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过无事,宝玉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但见池塘荷花岸垂柳,顽童光腚嬉戏,采莲挖藕好不悠闲。宝玉不由心生向往,这样日子也惬意呀。
一行回程,正有兵丁侯着苏云,一阵耳语,苏云便说,反正大人不在家,衙门饭菜实在无味,不如几人一起去酒楼吃顿好去。
宝玉银子都捐了,身上金银锞子所剩不多,他到不怕花钱,实在囊中羞涩,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不如回京后我请苏大哥好好吃一顿。”
苏云一笑,摸出一张五十两银票来:“大人知道公子身上一银子花完了,给了小五十两,就是天天吃馆子也尽够了。”
苏云打头,到了扬州城最有名气酒楼‘客似云来’,宝玉一行进门,自有小儿接待,苏云与他交谈几句,小二便把一行人领进了楼上包房雅间,宝玉看着好生奇怪,这房前后通达,好大一间,前面临街,后面露台临湖,湖面荷花绽放鹅鸭水鸟往返。最奇怪房里书桌床铺一应俱全。
宝玉不由奇怪:“这倒是吃饭,还是住店呢?”
苏云笑道:“正有此意,先吃饭后住店,反正这里东家跟我相熟,我们住店吃饭打三折,比别人吃饭还便宜。”
宝玉这几日我在衙门,走哪都是清一色兵丁,大家知道他是喜欢女儿服侍,早就厌烦了,听苏云这般说法,想着如海交代了自己一切同从苏云安排,落得高兴。
却说宝玉用了餐,果然与衙门饭菜风味不同,心中大喜,一时困倦,叫了热水洗浴。
宝玉睡得正香,无端被人惊醒,就听隔壁吹拉弹唱,热闹非凡,宝玉原本恼怒,一听丝弦,不由凝神细听,就听一女儿咿咿呀呀,吴越腔调甚是悦耳。
不一刻,苏云示意宝玉过去身边,宝玉一瞧,露台上一群人临水取乐,并无什么特别,因看苏云,苏云提醒道:“看那个黄色锦袍公子。”
宝玉一看,差点惊叫:“蔷儿。”幸亏叫苏云捂住了嘴巴。苏云道:“我放了,公子别出声。”
宝玉十分奇怪:“蔷儿不是去苏州采买戏子去了,因何竟在扬州?”
苏云悄声道:“看看就知道了。”
宝玉心情顿时十分复杂,可是他想知道贾蔷因何到此,只有耐心等待,时间似乎停顿了,好久之后,隔壁方停止了嬉笑,宝玉看到了赖大。
宝玉贴耳细听,就听赖大正与贾蔷回报:“依照小爷吩咐,奴才在这周边灾民以及贫穷农户家才买了十二个女孩儿,具是一色眉清目秀,只是灾荒年间,有些黄皮寡瘦,看着隔眼,不过爷放心,我都看仔细了,都没病就是饿,只要好好养几天,保管水嫩葱白。”
贾蔷笑着点头:“嗯,好,把他们好好安顿,再好吃好喝好看待,每人缝制两套新衣衫子装扮起来,哦,手不粗糙罢。”
“小爷放心,我都选皮肉细嫩者,保管无人察觉。”
贾蔷问道:“拢共花了多少银子?”
赖大道:“家户人家便宜些,五个女孩儿都是五十两,人贩子手里就贵些,一个花了一百五十两,另有一个一百二十两,其余都是一百两,给了中人十两银子介绍费,拢共花了一千一百两不到,这是也给银子还剩下一百七十两。”
贾蔷道:“办得好,这些银子赏你了。”
赖大道:“谢谢小爷,这些小姑娘身契如何写法?”
