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修文清瘦的手指给他指着书册中的墨字,轻声讲解,有时还会停下来询问他的意见。
“公子,公子!”水墨儿实在忍不住走了进来。“公子,要用午膳了。”
柳染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待了那么久,他正准备告退,“柳公子留下来用午食吧,修文也是一个人,无碍的。”
柳染早就发现了这个大人的不同,身上总是带着清淡温和友好气息,学识渊博,位高权重,却丝毫没有张劝弄势的假态。
他感激的点点头。水墨身后便立刻出现了两个仆人开始上菜。
满桌的素菜,清白,红黄,淡淡点缀,虽然全部都是素的,却十分讨喜。虽然是安静的进食,但柳染却觉得比那些盛宴不知好了多少。,温暖,没有拘束,不用刻意讨好。
“公子,喝药。”水墨儿同他们一起进食,颜修文刚吃完,水墨便端着碗墨色药汁的安胎药放在颜修文面前。
颜修文让水墨给柳染一杯清茶,他自己才缓缓喝尽药汁。
“颜兄,你生病了?”柳染不敢唤他修文,只好以朋友来称。
颜修文看了眼白瓷的碗上还残留的淡淡墨色,他明朗一笑,“只是安身之药罢了。柳兄吃的可好?”
柳染脸上带着红晕,“不满颜兄,这是柳染这些日子以来吃的最好的一次了。”
“柳兄不适应客栈?”
“不是,只是客栈油水有些大了,还有有些吵闹,我们无法专心……”
颜修文秀眉微皱,“柳兄,委屈你们了。我会向皇上禀报此事的,还有不到一个月,尔等就要随众人考试了,我会尽快解决的。”
因为他们十人是闲王下南亲点,多以为了不引人注目,只好让他们同其他考生般吃住。皇上是为了从他们之中挑选不属主和派的人做幕僚,但若太明显,自会有人非议皇上与先帝留下的臣子不和,而引起不必要的朝政混乱。
黎景刚去见了皇帝身边的仆人三宝,拿回些奏章,沈楚秦让他帮忙批改。想着三宝给他的信纸,是那位给沈楚熙解毒的神医从楚西传来的书信。
“王妃怎会不知晓此事?那位柳姑娘就是神医的徒弟啊,皇上说,临走前,他曾派人告诉神医请他在寻到时也给宫中传信,皇上派人去取。难道,柳姑娘没有收到?”
黎景沉默的看着书信上的地名,有些激动,这是治好楚熙的希望啊,是他想了不知多久才盼来的消息。
“三宝公公,可否替黎景带一句话给皇上。”
“王妃请说。”
“告诉皇上,王爷的药,黎景会亲自取回,恩谢旨意,请皇上莫要担心。”
“王妃,三宝一定带回,还请王妃多多保重身子,路上小心。”
黎景一手捧着书柬,一手握着书信朝他感激一谢。
第二日退朝后,颜修文便向沈楚秦禀告了此事。
“如此啊,传朕的旨意,包下清净之地的几家客栈,为上都考试的所有学子提供适宜的环境,派人监察,闹事造非者处罚,如此这般便不会显出他们了,还能体现皇家恩典有才之士。”
颜修文颔首,领了旨意便告退了。
他刚走出书房,便看见墨色长袍在不远处的亭廊中停驻。
颜修文想绕路走时,邵越已转过身来,直盯着他,眼神冰冷。颜修文宽袖长衫的袖口掩住他抚向小腹的手,只是片刻停顿便放了下来。
“将军。”
邵越同颜修文并排放慢步伐,“颜大人可愿与邵越共进早食”
又是这句,还是同样的原因吗,颜修文无法拒绝他,也无法就这样下去。
他心中翻腾,清秀的脸上带着不安和无奈。
邵越故意忽视颜修文的迟疑,不给他回答的便大步走在前面。
纵然不情愿,颜修文却依旧缓步跟在邵越身后。热闹的街道上,小贩叫卖声不绝,商家纷纷开门迎客,童叟嬉闹,百姓安逸。
换上常服的两个人像第一次般静静走着,颜修文的尽量把注意力放在街边的摊位上,不去看前边刚毅的身影。
“小心。”邵越突然停下来让颜修文措手不及的撞在他身上。
“将军?”颜修文抬头看他,却发现邵越只是双手扶着他,但却并没看向自己。颜修文顺着邵越的视线看去。
