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戴着黑白无常面具之人进了墨少宗的屋子,这就说明,墨少宗便是“凶手”的第三个目标——那个向先帝告发了淮阳王之人!
而“凶手”,原来竟有两个人!
*
“凶手”的武功显然不弱,在金无疾主仆赶到之时,他们便已察觉到端倪。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东北角一扇窗户被人从屋内踹破,一道略显臃肿的黑影极快地从窗户窜了出来,跃上了屋顶。
“放箭!”
金无疾响亮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骤然响起,刹那,漫天箭矢如大雨般,从屋子四周飞射而出,直逼那道黑影。
黑影灵敏地闪躲腾挪,却也免不了撞上漫天飞舞的箭。锐利的箭矢深深没入那黑影的身体,旋即传出一声低低的闷哼,背上有什么跌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屋顶上。
黑影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半分迟疑,不可思议地避过了密密麻麻的箭雨,一瞬间消失在黑夜中。
箭雨终于停止,数名身穿夜行衣的捕快纷纷展开轻功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两名捕快跃上了屋顶,另有两人冲进了墨少宗的屋中。
平安连忙推着金无疾上前,屋顶上的两名捕快已经跳了下来,其中一个捕快的怀中竟抱着一个人。
平安打亮了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下,那人身形纤细瘦削,脸上戴着黑无常面谱,胸口和箭头各插。着一支短箭,黑色的衣衫渗出深色污渍,却动也不动,不知是昏厥过去,还是已……断了气。
金无疾伸出手,缓缓地揭开那人脸上的黑无常面谱。
在看见面谱下的那张面容的瞬间,金无疾的眸光微微一凝,平安倒抽了一口凉气。
“居然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回来了……【捂脸】
☆、【第二案】女子之身
“大人!”
这时,冲进墨少宗屋内的两名捕快也抱着一人奔了出来,“大人,墨县令重伤,仅一息尚存!”
金无疾看了看双目紧闭的墨少宗,他鬓发散乱,衣衫不整,脖颈清清楚楚印着青紫的指印,脸上隐隐浮着一层死气。金无疾沉声道:“立即请大夫救治!”
“是!”
平安垂首望着同样鼻息微弱的“黑无常”,迟疑道:“少爷,那这人……该怎么……”
“墨美男?”
蓦地,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打断了平安的话头。
众人转过头去,只见一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一身白衣如冷月清辉,深邃的眼眸望着那已然不省人事的“黑无常”,闪过一抹寒意。
来人正是白籍真。
而面谱之下,那张秀美异常却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脸孔,正是墨思思!
白影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抱着“黑无常”的捕快手中一轻,回过神来之时,赫然发现“黑无常”竟已被白籍真夺走。
那俩捕快武功不弱,却一点儿也没看出白籍真使的是什么手法!
只见白籍真手指在思思的周身大穴疾点,暂时止住了汩汩流出的鲜血。他抬起头,冷冷地盯着金无疾,“是你们伤了墨美男?”
金无疾只道:“把人交给我。”
白籍真脸色越发沉冷。
便在此时,唐小舟的声音传了过来。
“金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才姗姗来迟的唐小舟看着墨少宗房外满地七零八落的箭矢,已是神色惊愕,转头又看见白籍真抱着不省人事的思思,更是震惊不已,素来灵便的口舌像是打了个结,“思……美男怎么了?”
今夜金无疾等人闹出的动静太大,不仅唐小舟被惊醒,连宿在停尸房的米仵作也匆匆奔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地狼藉,“发生何事了?”
金无疾没有回答唐小舟,只是定定地望着白籍真,微微眯了眯眸,指着思思道:“墨美男伤及心脉,需要立即救治,否则有性命之虞。”
随后赶到的唐水儿闻言,愣在原地,失声低呼:“你说什么!”
白籍真却仿佛不为所动,紧蹙着眉,望向金无疾的目光中明显带着敌意。
金无疾推着轮椅上前,朝白籍真伸出了手,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把人交给我。”
白籍真却越发抱紧了思思,默不吭声地退后一步,白影一晃,瞬间已如鬼魅般飘然远去。
平安目瞪口呆,“少爷,就这么让他把人抢走了?”
