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蟹也没想到会有陌生人来此,疑惑的转向安伯尘,当它看清安伯尘面貌时,陡然一惊。
未等它回过神,安伯尘已先开口道:“听说此岛住着位神仙人物,想必阁下定是那位神仙的护法大将了,不知老神仙如今何在?”
巨蟹眼珠子提溜一转,好奇的看了眼安伯尘,遂道:“老神仙早早睡了,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寻老神仙何事。”
安伯尘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本居士偶经此地,听说女儿国有一神仙,神通广大,不但能开府建城,还能令女子生孕。本居士好奇,这才前来拜府。”
说话间,安伯尘不动声色的向巨蟹靠去,周身散发蓝光的巨蟹似也信了安伯尘的话,挥了挥成年男子手臂粗长的双钳,闷声闷气道:“老神仙不好见客,可居士远道前来,说不定老神仙会破例。不过,也得等到明日。”
“如此……”
安伯尘又靠近两步,微微失望的点了点头:“本居士先行告辞,明日再来拜访。”
巨蟹也不挽留,挥舞着双钳道:“居士好走。”
话音落下时,一人一蟹仅距三步。
安伯尘颔首一笑,作势转身离去,巨蟹双目中闪过冷光,巨钳高高扬起,狠狠的向安伯尘砍去。
银枪无邪不知何时已落于滩地,安伯尘顺势一拖,身体猛地回转,银枪划破夜色,甩过一道半圆回扫向巨蟹。
“锵!”
金石交击声响起,火星四溅,安伯尘和巨蟹同时一颤。那巨蟹眸露惊诧,可安伯尘却已酝酿许久,当下趁势追击,银枪如梭,一阵阵的扎向足有半人高的巨蟹。
巨蟹慌而不乱,双钳挥舞如刀,划过道道虚影挡向银枪,八条蟹腿纵横而走,身法诡谲,时左时右,时前时后,看似毫无规律,可却有条不紊。
一人一蟹战了数十合都未分胜负,那巨蟹的修为估摸天品不到,却比地品高上一筹,好在安伯尘的双臂之力远胜寻常地平修士,足有三千余斤,和那巨蟹也在伯仲之间。
安伯尘睡了一觉后精神焕发,兼之数日未同人交手,战意正当盛时,银枪舞动如风,虎虎生威,打得巨蟹苦不堪言。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苦苦相逼!”
巨蟹忍不住叫嚷起来。
“你明明就是妖类,偏偏以上人自居,让这女儿国子民以为你是神仙,暗中行奸淫之事。就算素不相识,我也容你不得。”
安伯尘枪尖挑起,朗声道。
女儿国如何与他并无关系,安伯尘欲除巨蟹只因它是女儿国的依仗,等明日将这巨蟹丢到女国主面前,安伯尘自可脱身而去。
“奸淫?”
巨蟹一怔,蟹目中闪过荒谬之色,苦笑道:“你当这女儿国的子民都是老蟹我的子孙后代?人与妖繁衍的后代大多天生异相,你看这女儿国中子民可有长着双钳蟹腿的人?”
“那你又是如何令女子生产?”
安伯尘也不松口,双臂发出螺旋之力,打得巨蟹双钳歪倒。
“哼,老蟹我不惜损耗千年修为引来元阳,否则又岂会被你一区区地品修士羞辱!”
巨蟹且战且退,此时它哪还不明白眼前的少年一心一样想要杀它,再白费口舌也是徒劳。
螺旋枪力自成一家,玄奥非凡,不但大匡名将们难以破解,这不知有多少岁数的老蟹也难以招架。
虚晃一钳,巨蟹翻身跳出战圈,蟹目中闪过复杂之色,吐着气泡念念有词。
安伯尘岂会容它施法,逼身而上,双目中闪燃起风水火,枪如雷霆直奔巨蟹而去。
这势在必得的一枪却扑了个空,巨蟹的身体陡然变小,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卷上天头。
“且让你得意个几年。哼,不出十年,这东界大匡也难逃其余三界的下场!老蟹去也!”
