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答也没答，甚至连鞋都没换，直接把购物袋放在了门厅的地上，就坐到了沙发上。
宋宁也不知道父亲这是怎么了，看了一眼母亲，母亲也跟哪里板着个脸。想着自己和父母前后脚的功夫，他就突然紧张了起来。
“你过来坐下。”父亲说着从兜里把烟盒掏出来狠狠地摔在了茶几上面，那一声差点儿让茶几的玻璃都碎了，也把茶几旁边儿的小乖吓了一大跳。
宋宁往前挪了挪脚，没敢坐下去，就一直站在那儿，母亲也坐过来了，没捣鼓买的那些东西，任由购物袋倒了里面的东西撒在门厅地上。宋宁只觉得自己的眼神在飘，一会儿飘在沙发后面墙上的那副画上，一会儿飘在了茶几上，而唯独不敢飘到眼神中间的父母身上。
十月底的北京还没有给暖气，屋里多少还是有些凉，脱了外套穿着单衣的宋宁忍不住地突然微微有些哆嗦。这凉气打心眼儿里往外冒着，直接穿过喉咙往脑袋上冲。
父亲点了一根烟，就往沙发背上一靠，“你刚才干嘛去了。”
宋宁哆哆嗦嗦地声音颤抖着说，“去给唐婉君过生日了。”
“然后呢？”父亲冷冷地问着，这让宋宁那本身就被凉气冲脑的脑袋更清醒了。
“然后……”宋宁的手狠狠地拽着裤边，“没有然后了。”
“没有了？”父亲反问着，身子就往前探着，突然就起了身，宋宁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巴掌就狠狠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疼。
这一下几乎把本身清醒的脑袋又扇晕了。宋宁已经想不起来父亲多久没打过自己了，至少从他上学了之后父亲就没再动手打过自己，而这一巴掌，远比以前他打得要狠得多。宋宁只觉得整个左脸都不像是自己的脸了，烧得慌。眼睛立刻红了起来，泪珠子突然就情不自禁地在眼眶边上打起了转。
宋宁还没来得及去捂着自己烧得慌的左脸，父亲就继续指着自己的脸骂，“张口就说谎！谁教你的？还没有！”
拽着裤边儿的手更紧了，宋宁没有回应着父亲的话，他没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上班不给我好好上，就给我整这些。谁教你的？丢不丢人？害不害臊？”父亲继续骂着，手里的烟早就被他抽了两口就掐了。母亲坐在旁边儿什么也不说，只是低着头叹着气。
宋宁的脑袋就像被掏空了一样，这一刻什么都没有，唯独有的一样东西还是王晨的那句，“有我在怕什么？”可是你他妈到给老子滚出来啊！
父亲缓了缓气，但是每一下呼吸还是很重的，显然他是在压着火，“你去台湾真的是去工作吗？”
“我是去工作了，”宋宁说着顿了顿，吸了下鼻子，让打转的眼泪不至于涌下，“不信您一会儿可以看我U盘里的考察报告还有新产品设计。”
父亲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双手抱着胸看着宋宁，这让宋宁很不自在，他一直低头看着茶几。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啊？”母亲顿了顿，起身把宋宁拉到了沙发上，“你跟妈说，那不是真的，那是妈眼花了。”
还没等宋宁要说什么，父亲就继续骂上了，“什么不是真的，就是！你我都看的清清楚楚的，眼花个什么！”父亲说完就继续舒着气，宋宁坐在母亲身旁，仍然是看着茶几，自己的手被母亲攥着，可自己却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只有哆嗦。
父亲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点了起来，“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男男朋友关系。这话宋宁说不出口，他还知道要在父母面前“要脸”。宋宁继续盯着茶几，小乖不时地会过来舔舔自己另外的那只手，就像在给他舔舐伤口一样，只是他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要说那也得知道这话怎么说才行。
“你别跟这儿沉默，你今天说不清楚个因为所以你这工作就甭去了。”父亲说着弹了下烟灰，起身站了起来，指着宋宁继续说，“去上个班，结果你给我们整个这个出来！”
“爸……”宋宁抬头看了眼父亲，这是他这会儿第一次看父亲的眼睛，瞪大着，眼里的怒火就差喷出来了，宋宁赶忙又低下了头，什么都没说。
“我那天跟机场就觉得不对劲，你这不是跟着你们旅游团出去吗？怎么不见你们旅游团的人？”父亲说着，宋宁听着，母亲攥着的手更紧了，“今天要不是被我们撞见，你还想瞒我们多久？”
宋宁说不上来，整个事情都没有任何计划可言，至少对于他来说，走一步是一步，他本以为他们俩能走挺远的，但没想到这才刚起步没走出多远就被一巴掌拍下来了。
母亲攥着他的手，转过身对着他说，“跟妈说，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个……月了。”宋宁小声地说着。
