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去忙吧。”琪娜冲他摆了摆手。
目送申走远,琪娜又想起了她和罗建琼吵得最凶的那一个下午。“想和我结婚?作梦吧你!”罗建琼大声嚷嚷着,“想和我结婚的人多了,我结得过来吗!你就在这儿老老实实住着,然后安安分分去给我上班,别跟我说结婚!”
琪娜强压住怒火,她瞅了一眼妈妈房间紧闭的房门,心想为了妈妈,今天也必须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她努力使自己平静地说:“你别这么大声,是我妈妈今天早上又问起了,我不想……”
“又是你妈,你妈烦不烦,她除了知道让你套牢我还知道什么。你要还想让你那痨病老妈好好活,你就乖乖的维持现状,要不别说结婚,别说房子,工作你也别做了!”罗建琼越说越过分,一点也没有小声。
琪娜使劲攥了攥拳头,好抓住自己脾气的最后一点底线,毕竟她现在除了罗建琼给她的一切一无所有。她要维持妈妈的生命,就必须以忍耐对待罗建琼的无理。可是,罗建琼对于她妈妈的辱骂,又是她最不能忍的。忽然,妈妈紧闭的房门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一阵高过一阵,琪娜心中一惊马上冲进去,母亲已经有窒息的症状了。“你站着干什么,快去开车送我妈去医院!”琪娜对着罗建琼大吼。罗建琼看到好像真的要出人命,也赶忙去开车。
再后来,罗建琼付过了第一次抢救的3000元之后,就消失了。待琪娜再回到那个“家”,门锁已经换掉,她的东西也被打包好放在了小区门口的传达室。
刚吃过午饭,申就接到了琪娜的电话:“申,申,你快来帮帮我,我妈妈……我妈妈……她……他们……”电话那边琪娜哭得很惨,申一时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你慢慢讲,你母亲怎么了?”
挂掉电话,申马上穿好外套出门去了。原来这段时间,琪娜的母亲病重,一直在住院。她和罗建琼分手后就在医院里架了一张钢丝床,一直借住在母亲住院的医院里。现在,母亲住院的预付款几天前就用完了,而失业的琪娜再也交不出母亲的住院费,医院的人要赶她们两个出去。
申赶到医院,替琪娜交了住院费。
琪娜的母亲终于又可以安稳地睡去了,在病房外面,琪娜和申并肩坐着。
“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琪娜还在哭泣,一阵一阵地抽噎。
“没关系。”申说,眼里同样是那七年不变的温柔。
琪娜无力地把头靠在申的肩膀上,不再说什么。只听申又说:“你早点告诉我你现在是这种状况,我也能早点帮你。我那儿还有一些待售二手房的信息,你去看看是不是合适。”
“别说笑了,我现在已经没有钱买房子了……”琪娜喃喃说,“我连工作都没有,积蓄也花光了,妈妈的医药费也没有……哪里有钱买房子。”
“那我去和房主商量一下,先帮你租下来。”
“我对不起你,不想再欠你的人情。”琪娜坐起身来,看着申说。
“哪儿的话……咱们好歹也是大学同学,看在同学的情分上我也得帮你啊。”申笑着说。琪娜没有反驳,就当作默认了。申又说:“有看好的工作吗?现在有了工作经验,找工作不应该像大学毕业的时候那么难了吧?”
“没有。这几天就在外面打打零工,一天能赚几十块。”琪娜无奈地说。
“不介意的话去我们的小店面工作。我只是个小科长,可以介绍你去,但不能保证分店长一定可以录用你。至于工资……也许开始只是零时工,基本工资只有不到2000元。”
“真的可以吗?”琪娜看上去很兴奋。
“你同意了?”申有点意外琪娜会马上答应,转念一想她现在只想给母亲治病,也没有什么不可能。“那好,明天早晨9点,你到我们分店来。”
三十五、
第二天,琪娜如约到了分店,分店长给她安排了一个打杂的活儿,一个月2000元,琪娜笑着说她已经很满足了。
“谢谢你……”分店长走后,琪娜对申说。
“我会努力让分店长给你涨工资的。”
傍晚要下班的时候,琪娜想和申一起吃顿饭。她走到申的办公桌前,却看见申在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琪娜,我先下班了!你应该是要去医院吧,给我带个话给阿姨,问她好。走了啊,拜拜!”申拿了车钥匙出门去。分店长这时也收拾了东西从办公室里出来,看着申冲出门去的身影笑着说:“每天都是这个样子,哼哼……”
“他去哪儿?”琪娜问。
“去接女朋友下班啊,怕女朋友等所以这么快。几十年如一日,呵呵,真是新好男人的模范!”分店长说完,也走了。
琪娜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
尽管明远一直希望瞒着,他还是因为病复发而躺在了医院里。当初的肝切除手术做的不那么成功,没有切除干净。新的癌细胞迅速扩散,已经深入到骨髓。树蕙每天陪着他,却也麻木了,不似当初吵闹着要结婚的热情。他们两个最终还是没有结婚。
液体滴答滴答一点一点落入明远的身体,只是无法给他的生命带来新的活力,却仿佛像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
阳光照进病房,是一道惨白。
晶晶和悦然又一次来看他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悦然坐在床边,说。
“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明远强装笑容。
“树蕙呢?”晶晶看了看四周,说,“现在不应该是上班时间吧,她怎么不在?”
