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雅只抬眼对上那双深邃的凤眸一瞬间,便心惊的忙低下头,声音一如既往般淡静的道:“公主和驸马能喜欢奴婢这些小手艺,便已是奴婢莫大的福气。驸马的夸赞……倒是有些折煞奴婢了。”
“容雅姑姑谦虚了。”展君魅神情淡淡的说完这句话,便挪移开了目光,吃着点心喝着茶,望着那低首垂眸抚琴的妻子,他心情也变好了些,可容雅之前眼底闪过的那一抹疑惑,还是令他心里有少许不悦。
容雅见展君魅只是随口暗警告她几句,并没有问责她失了本分的事,她暗舒口气,吸取这次的教训,她以后可万不敢如今日这般的有失本分了。
持珠进门的时候,遮挡了从门口照耀进来的阳光一瞬,随之便目不斜视的走到抚琴的上官浅韵身边,单膝跪地,以手半遮脸,凑近上官浅韵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退到上官浅韵身后提剑站着。
飞鸢转头望着那极守规矩的持珠,她眼底神色莫名,心底却叹一口气,她不如持珠的何止一片赤胆忠心,更是这份守规矩知进退,她便已与持珠差距的犹如……
“飞鸢,腊月初八的国宴我就不带上你了,皇祖母有些想容雅姑姑了,那日我便带她去好了。”上官浅韵还是不放心飞鸢,这人要真是国宴上一个冲动,那怕不真刀真枪的刺杀太后那妖妇,且只言语冲动不敬,便够她这个主子麻烦的了。
“是!”飞鸢自知这是因为她的错,公主才不敢带她去参加国宴的,她不止心里不埋怨公主,还很感激公主对她的爱护之心。
容雅对于上官浅韵这些多余的解释,心中再次升起疑惑不解。飞鸢不过一个婢女,主子想带她赴宴就带,不想带就不带,为何公主会这样多余的做解释呢?飞鸢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得公主这样爱护照顾?
展君魅听上官浅韵说过飞鸢的身世,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陪同主子赴宴,特别还是这样关乎国颜的国宴。
转眼,已进入了腊月。
在腊月一场小雪后,长安城不止没因寒冷而街道冷冷清清的,反而比以往更人流拥挤了。
热闹的大街上,卖年货的小贩叫卖着自家的货物,搓着冻得发红发肿的手,呼着热气,对来来往往的人招手或笑迎,只为多卖出年货,好回家一家人过个富年。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下了好几场大雪,前儿个又下了一场小雪,如仙人撒盐落人间似的,细细碎碎,许多人伴着小雪去城外赏了梅花。
街边有茶馆,茶馆里有老人在弹着香红木制成的直颈琵琶,有小姑娘在唱着小曲儿。
妙龄十五女儿家,吴侬软语唱着婉转曲调,俏丽的模样,柔美的举手抬足身段,引得不少二楼上的纨绔子拍手叫好,打赏的东西一件件的丢上台。
楼下一些文人雅士,本想清清静静听听曲儿,与友人闲聊喝杯茶,可却被这吵嚷大笑声闹得皱眉直摇头,只叹一声世风日下也就罢了。
可有些人,却忍不了这些纨绔子弟,一拍桌子而起,没多大一会儿,便和二楼上那些王孙公子先骂后打起来了。
而恰在这时候,外面的大街上也有两个女人,因人多拥挤撞一块儿起了争执。
“你没长眼睛是不是?这么大的块头撞过来,是想撞死本王妃不成?”一个着装富贵荣华的少妇,一边理着云鬓,一边瞪眼骂对面的一个白胖胖的少妇怒骂道。
而那白胖胖的少妇一听对方骂她胖,她便双手一叉腰挺起圆滚滚的肚子,瞪眼回骂道:“我胖不胖管你什么事?吃你家的了?喝你家的了?就你这瘦竹竿的小样儿,前胸贴后背的,吹了灯谁知道你是男是女啊?”
“你你你……本王妃撕了你这臭张嘴。”那穿的富贵荣华的瘦竹竿女子,连自己身后搬东西的家仆丫环都不用了,直接挽袖子就扑上去要和对方开撕。
那白胖胖的女子一瞧这母老虎发疯了,便退后一步想躲开对方,可身后多了一群围观群众,她这是回头一看躲不开了,只能迎面伸手和扑上来的女子,开撕了起来。
瘦竹竿女子怒红脸骂道:“你个死胖子,吃这么肥还出来晃悠,存心大街上给人找堵是不是?”
白胖胖女子憋得脸通红反击道:“我肥死也比你好,浑身没几两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表面还装作一派富贵的作妖女呢!”
