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经泽往身边比划比划,先跟陈烬说:“哎,愣着干嘛,叫嫂子啊!”接着扭脸冲麦当劳里面喊:“闺女,出来,你小叔来啦!”
闺女?
这个版本太超越现实了……娶媳妇还不够打击我,他俩连娃都搞出来了。陈烬在梦里还能保持镇定,很费劲的琢磨,这俩人谁生的呢?
许某人的闺女肥的跟只球似的,并且浓眉大眼,五官轮廓特别像她姚额娘。连行事作风都透着一股子姚家正宗嫡传的匪气,出来就冲陈烬伸手,一点没客气,声音脆的跟好像在打钢珠:“许小叔,给糖。”
陈烬给她更正:“我不姓许,姓陈。”
肥闺女正色:“别骗我!”
看看,有些事,在梦里都绕不过去。
陈烬醒过来,勉强睁睁睛,只觉得头晕的想死,连天花板都是转的。脸上并不太疼,就是火辣辣的发涨,估计肿的会很吓人。
打的好。干嘛不一巴掌打死我?
我都忘了告诉他们,我不需要拯救。他们真的可以省省了。
那个梦,梦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他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奔向美好的远方,留下我一个人陪着麦当劳门口的小丑当化石?还是他们美好幸福的拐进必胜客,把我一个人留在大雨里头?
记不清了。反正从哪个角度分析,他们之间的美满幸福都跟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
陈烬坐起来,习惯性的把枕头拖过来抱在怀里,发了好久的呆,还是抓肝挠心的想给许经泽打个电话。
这个时候天还没亮,但夜色己经开始一点一点渐渐淡下去了,许经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中气不足,特别累的样子:“啊嗨,陈烬啊?你最近怎么样?”
许某人说话的调调总是跟别人不一样,听着这个声,有那么一瞬,陈烬觉得自己胸口就像被人捶了一拳似的。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答:“我还好,还过的去。你呢?”
我啊……许经泽在那头模模糊糊的笑了一声,说:“我也挺好。就是最近吃东西不顺口,有点消化不良。”
许某人说这话,绝对是昧了良心了。他现在正在医院一楼大厅里靠墙跟蹲着,胃疼的根本直不起腰来。
陈烬:“吃药了吗?”
药是吃了不少,就是不老管事的,也不知道上次那美女医生是不是暗恋姚亦,所以咬牙切齿开点假药报复姚公子的基友。这年头啊,啥也靠不住……
许经泽捂着胃,干脆坐地上了:“吃了,没事。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醒的早还是根本就没睡?”
陈烬:“有区别吗?”
许某人垂下脸把眼睛闭起来,无声无息的笑了笑:“也是。”
人生坎坷,许经泽胃疼的吡牙裂嘴,每说一句话之前都得深吸口气。
他累了,真累,不止是胃疼的关系。
这个家把他逼的连好好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别说路了就是个狗洞都没给他留,再这么自欺其人下去,他早晚得疯了。
今儿陈烬兴致倒是不错,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东拉西扯,一点中心思想都没有。
“咱去年买的那一小盆仙人球现在都长成原来的两倍大了,我准备把它移植到楼下花坛里去。”
“嗯,行,挺好。”
“哥,上回我把你枕头拿走了,以后有机会还你一个。”
枕头?最近都没回家睡,我都快忘了枕头是啥了……许经泽揉揉眉头:“不用了,我的就是你的,客气什么。”
“你和姚亦怎么样?”
“啊?我们?还那样呗……”
俩人慢慢说着话,陈烬握着手机爬到窗台外头坐着,难受的直想哭。
夏天己经过去了,夜凉下来,风里都是萧索的味道。
这个世界还睡着,就那么寥寥几盏灯,陈烬仰仰头眯着眼睛往远处望,突然问了一句:“哥,你说,如果没有我,大家是不是都会好过点?”
这话说的……许经泽好一阵子心酸:“别瞎想,没那回事。所有事都跟你没关系,你别自己犯傻啊……”
再往下,就没话了。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嘴硬,逞起能来厉害来着呢,可是如果需要说点宽慰别人的话,他俩加在一块也憋出不五句话来。
而且眼下这情况,宽慰到天花乱缀也没有用。
就好像头发打了死结,扯不开就只能用剪刀剪掉,谁能不动手就用几句话把它褛顺溜了?当自己是周星驰版的吵架王呢?
兄弟俩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就这么沉默着,等着天光大亮,等着早上微弱的阳光晃开雾蒙蒙的一片天,心里凉,举着电话的手都麻了。
许经泽胃疼的□迭起一直没停,最后疼的他实在受不了了,摸了两片药出来,口香糖似的放嘴里含着。这时候,他听见陈烬问:“哥?你还在吗”
“嗯?”
