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是去慈安堂了?身上的檀香味还没散完呢!”徐楹自从学药之后,总觉得自己嗅觉惊人。
“出了一件大事,奴婢看您不在,就去老夫人那儿讨主意去。”紫兰微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灌下去,觉得浑身轻松许多。
徐楹神色一肃,静静地等着紫兰的话。紫兰也不多费唇舌,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这事难道提前了?紫兰他们不知道,她却是有几分了解的。这受了伤的,必定是今上。自己与孙海谈完事情后,依稀听到有人说什么刺杀不刺杀的。没想到,竟然是今上遭了秧。
这样的事情,在徐楹的前世也曾发生。自己去世之时,外面隐隐是最乱的时候。从昌平二十年的大旱蝗灾开始,第二年北地大寒,第三年江南水患。偏偏朝廷上成天吵着让今上立下嗣子。
那时候可没有一个华大夫出来说能让今上有自己的儿子。朝堂上吵私底下黑手不断,楚风扬似乎是听说了哪儿出现了一个神医,微服出宫。神医没找到,反倒是中了一身奇毒,御医勉强给他拖了几个月的命。不过,楚风扬到临死,也没有立一个嗣子出来。而后,很多事情她也只知道一个大概,因为她的公公先亡、婆婆在一年后也没了,安王府闭门守孝,外面的风风雨雨,根本吹不进安王府的大门。
如今想来,忽然去世的婆婆,怕是去得没那么单纯。不过,当年楚国那么乱,夏国竟然在仲君禹死后,没有直接染指楚国,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大娘子?”紫兰将自己葱白般的手指放在徐楹眼前挥舞。
徐楹一下子回国神来,将眼前的爪子拍下,“干什么?账本查完了?”
“还有一点没查完。”紫兰低着头,“您说今日带紫韵姐姐出去见世面,给奴婢也放放假的。”
一时出神,把这事忘了,徐楹故作镇静,“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去看了紫竹,哎哟,自己给自己上药,还真是受罪啊!”
紫兰猛地想起,“奴婢去看看紫竹妹妹那儿需不需要搭把手!”
徐楹笑着挥手,示意紫兰自己去忙。丫鬟太聪敏了也不好,自己的小心思被知道得一清二楚。看着紫韵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徐楹刚刚折腾紫兰得来的乐趣,消减了不少。
“今日西北城门的刺杀,我们提前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徐楹极为认真。如果不是自己的父亲忽然不想做随时为皇帝陛下挡剑的英雄了,徐楹真怕今天倒下的,还有自己的父亲。
“是奴婢的疏忽。”紫韵低着头,“这几日流民的意向已经有人告诉奴婢了,只是奴婢没怎么重视。”
紫韵自幼生活在江南鱼米之乡,遇见的天灾极少,尤其是近十几年,可以说风调雨顺。徐楹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风调雨顺的时间太长久了,才会接连着几年灾灾难难地停,几乎耗空国库。
“你也是第一次遇到,”徐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吐出,“无妨。这次的经验一定要吸取好,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紫韵愧疚地保证,“奴婢保证,这以后,不会再出现。”
“让我看到你的诚意。”说完,徐楹就示意紫韵先出去,她需要静一静。如今,父亲还在深宫,自己的那些解毒药,她还真没什么把握。就连华玄旻那个自大狂也从不会说,他的哪一个方子,能解天下所有的毒。甚至,他从来没说过,他能解天下所有的毒。
希望今上能多活几年吧!按照前世的轨迹,今上至少还得再活一年,才能保证天下不大乱。不过,仲将军,这件事,对他应该有用吧!
徐楹快速写下几个字,走到窗台,唤来舅舅送给自己的白鸽。
仲君禹看着字条上娟秀的字迹,脸上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将军,徐娘子说了啥?”古十九看到白鸽从窗户处飞走,跑到仲君禹面前,没来得及看仲君禹的表情就问。
一丝旖旎被打断,仲君禹微微闭目,再睁开,眼里又是冷肃,“那帮人得手了,今上如今,生死不知。”
“那我们的布置不就白费了吗?”古十九惊讶,早知道那么辛苦布的局竟然不能用上,还不如直接杀上门去。
“还有用。”今上中毒才一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决断?仲君禹摇摇头,他相信,徐楹手上的那些千奇百怪的药,怎么也能让楚风扬多活上几年。
“也是,徐娘子手上可是有不少华神医的好药,就是拖也能将皇帝从鬼门关拖回来。只是不知道今上什么时候能醒。”古十九想回边境,想回到战场!早知道自己就不用那什么假死的法子回到将军身边了,这几天,天天做着偷鸡摸狗的活。古十九觉得,再过十天半月的,官府的通缉榜上,他古十九肯定能占一席!