瘦竹竿挨了一巴掌,捂着脸便委屈的红了眼眶,伸手就用长指甲要去抓挠对方的脸,边动手还边骂道:“你个死胖子,竟然胆敢打本王妃,本王妃要把你送到京兆尹去治罪,你这个以下犯上侮辱皇族的贱民。”
白胖胖双手胡乱的阻止对方的爪子挠上她脸,富态的身子行动不怎么利索,只能大力一推,将对方给推了出去。
“啊!”瘦竹竿一声惊叫,整个人便跌倒在了地上,刚下的雪,又是人来人往践踏无数遍的街道上,肯定干净不到哪里去,她一抬手看到自己手上衣袖全是污泥,当场就眼睛一闭干嚎嚎了起来:“哇呜呜……你这贱民,竟然弄脏了本王妃的新衣服,本王妃要拉你出去斩啊!”
白胖胖无辜的举着双手,她真不是故意的,谁让这人那么恶毒的要抓她脸的?她虽然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可好歹长的还可以啊,怎么能让别人随随便便毁了她的容呢?
“请让一让,请让一让!”有两名身着黑色束腰直裾的男子,一左一右护,送着一个朗月清风的蓝衣男子到来。
白胖胖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家王爷,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更是无辜可怜极了。
上官珝走过去,先看了一眼被丫环婆子合力扶起来的瘦竹竿女子,才转头皱眉小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让你在清风茶馆等我吗?你怎么会在大街上和人……”
“清风茶馆里有人打起来了,我就没敢进去,结果一转身……就和她撞上了。我刚想张口道歉,她就骂我……我就生气了,然后她一动手,我就和她抓起来了。”白胖胖很是无辜的说,而她原名白雪,因为出生在飘雪的冬日里,天生肤白如雪,除了胖了点,她长得其实还算个美人。
上官珝听完白雪的解释,便先无奈的暗瞪她一眼,随之便是举步走过去,拱手温然道歉道:“这位夫人,真的很抱歉,内子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走出了路,撞到了夫人,在下……”
“哎?你说什么?你长这么玉树临风的,竟然娶了那样一头猪?你眼瞎啊?”瘦竹竿女子撇嘴斜眼瞧着对方,她本名卢月,父母期许挺高,可惜,她小时候挺玉雪可爱的,长大却没能有张如月里嫦娥的美貌。
上官珝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了,收了脸上的温和淡笑,对对方几分淡冷道:“这位夫人,内子冲撞了你,在下在这里给你道歉,可你这样出口侮辱内子,恕在下无礼,圣人言,娶妻求贤!至于外貌……在下并不觉得我妻子哪里难看了。”
“好!说得好!”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好,引起了人群中不少胖妇人共鸣鼓掌。那个女子不想貌美如花,身段窈窕,可有时候这事真难强求。
而今日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一番话,却让许多未嫁胖女有了期望,若是她们将来嫁夫如此,当真是减寿十年也值得了。
白雪很感动,过去就抱着她家王爷的腰,仰头眨了眨眼睛扁嘴道:“王爷,还是你最好,外面的人太吓人了。”
上官珝无奈的抬手轻拍拍她后背,转头看向那个一副看傻了的女子,他还是那样眸光虽淡冷,声音却温和的道:“如果阿雪撞伤了夫人,那就请夫人派人来趟广阳王府,本王自会赔偿夫人所有的损失。”
卢月傻愣了半响,虽然还是难以置信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的男人?可一瞧见对方要走,她便忙伸手喊道:“你,你刚才说什么?广阳王府?本王?你是……是三哥?”
“三哥?”上官珝驻足松开了搂着白雪肩的手,转过身去望着对方问:“你是?”
卢月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多么狼狈丑,抬手习惯的理了理云鬓,笑的自以为温婉大方道:“弟媳是昌邑王的王妃,也就是你家八弟妹。”
“八弟妹?”白雪没容上官珝开口,她先皱眉打量卢月一遍,然后一脸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那你要是八王妃的话,我就该是你三嫂了,都说长嫂如母,你却和我这个母亲在大街上抓起来,可真是够不孝的。”
“阿雪,别胡说。”上官珝看似严肃的训了白雪一句,实则眼神却无奈宠溺的腻死人。
卢月被这夫妻一唱一和气的,差点没当街气背过去。这都什么人?一个白长一张俊脸的傻子,配上一个肥得如同猪一样的笨蛋,可真是天生绝配。
上官珝既然知道对方的身份了,自然不能还如之前那样一句话打发了对方,他转头吩咐身边的两名侍卫道:“你们送昌邑王妃回去,一路上小心点,到昌邑王府后,记得代本王向八弟道个歉,明儿本王就带王妃去登门看望八弟,我们兄弟也是好多年没坐下来喝一杯了。”
两名侍卫拱手低头领命道:“王爷请放心,属下都记住了。”
“嗯!你们速去速回,一路上小心护着昌邑王妃,可千万别再出意外了。”上官珝安排好一切,便对卢月微颔首温然一笑,转身带着白雪离开了人群中。
那两名侍卫在上官珝离开后,便提剑走过去,伸手请道:“昌邑王妃请!”