贾蔷略一迟疑:“就写每个两千两,余下六千银子带回苏州去值班行头请师傅应该尽够了。”
宝玉听得差点气炸肺,怪不得他们削尖脑袋要来办差,竟然这般办法,立时要冲过去,苏云压服了宝玉,示意他稍安勿躁。
少一时,赖大领来了几个人贩子,与贾蔷签订了卖身契,每个女孩子两千纹银,最后每个人贩子一百两银子封口费,打发了。
贾蔷临行笑问:“若有人问起,知道如何说法?“
几人腆着脸笑道:“知道,知道。”
贾蔷笑:“不知道也没关系,只叫你们今后说不得也就是了。”
几个人牙子点头哈腰答应不迭退下了。
苏云适时放开宝玉,宝玉气冲冲闯进门去,贾蔷一见浑身一颤,忙着上前来招呼,暗地打眼色给赖大,让他赶快收拾,却不料苏云抢上一步多了卖身契递给宝玉。
宝玉握着也不看,只是盯着贾蔷,胸脯子剧烈起伏。宝玉一拍桌子:“先把那些女孩子带来我看。”
一时十二个小女孩子陆续进门,虽然歪歪倒倒,精精瘦瘦,却能看出眉眼俊俏。宝玉一挥手:“苏云,你让人安排他们梳洗干净,明日送他们回去。”
不料其中七个立马跪下求情:“老爷好心收下我们罢,再也不愿意回到干爹家去了。”
宝玉瞬间想起了香菱来,因问道:“这是带你们去学戏,你们愿意不?”
个个点头:“愿意。”
其余五个流民农户家女孩儿愿意回家,当日天晚,宝玉只好安排他们住下,等明日去寻她们父母。
安顿了孩子,宝玉瞅眼贾蔷:“你领了多少银子出来?”
贾蔷伸出三个指头
圣诞快乐
贾蔷吞吞吐吐不敢说,宝玉心头火气,抬脚踢了贾蔷两坡脚:“你说不说?信不信我现在打断你退?”
边说,边作势欲踢。
贾蔷闻言,忙着磕头求饶:“不要,宝二叔,我说,我告诉您,另外三分之一给,给太太。”
宝玉心下吃惊,不能置信:“那个太太?”
贾蔷道:“就是宝二叔母亲二太太呀。”
宝玉一听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冰凉,心如死灰,呆坐不言语了。
贾蔷吓坏了,他知道宝玉自幼有个呆病,受了惊吓就会发作,吓得贾蔷忙上上前哭嚎:“宝二叔,您醒醒啊,可别吓唬侄儿。”
贾蔷可是知道,宝玉是荣府里宝贝蛋,老祖宗心尖子,自己贪污银子犹可恕,横竖有珍大叔二太太替自己挡灾。倘若被自己吓坏了宝玉,老祖宗非把自己剥皮抽筋不可。贾蔷一急,吓得哇哇大哭了。
苏云也吓坏了,他可是奉命护卫宝玉安全,倘若宝玉有事,林如海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去,慌得苏云抢上一步,狠命一掐宝玉人种,宝玉疼得惊跳而起:“云大哥,你疯啦!”
满屋之人松口气。
宝玉眼色不善死死瞅着贾蔷,想骂贾蔷胡说,可是心里却知道,贾蔷说是真话。贾蔷却被宝玉眼神吓着了,立时就地滚了一圈,真叫做滚得离得宝玉远远,生怕再吃宝玉坡脚,你道为何贾蔷如此惧怕?
