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知道许公子人间蒸发的消息之后,刘冬子同学就开始眼皮跳,左眼跳完换右眼,没日没夜的,绝对是神经衰弱了。
他捧着肥脸,竟然食不下咽了,耷拉着眼皮嘟囔:“唉呀呀,我肿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呢呢……”
李远庭打桌子底下伸腿过来,咣的给他一脚:“闭嘴,吃你的饭吧。”
姚公子握着把小钢叉把盘子里老大一块鱼排戳成均匀的碎渣渣,抬抬眼,笑:“不错呀冬子,能通灵了?你也帮我预感预感呗?”
冬子:“我吃!我吃!!”
这种情况下,吃什么南北大菜也不能消化,冬子把脸埋进盘子里开始装鸵鸟,苦命的远庭君只好来打个圆场,清清嗓子跟姚亦说:“你也别太闹心了,应该没事的……”
冬子一焦心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不怕死的又接口:“能没事吗?虽然姚亦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但是他定位许经泽绝对是一绝,比雷达还准二百倍,可现呢?这死小子跑去哪了连姚亦都不知道,这不坏菜了吗?!他这明显是故意的,专门就想躲着咱……”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拿什么拯救你?
远庭君:“……”
冬子摸摸肥胸脯给自己顺顺气,压低了声音,眼巴巴还问:“你说你说,他不会是想不开了吧?”
这下李远庭连踹他的力气都没了,清清嗓子扭脸跟姚亦说:“你可别听冬子胡咧咧,照我看,许经泽就是最近太累了,出去散散心。你想想,他带着他老妈,还有个半身不遂的老太太,走也走不远啊,估计就是去了渡假村疗养院一类的地方,或者在清静地方找个小别墅什么的住着,依山靠水安省几天……”
姚亦垂着脸不吭声,用叉子把面包片也戳成了小渣渣。
思想工作很艰巨,远庭君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在新四军里干政委的:“你别想的太多了,大不了我给你找拨人,从A市为中心辐射周边省市,咱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找,行不?他只要没得到成仙,咱一准能找着……”
“谁说我要找他了?”
冬子:“嘎??”
姚公子站起来,把凶器叉子往桌上一扔:“我找他干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倒是挥挥手不留一片云彩了,真他妈以为我得像供灶王爷一样的供着他啊?!我他妈没他就活不了啦?!”
难道不是吗?冬子懵。
姚亦看他那幅傻样更来气:“你不是新交了个唱小曲的女朋友吗?今儿晚上拉出来给我溜溜!”
冬子弱弱的反驳:“我们那是戏曲学院的……高材生……”
姚亦皱眉:“我管你什么学院的,她们学校美女多不?晚上一块拉出来!”
这,这是要开荤?太不理智了……
远庭君赶紧拦:“别啊,姚亦你冷静点,冷静点。”
我现在冷的就剩下静了。姚亦搡他一把,转身往外走:“许经泽他不是有能耐吗?他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只要他敢露头,我就敢弄死他!”
人世间相亲相恋相恨相杀,闹到一露头就弄死他的地步,也算是人间大爱了。
姚公子怀里揣着这么一股子强大的火一样的爱恋,当然是看谁都不顺眼。
这个可以理解,冬子好心好意特地嘱咐姑娘们:“都安省着点,舞随便跳酒随便喝,喝完别去姚公子身边撒疯就行。”
红头发美女过来在他手臂上挠挠,娇笑:“怎么着,姚公子失恋了?这个稀罕,谁那么大本事把他给踹了?”
冬子拽着她小细胳膊瞪眼:“你不要命了是吧”
美女顺势搂过来:“别吓我啊……”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冬子难得严肃,拍拍人家小脸:“记住喽,少说话,尤其不能提许经泽。”
刘冬子同志心宽体胖,长了一幅好福相,为人也比较随和,平时大家一块开开玩笑,什么话都说。可一旦坐到姚公子身边,气氛能立马降到零下三十度,美女们想张嘴说句笑话,都觉得牙齿凉嗖嗖的。
圈子里早有传言,姚公子枝头很高,手脚并用攀上去,掉下来不死也是个半残;姚公子长期无固定女友,温柔度为负值;姚公子脾气不怎么美妙,虽然说不上喜怒无常,但是绝对比看上去还要难伺候好几个段位。
于是,只要姚公子脸一黑,场面就容易急转直下,变的很难看。
酒吧里热辣舞曲震耳欲聋,灯束光球疯狂旋转,舞池里俊男靓女扭动热舞,只有姚公子身边鸦雀无声,一群衣着暴露的大美女在他身边围坐了一圈,个个垂头搭脸,端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品酒,跟遭到家庭暴力的小媳妇似的。
冬子腆着大脸过来,笑嘻嘻问:“呦,干嘛呀这是,坐着相面呐?”
