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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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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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晖少爷,咱们回不去了,对吧。”他安心地倒着沏好的茶,完全没有异样。
  “你也知道了?我猜你一定不知道,我也要没爹没娘了。”
  阿布手一抖,茶水浇偏了出来。他愣怔了片刻,才道:“晖少爷,你说什么?我可能听错了。”
  我嗤笑道:“我爹贪污被判了处斩,连带着还有我相国府的大大小小,对了除我以外,因为我不姓余了。”
  “晖少爷,你别这么说,没有办法了吗?”阿布揪着我的衣袖,道。
  我习惯性地摸着他的头,“如今只有你陪着我了,我余晖怎么就叫了姚晖?!你都听见了,除了这里,我只有天牢可去了。那狗屁皇帝要把我逼死。”
  “我爹救了他一命过,他就是这么还的,送我爹去极乐世界。”我擦擦眼角的泪,道:“没什么好哭的,你爹也死了,以后咱们相依为命了还不成吗?”
  
  门外响起滞留的叩门声。阿布也逼回去渗出来的眼泪,忙迎着开门。
  “宋大人?”
  阿布刚想合了门,将他拒之门外,宋默如就一脚先踏了进来。
  “余晖。”
  我像是打量着怪人一样打量着他,倍觉荒谬,“宋大人,怎么还有空来这里?接下来的日子无非就是拔擢再宴请,你怎么还会有空管我这等废物?”
  他自然地坐在我身旁,替我揩去不曾拭干净的眼泪,“我是头一回见你哭。”
  “为了这等戏码,你可让我赔了不少东西。够阴,够狠,慢走不送。”我涎笑着将阿布才倒的烫水浇在他漂亮簇新的长袍上,“我敬的,若是给面子,就舔干净吧。”
  “余晖,你说过不会恨我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宋默如漂亮的脸蛋上眉头一蹙,竟是难过了。
  我愈发地觉着好笑,回道:“宋大人,你不也说了‘小人长戚戚’,我是小人,是除了生死之外都怕得要死的小人,可皇上还偏偏不让我死了。”
  “余晖,功名利禄,薄纸一张,我如今算是尝到了,可惜太晚了。”他伸手扑掉了袍袂上的茶水,又哀又痛。
  “余晖余晖的叫,你不觉得讽刺吗?”我挑起那张让我神魂颠倒的脸,亲吻着能及的地方,将话杂糅在这粗犷的行径里,“拜你所赐,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先是不能祭祖,如今连认祖归宗都不行了。”
  脸上导来凉意,我知道宋默如终是哭了出来。我才是最飘零的一个,我才是应该大恸的那个。
  家父好不容易说了要给我一个团圆的腊八,全没了……
  至亲都没了,我哪来的团圆?
  他徐徐推开我,道:“我只求你不要恨我。圣上让我做大理寺卿就已经定好了一切了,我说我是身不由己,我知道你不会信。”
  我抚弄发鬓碎发,道:“信,我为何不信?”
  宋默如突有一丝窃喜。
  “我知道皇上让你当大理寺卿不安好心,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只流放了你三年就让你回京的?这一切都是他下好的套,不仅让我钻了,还有家父和你。这一石三鸟,计策不要用的太漂亮。”
  我一刻不停地说着,“不仅如此,阿虫那个故事也讲的漂亮。宋大人,多谢你借人一言惊醒梦中人,我余晖多年来未曾有过他念,待你是捧上天了的好,原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我还真是悔不当初。”
  宋默如也笑了,惨白的脸如鬼魅一般,“你骗人,我早说过了,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清。阿布,阿布,是吧?”
  我一时语塞。
  “我甘做他棋子,知道他找我回来,赐我府邸不是好事,可我还是做了,因为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反抗过,可是我的苦衷经不住他的轻轻一击。”
  “不对,是功名利禄的轻轻诱惑。”我举杯,道:“宋大人,早该断了的,可我余晖却傻子似的候到了今日,终须一别,余晖祝你前程似锦。也别什么神仙窟了,从此便是路人。”
  “好,我只有认了。”宋默如接过我递去的杯子,安心地喝下。
  他缓步行到门边,又反悔道:“陪我下局棋吧,以后难有对手了。”
  “不,你会有的。即便你一片大好,你也终究会败给那个人,因为你早就预备了妥协。”我抿了一口香茗,再道:“不是任何苦衷都是借口,我说我也有苦衷,你们当初哪个听了?宋大人,但凡你心里将我捧高过一点,今日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阿布,送客。”我搁下杯子,直接翻身去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了十二点多。。。。今天和老妹逛街逛到脚都快废了。。精疲力尽地来更新的好作者~~
  