只因贾家有个规矩,凡是长辈就可以无条件教训晚辈,晚辈必须毕恭毕敬,否则是谓不孝。哥哥可以教训弟弟,也必须毕恭毕敬,反之为不敬。所以宝玉若要打贾蔷,那是天经地义,打残了也是白搭,贾家族长不说话就成了,所以贾蔷方有这一滚。
不过宝玉这人,倒有些特殊,不紧不愿意摆架子,也不喜欢打人骂人,他到喜欢与人称兄弟。不过眼下,他已经彻底厌恶了贾蔷,连带着赖大也一并唾弃了。
宝玉回头再也不愿看贾蔷一眼,只把两张万两官票揣进怀里,脸色铁青,言道:“那七个人牙子手里买女孩儿自愿意跟你走,你且带去。余下五个,我自送她们回家去,你记住了,自此她们是好人家女孩,不是玩物儿。”
贾蔷吓得跪下:“宝二叔,这些孩子放不得,侄儿还要赶着回去训练她们唱戏应承呢。”
宝玉眼睛一眯,却把余下八千银钱狠狠丢在贾蔷脸上:“这些拿去补齐余下名额、请师父、置行头,也该够了。还有,只许你买人牙子手里孩子,不许你糟践平民家女儿,记住啊,否则,新账老账一并算,我管叫你走不出这扬州城。”
贾蔷再不敢做声,眼巴巴看着苏云、赖大,希望他们劝劝。
苏云焉会理他,赖大更是不敢。
因为要安置五个女孩儿,宝玉当夜没回衙门,就在包房安歇了。也拘着赖大不许他离开,因为这几个女孩儿都是他亲手所买,也必须他带路方能送她们回去。
翌日一早,赖大被逼领着苏云宝玉贾蔷三人,领着五个女孩子,出去城外转了一圈,其中两名当地住户女儿退回了本家。
嗳哟,这一退啊,宝玉发现了猫腻,原来这两名农户女儿,赖大只花了五两银。获知真情,贾蔷立时气个半死,立时逼着他吐出了多余银两,连带昨夜所赐也尽数追回了。
最后,宝玉做主,银钱分文未取,当面撕毁了卖身契约,发还了人家女儿。
另外三名女孩儿却没寻着家人,问过施粥官兵方知,原来她们父母均是流民,这下有了盘费,都连夜回老家重立门户去了。
看来这些孩子退无可退了。
宝玉问过这些女孩儿,虽然都七八岁了,却说不清楚自己家乡准确方位,不知家住那县那郡,连父母姓名也不得而知,只知道“王村,李庄,张家湾。”
真个是语焉不详,无法找寻。
苏云这下头大了,反劝宝玉:“反正贵府需要女孩子唱戏,这些孩子被父母所卖,也不是拐骗,不如就让她们学戏去,也好有碗饱饭吃,好过落入人牙子手里。”
贾蔷忙着附和:“就是这话,宝二叔,不如您松松手,您好我好大家好。”
宝玉眼睛一瞪,指着贾蔷呵道:“你最好别再惹我,否则我今天就押你回去见老太太去,看你是死是活!”
贾蔷至此方死心,心里叫苦不迭,只愿自己倒霉,因为碰见宝玉这个不知时务怪胎呢?因期期艾艾问宝玉:“宝二叔,这笔账侄儿回去如何交待呢?”
宝玉冷笑:“爱咋咋,横竖你有本事抹得平。”贾蔷无奈,只得与赖大自去采买不提。
是夜,宝玉托人捎信给柳湘莲,让他代为监视贾蔷主仆,倘若再有逼良为奴,决不轻饶。
至于那些女孩子,与自己怀里两万银票,只让宝玉觉得烫手,他惶然无计,决定等林如海出场,问过再作安排。
这些女孩儿不好带回衙门去,若让人知道贾家人趁乱害民,那名声可不好听。宝玉只好求苏云就近包了一间客房,安置几个女孩子暂时栖身。
是夜,宝玉一夜难眠,他万没想到,自己母亲竟然会伙同珍大哥蔷儿与奴才们同流合污,贪污自家钱财。宝玉虽然厌烦王夫人成天让宝钗盯着自己,却也十分敬爱母亲,经此一事,宝玉深受打击。
他想不明白,这样子左口袋挪进右口袋,有意思吗?对得起娘娘吗?这是些什么亲人啊!