姚亦扭脸,问他:“有你什么事?”
冬子:“……”遁。
姚公子不是心情不好,他是根本就没心情。
这破地方酒太难喝,音乐太吵,烟味太重,男人个个削肩膀水蛇腰,站都站不直溜,女人浓妆艳抹,眼圈黑的好像让人打了两拳似的。
在一群牛鬼蛇神中间坐着,他的心情很难具体描摹,反正现在递给姚公子一只瓷盘子,他都能咔嚓咔嚓直接嚼吧嚼吧吞进肚子里去。
脑子里发飘,五脏六腑空落落的。
昨天晚上姚二丫头还躺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哭天抹泪,电视里俩穿结婚礼服的傻缺在那宣誓,挺诚挚的说,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相爱相依,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简直是屁话。
不过,有这么两句像模像样的屁话听听,也不错了。
谁能像许经泽那么狠,临走之前,竟然说的是:“下辈子投胎的时候你看准点,可别再遇上我了。”
下辈子?下辈子……
去他的……
酒喝的有点多,姚亦迷迷瞪瞪昂昂头,竟然一瞬间有点天旋地转。再这么下去,不死也得残了,他随随便便冲身边女孩子招招手:“过来。”
听话的是好姑娘,可就是味道不对。
太甜太腻,像杯掺了二斤糖的果汁,粘乎乎的。美女酒没少喝,呼吸都带着股辛辣劲,跨坐在姚公子身上,头埋在姚亦肩窝,蹭蹭挤挤解他衬衣扣子。
姚亦偏偏脑袋,突然觉得手脚发沉。
调情这事,许经泽可要比他技术高超。他那人,一脸命犯桃花的德性,看上去就是个花花公子,风流的掉渣。其实挑嘴的厉害,哄小姑娘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笑,凑在人家耳朵边上说话,那小模样温柔的恨不得将冰山融化成江河湖海。
当然,他转身的绝情程度与温柔成正比。
下辈子。他连下辈子的事都给我设计好了……姚亦靠在沙发上,轻轻闭上眼,几乎是无意的念着:“下辈子……”
美女软绵绵往他耳根边上吹气:“下辈子什么?好浪漫啊……”
浪漫个屁。姚公子突然觉得脑仁要裂,一把把美女推开,站起来往外走,脸黑的乌云密布,就俩眼红通通的。
姚亦觉得他没处可去。
A市那么大,从东城到安西湖光开车走快速路也得俩多小时,半夜里一样处处热热闹闹灯火通明,可是没了许经泽,他就是没处可去。
这世界灯红酒绿一点没少,可是,哪哪都没劲透了。
姚亦开着车在快速路上转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去了天香国苑,自己都觉得自己神经兮兮离疯不远了。
这个时间稍微正常点的人类都睡了,许经泽家楼门口就剩孤零零一对路灯亮着。
姚亦坐在门口台阶上,眉头紧锁极其苦逼,就着冷风抽了一地的烟头,最后还是把手机掏出来,给三姐打电话。
姚三姐没招没招的:“小亦啊,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姚亦:“姐,麻烦你了。”
姚亦这孩子从小家里娇惯,跟姐妹们关系铁,从来都是没大没小的,经常三丫头二丫头的叫唤,这一声姐可把姚家三小姐给震着了。
姚三姐怔了下,打开台灯坐起来,缓缓声说:“你的事二姐跟我说了,医院疗养院都好查,就是别墅什么的范围有点大了,小亦你别着急啊,我明天一早就帮你联系联系。”
“嗯。”姚亦垂着脸揉揉眼:“我不着急。一个月俩月,十年八年都无所谓,只要找着他就行。”
“小亦……”
入了秋,夜里一天比一天,姚某人寒瑟瑟的蜷蜷身子,望望天上孤家寡人的小月亮,又说:“他那人狼心狗肺惯了,想出去散散心倒没什么,可是别管怎么着,偶尔也得给我带个好吧。”
许经泽一玩失踪,A市就紧接着下了两场雨,两场秋天少见的暴雨,差点造成了城市内涝。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气温跳水一样直线下降,号称钢筋铁骨三年不打一个喷嚏的姚家金孙同志这次没抗住,不幸感冒,而且病势缠绵,一个星期都没见好。
身体不舒服,连带着精气神也不佳,吃饭的时候叼着筷子头,食欲锐减,偶尔还发呆,一幅钻牛肉尖钻的正起劲的样子。
姚妈妈:“小亦啊,喝点鸡汤吧?”