“没什么事了,哥,那……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后天我都要考试,今天还要开会做报表写纪要!!!!!
啊啊啊啊啊嗷————————————————————————————————
……此牛己疯。
继续掐你们屁屁。
73、第七十三章 。。。
※
老太太出院之后,许经泽才发现小姨陈一慧女士人间蒸发的事实。
陈一慧女士如果乐意玩失踪,足有一百种以上的方式可以任君选择,没人会介意。可是她玩她的,凭什么把陈烬也一块变没了
这太残酷了。
陈一慧辞职,陈烬退学,电话关机音信全无,车就扔在小区楼下,物业门口的宣传栏里贴了个广告,陈烬家的房子车子所有家具家电甚至包括停车位地下室,家里东西有一件算一件,全部一起打包卖掉。
这就是中介公司嘴里所谓的拎包即住型二手房。
太狠了。
瞧瞧这干脆利索劲,他们是折腾了个够本,然后手拉手跳出三界之外,不准备再回人间来了?
陈烬家的钥匙许经泽有,他自己开门进去瞧了瞧,一口气更是从心尖凉到了脚后跟。
屋里哪哪都没动,冰箱里还有酸奶面包和两把青菜,衣柜里的衣服都没少几件,卧室床上被褥铺的整整齐齐,这对母子不会是穿越了吧?
看来陈一慧女士是要抛弃全部过往,一切从新来过,全部换新的。
这可抛弃的够彻底的啊……
许经泽紧皱着眉,在陈烬屋里转了两圈,发现陈烬的枕头没了。
陈状元放着满架子的书没带,单单把枕头带走了。
他什么意思?他纯粹是不想让我活了……
许经泽抱着脑袋在屋里站了一会儿,胸腔子里像被人猛塞了一把冰碴似的。
他其实明白,他其实什么都明白,可是这么一声不吭混混沌沌的,让人感情上很难接受。他琢磨了半天也没别的渠道了,干脆直接掏手机给许天漠先生打电话。
最近许先生的人生跌宕起伏,宛如涛天海浪中的一叶孤舟,弄的他的个人形象离超然于世的一代高手越来越远,大步迈进入了更年期。
他接起电话来,张嘴第一句话就呈嘶吼状:“你找陈烬干什么?啊?你就不能让他安安省省过两天好日子吗?”
到底是谁不让他过好日子啊?!许经泽瞬间觉得自己逻辑都混乱了。
许先生继续吼:“我告诉你,小烬去哪了跟你没关系!兔崽子你怎么还有脸打电话过来?”
我这脸招谁惹谁了?
许公子正心急火燎的,被老爹一吼,觉得自己都快穿越了,很是服气:“行行,我是兔崽子,我没所谓,您自己听着顺耳就行。”
我……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
许老爹在那边顿了一会儿,估计肺都快炸了,猛喘几口气,沉重的跟拉风箱似的,平静了好一阵子,突然话风一转,把儒商风范端出来了。
“泽泽,你电话来的正好,我们父子今天好好谈一谈。”
我们父子还有什么好谈的吗?
许经泽:“嗯?”
“关于你和小烬……小烬毕竟年纪还小,想事情过于简单和理想化,他这个年纪对感情根本还是懵懵懂懂,头脑发热。等过几年他清醒了,一定会后悔的。你比他大,比他懂事,也要比他成熟才行。”
许天漠顿了顿,沉着声音又说:“你们,以后就再也别见面了。”
啊?
许经泽半晌没哼声,头发有点发麻:“陈烬是不是跟你们说什么了”听这意思,怎么像是出柜未遂?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吗?
许先生只觉得一股黑烟从自己肺里袅袅升起:“许经泽!你别跟我装糊涂!你这孩子,以前我就觉得怎么看都歪歪斜斜一点不往正道上走,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能败坏到这种程度!”
我?我还败坏?许某人突然觉得一股子深深的无力感。真的,许天漠先生有自己一套独特的世界观是非观,一般人很难理解。
“泽泽,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还不如小烬!你多大了,人情事故什么不懂,还用我给你讲大道理吗?”
“陈烬以后会进美国最好的大学跟最好的导师,我能给他提供最好的条件,我会把所有生意都交给他打理,他前途不可限量!你要还真有一点点人心,以后就离他远远的。你愿意当变态自己当去,我算是管不了你了,可你找谁不行,非拉上小烬当垫背的吗?”
是呢,我拉他当垫背的干吗?瘦的一把干柴似的,垫着还不够咯的慌呢。
许变态一颗心拔凉拔凉的:“这是陈烬自己的意思?”