“他应该一会儿就过来。”明远说。
“最终还是不耐烦了吧,这种人……”“晶晶!”悦然皱着眉打断她。
“像树蕙这样的,已经很难得了,你也不要怪他。”明远苦笑着说,“我没给过他什么好的,尽给她添麻烦了。”
晶晶看了看明远忧郁的脸,不知什么时候,晶晶的印象里明远一直是这种表情,从来没有变过。她有点受不了这里的压抑,转身出了病房。
沉默了一会儿,明远突然问:“悦然,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听明远没有继续说下去,悦然问。
“你有靖瑶的消息吧。”
“有。她现在很好。”听到明远在问靖瑶的事情,悦然忍不住要流泪。人总是在自己最后的时候会想起一些深埋在心底的事情,明远应该是很久都没有提起过“靖瑶”这个名字了。悦然心里有些不忍,莫非明远他……“你想见她吗?”
“不想……”明远说着,把头偏过一边不看他,“我不想见她。只是……等我死了,你们可不可以请她来参加葬礼?”
“你这话说的……”悦然还是很忌讳说这样的话的。
明远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帮我请她来吧,活着的时候我没脸见她,等我死了之后让我看看她的脸也好……”
“真是不爱听你讲话!活人干吗想死人的事。”悦然很心疼,但也装作生气的出门去了。
晶晶还站在外面,她看到悦然出了病房,背靠在墙上,流下一行泪。
树蕙拿了饭盒来了,看到悦然和晶晶站在病房外面,走上前去说:“过来了。怎么不进去?”
“哦,我们刚刚出来,正准备走呢。”
“那好。”树蕙也没有多说,推门进了病房。
悦然对晶晶说:“我们进去和明远打声招呼再走吧。”
就在此时,病房里传来树蕙大声呼叫的声音:“明远,明远!医生快来啊——明远——”悦然和晶晶冲进病房,悦然使劲按着病床头的红色按钮,一边也大叫着明远的名字。医生和护士急急赶进病房,把呆立在门口的晶晶撞到了墙角——也撞下了晶晶隐藏在眼中的两行泪。
“我们尽力了……”医生的抢救也没能挽回明远,他轻轻拍了拍趴在床边的树蕙,走出病房。
靖瑶一身黑色衣裙,跌跌撞撞地走进灵堂。她已经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显得很憔悴。黄白色的菊花簇拥着躺在中间的那个虽然经过了修饰却依旧骨瘦如柴的人,靖瑶看着他,有些眩晕。黄色的菊花仿佛变成秋天校园里梧桐树的黄色叶子,白色的成了枝桠上落下的雪花,绿色的叶子却是树叶刚刚发出的小芽……春夏秋冬四季都在她脑中飞快的交替着,她和明远一直牵手走在那些梧桐树下,就那么走着,走了三年……她又回到了在学校里的那三年……
靖瑶恍惚着想靠近明远,仔细看看这个她两年没有见却从不曾从她心底离去的人。当她再靠近一些的时候,却被站在旁边的树蕙一把拦住:“你退后点!”
“你还在计较什么!”靖瑶低声强硬地说,声音中包含着一种不能让人拒绝的威严。她虽然双眼含着泪水,目光也足以刺透眼前的这个小女人。
树蕙呆了,缓缓地放开手。靖瑶慢慢挪到了明远的旁边,直直地站在那里。上次分手后,她试想过无数种与他重逢的方式,却从没有想过是这一种。
“明远啊……”不远处的树蕙突然又哭闹起来。
送靖瑶走了之后,申的心里一直忐忑,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这天,他在下班后还呆呆坐在办公桌前,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分店长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申还坐在那里有些诧异。他打趣地说:“你怎么还没走?女朋友要等着急了。”
“哦,她出差了。”申从走神中回过神来。
“这样啊……”分店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走出公司。
“还不下班吗?”待分店长走后,琪娜走上前来对申说。
“马上。”申站起身来。
“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申听了这话不觉笑了:“看你这话说的,我能让你请吗?……不过阿姨怎么办?”
