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陈烬进放射科拍片子这短短一会儿功夫,他臭嘴张张,就喷出来一万多个字。语气变化多端,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大量废话一拥而上,能把听众脑袋挤爆掉。
“我说泽泽呀,你这怎么回事呀?”方枚围着许经泽打转:“头发怎么都湿成这样了?找东西擦擦哇,要不然明天早上一准得头疼!”
用得着他操心吗?许经泽没好气:“你在这干嘛呢?”
“我?!你没看出来啊,我也是伤患啊!”
方某人变成伤患纯粹是自找的。
陈烬去东山,半路不幸被他这个夜游神撞见,蹿出来非要跟着,没完没了不分场合的献殷勤,终于把自己献出毛病来了。
死皮赖脸挂在许经泽肩膀上,他玩命勾着人家脖子,指着自己额头的纱布嗷嗷叫:“不带你们这样的呀!我就算没有功劳,好歹也有苦劳吧!能这么用完就扔吗,一点好都不念?太不讲究了,你当我是卫生巾呢”
“我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吗?只要小烬有需要,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他要深更半夜爬东山,我就跟着爬,一句苦一句累都没说过;他一不留神从山上滚下来,我能眼睁睁看着吗?一样跟着往下滚……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伤口……”
有些人,就不能给他张嘴的机会,否则他自说自话越说越来劲,一点不用别人帮腔。
许经泽目露凶光盯了他半晌,真想一拳揍过去。
最后打断方枚的还是陈烬同学。
他拍完片子出来,就看见许经泽在放射科大玻璃墙外边站着,脖子肩膀被方枚搂的死紧,简直是章鱼精附体。
要不是走过路过的人太多,不方便,方公子没准己经把两根面条腿缠到许经泽腰上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烬顿住步子,重重敲了敲了玻璃,一字一顿冲方枚说:“你,离我哥远点。”
不幸中的万幸,陈烬肋骨挺结实,没断也没裂。
至于右臂的骨裂问题,本来也没什么速效的治疗办法,打上石膏回家养着,四个星期之后再来复查。伤筋动骨一百天,想快也快不了。
方枚在一边粘嗒嗒打转,一直不走,想的还挺多:“能写字不?影响答题不?马上就高考,这怎么办?”
哪壶不开提哪壶,许经泽眼光扫扫,抬腿给了他一脚:“有你什么事?陈烬左手写的比右手还好。”
听了方枚这话,陈一慧女士脸上果然北风转大雪,冷哼一声,半个字都懒的吐,直接转身走了。
陈烬脸色挺差,没说话。
眼看着陈妈妈一头钻进车里,特别潇洒的瞬间远去,许经泽很是无奈。看小姨这样子真是气的不轻,恐怕到高考结束这口气也消不下去,回家还指不定怎么报复陈烬呢。
“咱也走吧。我今儿没开车过来,你等等我去打个车。”
方枚在一边举手,特积极:“不用不用!我有车!”
陈烬半靠在许经泽身上,远远的望着公路那头,半晌说了句:“我不回家。”
不回家也是对的。离高考就三两天了,这时候陈烬瘸着胳膊顶着臭脸回家,万一陈妈妈越看他越不顺眼,抄根棍子再把他小腿打折了,那就真齐活了。
许经泽搂着陈烬的腰,低声笑笑:“行啊,咱回姥姥家。不就是个骨裂嘛,吃哪补哪,明天我给你整十斤棒子骨炖上。”
※
从医院出来正赶上下班晚高峰,马路上哪哪都是车,就跟海潮里一群一群的小银鱼似的,放眼望去,就数方枚的大红马最扎眼。
许经泽他们这帮子人里,方枚的车换的最勤。
他不是追赶时尚潮流也不是家里钱闲的发慌,他是开车的手法太野,开车就跟吃车似的,别人一辆车开五年,他一年就报废。车都受不了他,人还敢坐吗?
看见方公子冲兴兴要往驾驶座上爬,许某人本着爱惜生命的原则,赶紧把他揪下来:“我开,我开,您快歇会儿吧。”
陈烬在副驾驶上坐着,脸色白的有点泛灰,轻轻闭上眼,很是疲倦。看他没精神,许经泽也不说话,把车开的很稳,尽量不打扰他。
可是方枚那个大嘴妇男没皮没脸的,坐在后排座上,还伸着脖子没完没了。
“哎,小烬啊,你老妈这车开的可够溜的,嗖的一声,没影了!……”
此人天生少根筋,摇头晃脑的感慨:“你说说,她倒是有什么急事啊?也不知道心疼你,把你一个病人干巴巴留在医院门口,要是没有我在旁边陪着,你怎么办?”
没你还好点。
许经泽额角青筋直跳:“闭嘴!”