姚亦站起来往外走:“嘴里没滋没味的,我买坛酱菜去。”
他最近天天开着车往外跑,从A市到Y市,恨不得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进去搜,话变的特别少,连早晨睡懒觉的习惯都改了。
这天晚上又下小雨,姚妈妈半夜起来关窗,发现自己儿子竟然还没睡,弄个大木盆正给给旺旺洗澡。
旺旺不是猫是狗,没有熬夜的习惯,困的四个小腿站在水里直发飘。
姚亦还教训人家:“你什么破狗啊,一天半斤肉算是白吃了。不长个也就算了,竟然连话都不会说……”
姚妈妈站在客厅门边看了半天,忍不住出来劝劝儿子:“太晚了,快睡去吧,别折腾了。”
姚亦甩甩手上的水:“刚才睡了一会儿。做了好长一个梦,不想再睡了。”
姚妈妈在一边坐下来:“梦?”
“是啊……梦见我和许经泽爬一个什么楼,八十多层啊,最后走到天台上腿儿都要抽筋了。我俩坐在天台上喝酒,本来风景挺好的,可是莫名其妙就听见卡啦卡啦的怪声,我探头往下看看,竟然看见王书伟正趴在墙上往上爬,跟个老壁虎似的。”
姚妈妈有点迷糊了:“王书伟是……?”
“是许经泽宿舍的同学,前一阵子跳楼自杀了。”姚亦垂着脸,摸摸旺旺的小耳朵:“许经泽这缺根筋的,看见那怪物爬上来了,竟然不跑,还在那伸着脖子看,我都拽不动他。对着那么个血喷大口,亏他还笑的出来……”
这什么梦啊!
姚妈妈听的全身发毛,哆嗦了两下跟儿子说:“你别自己吓自己了,没事的……”、
她想抬手拍拍儿子肩膀,姚亦却先一步站了起来,背着身跟她说:“妈,你回去睡吧,我再出去转转。”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忙着补档日剧。
我想说。
旬君,虽然你绝大部分发型我都觉得雷,虽然你最近越来越大叔,虽然你连河童都敢演了。。。可我还是闹木的爱你啊!!!
俺又脑残饭了。
78
78、第七十八章 。。。
※
最近许经泽睡眠也不好,不是做恶梦,而是根本就睡不着。护工三姐晚上值班,总能看见许公子大半夜坐在花坛边上,叼着根烟,孤独寂寞的一塌糊涂。
人这辈子不怕穷不怕累,就怕想不开。三姐抱着床毯子过来劝他:“年纪轻轻的,别想那么多,啥难事都能过去。”
许某人把烟掐了,垂着脸笑:“我没事,想也没用啊……”
对天煞孤星的许公子来说,只有睡觉的时候最安省,睁开眼才真是恶梦连连。他这日子过的,就像从万仞悬崖上往下跳,路过白云路过小鸟路过杂草路过盘根老树,可他什么也抓不住,而且这一路掉下去,总也没个底。
他想凑合着过,可惜谁都比他能较真;他想干脆利落点,可惜他统治不了别人。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想让这个家里人人幸福美满,比称霸火星还难以实现。
没了陈烬舍了姚亦,他往后退了一万步,觉得自己这辈子啥也不用求了,就把老太太和自己老妈伺候好了就行,也算没往这人间白来一场。
可惜,就这么个最后的低微的最基本的愿望他都实现不了,从A市出来刚刚二十天,老太太就没了。
这事很突然,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离开乌烟瘴气的A市换个新环境,老太太其实精神状态不错,睡眠质量好了很多,早晨能喝一大杯牛奶,每天傍晚去院子里坐坐。谁也没想到,有天早上她能一睡不起。
老太太神色非常安详,走的时候没受多少罪。
院长和护工们来帮忙处理老太太的后事。人死如灯灭,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火葬场就在东边山脚下,只要把人推进火化炉,四十五分钟之后就剩一堆灰了。
院长劝许妈妈:“想开点吧,人嘛,到老了都有这一天。这本来就是个磨人的病,半死不活,耗啊耗啊把人耗干了,就没了。你家老太太也算是个有福的,起码走的时候没受罪。”
许妈妈哭:“都怪我……没让我妈享一天的福……”
院长背着手:“什么叫享福啊?什么是福啊?”
许妈妈:“……”
许经泽连抽了两包烟,心里难受脑袋发沉。他现在是陈家唯一能主事的,连好好哭一场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心思跟他们讨论哲学问题,他得先通知陈一慧。
虽然老太太临终也没原谅她,但她毕竟是女儿,血浓于水。按风俗,老人去世之后停灵三天,陈一慧要是再不赶回来,真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老太太到了地底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心闭眼。
陈一慧和陈烬的手机号当然还是打不通,可许经泽没想到,这回连许天漠先生都联系不着了。
这是什么意思?地球盛不下他们,登月了?许经泽接连给许天漠打了五个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许公子干脆把电话直接打到了许总公司办公室。
许总的特助可能最近又换人了,声音特别陌生,公鸭嗓,一幅公事公办了不得的态度:“我们也联系不到许总……”
“放屁!”
特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