这个人的身影,他看的痴了,看的醉了,看的让自己的心更痛了。
他低着头,一滴眼泪直接从眼中掉进画中人的衣摆中,甚至没有划过脸庞,就这样寂静又迅速的落下来,落在画中,消失在墨色晕中
他可以画下他的身形,却画不出隐藏在墨色衣衫下那颗冰冷的心。
低着头,没有人看见,连他自己都忘了有滴眼泪融化在画中人的身体里,那么快,那么静。
沈楚秦爬在旁边的睡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天色都有些微醺。
邵越墨色的身形几乎融进了夕阳映照的影子里。
亭中,只剩他二人。
紫檀木的桌子在微醺中几乎成了墨色。
桌上的宣纸被镇纸压住一侧,另一侧随着晚风轻轻飘起。
借着仅剩的微光,沈楚秦凝望了宣纸好久好久。
纸上,墨色的身影被青色纱帐隐约半遮,身影的身后,是用青色和着墨色的大片青莲,一叶叶晕开,水下涟漪阵阵,天边有风吹过发间。
最妙的,是身影的衣摆下一朵静静绽开,却用墨色勾勒的莲瓣,那么委婉,那么安静的绽放在画中人的衣摆边,悄然无声。
说实话,超级喜欢小颜给邵越画画这一幕,画着画着自己就掉了颗眼泪,掉到画中人的身边晕开一点点墨晕。唔唔,心疼死了。
第十四章
“楚熙!”
他早早就等在大厅里,终于叫住一到清晨便带着黎景出去游玩直到深夜的人。
沈楚熙无奈的转过身子,“舅父,怎么起得这么早,多休息对身体有益,我带景儿出去转转,我们……”
在沈连成越来越黑的脸色中,沈楚熙不得不拉住黎景坐到他身边。
黎景叫过一声舅父后就低着头,凝视自己指骨分明的手。
沈楚熙说过,若不知如何对待长辈,只要默不作声就好了,一切由他来说。
“黎公子,本王想与熙儿聊聊,你若喜欢蜀川,我唤下人带你去转转可好?”
沈楚熙笑着赶忙接话,“舅父叫景儿便好,都是一家人,什么都好说。”
他虽说着,却丝毫没有松开拉着的手。
沈连成脸色更黑,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压下自己的怒火,“熙儿真的想让你家王妃听?!”
沈楚熙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他在心里叹口气,说“景儿出去转转吧,我随后就到。”
黎景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睛里却透露担心。
沈楚熙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送他出去。
“熙儿想好了吗”
“舅父,我与景儿挺好的。”沈楚熙望着自己前面的地,陈沉静道。
“挺好?他能忙你什么!他是皇帝的侍卫,他对你有害无益!”
二人说话连弯弯绕都不用了,一上来就是剑拔弩张。
“我不用他帮我什么,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了。”沈楚熙顿了顿,望向沈连成说,
“舅父,楚熙只是区区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用不着那些的,楚熙只想和心爱之人安稳过一生。”
沈连成啪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俗子!无大谋之勇!”
沈楚熙苦笑,“舅父,如今大楚平定,百姓安宁,何必多生事端呢。”
“多生事端?我为的都是你,你说我多生事端?!沈楚熙,想想你娘亲是怎么含恨而终的,想想你是怎么让你叔叔伯伯失望的,想想本王一生无儿无女是为了什么!”
沈楚熙倏地跪在地上,“舅父,爹娘生儿,是您养楚熙长大,哺喂之情生死难忘,可楚熙无能,怕是注定要伤了舅父的心了。”
“你就真的死不悔改?!”
沈连成站到他面前。
“是!”沈楚熙低下头,不忍去看这个辛苦养自己成人的长辈失望之极的眼睛。
“好好好,真是我沈连成养大的狼崽子,骨头硬。你给我好好跪在这里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
言罢,瑄王摇摇晃晃的向外面走去,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
他走到门边,没有回头,用极轻的声音喃喃,你想平凡一辈子,可我不许,我不许本就是你的东西被别人抢走。
不知有没有听到的沈楚熙深深的低下了头,自古忠孝两难全啊。
沈连成不允许任何人去给沈楚熙送一丁点水和吃的,下了死命令不许人靠近,要让那逆子好好静静。
见过瑄王的沈楚熙的疼爱,谁都不会相信他们竟然会关系如此紧张。
沈楚熙幼时聪慧,纵然偶尔玩闹调皮,他舅父从来都没有罚过他,连责骂都没有,他总会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让沈楚熙去认识到错误。
而沈楚熙自懂事起,就乖巧听话,再加上容貌迤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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