  好作者就是我,,我就是琰迟!!!~~~




☆、第二十七章

  
  我面朝墙,紧咬着翡翠衾毫不松懈,直至青筋爆出,直至牙关渗血,直至浑身抽搐似的僵硬……
  我拼尽全力,就是为了让在眼眶里转不停的泪珠子生生逼回去。
  打小带我的奶娘曾经对我说过,人不能老哭,一旦哭了就晦气了,这可是要触霉头的大事。
  从大殿上出来之后,奶娘的这句话迷信歪曲的教诲在耳边不绝如缕。多少次险些要恸哭出声,我都掐狠了大腿,生怕这落泪的间隙里,圣上就摘了我爹娘的脑袋,却只留下我一个人的,然后又把我绑去百官前,听他们挖苦地齐声喊我——“姚晖”。
  “晖少爷,宋大人走了,才走的。他在门外站了好久。”阿布替我捻好被角,柔声道。
  我渐渐松开咬在嘴里的布衾,一把扯开刚塞严实的被子,又翻身下床,“你先退下,我独自去办些事情。”
  “晖少爷,多个人也能多个主意,老爷平时待我不薄,我也想出份力。”阿布踌躇地攒着衣角,艰难地开口。
  我回身按住了他的肩膀,“我不能冒这个险,我若再没了你这个伴,可真就孑然一身了。”
  圣上退朝之前并未敲定何时处决了家父与娘亲二人,只是吩咐了关押大牢。在一切未果之前都尚有转机,即便我知道其中的微乎其微,我也要放手一搏。
  可我清楚,以我这些文墨还有半吊子的水平,根本不能让圣上松口,唯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只有……我又怎么能让阿布看到这些。
  我将谄媚地卸去身上所有的裹布,曲意逢迎地缠上另一个男人的身躯,抛却寻日里爱挂嘴上的清高。在那男子最快意的时候,梨花带雨地告诉他,求他放过我家人,他要如何我都随他去了。他意乱情迷,我还必须强迫自己摆出各种迎合他的表情。
  如此荒淫靡乱的动作,似乎天底下只有娼妓会做的不亦乐乎。
  我闭上眼,脑中尽是接下来自寻死路的情节。
  “晖少爷,今晚一定要回来。”可阿布是个机灵人,他话里有话的提醒,证明了他还是从沉默的异样中捕捉到了什么。
  我按捺不住咳了一声,近日来总觉得风寒逼体,身子愈来愈不舒爽了,“你别管我什么时候回来了,晚上撑不住就先睡下吧,我早晚会回来的。”
  阿布点到即止,他替我顺顺后背的气儿,也不再多说什么。
  皓蛾殿外有不少把守的侍从,我方推门而出,他们就警觉叉起长矛,抵在我胸前,“皇上吩咐了,晖少爷只有在酉时至戌时才能去大牢看望余杭极其妻室。”
  我拨下他们的长矛,强笑道:“眼下也不过未时三刻,余晖不会乱来。我正要去找皇上,劳烦小哥带个路,我不认识。”
  那侍从将信将疑,却又不能将我怠慢了,只好硬着头皮带我前去。
  “皇上平时可有什么喜好?”我一路上与侍从搭腔道。
  侍从尽职尽责,费劲脑汁在那儿替我寻思,“喜好倒是不知,不过圣上身子不太好,时常犯些头疼腰酸的毛病。”
  “劳烦小哥了。”
  侍从搔着后脑道:“少爷能在皇上前美言几句就行了。”
  