“三天之后一次大朝,大朝之后会闭馆,百官休息。是以,皇帝肯定会在三天后公然现身。”仲君禹低声自语,“今天这场刺杀看见的人太多。要安抚民心,皇帝必然会强撑着参加各类宴席。估计,这样不配合的病人,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
“这几天,端土匪窝的计划怎么样了?”仲君禹忽然道。
“属下已经做好打算,将军就等着结果吧!”古十九昂首挺胸,保证让将军在几天后拿丰厚的报酬讨道小娘子的欢心。
仲君禹斜睨古十九一眼,“别弄巧成拙。”
古十九挠挠头,“属下保证万无一失!”笑话,他可是找了好些人商议过后才拿出的章程,再坏事,他古十九几个字,倒过来写!
清宁宫内,八角宫灯与夜明珠相映成辉。
徐霖面上疲惫难掩,“院正,陛下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霜染青丝的太医院院正此时也不复刚刚的神采奕奕,“药已经生效,这是最近陛下身子虚弱……效果不怎么好说。总之,辰时之前,陛下若是不醒,就危险了。”
最近陛下醉心子嗣,在后宫的时间多了。今上又自诩明君,堪比开国的太祖,不肯多休息几分,这几日,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也不知道今日的事……只有陛下早日醒来,这事才能有所决断。”徐霖烦扰地揉着眉心。一件事还没完,就又来一件。大楚这几年的气运,难道被前几十年用完了?
周皇后憔悴地守在床前,她身前连一个养子都没有,今上如果去了,她最后的结果就是到寺庙青灯古佛一辈子。只是,忍了、让了这么多年了,她怎么甘心用余下的几十年在佛前渡过?
“楚风扬,你一定要醒过来,在你没有儿子之前一定不能死啊!否则,我天天诅咒你大楚灭亡!”周皇后低声道,双手握住楚风扬温暖厚实的双手,不知不觉就那么睡过去。
“水、水、”楚风扬觉得自己身处塞外沙漠之中,又热又干。
周皇后半依在床边,比平日更惊醒,察觉楚风扬手动了,瞬间就清醒过来。周围空旷,真正忠心的宫女太监被派去守门了,此时她能依赖的也只有自己了。
将楚风扬的手嫌弃地甩开,吩咐在外面值夜的宫女去请了太医过来,周皇后才倒了一杯温水给楚风扬喂下。
雾蒙蒙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唯一指路的是前面宫女手中的马蹄灯。太医院的老院正提着药箱、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不时还要说一句,“慢点儿!慢点儿!”
此时,深宫如同一个正在苏醒的庞然巨物,生气渐渐浓盛。
到了清宁宫,老太医镇静了一下才上前给楚风扬把脉,“回娘娘的话,陛下恢复不错,巳时约莫就能恢复意识了!”
这华玄旻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神医,可惜上次他在京城之时,自己回乡休假了,没有遇上。可惜!可惜!实在可惜!老太医连连摇头。
“可是陛下有何不对的吗?”见院正摇头,周皇后关切地问。
“陛下以后……”老院正觉得有些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第105章 骄傲
今上中的毒实在太霸道了,解了毒对身体的损害也不小。而且,他似乎发现了一个不小的秘密,华神医那所谓永葆青春的药,其实也是透支了人的生命的。老院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周皇后见此情况,心里咯噔一跳,楚风扬不会是解毒后,身体会出现一些不可治愈的暗伤吧!“院正,陛下他身体,能痊愈吗?”
周皇后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院正身上,生怕错过院正的、哪怕一丝表情。看到院正眉头一锁,周皇后便道,“院正直言,若是院正有所隐瞒,您知道,这皇宫中,本宫什么不知道?”
被威胁了,老院正雪白的胡须抖了抖,“娘娘,这事……唉!陛下今次中的毒太歹毒。如今就是将毒全部清出来,今上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子嗣,更不可能再有了。”
周皇后勉强镇定,“窦婕妤和朱美人的两个孩子,将会是陛下最小的子嗣了?”
院正点头,您让说的,可别怪微臣打击到您了!