三个异国装扮的人走在路上,时不时低头交谈,他们三人是大楚儒客装扮,颜修文却在他们身上察觉到了不善之意。
邵越拉住颜修文的手走到一个卖丝绸的小贩摊位,低头看丝绸。
“客官,您看,我这丝绸虽便宜但质量一点都不必绣庄的差,你看着颜色,这料子,给小公子买一匹……哎,我说你们要不要……”
待那三人走过身后,邵越立刻拉着颜修文小心的跟在他们身后,颜修文低头凝望二人相交的双手,清瘦与劲骨,柔软与坚实,邵越紧紧拉着他,像寻常夫夫般走在路上,他没注意颜修文的失神,他只是在一瞬间想到,想和他在一起,不能再让他自己离开了。
异国之人出现在大楚并不少见,但在此时辽国分裂,小国伺机,南辽公主出现在大楚,大楚意味不明的时候,再出现不算是商人的辽国之人,那就不言而喻了。
三人进了一家处偏僻人家,邵越在小摊上丢下铜钱,拿了几张薄而清脆的薄饼放到颜修文空闲的另一只手中。
颜修文顾忌肚子里的孩子,也就默然的接住,小口小口的吃着,跟着邵越。说实话,他们二人纵然没有掩饰的跟踪,但在常人眼中却极为平常,明明就是一副相公带着夫人闲逛的模样。大楚并没有对男男夫夫有什么称呼上的规矩,有的唤公子,有的唤夫人,没有任何贬乏之意,只是为了区分主家和夫家罢了。
所以,当邵越和颜修文在僻静小巷中停驻时,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只有偶尔路过的姑娘会在心底忍不住叹息,这么丰神俊朗的男子没有一个是她们的。
“我们绕道后面看看。”
颜修文点点头,嘎嘣嘎嘣的吃手中的薄饼,邵越无语的听着他发出的声音,这么去,不被发现的话,那些人就是聋子了。
“将军?”邵越说了话却没有动作,颜修文疑虑的抬起头看他。
邵越看着他手中还有一大块的薄饼,没什么表情,坦然的掰下来一半塞到自己口中。
第八十章
颜修文想了想,就把自己手中剩下的又掰下一半给邵越。
邵越眼中的墨色淡了一些,唇角挂着薄薄笑意。
“快点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入邵越的耳中。“唔”他在颜修文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吻上他,把他推到侧巷的的墙上,搂住他的头与自己贴近。
颜修文手中的薄饼啪嚓一声碎了一地,他睁着眼睛不清不楚的看着邵越。
“你们走快些,别人他们等急”
“勾……和辽接触,不太好吧。”
“哼,都走到这里了,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嘘……”
很熟悉的声音,苍老之中带着慌乱和匆忙,颜修文听出来了,是吏省部,礼省部,户省部的大人。颜修文心突然一缩,他们竟想勾结异族与楚为敌,走上柴老的后路吗?
他们刚走向那户人家,礼省部任大人对颜修文和邵越痛恨之极,因为此行他们归后,皇帝却告诉他,任郁冼在辽耽误,另有重事相交。
那老家伙叫听他们,他谨慎的看向狭隘的侧巷,是两个男人纠缠的情景。任伸长苍老褶皱的脖子看过去,一个瘦些的男子被紧紧压在墙与另一个男人之间,那男人身子修长,宽厚的背脊把瘦弱的人挡的严严实实,根本一点都看不到两个人的模样。
“任兄,看这不太好吧……况且,不是很急吗……”有人在他耳边小声说。
任脸色一变,他假装咳嗽几声,便同那两个人匆匆进了刚刚的那户人家。
他们走后,邵越缓缓抬起身子,给颜修文留些空隙,刚刚他们只是双唇相贴,没有任何动作。邵越低头看他,颜修文担忧的抬头,眼中带着欺忍和无奈悲哀,“他们,要走老师的后路?”
“恩”邵越心不在焉的回答。
颜修文嗓子干哑,“皇上、知道吗?”