“泽泽,你就不能跟我态度好点啊?以前你不这样啊……”方枚直着嗓子嚷嚷:“你当着陈烬的面说说,姚亦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我哪不如他?!”
许经泽一脚急刹:“你给我下车。”
“没你这样的!卸磨杀驴呐!”
“滚。”
方枚就是属粘虫的,全身上下一根硬骨头都没有:“我不下去……我再跟你们呆会儿不行吗?我再也不说姚亦坏话了还不行吗?”
许公子挥挥手,态度很坚决;话都懒的说了。
方枚还想死皮赖脸多呆会儿,这时候陈烬回过头来,雾茫茫看他一眼,声音不高不低:“再见。”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大红色悍马载着兄弟两个一路往东去了,方枚被轰下车,一脸的丧气。
天己经黑透了,还飘着点小雨,落下来细细密密的凉,方枚同志站在马路边上抹抹脸,突然悟了:“我靠哇,许经泽,那是我的车!”
陈老太太不在家,说是去老姐妹家里住几天,顺便回老家转转,缅怀一下乡村故里。这倒省事,要不然让老太太看见宝贝外孙陈烬同学骨头裂了额角破了全身是伤,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许经泽先扶着陈烬进屋坐下,然后里里外外一通忙活。
打开饮水机热水器,用温水把毛巾沾湿了,递给陈烬让他擦脸,一会儿又跑上楼,把睡衣拿过来,问陈烬:“能洗澡不?”
“哥。”陈烬总算缓上点劲来,看着他勾勾唇角:“别弄这些了,你知道我上东山干嘛去了吗?”
“我问了,你没说啊……”
陈烬从口袋里摸出来个小红布包递给他:“刚才我妈在医院里,我没敢拿给你。”
唔?这是……许经泽摸摸鼻子。
布包里是个小玉件,也就比指甲盖大点,上面有字,看不懂,不知道是什么语言。颜色倒是挺绿,质地嘛……放在手里颠颠,屁轻屁轻的,没准是什么塑料制品。
“我听说东山上的晓烟寺挺灵的,就去给你求了一个。定神辟邪主平安的,找根项链穿上,戴着就不会做恶梦了。”
晓烟寺?许经泽回忆了回忆,那地方不是求子的吗?
就为这么个东西,他顶着老妈机关枪一样的目光,从家里偷偷摸摸出来,半夜往山上跑,差点把胳膊摔断了。
许经泽不知道说什么好,勉强笑了句:“你没给自己求个学习进步啥的?”
“我不用那个。”陈烬拽拽许经泽,让他在身边坐下:“来,我给你戴上。”
许经泽脖子上己经有条链子了,是前几天姚亦刚送的。把它解下来,陈烬捏着链子上那颗白惨惨的珠坠子研究:“这个好像取不下来。”
“没事,挂一起吧,俩坠子挺好。”
陈烬现在就一只手能动,再想把项链给许经泽戴回去,可费了劲了。他把下巴支在许经泽肩膀上,压着项链的一头,左手从颈后绕过去,试着把搭扣挂上。
这根本就是个拥抱。
……他靠的实在太近,许经泽一脑子糨糊,声音都哑了:“我,我自己来吧。”
“没事,我能行……就快好了。”
陈烬下巴很尖,说话的时候咯的许经泽肩膀泛疼;气息很软,拂在脖颈边上,细细的温温的,像落来了一团绒毛。
许某人十指交叉,捏的指节泛白,觉得自己这忍功绝对己经达到宗师的境界,再往下修炼,真要成仙了。
他其实特别特别想抱上去,想的魂都快破窍而出了。
他其实特别特别想掐死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叹息。。。俺实在太忙了
俺要看书准备考试,要做报表,要开会,要给八个分公司打电话,要带孩子,要做饭。。。偶尔也得写写文————
神啊,请让俺变成哪吒吧!
喔,对了,我还得洗衣服,还得做家务,还得去买菜,还得。。。。加班——————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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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人呐,有空的时候,屁事没有,闲的发疯,恨不得贴在南墙上挠两天;想躲清静的时候,妖魔鬼怪反倒纷纷冒头了,在自己身边来来去去,就算没事也得给你整出点事来。
所以说,心想事成,那是胡话。
许经泽和陈烬两兄弟好不容易往一块聚聚,只想在暴风雨之前的宁静里安安省省呆两天,谁也不理谁也不见,就当是隐居了。
这要求说来不高,可实现起来太困难了。
转天一大早,牛皮糖方枚就来了。捧着一大把粉嘟嘟的花,穿衬衣打领带,整的人模狗样油头粉面。
许经泽出来买早点,本来心情很好,看见他吓了一跳:“怎么找到这来了,阴魂不散啊你?!”