临走前老蟹也不忘丢下一句狠话,天头云间裂开一道缝隙,安伯尘透过缝隙望向内中虚空,只见风云起伏,雷霆轰鸣,黑白两气流转成漩涡,而那老蟹则气哼哼的站在虚空漩涡边缘,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安伯尘,目露凶光。
惊讶的望向天头,安伯尘只觉这情景似曾相识。
那年在琉京以无邪居士的身份去寻李鈺时,从他头顶三尺处也现出一片虚空,虚空中走出一金甲神人,若非李鈺制止险些将安伯尘打杀当场。
看向天头,雷霆之势渐散,风云起伏间竟行来一尾大舟,舟身插翅,前有百丈独目力士拖纤,桅杆上旌旗高挂,隔着太远安伯尘无法看清旌旗上写着什么,只能隐隐见到似有仙人手捧文书立于船头,和老蟹说道着什么。老蟹虔诚叩拜,战战栗栗,还向下指了指安伯尘。
船头的仙人放下书卷,隔着虚空流云向安伯尘望来。
安伯尘无法看清船头仙人的面孔,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锋利无匹的目光,比之太阴太阳而气丝毫不弱。
被那目光点中,安伯尘双目剧痛,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欲坠,魂体止不住的想要飞出。
幸好双目已被太阴太阳炼化,安伯尘搓揉双眼,过了许久才恢复,待到他重新睁开双眼,再看去时,那片裂缝中的虚空已不见了踪影。
月朗星稀,安伯尘持枪而立,潮水波忽忽作响,风吹柳林,如梦如幻。
“那个就是仙人吗……”
安伯尘喃喃自语着,望向脚边目光闪烁,双眼已不再酸疼,可心中的震撼一时半会难以平复。
隔着万丈虚空遥遥一瞥,便险些坏了安伯尘的眼睛,如此神通,恐怕天下虎狼连同那些已去的神师们合力也不是他的敌手。
今夜安伯尘误打误撞,遇上千年难遇的奇事。
插着羽翅的巨船,百丈高的力士,以及传说中的神仙……这令他愈发笃定脚下这条看似前途未卜的修行之路。
传说中的神仙果然存在,只不过不在大匡,不在东界。
不出十年,东界大匡也难逃其余三界的下场……那蟹妖临走前丢下的话究竟何解?其余三界,应当就是西界、南界和北界,在那三界中又发生了什么?
蟹妖在女儿国呆了千多年,一朝落败说走就走,毫不犹豫。它留在此处只是为了修建那些神庙?这神庙对他以及指派他来此的人究竟有何意义?莫非和它所说的十年后有关……
隐约中,安伯尘依稀看到了那个隐藏在仙人死绝传说之下的秘密。
摇了摇头,安伯尘哂笑一声不再多想。
天塌了自有高个顶着,他一区区郎将,游离红尘的修行者何必去想那么多,当务之急还是尽早寻回野马王离开女儿国。
打跑了蟹妖,安伯尘心中轻松,转身就要离开小岛。
月光坠落,缠绕上晶莹剔透的珠链。摩挲着三年来一直随身而戴的珠链,安伯尘忽而一笑,并没急着离去,反倒向岛中央走去。
若司马槿在这,铁定不会轻易离去,少不得去蟹妖的老巢查探一番,看看有什么遗落的宝贝。
这蟹妖既是天上神仙的手下,修为不高却能给女儿国带来一场大造化,或许真的有什么重宝也说不定。
走过郁郁葱葱的柳林,不一会功夫安伯尘便看见了一座小墅,不甚华丽,却略显精致。
“看来他平日里都是变回人身,栖息于此,今夜匆匆而去,应当留下了不少好玩意儿。”
抿嘴一笑,安伯尘迈步上前,走上小墅,推门而入。
月光泻入小墅,驱散了密室中的黑寂,安伯尘放眼看去,面露惊诧。
第199章千乘之将
在小墅中摆放着一张大沙盘,大到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沙盘中有城池,有平原,有江河,就好像真实存在的一方国度般。
安伯尘走南闯北,兼之此前三年神游大匡,也算走过不少地方,可沙盘中的这方国度安伯尘毫无映象,看城池的布局结构,也不似大匡的格局。
“难不成是那老蟹所来自的仙界国度?”
安伯尘自言自语着,目光移开,落向“城池”下方,心头一阵狂跳。
目光所及,明晃晃亮堂堂一片,安伯尘再怎么宠辱不惊,见着眼前之物,也不禁有些难以自持。
沙盘中最引人瞩目的并非逼真的城池、平原、江河,而是堆积在城池下数以千计的战车,那些战车均为赤铜打造,一马所纤,栩栩如生,和婉儿拥有的那辆铜车如出一辙,只不过婉儿手中那辆华丽轻盈,安伯尘眼前这些则狰狞跋扈,透着来自战场的杀气。
不仅只有战车,在沙盘江河之地还飘浮着百多小舟,这些小舟桅杆悬帆,桨似蟹腿,头挂蟹钳,锋利坚韧,虽有些怪异可若真能上战场,绝对是水战利器。
这些战车和小舟都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粗粗数去,战车千乘,战舟亦有两百余只,看得安伯尘面露红光,心旌摇曳。
“莫非那头老蟹是仙人中的匠师?”
心头砰砰直跳,安伯尘拾起一只战车,学着婉儿口中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
咒语刚念完,一阵青烟自安伯尘手心蓬起,手一沉,安伯尘连忙撤身,那战车竟真的变大,“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赤铜色的马儿好似大梦初醒,打了个鼻嗤,睁开双眼,下意识的避开地上的战车、战船,却将沙盘踩乱。
安伯尘怔怔地看着可载两到三人的战车,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匹战马,一缩手,又念道:“急急如律令。”
青烟飘过,战车渐渐缩小,又变原先的模样。
这一下,安伯尘终于确定他撞了大运,眼前的千车百舟都是无主之物,换而言之,只要安伯尘愿意,都已归安伯尘所有。
安伯尘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乐意?
局势渐变,天下间乱象渐起,安伯尘虽是被天下虎狼追杀的叛将,可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用上这些。即便用不上,可它们也是世间仅有的仙家宝贝,安伯尘自然来者不拒。
紧接着却还有一个问题,这些车马虽小,可放在一起足足能将半个屋子堆满,安伯尘两手空空如何能带走?