“我晚一点去也没关系。”琪娜说。
“就在这里吧。”申开着车载着琪娜,停在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饭店前。
“你不想去以前的那个小店去吃吗?”琪娜问。她指的是原来他们两个人经常去的那个靠近出租房的小店。
“不想去了,这里的味道也不错,你尝尝吧。”申找地方停了车,琪娜只好跟着他下车去。
待饭菜上得差不多了,申很不客气的先动了筷子:“不好意思,我有点饿了。”
“没事。”琪娜笑了笑说。
“你也吃,别和我这么客气。”申指了指眼前的菜,“快吃。”
“好。”琪娜自己夹菜。不知怎么的,她想起来以前申把好吃的菜都堆在自己盘子里的情形。琪娜不自觉地环顾四周,突然发现有很多亲密的情侣,心里自不是滋味。
饭后,申打包了一些清淡的饭菜,又把琪娜送到了医院的门口:“快上去吧,菜该凉了!”他对正在和自己说再见的琪娜说。
“谢谢你啊。”
“别客气,快走快走。”说罢开车离开了。琪娜目送着申的远去。
靖瑶回到了家,抱着被子斜靠在床头,两眼直直望着前面。靖瑜发完了最后一封Email,走到她旁边,说:“是不是觉得心里特压抑,想哭又没有好好地哭出来?”
靖瑶看着靖瑜,点点头。
“别总窝在家里了,趁是周末,叫申一起出去吧。”
“我不想见他。”
“怎么,吵架了?”
“没有,就是不太想见他……”
“那好吧,我温暖的怀抱,借你靠一靠。”说罢,靖瑜把姐姐搂在怀里,靖瑶竟真的放声哭了。
一会儿,靖瑶啃着靖瑜的肩膀,含着眼泪“扑哧”笑了出来:“怎么总是你来安慰我,好像你是我姐姐似的。”
“据科学研究我应该是比你先孕育出来的。双胞胎中先孕育的那个会后出来,所以我本来就应该是你姐姐。”靖瑜振振有辞。
“你还来劲了,哼!”靖瑶擦干眼泪。哭过之后,心里舒服多了。
三十六、
靖瑶在接下来的周一早早下了班,跑到申的分店里想给他一个惊喜。申正在做着最后的下班前的总结工作,靖瑶推门进来了:“Hello everybody!”
分店长看到靖瑶,笑着说:“看看,这是谁来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名人呐!”
“分店长又说笑,一见我就开玩笑!”靖瑶向这里的每个人打招呼。因为人少,靖瑶几乎全部记得他们的名字。当看到琪娜,靖瑶皱了皱眉:“我好像以前没有在这里见过你……是刚刚来的吧?”
“是啊,琪娜还是申具啸介绍来的呢,”分店长插话道,“是申的大学同学。”
“琪娜?”靖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她伸出右手:“琪娜,很高兴认识你!”
琪娜当然认得出靖瑶,她有些不太自然与靖瑶握手:“你好,早就听分店长说到过你了。”
“是吗?原来是分店长经常念叨我,怪不得我的耳朵时不时的就会热呢!”靖瑶笑着去看分店长。
“嗯嗯,这话可不能乱说。申要用眼神杀死我了……”
“那我们先走了!”申收拾好东西,搂了靖瑶的肩膀就要下班。
“还没到下班时间呢!”分店长冲着他们喊道。
“就这一次,通融一下啦!”申也喊,径直向前走并没有回头。
琪娜坐在母亲的病床前削梨,她的母亲靠在床头,慈祥地看着她:“一直帮助我们的那个孩子……是你什么时候交的朋友?”
“哦,是我的大学同学。”琪娜削好了梨,又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装在一只小盘子里,递给母亲。“吃吧,小心点别扎了嘴。”
母亲却并没有吃梨,她放下了盘子,说:“是大学同学啊。心地好,又善良,又细心,又这么帮我们……看起来和你的关系也很不错,真是一个好孩子……怎么原来都没有听过你提起他?”
“那有什么关系?”琪娜笑着,用小刀扎了一块梨喂到母亲嘴里。
“看看可不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啊……”母亲吃了梨,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说错话了不是……”琪娜拍着母亲的后背,以为她是被呛到了。可是母亲的咳嗽并没有马上停止,反而越来越剧烈,最后竟然吐了一大口血。
琪娜被这一大口血吓坏了,着急地说:“妈妈你怎么了!”
“没关系,没关系……”她母亲显得很平静,“咳咳……一会儿就好了。”
“怎么能,怎么能没关系!”她想起来以前医生说过的,如果母亲吐了血,就危险了。她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叫医生来看看。
母亲在第二天进行了一次全面的体检。医生把琪娜叫到了办公室,说:“拖得时间太长了,已经不能手术。我们现在只能采用保守疗法,能坚持一天是一天了……作为家属你要有心理准备。”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琪娜已经没有了眼泪。她木然走回病房,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