方公子嘻嘻笑:“我来探望探望小烬……”
身为圈子里著名的花花公子,方枚追过的人多了,许经泽早就见怪不怪了。他总是玩玩就分,时间都不太长,每一次都说是百分之百的投入,鬼才知道他到底投入了点什么。
他跟陈烬早就认识,虽然没什么交情,也算混了个脸熟。以前有时候也开开玩笑,说:“许经泽他弟可是个极品,深深隐藏在冰山深处,没准就是那骨子里的风骚……”他说归说,但是没真下过手。
最近不知道哪根筋走岔了,他喜孜孜盯着陈同学,莫名其妙泛花痴。
方枚这个最新动向,许经泽知道,以为他是身边没人闲出病来了,也没太往心里去。可现在再看看,方某人又是上山又是受伤的,那叫一个积极奉献,瞧这意思,好像还真不一般……
反正不管什么说,方枚这种来路不明的食人花还是离远点好。许经泽手一伸:“把花给我,你走吧。”
这也太绝情了!方枚赶紧把花往身后藏,挤眉弄眼的:“别介啊,我可是很有诚意的,都到家门口了,你也不请我上去坐坐?”
许经泽很警觉:“你有完没完?到底想干吗?”
“我能干嘛呀?泽泽,你不要我也就算了,我自认争不过姚亦,可你也不能让我的人生太绝望吧!你让我看小烬一眼,就一眼……”
他怎么不去死?
“就看一眼是吧?”许经泽面部抽搐,被情圣同志严重恶心着了,扬扬头冲二楼喊:“陈烬!”
陈同学闻声出来,在阳台上象征性探了探头,特别配合。
方枚昂着脸,笑的跟朵花似的:“小烬……”
好好一个大男人,说话拿腔拿调,憋着嗓子,把声音拉的特悠长特缠绵。许经泽没想到方枚还有做龟公的潜质,脸色发绿,打身后恶狠狠给他一脚:“看完了吧?快点滚!”
别看方枚神经兮兮的,其实好打发,但姚亦就有点锲而不舍了。
许经泽出门买个早点的功夫,手机留在家里,六七个未接电话都是姚公子打来的。
他这紧迫盯人的毛病这辈子算是改不了了,许某人习惯成自然,根本没当回事,特贤惠的拐进厨房,把牛奶热上,这时自己手机又开始响个没停。
大早晨的,招魂啊?许经泽忙着煎蛋,扭头问陈烬一句:“又是姚亦?”
陈烬乖乖坐在餐桌旁边,手上摊着本书,面无表情答:“嗯。”
“那你接呗。”
姚亦跟陈烬认识的时间挺长的,但关系一直不怎么近乎。因为中间隔着个许经泽,谁跟谁也热乎不起来,这太正常了。
姚公子这会儿从许经泽手机里骤然听见他的声音挺吃惊的,瞬间噎了一下,才问:“你哥呢?”
陈烬抬抬眼,看着许经泽在厨房忙的跟小蜜蜂似的,很淡定的跟姚亦说:“他在洗澡,接不了电话。”
“得。那我一会儿再打。”
“不用麻烦了,手机马上就没电。”陈烬说完啪的一声把手机合上,关机。
这下子终于清静了。
离高考就还有三天,对于陈烬来说,书本上己经没什么可看的玩意了,他只要保证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进考场,重点大学随便挑。
他现在的任务就一个,放松。
陈同学表情一向寡淡,就算心里巨浪涛天,脸上也没波没澜的,非常难以揣测。许经泽倒是有点忐忑,跟自己弟弟说:“你别紧张啊,就一小考试,咱平常心对待它。”
把笔墨摆在桌上,陈烬笑笑:“你也别紧张,帮我把镇纸拿过来。”
天才儿童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别人放松的时候也就听听歌睡睡觉,陈烬同学不流于俗走高雅路线,吃完早饭先上阳台晒着太阳翻了几页德文书,现在又开始练大字。
陈烬本来不是左撇子,吃饭拿笔抢东西全都优先使用右手。一岁多开始学写字的时候,陈妈妈认为左右脑应该同时发展,对智力会很有好处,于是命令儿子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不知道这个理论是不是真有过硬的科学依据,反正陈烬被锻炼的跟小超人似的。写作业一手一枝笔,还能同时写出两种字体。
陈烬五岁时书法获过奖,左右手同书,当时被称为A市中心小学一绝。陈一慧女士冷哼数声,对此评价不高:“谁不会写字,写的再好看有什么用?”
于是这本事就搁下来了,后来陈烬再也没有下功夫练过,也就是闲来没事写几笔。
陈烬今儿个写隶书,许经泽在桌子旁边软嗒嗒趴着,没了骨头似的。
“很无聊吗?”陈同学问他。
怎么可能……许经泽抬头笑笑:“没啊,这样挺好。”陈烬臂骨瘦削,提笔的姿势特别好看。手指又细又长,指尖玉白玉白的。
许某人估计自己就这么瞧上一个月,也不能腻了。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