金无疾声音微冷,看了眼其中一捕快,“你去找大夫,其余人都跟上去!”平安机灵,不等金无疾吩咐,早早便推着轮椅跟上。
米仵作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迭声道:“我就是大夫!我去!”说着,已连忙追上白籍真,满头雾水的唐小舟和唐水儿亦是心急如焚地跟上。
*
白籍真将墨美男带回他的房中,使了个术法,将房门牢牢锁住。他深知凡人身躯孱弱,更何况墨美男重伤在身,小心翼翼地将墨美男安置在床榻上,目光紧紧盯着那支没入胸口的羽箭。
墨美男的肩上也有伤,那箭伤得虽深,却于性命无碍,要命的是胸口的这一箭。
墨美男在昏迷中依然紧紧拧着眉头,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沁出,显然剧痛已极。白籍真向来平静无波的心仿佛也随墨美男的疼痛而波动起来。
他只不过离开了浙县半天,墨美男居然便出了那么严重的意外。他想,要是他回来得早一些,又或者不那么多事地跑去调查金无疾的身份,那金无疾就不可能有机会伤了墨美男。
想到金无疾,白籍真的目光蓦地沉了下来。
此时的房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唐小舟等人焦急地敲着房门,米仵作亦叫道:“白公子,让老夫进去给美男诊治!”然而,无论众人如何推撞,看起来分明不堪一击的房门却牢不可破,如何也撼动不了分毫。
任外头闹翻了天,白籍真也毫不理会。他轻轻揭开墨美男的外衣、里衣,这才发现墨美男的胸口还古里古怪地缠着一圈圈的白布。只不过,白布早已被血浸透,整整一大片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红。
他的手碰上白布,才轻轻一扯,便牵动了胸口的羽箭,令墨美男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不由得住了手,皱眉抬眸往房中一扫,目光停在了墙角一个柜子上,他手指一屈一动,柜子里的一把剪子倏地飞出,稳稳地落在他的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剪子,仔细而缓慢地剪开那条布帛。
当布条从墨美男的胸口滑落,墨美男的身上再无一丝半点的遮掩时,白籍真的目光赫然顿住。
像是有一把火“轰”的在他脑子里炸开,乱哄哄的一片,兵荒马乱。他手足无措,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怎么也没料到,长得与望月上仙一模一样的墨美男,居然当真是女子之身!
*
“曦儿……曦儿……”
温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思思恍惚回头,只见一对华服男女并肩站在她的身后,男子丰神俊朗,女子容色倾城,慈爱地凝视着她,温柔微笑。
“父王……母妃……”
思思心神剧震,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对男女。脑海中的记忆仿佛溯过时光的逆流,回到了十年前的淮阳王府,远处楼宇飞檐,雕梁画栋,近处清池荷花,芳草依依,她的父王母妃就站在荷花池边,含笑看着她与婢女在王府花园中嬉笑玩乐,或是放纸鸢,或是执扇扑蝶。
“曦儿,跟父王母妃一起走好不好?”
男子朝她伸出手。
“好……”思思用力地点点头,伸手去握那只干燥而温暖的大手。刹那,她只觉心口酸涩,满眼泪水汹涌地滚落,模糊了视线,那对男女的身影渐渐被化开,万里无云的天,突然变得阴沉昏暗,四下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仿佛山雨欲来。
思思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身后却猛地涌出一股巨力,不断将她往前推去。她听见耳边人声喧嚣,此起彼落地怒叫着:“杀死卖国贼!杀死卖国贼!”她睁眼瞧去,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刑场。
一身血污形容委顿的男子被绑在刑台上,男子身旁高大魁梧的刽子手手中执着大刀,刀锋锃亮,刺痛了她的眼。
她望向那男子,男子血迹斑驳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将死之人的惧意怯意,双目反倒精光大盛,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忽地仰天长笑起来。
笑声洪亮,却满布苍凉,像是在笑世人的愚昧,又像是在笑命运的不公。
那笑声停在思思耳中,宛如被刽子手的刀扎紧心窝,撕裂一般的疼痛。她撕心裂肺地叫着“父王!”,一边推开前方的人群,奋力往刑台冲去。然而,眼前的人越来越多,将她的去路全部堵住,她反而离刑台越来越远。她哭叫:“让我过去!那是我的父王!让我过去!”刽子手的刀却重重落下,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像一场滂沱大雨,将眼前的一切全部淹没……
她疯了似的擦着双眼,终于,眼前的鲜血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沉夜色,穹顶的一轮圆月洒下遍地清辉,眉目清隽的中年文士神情慵懒地摇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老爹……”思思奔上前去,“老爹,他们要杀我的父王!你快救救他!救救他……”
墨少宗合起折扇,轻轻抚着她的头,幽幽道:“孩子,从今夜起,你就不再是淮阳王府的小郡主朱曦,你是我墨少宗的女儿墨思思,记住了么?”
“我不再是朱曦,我是墨思思……”思思心不在焉地叨念着,一只大掌不客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张扬地大笑道:“乖徒儿,师父教你的那套拳法你练会了没有?没练会今晚师父就不带你下山吃好吃的了!”
思思猛然抬头,只见高子崖盯着手中的两只面谱,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苦恼地沉吟半晌,将黑无常面谱扔给她,道:“我还是挑白无常好了,我觉得我穿白衣服看起来更加玉树临风……”
说着,他侧过头,不满地睨着思思,“臭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有老子这么英俊不凡,武功高强的师父,你睡觉都应该偷笑!”