“这是我和小烬妈妈的意思,小烬也同意。”
许先生长叹:“你们这代人花样多,年轻的时候谁也难免荒唐,但是什么事也得有个度,有些弯路能拐回来,可有些弯路一但走上去就回不了头了……你知道严重性吗?泽泽,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吧,尽早断了对你们两个都有好处。”
想不了。
现在就算有盆冰水劈头盖脸浇到许经泽头上,他的脑子也不转了,就在一个地方卡着:“不可能。陈烬不可能一声没吭就这么走了。”
怎么不可能?
许老爹真快给这俩儿子整神经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是不是就真想把小烬毁了才高兴?”
其实陈烬在走之前,也不是一声没吭。
现在再想想前几天陈烬半夜突然打电话过来,说的那句“哥,再见。”简直饱含深义,让人痛不欲生。
不过,站在陈烬的立场上想想,离开是个好事。
离开这大泥坛子,走的越远越好,外边有山有水有树有鸟,路边上野花一片一片的,吹口气都能撂倒一大把。陈烬才十八岁,人生的四分之一都没过完,干嘛非在这憋屈着憋太久了,早晚不举。
挺好,他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我能怎么样?
他一直向我伸着手,是我没能握住。他应该有更好的,无可限量的人生。他早就该走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许经泽蹲在陈烬家客厅茶几上抽烟,一根接一根,死的心都有了。
电话早被挂断了,一片机械的空白的盲音,许经泽软软的举着电话,把头埋在臂弯里,牙根咬的发软。
他这人吧,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他们兄弟俩早晚都得走到这一天,可是这一天真来了,根本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好接受。
他就算真是忍者神龟,也是爹生娘养肉做的,该疼的时候没比别人少半点。
悲剧。
下午房屋中介领着客厅来陈烬家看房的时候,打开门差点被烟味呛一个跟头。再加上烟雾缭绕面突兀的盘踞着一只宇宙苦逼帝,情形特别令人恐惧。
小销售声都尖了,挥着爪子问许公子:“你是谁?!这家的房主不是已经搬走了吗?你怎么进来的?”
许经泽抱着膝盖在茶几上坐着,面前好大一片烟灰,头也没抬,甩过来一个字:“滚!”
怎么说话呢?销售小哥急扯白脸:“你谁啊你?”
许公子站起来,脸色那叫一个黑:“不就是卖房吗?卖什么卖,许天漠还缺这点钱?纯粹就NND是想恶心我!你滚吧,这房我买了,要多少我付多少,一个子都不少你的。”
憋屈总是突如其来又无处排解的,许经泽从陈烬家出来,开车上了快速路。
他根本不知道去哪,也无处可去,就一味的顺着车流往前走,围着美丽富饶的A市开始兜圈子。
这时候电话响,姚公子的请安时间又到了。
“我说许小爷,在外头野够了没有?回家!开饭了啊,汤都熬了一下午了,赶紧的,回来喝。”
许经泽堵气:“我没家。”
姚亦给他噎的顿了一下,又开始哼哼唧唧,特不要脸:“没你这样的啊!你这是要抛妻弃子,不要我和旺旺了是吧?”
许经泽继续堵气:“不要了。”
姚某人掀桌:“反了天了你!”
许经泽:“不跟你说了,挂了。”他想了想,后面又添了句:“再见。”
74、第七十四章 。。。
※
许公子的性格其实半点也不好,尤其在感情方面,简直悲观主义的一塌糊涂。他把自己那苦逼到家的爱情盲肠论摆在前头,从一开始就绝望的像要窒息。
他甚至从来没敢想过自己会有什么美好结局。
当然了,最近老许家的内部战争狂热到能直接把月亮点着了,他要是能乐观起来才叫神奇。
性格决定命运,人生即是选择,他觉得自己没得选。
他的心态太消极,他在原地站着什么也不做,五脏六腑都快磨碎了也不知道怎么去争取,就默默的等着陈烬选择,等着结局一步步走近,他就活该没人爱。
客观的理智的说,离开真是个不错的结局。
一了百了。一了百了。
许经泽在金水河大桥上坐了半宿,被秋风吹了个透心凉,突然觉得一阵子轻松。
真的。
轻松的骨头都发飘。
就好像一个人在冰冷的茫茫无边的大海里飘了半个月,没吃没喝浑浑噩噩,半死不活生不如死,每一天都是死期。这时候突然有条大鱼冲过来,亮出铡刀一样的两排大牙,不由分说,咔哒一声就把人拦腰咬断了。
那一瞬间,连疼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一瞬间,魂魄离体,反倒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