接下来就是一片的寂静，谁也没再说话，宋宁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还在发麻着，说不上是不是父亲打的。父亲在屋里转了几圈后又坐回了沙发上，母亲攥着自己的手更紧了。
对于宋宁来说，这一刻是他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段时间，就像差时症一样，时间被无限的放大了，每一秒似乎都很慢，这样过去了多久他不知道，只有兜里还没掏出来的手机在响着短信，但是他没敢掏出来看。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面对这件事是多么的无力的，他无法想象王晨是如何像他的父母坦白一切的，宋宁只觉得压力真的要爆表了，而在这一刻，他真的想召唤王晨，哪怕现在攥着自己手的是王晨，而不是母亲，或许这都能让自己安心些。
接下来，父母会做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了。他俩还能走多远，他也不知道。未知的变数太多，他不敢去多想。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短信又响了一下，那一声平时不怎么响亮的短信铃声此时显得格外地响彻。父亲指了指他的兜里，“你看看什么信息吧。”
宋宁小心地从母亲攥着的手中抽出来，慢慢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王大晨”的信息，而信息的内容，他早就怕发生什么父母看见手机的事情而改成了不显示预览内容。宋宁没有划开短信内容，而是又默默地按上了锁屏键。
从手机放到了茶几上再到父亲说话，足足又有了一个大段的空白时间，宋宁越来越能明白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的感觉。
“你们才两个月，感情也不会深到哪里，”父亲顿了顿，“断了吧，我相信你有这能力。”
宋宁的手抖了抖，虽然他刚才已经想到了父母会这么说，但是真当话被这么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很痛，就跟没做好准备一样，不过他那准备也不过是几分钟前才做的。宋宁忽然想到了自己许过的那些愿望与祈祷，都没灵验，反而还成了这番的下场，嘴唇微微地动了动。
宋宁起身突然跪到了地上，这让父母都有些措手不及，“爸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感情这事儿就是突然间的那种感觉，只不过他刚好也是个男的。”宋宁说着低下了头，他没脸看着他们，就如同他刚才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沙发上一样，父母听着他的话都有些受不了，尤其是他口中的那个“男的”。宋宁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我不想骗你们，我也从来没想过要瞒着你们，只是我还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父亲身子往前倾着，“那正好就赶快断了。”
宋宁仍然低着头，咬了咬牙，两手攥着更紧了，“断……不了……”
话刚落下，空白还没多久，宋宁还没反应过来父亲就已经一脚把他踹倒了。好在自己跪在了茶几边上脑袋落地的时候没有磕在茶几上，但因为父亲的这一脚太突然了，自己整个就是措手不及，身子落地的时候疼得不仅是后背，还有自己的肚子。
宋宁的脾胃原先一直不好，这也是他瘦的一个原因，当然现在养得还算好很多了。但父亲的这一脚下去，还是让那股久违多年的疼痛感从腹部开始传遍全身。母亲见状，赶紧从沙发上起来到地上要扶着宋宁，可宋宁连忙挥着手，抱着肚子咬了咬牙，扶着地坐了起来。
“老宋你这是干嘛啊？你知道他肚子不好！”母亲责怪着父亲，可父亲这会儿一点儿也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我就是要弄死他，要他知道什么叫疼！”父亲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还是有些紧张宋宁的胃，“你瞅他说那话，是人话吗？我没他这个不要脸的儿子，让他疼死算了！”
“老宋你说什么呢！”母亲把宋宁扶到了沙发上，她看着儿子这样也是心疼，轻轻地在宋宁的后背上抚着，“你听你爸的话，断了吧。”母亲说完，又顿了顿，“我们就当没这回事儿。”
肚子的疼让他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但宋宁还是咬着牙说着，“断……不了……”
父亲这回没再给他一脚也没再给他一拳或是什么的，坐在旁边儿别过头靠在沙发上，“断不了是吧，”说着就起了身，“你不是断不了吗？你明天班儿也甭去上了，你就跟家里给我好好的反省，我看你们俩的这破感情有什么力量让你这么不听话！”父亲说完了，走进了卧室就没再出来。