邵越点点头,视线却只是紧紧盯着一处。
颜修文抿了抿干涩的双唇,“不可避免是吗”“我……”浅色的双唇有些颤抖的张合,邵越不禁想起刚刚相贴的柔软,他搂着颜修文的手未松,一个用力又狠狠的,真正的吻了上去。
不同于刚刚的触碰,这次是带着侵袭狠戾,想念渴欲,邵越觉得自己真的魔魇了,他一看见颜修文,就忍不住想留下来,想抱他,想吻他。
颜修文紧皱眉头,抵抗邵越的侵袭,他不明白为什么又要这样,为什么又要一次次给他这样的希望,再一次次打破。颜修文试图紧抿双唇,可腰上与他相贴,腹部紧紧压在两人之间,孩子……他被邵越吻的喘不上气,只能微微启唇呼吸。但这却恰好给了邵越机会。
邵越蛮横的搂着他,舌头侵袭到他的口中,搅动,划过牙齿,交换唾液。吻他浅薄的唇,吻他冰凉柔软的身子,白皙的脖颈。
颜修文窒息的软在他怀中,任他取索,直到身体突然接触的冷寒像一道鞭子抽醒了他。颜修文,你在做什么,你还对他放不下吗,多少次了,真的放不开吗,在这样下去,怎么办,怎么办……
邵越在颜修文清醒的一瞬间替他拉好衣衫,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喘息,他一下又一下轻抚颜修文身后长长青丝。
“颜修文……”邵越唤他的名字,颜修文却全身一震,心脏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每次都是这样,每次他唤他的时候,说的都是让他心痛不已的话。颜修文闭上眼睛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听,别说了,别说了……”
邵越拉下他的手,轻吻一下受惊的人儿,“颜修文,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颜修文缓缓睁开眼睛,却是满眼的失措和难过。邵越抱他一下,“我带你去见见瑶儿的爹爹吧,邵越自小没有爹娘,他就像我的亲人一样。颜修文,修文,我带你去见他吧”
黎景只给沈楚熙留下一张薄薄宣纸,上面,冷硬的字迹,简洁明了,“信使,觅药,莫忧,十日还。”
沈楚熙的眼睛换上了浅色锦带,已经不再用药了,只剩脑中残留的毒物麻木着神经,让宫医和大夫无可奈何。
他已经很好的适应了黑暗,就算没有人搀扶,也可以不碰到物件。他们都错了,不是他需要别人的照顾和服侍,他只是想和黎景在一起罢了,想让他照顾自己,想让他不离自己身边。沈楚熙摸着黎景留下来的宣纸,眉宇冷清。
“景儿,快些回来吧,无论结果如何,沈楚熙真的很想很想你了……”
黎景骑着快马在路上驰聘,却在突然勒马停了下来。他脸色上有着惊喜,诧异,怀疑,喜悦,忐忑。马儿渡步在小路上,黎景手缓缓的按住腹部,他低着头,用最轻柔的声音看着自己的身体。
那里,刚刚痛了一下,是那种又软又酸从身体里发出的疼痛,就像是宣告一个存在般,不可忽视的,静静的在身体的抽痛。
黎景稳稳跃下马,牵着缰绳慢慢走在寂静小路上。轻薄的绿意慢慢降临在神秘安静的路旁 林中,偶尔从林中深处传来的轻不可闻的鸟啼,朦胧的青色没过马蹄,马儿脖颈上带着银色的铜铃发出悠远而安宁的声音。
行走的人清寒的唇角缓缓弯起一轮笑月,刹那间便诗化了一冬的初春。
第八十一章
邵越派人去客栈宣了皇上的旨意,替了颜修文。忙了一上午,他直接把颜修文带回了将军府,想要立刻带他去见许老爹。
还有半个时辰到午时,邵越先去了书房,让颜修文在西侧院休息。颜修文独自站在院中的凉亭里,附身看亭子下面的小湖。纵然这里比不上将军府中其他的那么大,但却也比颜府宽敞了许多。凉亭,竹林,假山,湖池,什么都不缺,精致而典雅。这里其实很少人来的,毕竟有多少人敢向邵越讨住。
颜修文深吸一口薄凉的春寒,他低头把手按在自己腹部,那里,有个微弱跳动。是否要告诉邵越呢,那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吃了育果?颜修文清秀的眉微微颦蹙。
“这是又饿了的意思吗”邵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颜修文在一瞬间放下手,在还没转身的时候被邵越从后面抱住,然后湿滑的吻落在自己后颈和耳侧。
颜修文不知为何很不适应这样的邵越,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有一天邵越会如此对待自己。前尘的落寞好像早已过了几世,留下的,就只有温柔与缠绵。
邵越转过他的身子,立刻贴在他唇上,含着,咬着,怎么尝都不够。任谁都想象不到他是那个刚毅冷漠的大楚第一将军。
“好、好了、”颜修文双手抵在他胸前。
邵越碰过女子,碰过男子,在军营,发泄也是正常。魅诱的男孩,妖娆的女伶,可是,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对颜修文的感觉,那么执着,那么贴近,那么让他不能自己。
清雅,温和,才华,善德,如玉温良,邵越想起来,沈楚秦曾形容颜修文的字,‘如玉温良、眉目似画’。
邵越又是一阵纠缠后,拉着颜修文向主屋走去,“吃饭吧。”
“将军,宫中来人了。”管家邵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脚下的地,好像丝毫没有看见两个人交握的手。
“是谁?”
“老奴不知。”
邵越点一下头,带着颜修文向大厅走去。
将军府的迎客厅极具质感,从桌椅到撑柱,全部都是黑色檀木而制成,白色的瓷杯上落着墨色山水勾勒。厅中,美丽耀人的公主优雅而端庄的饮着香茗。
“将军似乎不想看见桑华”清脆纤细的声音。
颜修文下意识挣脱开和邵越相握的手。
“公主多虑了。”邵越冷冷淡淡的带着颜修文坐下。
“咦,这位是、颜大人吧”桑华端庄的笑着看向颜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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