卢月之前还有些想不明白,怎么这位广阳王如此好脾气?可这时候被人一口一个昌邑王妃的叫,她顿然醒悟,这个混蛋可真够损的,竟然这样害她人前出丑,这下回去后,王爷肯定又要骂她了。
本来真没几个人留意那句昌邑王妃的,可在上官珝一而再再而三提起“昌邑王妃”这个称呼后,百姓们对于这个称呼,此时可真算是铭刻于心了。
以往来朝进贡的王侯不少,谁能记住谁是谁啊?王爷都记不住了,更不用说什么王妃了。
可今年,大家共同记住了一位王妃,那就是卢月这位昌邑王妃,当真是要名扬长安城了,不过这名却是臭名。
而在大将军府里的上官浅韵听了持珠的回禀,她就一点没忍得笑了出来道:“这皇室中,真没几个愚笨之人。可是……太后一双儿女,却都那么愚笨,真是奇了怪了。”
持珠在一旁面无表情问道:“公主,需要查一下吗?”
“嗯?”上官浅韵经持珠这一提醒,她便默许的点了点头,这事查查也无妨,不可能她所有弟弟妹妹都不笨,唯独太后一双儿女蠢笨成这样啊。
持珠领命又退了下去,整日忙进忙出的,看的飞鸢很眼热。何时,她才能得公主这般信任?何时,她才能为公主多分担点事呢?
上官浅韵坐在锦席上,正在学插花,这是她皇祖母最喜欢的,前世她野惯了,怎么也消停不下来,所以这样能修养身心的事儿,她从来不屑去做,觉得那太乏味无趣了。
可今生的她,却喜欢这样让人心静下来的插花,她慢慢的从插花中,看到了皇祖母曾经的睿智样子。
也许,一个真正睿智的人,就该是如这插花一样枝条修剪的层叠有序,花朵摆放的恰到好处,除了芬芳的香气,还有静宁的气度。
容雅姑姑自外走进来,微笑行一礼道:“公主,墨管家安排的裁缝师傅来了。”
“嗯!让人进来吧!”上官浅韵将一直粉色的梅花,插入竹筒花盆中,调整了下,才吩咐了声:“飞鸢,去将炭火烧旺些,还有,把内室窗帘垂帘都放下来,一会儿室内暖和了,也好量身裁衣。”
“是!”飞鸢低头应了声,便安排伺候的丫环忙起来,她也忙转身去内室放下了窗帘,放下了隔断卧房与厅堂的垂帘。
其实她一直都不懂,为何公主一点都不防备这些年轻俏丽的小丫头?难道弄些婆子来伺候不好吗?或者找些如容雅姑姑这样三十出头的,总不好意思去勾引将军了吧?
可公主偏让这些俏丽的丫头在将军面前每日的晃悠,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防范人,或者是对将军过分信任了?
上官浅韵见飞鸢一副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样子,她觉得好笑的抬袖掩嘴道:“你这丫头,就是想得太多了。你家驸马爷若真是那样的男人,我就算防得了家里的,那外面的那些个莺莺燕燕呢?我也能一并全防备得了吗?”
飞鸢一想也是,若是男人是那样风流的人,就算拴起来也难防得住他找女人。可如果不是,就算这些个小丫头打扮的再花枝招展,也勾不去她家驸马爷的心。
上官浅韵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喝了口茶水笑说道:“你就放心吧!他展大将军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学那夏侯远。如果他那日敢学了夏侯远,我便让长公主府的郡主世子爷……换个他姓的父亲。”
展君魅是带着裁缝师傅一起来的,可这抬脚要跨门槛的动作,却因为屋里小女子的豪言壮志,而稍微顿了一下,随之落脚门槛里,负手走了进去。
上官浅韵一见展君魅到来,便苦笑摇头道:“真是背后不能说人,正说着你会不会给大将军府弄个小夫人呢!你就来了,真是赶的够巧的。”
“我没想过给大将军府找个小夫人,可公主你却想把孩子的爹给换了。”展君魅这语气脸色都很平静,可就是这样过分诡异的平静,才真瞧着吓人。
飞鸢低头暗吐了下舌头,心想,这下她多心害惨公主了。记得前几天,公主学医毒的时候,抬手抹了墨曲一脸红朱砂,结果被将军看到了,第二天公主就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没下来。
这回公主都要把孩子的爹给换了,那将军还不得让公主……是三天呢?还是五天呢?或者再多几天不能下床?
不对!过两天就是腊月初八的国宴了,将军应该不会那么过分的让公主无法出席国宴。
上官浅韵放下手里的青釉茶杯,拂袖起身来,举步走过去,笑迎着他说道:“只要将军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夫君,本公主自然也会是个恪守妇道的好妻子。”
展君魅见她笑迎过来伸出手,他便勾唇无奈一笑也伸出手去,在握住掌中柔弱无骨的小手时,掌心的柔夷细滑如凝脂,白皙似这冬日的雪,洁白无瑕。
后面被容雅领进来的绿衣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进门前她谦逊有礼如大家闺秀的样子,可一进门望见展君魅那温柔的笑颜,便如被光晃了眼睛那般,目光中流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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