思思哽咽地唤了一声:“师父……”话音未落,高子崖朗朗而笑的脸色骤然一变,变得冷血阴鸷,冷冷地盯着她,嘴角勾起碜人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对她道:“我不是你的师父,你师父早已被我杀死了!”
“胡说!你胡说!”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思思捂住耳朵,低头一看,脚下竟是一滩鲜红的血水,缓缓漫开,浸湿了她的靴子。她沿着血流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高大的城门,城门上吊着三个人,白色的单衣随风飘荡。
她颤抖着将目光投向那三人的脸,竟是段寒、高子崖,还有……墨少宗!
“不要!不要!不要……”思思踉跄地一步步往后退,恐惧惊慌后悔一寸寸凌迟着她,心口的剧痛几乎将她逼疯……
“墨美男……墨美男……墨美男!”
熟悉的嗓音渐渐由破碎模糊变得清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思思浑身一震,惊惶地睁开了双眼,视线随即跌进一双漆黑深邃、漂亮至极的眼眸中。
“墨美男,醒醒!”眼前的绝美男子皱着好看的眉,清冷的神色中透着些许担忧,紧紧盯着她,“墨美男,你醒醒!那些都只是梦!你只是做了噩梦!你醒了么?听见我说话了么?”
思思怔怔地看着对方,半晌才迟疑道:“白……白籍真?”
白籍真像是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嗯,是我。”
意识逐渐回笼,胸口与肩头猝然划过一阵剧痛,她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好痛……”
白籍真道:“你暂且忍忍,伤口很快便能愈合了。”
伤口?她什么时候受了伤?思思闻言一怔,回想着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儿,却只依稀记得她被高子崖骗出屋子……不,那不是师父,是杀了师父的狗贼……她真正的师父,已经死了……
想到此处,思思的眼中蓦地涌上了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胸前的白色纱布上。
咦,不对……怎么会是白色纱布……
她的裹胸布呢?!
她收住了眼泪,抬眼瞪向白籍真,只觉得整个脑袋像一颗火球一样滚烫,艰难开口问道:“我……伤在胸口?”
白籍真点点头,“嗯。还有右肩。”
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那是谁……给我……治伤的?”
白籍真无情地打碎了她仅存的一丝侥幸,干脆利落地道:“我。”
思思:“……”
白籍真给她治了胸口的伤……白籍真给她治了胸口的伤……白籍真给她治了胸口的伤……白籍真给她治了胸口的伤……
“白籍真你个登徒子!!!”思思恼羞成怒地大叫一声,左手一挥,不偏不倚地招呼在白籍真的右眼之上!
白籍真冷不防被她一击得手,难得气急败坏地捂着右眼,惊怒道:“墨美男你发什么疯?!”
什么叫做狗咬吕洞宾?这就是狗咬吕洞宾!白籍真觉得他真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去给墨美男这个神经病治伤!
思思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脑子里一片乱哄哄,“你、你……我、我……你知道……我是……我是……”
白籍真冷冷地斜睨着她,替她把话说完:“你是女子。我知道。”她不提还好,一提他肚子里的火气也上来了,反问道:“你为何要骗我说你是男子?”
被他这么大义凛然地一问,思思居然生出一丝愧疚。毕竟是她欺骗在先,还打人在后,白籍真替她治伤之前多半对她的男子身份深信不疑……这么一想,她的底气顿时泄了大半,讷讷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白籍真显然心里有气,一声不吭起身走开。思思忍不住叫住他,“喂!你一个大男人,不会那么小气吧?我……我跟你道歉还不行么?谁让你看了……我……”
天杀的!好丢人!后面的话打死她也说不出口。
只见白籍真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茶水,默默递到思思手中。思思一怔,这才觉得口干舌燥,别扭地小声道了谢,一口气将一整杯茶水喝光。
不对……还是有什么不对……
思思盯着手中的茶杯半晌,抬头看了看四周。
陌生的房子格局、陌生的屋中摆设……这里不是县衙!
“这里是什么地方?”思思打量着四周,惴惴不安起来。
“塘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案】朝廷钦犯
塘县?思思懵了,“我们怎么会在塘县?”
白籍真道:“唐小舟说,你现下是朝廷钦犯,不能再留在浙县,让我赶紧带你离开,躲避朝廷追捕,所以我便带你到塘县来了。”
至于为什么是塘县?这是因为,白籍真除了浙县,就只到过塘县的临江小村和邬县县衙。他想,既然金无疾那批官兵都想捉墨美男,那么邬县县衙也是不能去的,于是他便连夜带着她往塘县来了。
此时此刻,他们就宿在当初许寅和柳絮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