宝玉十分挫败,自此再无心思出去游玩,每日除了闷头完成如海布置学业,就是蒙头大睡,或是唉声叹息,等着林如海早日出场,替自己排忧解难。
却说宝玉心急如焚,终于等到林如海出场,宝玉忙着求见,林如海本来这些日子十分劳累疲倦,还是细心咛听了宝玉絮絮叨叨讲述自己不满,迷茫,痛楚。
如海明白宝玉内心感受,恰如当年林如海面对那些贪婪族人,也了解他痛苦失望,但是这些是宝玉成长必须经受磨炼。
是破茧而出,还是自此萎靡,但看宝玉自己造化,因问道:“先不论你如何面对家中亲人,我且问你,你想没想过这些钱财如何处理?”
宝玉略一沉吟,道:“想过,都是这些钱财害人,弄得父不父,子不子,好吃好喝一家人,还要互相算计,我想把这些钱财捐出去,救济灾民,帮助普天下需要帮助之人。”
林如海一听这话笑了:“你心情我可以理解,那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确可怜,你能想到帮助她们,善心可嘉。你方才所说,这些女孩儿可怜,你要帮助他们,这很好。可是你为什么动辄交给别人去办,为什么不自己做呢?”
宝玉一愣:“我?可是我什么都不懂,文不成武不就,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我能做什么呢?”
如海笑道:“贤侄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至少有善心,愿意做善事,这是作为一个有担待之人最基本品质,实属难能可贵。至少老夫这样以为。”
宝玉红脸作揖:“姑父夸奖了!”
如海伸手一抬:“贤侄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嗯,不过,话说回来,光有善念还不够,你必须付诸行动,这很重要。一个青年人,最忌讳张口闭口普天下,要务实方好,要善于从身边点滴小事做起。”
宝玉一愣,嘴里重复着‘点滴做起,务实’?忽然对着林如海躬身大礼:“请姑父教我。”对于宝玉诚恳,如海心中十分嘉许,点头言道:“嗯,比如,你想过没有,你自家里除了那些贪得无厌之人,不值得谅解之人,还有没有值得你同情,需要你帮助照顾之人呢?一个人有责任有担待,不需要满世界去招摇宣告,帮助你身边之人,让她们过得更好,照顾好自己小家,是一个人做大事根本,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安天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其实都是说这个道理。”
林如海一番话,宝玉触动了宝玉灵魂,让他陷入了深思。
隔日,林如海又去封闭式阅卷,宝玉便在家里冥思苦想,如何安置这些孩子,如何帮助身边需要帮助之人,他是神神叨叨,宜喜宜嗔,唉声叹气,几乎达到了不眠不休状态。
另苏云李贵担忧不已。
三天后,林如海回家,宝玉呈上自己对二万银子分配方案。
银子分为四等分,分别为迎春、探春、惜春与自己,买上四座庄子,迎春三姐妹庄子作为陪嫁,他自己庄子出息,用来救济那些流离失所孩子老人,也给那些需要帮之人提供帮助。至于那三个孩子,宝玉准备让她们养在自己庄子上,托林如海与周边县衙接洽,尽量寻找他们家人,送他们回去团聚。
如海看过笑问:“贤侄想好了?”
宝玉点头:“嗯,想好了!”
如海再问:“不后悔?这可是一大笔钱财呢?”
宝玉道:“不后悔。”想起林如海曾经在扬州为官多年,又深施一礼,道:“请姑父替侄儿引荐可用之人!”
如海笑而不应,又问他一句:“你要不要回家与父母商量一下呢?”
宝玉摇头苦笑:“他们知道,我就办不成了。”
如海这才唤了苏云过来交代:“你明天陪公子去纪家牙行,再陪他去县衙于师爷打声招呼,让他在过户交易之时替公子长长眼,别叫人骗了。”
因为苏云是林如海在扬州得用老人了,在这扬州城混很熟,很快替宝玉引见了有关牙行与师爷,不过三天,牙行就通知宝玉去看庄子。
两座现成庄子,都不过离城不过十几里地,一个大些五百亩,一个略小些三百五十亩,宝玉嫌弃多少不等,美中不足。
中人老纪笑了:“这土地接界,公子土地到手,自己均分不就好了嘛。”
宝玉自己也好笑:“这倒是,不知这两处价钱如何?”
老纪道:“这是兄弟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