客厅里只剩下母亲和自己还有小乖，小乖不停地扒着沙发的边缘“嗞嗞”地叫着。他和母亲就这样坐在沙发上谁都没再说话，母亲看着他，他看着茶几。
又过了许久，母亲又拉过了宋宁的手，“宋宁啊，为了这个家，你别这么轴。你听你爸的，别到时候他真的让你走怎么办？”
母亲一直这么劝着宋宁，倒是让宋宁有些动摇，他也是被刚才的情况给吓着了，泪水再也撑不住了，突然间就夺眶而出了，宋宁长大了后就没再跟家里人面前掉过泪，而这回，他流的泪估计比他之前偷偷流过的泪还多。母亲轻轻地抱住了宋宁，拍着他的后背，“你早听你爸的不就没这事儿了吗？断了吧。”母亲越是说那三个字，宋宁的泪就越是止不住。
“妈……对不起。”宋宁抱着母亲眼泪就顺着流到了母亲的肩上，母亲也跟着一起流着泪。
这段时间来所有的压力、抑郁连同刚才的疼痛都顺带着一起流了下来。宋宁也不知道俩人是哭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怎么擦干净的以及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
等一切静了下来的时候，宋宁抱着母亲拿的热水袋坐在了阳台的飘窗前，拿出手机，打开了刚刚那两条没看的短信。
“王大晨：我到家了，乖。”
“王大晨：明天稍微早点出来，我到公司要先出去一趟。”
宋宁看着短信，在回复框里输着，“明天我自己走吧”，短信发出去后，宋宁抱住自己的双膝，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写虐文竟然能一天写出了刚开文那会儿的量。。。看来最近真的是项目把我虐疯了。。。所以我只好虐他们了。。。
☆、第三十三章（上）原谅我
※第三十三章——原谅我※
第二天一早，宋宁刷牙洗脸的时候仔细地看了下自己的左脸，隐约地还是看得出那个红手印。宋宁摸着那道不深的印记，虽然不疼了，但却仍然疼在心里。
缓了一夜，肚子算是不疼了，但是那层皮一碰还是有点儿疼，宋宁仔细地一看，也是紫了。
他像往常一样收拾换戴好了没吃早饭就要出门，父亲虽然在餐桌上吃着饭，但还是叫住了他，“干嘛去？”
宋宁没想到父亲说到做到，自己小声地嘟囔着，“我去……单位。”
父亲放下了筷子，“谁让你去的？请假，现在就请。”
“老宋！”母亲闻声从厨房出来，看着父子俩又有些僵持了起来，“你让孩子上班去吧。别因为这事儿把工作耽误了。”
“工作？”父亲反问了一句，“就是因为这破工作才弄得这事儿出来，没有这工作倒好了！你今天不反省清楚你就甭想出这个家门！”
“你整天就叮家里你不去上班了啊？”母亲问着他，但还是想帮着宋宁争取着机会。
“我把这门反锁死了，他从里面也打不开！”父亲说着宋宁也才想起来自己家的房门里外任何一边锁死了，另一边无论如何就都打不开了。
母亲叹了口气，“随你。”
宋宁见状自己今天还有出境部门新产品设计的发布要做，不是请不请假就能解决的，而是自己要上去说着自己提出的新产品线路。可是父亲哪儿管这些？他从昨天晚上开始起就不相信自己了。
“爸……我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一个产品发布会，我不去讲的话没有人能够讲我这个。”宋宁说完，又想起了反省的事情，赶忙又加话，“我……我弄完了就反省！”
“你就让孩子去吧。”母亲也帮着说了一句。
“你们那么大的旅行社缺你一个人就转不动了啊？”
宋宁点了点头，“真的转不动了，因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做台湾的线路。”
父亲摆了摆手，宋宁见势赶忙换着鞋，生怕父亲过那么一会儿就反悔了。
下了楼，的确王晨没有来，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王晨。没了车接车送，自己去挤早高峰的公交和地铁，人一多，难免一挤就挤到了肚子，宋宁也只能玩命抓着扶手咬牙忍着。
好不容易到了公司，宋宁就已经觉得自己要死了，转眼一想到一会儿十点的出境团队新线路发布就有些提不上精神了。
坐在工位里，盯着电脑屏幕，宋宁却发现自己现在压根静不下来，根本就不能专注于一会儿要讲演的PPT上，脑袋里就像一堆浆糊一样，看着自己做的PPT却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叶雨忻往这边一撇就看到了透明隔档后面的王晨左脸上微微泛红的印记，在他那白净的脸上还是比较明显的，叶雨忻趴在格挡上指着左脸问着他，“嘿，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宋宁装了一下傻，“嗯？”
“这儿！”叶雨忻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挺红的。”
“哪啊？”宋宁一边摸着一边问着叶雨忻，她点着头，宋宁假装不知道什么摇了摇头，“可能是昨晚上睡觉压得吧？”
“哟，挺明显的，要不姐姐我给你打点儿粉遮一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