就算安伯尘找几个大袋子装着,在女儿国尚好办,可一出女儿国重回大匡,安伯尘又将面对天下虎狼的围剿,总不能背着两三个蛇皮袋整得像拾荒要饭的一样和人家打架。
“是了,那些神君们曾说过仙家宝贝众多,有一种宝贝内有乾坤,可藏须弥世界……这老螃蟹打造车马也需器材,说不定这里就有。”
安伯尘兴子一起,立马搜寻开来。
翻遍沙盘,又上了阁楼,安伯尘将这小墅翻了个底朝天,可除了沙盘中的车船外,再无它物。
悻悻然走回沙盘,安伯尘愁眉苦脸的摆弄起战车和小舟,苦叹连连。
“那内藏须弥世界的宝物无比珍贵,定是被老螃蟹带在身边。如此一来,这些宝贝可就不好办了。”
被追杀了一路,安伯尘苦不堪言,难得遇上这等好事,宝贝当前却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伯尘好不甘心。
在这时,安伯尘只觉手边一痛,却是一不留神间被战船的双钳割破左手。
“好锋利。”
安伯尘嘀咕着举起巨蟹战舟,好奇的打量起舟头双钳,却没去管手腕右侧的伤口。
一道鲜血缓缓流出,少时流淌到手腕处,悄然没入珠链。
血红色的花纹此起彼伏在玉白的珠链上,似海波,又似浪涛。
当安伯尘发觉时,他已经无法动弹。
脑中“嗡”的一声,当安伯尘再度睁开双眼时,就见铺天盖地的海潮向他涌来,大海如山起,一浪高过一浪,奔涌向红日尽头。红日下方悬着一座小岛,岛上宫殿矗立,道音回响,似有人在讲道,可安伯尘极目望去,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海潮锲而不舍的涌向飞岛,浪花溅洒,游鱼仿佛插上翅膀般纷纷跃起,追逐着海浪。
鱼儿能追上浪花,可任凭海潮如何努力,都无法触上红日下的飞岛。
少时,海潮平息,放弃了似的退回海中。
从大海中央响起婉转凄哀的歌谣,自上而下,缓缓流淌在天云间,安伯尘虽不知唱歌的女子在倾诉着什么,却也能感觉到她的悲恸和绝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潮终于恢复平静,歌声消散,太阳下的岛屿也高高飞起,钻入红日。
安伯尘徜徉在丝绸般的海潮间,只觉惬意而又舒适,迷迷糊糊中闭上双眼。日沉月升,天穹渐渐变黯,当安伯尘睁开双眼时,却发现他又回到了女儿国岛中小墅。
宝贝随身携,原是不知道。
随着血液流入珠链,安伯尘清晰的感觉到他和珠链中的海崖世界正发生着奇妙的联系,那方有着大海、山崖以及红日的世界隐隐成了安伯尘手边之物,内藏须弥世界,想装什么就装什么。
自从得到珠链后,安伯尘细心呵护,同人交手虽也常常受伤,可安伯尘总会小心翼翼的避开左手,生怕弄坏了珠链,险些和珠链中的秘密失之交臂。
今夜一番误打误撞,安伯尘终于知道陪伴他三年之久的珠链,原来是一件奇异的宝物。想来也是,既出自上古时候无上强者之手,又是他思念伊人所制,岂会等闲。
嘴角泛起浓浓的笑意,安伯尘站起身,扫过散落一地的战车、战舟,口中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收!”
道道金光从四面八方飞向安伯尘,转眼后没入珠链,安伯尘心意一动便看见千车百船都已躺在那片海崖中,战舟自然飘浮于海中,而战车或是停于海岸边,或是悬立山崖上,总而言之整齐有序。千多车船同时放入珠链,也仅仅占据了一小片地界,这珠链中的世界究竟有多大,安伯尘也不甚清楚。
今夜可谓是硕果累累,不单打跑了“八臂上人”,还斩获了这么多仙家宝贝,安伯尘心中喜悦,推门而出,循着月光向湖边走去。
眼下只差找到野马王便能重返大匡,野马王尚不知在何处,因此安伯尘还需回到婉儿住处,等天明再跟着她去找野马王。
那头桀骜不驯的黑马此时估计正春风得意着,这女儿国似乎不单子民是女儿身,连猪马牛羊都是母的,否则婉儿也不会对野马王也那么感兴趣。
安伯尘御水而行,一边欣赏着湖畔风光,一边想着心事。
月光不经意间卷上珠链,原本晶莹剔透的珠链愈发皎白无暇,安伯尘摩挲着珠链,神色莫名。
也不知她几时能发现珠链中的秘密。
……
吴中,琅坊街。
夜深人静,长街昏暗,只除了那座不怎么起眼的宅子深处隐约飘过一抹烛光。
小筑里青烟袅袅,少女一如既往的白纱遮面,喝着提神的茶,读着案上的文书。
一条人影悄然爬上墙壁,随后弹出,缓步走向少女,却在案前五步处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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