  他将我领至御书房前。
  屋外的小太监见是我来了,也不通传禀报,直接将我放了进去。
  我蹑着脚步走近,只见圣上正扶额苦叹,表情狰狞,显是那小哥说的头疼毛病犯了。
  “亏心事做多了,厉鬼缠身。”
  我冷不丁冒了一句话来,音色凉薄,倒像是太阳底下行踪诡秘的鬼魅,吓得圣上毛笔一扑,画了好长一道横画。
  他搁下笔,冷哼一声,“你怎么还会主动来找朕,你可真是难以捉摸。”
  “睥睨天下事的大人物也会说这样的话,这才是难以捉摸。”我提起衣袂,正对着他眼前坐下,“我来不过是为我爹娘求情,你不会不知道。”
  圣上换了动作,以掌面撑着额角,不怀好意地笑道:“可别那么笑着了,朕只怕自己要把持不住了。”
  他起身徐徐向我走来,我后脊不禁一阵恶寒,却还是违逆心意,依然浅笑着,“任君处置。”
  圣上转着我鬓角的细碎长发,有意无意刮过我侧颊,他突地凑近我耳边道,“朕倒是要看看你能为不疼不爱你的爹爹做到哪一步?这可不值得啊。”
  我身子一扎,调适气息道:“我爹并未待我不好过,皇上多虑了。”
  圣上将我的头扳了过去,邪笑着道:“不急,朕替你好好算笔账。嫌你不够出息的是他,说你败坏门风的是他,将你痛打一顿再罚跪堂屋的是他,害你没有团圆日子的是他。这样你还不恨?朕为你出头,解除心头之恨,你当要千恩万谢才是。”
  他不给我任何回嘴的机会,直接欺身上来,胡乱啃噬着我的双唇,宣布他的主权地位。圣上双手也不停下,扒开我衣服前襟欲将外袍直接褪下。我下意识的双脚一抬,正要踹上去的时候却硬是停了下来,任他作为,将我双肩暴露在阴冷的天气里。
  圣上在我前胸吮了片刻,见一番我无动于衷的死相也终是停了下来。
  “甚是滋味,不过你性子太烈了。人间一大乐事,你如此爱享乐的人怎冷淡了起来。”他理理褶皱的龙袍,道:“你这辈子都别想救出自己爹爹,朕不喜欢你欲拒还迎的样子。朕宁愿你直接告诉朕,你只喜欢和宋默如如此,也不愿看你委曲求全的模样。”
  圣上未曾唉声叹气,可也听得出来他的不甘。
  我扯好松垮在腰间的袍子,莫名地笑了,“皇上,你错了。我曾和一位故人说过,我这辈子只恨两种人,一种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一种是害得我身败名裂的。我为什么要恨自己爹爹,我只恨我自己,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
  “余晖,说白了你这种要么不过是假仁假义,要么就是好心泛滥了。对别人太好了,只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很是不解,反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圣上指着脚下的土地,道:“朕本来都快收手了,可就在此处,你和朕说过一句话,足以死灰复燃,足以让朕对你念念不忘。”
  他疲累地挥手,赶我道:“你回去想想清楚,再来找朕说个明白,相信以你的贞敏到时也不会再说放你爹爹的傻话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整好衣衫起身告别。在出屋之前,我又转身而道:“我有句话要说,无需劳费皇上心思去猜。我这辈子要的,不是你能给的,不如好聚好散,让我早日和爹娘团聚了。”
  圣上似郁怒地推倒桌上的文房四宝,砚台掷地有声,飘散出来的墨香连我这个已经走出屋子的人也闻得一清二楚。
  
  “晖少爷,回来了?”阿布见屋外有动静,忙开门迎接。
  我双颊冻得通红,吩咐道:“多烧点热水来,我泡个澡也好去去乏。”
  阿布将热好的手炉塞到我手里来,道:“晖少爷先用这个烘着,小的马上去办。”
  我伏在桌上,去了圣上那里一趟,也染上了头痛的毛病,低咳更是止不住。我压着胸口,不禁嘶了一声,圣上方才下嘴力度可不轻。
  “晖少爷,都准备好了。”阿布凑在我身旁道。
  我突地直起腰背,却见他看着我脖颈处发愣。我遮掩着道:“身上也不知怎么起了红疹子了。”
  “晖少爷近来好像也有患风寒的架势,小的明天请人来瞧瞧吧。”阿布似苦笑了一番。
  “随你。”我撂下一句,匆匆转近了内屋。
  
  我整个人泡在桶里,周体温热的水让人放松了不少。我双目垂闭着,恰巧对上了窗外斜阳,落日余晖映得我面目酡红。
  余晖是离别。
  我诀别之辞还未好整以暇地出口,太多太多与我亲近的人就一个一个憋不住要急着弃我而去。
  我双臂舒展地靠在桶边,即便眼睛闭得紧紧的,也未能防住眼泪从夹缝里逃出来。
  “不能做这么晦气的事情。”我抹干眼角,自言自语:“算命先生都说了,我这人荣华富贵乐享不尽,也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说到后来,仍是自己哽咽了。我把身子缩进水里,此刻显得狭小的木桶里,我竟出现了不少幻觉。我看见年幼的时候家父撕碎我书籍时隐忍的泪,看见他在鹿亭写下那句费解的话,看见宋默如折下一树红梅再命人快马加鞭送到相国府上,看见他今日出殿时站在门外久立的样子……
  我闭着眼,任思绪飘零。
  最后竟是去了一处青石桥边,天边正是细雨蒙蒙,只是沾湿游人薄衣,却打不退兴致。三月底四月初的早春时候,雨雾云稠,薄丝似的小雨落尽花枝头,更有芳华之趣。那是我曾和宋默如许诺要去的地方——江南。
  云发紧贴着双颊,我脸上闪过一丝潮红。我紧紧握着宋默如的手,他的手心也是同样的薄汗密集,我遥指桥尾树丛,道:“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红梅,若不是因为你,我全不会在意了。我喜欢看江南种的撒金碧桃,到了三月间,以桃枝为约,不负此生相依。”
  “不必许什么约了,阿布说过要一直陪在晖少爷身边。”
  我猛地扎出水面,呼吸起伏。
  方才在水里睁着眼,弄得现在两只眼睛生疼生疼,我粗糙地揉着,“也罢,这样就哭不出来了。”
  我拍拍自己的脸颊,意图清醒些。
  圣上说了,若是哪天我自己想通了,也不会庸人自扰了。
  是不是一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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