“现在陛下这儿还有事吗?”周皇后觉得,自己需要安静安静。
“回娘娘的话,陛下已经无大碍。此时陛下身体略有发烫,大多是因为解毒药在起作用。”老院正低着头、恭谨回答。
“院正先去太医院休息吧,本宫在这儿就够了。”周皇后无力挥手。
儿子,在这吃人的宫殿,没有什么比一个儿子更要。
翠微宫,叶贵妃一边用着早点,一边听心腹宫女收集来的讯息。今天清宁宫的那位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竟然免了他们的请安,叶贵妃乐得不出去受罪。
“清宁宫凌晨请了太医院的院正?”叶贵妃将手上的汤匙停下,静静地分析宫女带来的消息,到底有什么深意。
“那周皇后、如今该不会老蚌怀珠了吧!”不怪乎叶贵妃如此想,昨日皇帝外出瞒着宫里的所有人,回宫的时后,也没大张旗鼓地进宫。有周皇后封锁了消息,叶贵妃一时半会儿,还真打听不出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安羽,给本宫换一身,本宫要去给姐姐请安。”姐姐两个字,叶贵妃说得咬牙切齿。世家差不多的两个人,同时进了宫,周家那个被选为太子妃。而她,叶家嫡长女,因为长相不够端庄,只得了个良娣的位分。几十年了,一直被一个人踩在头上,叶贵妃做梦都想把周皇后从后位上拉下来。
“是,娘娘!前儿陛下给您送了一顶东珠的花冠,正好配您今天这一身儿,奴婢这就把珠冠给您拿过来?”安羽相当于叶贵妃的陪嫁丫鬟,一直自愿留在宫中,如今已经是翠微宫的掌事姑姑。
“别太寒碜,碍着姐姐的慧眼。”叶贵妃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眨眼,万种风情瞬间晃花了安羽的眼。
安羽明白自己又说中了叶贵妃的心思,欢欢喜喜地去拿了花冠。
清宁宫外,叶贵妃将狐裘往身上裹了又裹。
“林总管,我家娘娘听说皇后身上不舒服,特意来探望,还请您通传一二。”安羽尚且不敢再这个林公公面前嚣张,这位林公公,也是宫中的积年老人了,连皇帝都会给他几分薄面。就是不知,这人怎么就被周皇后那个表里不一的笼络了过去。
林公公一愣,皇后娘娘玉体安康……这叶氏,这几年被陛下宠昏了头,竟敢派人盯着清宁宫!他林公公可没发现,陛下有换皇后的意思。
“皇后娘娘今日凤体不适,实在不方便见客。这外面风雪大,贵妃娘娘还是请回吧!”林公公毫不客气地撵人。
叶贵妃这会儿更加相信自己的感觉了,这皇后,果然不知道在寝宫做了什么坏事儿!不过,叶贵妃更气愤的是,林公公不过是一个公公,竟然能敢开口撵她!
“姐姐可真会调教奴才,一条狗而已,敢在本宫面前吠!”皇帝不在此处,叶贵妃自然不耐烦装贤淑。
“朕也不知道,朕的贵妃竟然如此修养!”楚风扬脸色铁青地被周皇后扶着,身上一层又一层地裹着。叶贵妃一眼就明了,那太医、分明是给今上请的!
“陛、陛下!”叶贵妃的声音陡然转柔弱。
楚风扬看都不看一眼,“传朕口谕,叶贵妃不知尊卑,在翠微宫禁足八月,抄宫规百遍。”
周皇后扶着楚风扬,嘴角勾出一抹嘲讽,果然是真爱啊,欺到他面前,也不过禁足而已。还真是真爱啊!
呵,还在期待什么?不是早就明白了么?周皇后自嘲地想到。
晴天朗朗,万里无云。
大楚昌平二十一年最后一次早朝,端坐龙椅的楚风扬气色看起来很正常。连背后下黑手的几人都有一种、自己的人刺杀失败了的错觉。
最后一次早朝,楚风扬也不希望有人给他找麻烦,何况,他此时,也只是看起来比较好而已,内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匆匆下朝,楚风扬想起,依稀在早朝时看到的几个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
楚风扬略一迟疑,还是安安静静地去了清宁宫。挥手喝止了想要通报的宫人,楚风扬被太监扶着,一步步走进清宁宫。
皇后周氏正倚在贵妃榻上休憩,眉头死死皱着。楚风扬伸出手,想要抚平,还未触及光滑细腻的几乎,那一双凌厉的眼就睁开了。
周皇后眨了眨眼,眼神又恢复到往日的温和,无视了楚风扬刚刚收回的手,“陛下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朕让他们不用通报的,皇后这几日劳累了,好好歇息吧!”楚风扬淡淡道。
“陛下身体不舒服,也少劳累一些。”周皇后客气地寒暄,曾几何时,原来恩爱的夫妻,也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楚风扬认真地看了一眼周皇后,瞧不见她眼里的不舍、哪怕一丝一毫。转过身,楚风扬进了内殿,“朕这几日暂且留在清宁宫。”
周皇后好笑地看着楚风扬一点点消失在视野,才对一边准备回事的姑姑道,“说吧,何事。”
“娘娘,翠微宫的那位窦婕妤的大宫女雁舒来给您请安,说是有要事相商。”青衣的宫女深知周皇后的脾性,一词一句的,没有半分掩藏。
“传。”宫中唯二的一个孕妇,周皇后对窦婕妤的印象、比对那个朱美人的好多了。那个朱美人,还真是不愧了她的姓氏,比猪还蠢。她的宝贝弟弟,哪里能及得上她家萱娘一个小指头。
雁舒是窦婕妤的大宫女,一身荣辱与窦婕妤休憩相关。“奴婢雁舒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平身。”周皇后一身明黄色牡丹纹的常服,半倚在贵妃榻上,“你家婕妤这几天可好?”
“托皇后娘娘的福,婕妤这几日一切顺畅。只是前几日贵妃娘娘忽然被关了禁闭,喜欢上了找婕妤打发时间。”雁舒低着头,目光落在地上的大理石的纹理上。
“说来,你家主子也算给皇家添了子嗣,再住偏殿就不合适了。本宫记得熏风殿最近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