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禾背身去收拾着他的东西,有搭无调地应了声,“正因为太后体热难消,我才要通过这个办法把她体内的郁热逼出,只要能出汗,身体的温度自然而然就会降下来。”
阿裳似懂非懂,但我却明白了他的用意。正如发烧打点滴时一样,打完点滴就会出一身汗,待出汗后,烧也退了。不仅我,就是老医者也恍悟,在侧直拍自已的脑门,“项先生这个做法可取,真不愧乃神医后人,果然有见地,佩服佩服。”
。
于是,阿裳依照着项禾的说法,把我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拨了个干净,缛子一盖,当即就让我成了一个人肉粽子。“唔,你想把我捂死吗?”在缛子没过头顶的时候,我不由地闷吭了声,真把我当粽子裹了不成。
“从头至脚都盖严实了。”阿裳还未说什么,外头的项禾倒了高扬了声,打消了我想透一口气儿的念头。
我闭了闭眼,呼吸之间顿时就变得有些局促。没一会儿就感觉到浑身上下热着难受,比之高烧所带来的热还要热,头脑愈发的清醒,几欲冲动掀被。就在我以为要出汗的时候,冷不伶仃地打了个寒战,所有闷热的感觉消逝,那种熟悉的感觉自后背爬升而上,我禁不住缓缓地蜷缩起身子,仍是止不住的瑟瑟发抖,那本欲从皮肤上溢出的汗珠顿时消逝殆尽,徒留阵阵寒意在周身徘徊着久久不去……
就在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痛苦煎熬之下,我不知道自己是熬过来了还是死过去了。只隐隐约约的听到阿裳在耳边大喊大叫着:“太后,太后……您别吓奴,您快醒醒呀!”
项禾依然淡定着,“无碍,缛子都被汗水淌湿了,她这是身子虚的,让她好好歇息吧!”
阿裳怯懦再说:“当真无碍?”她还是无法相信项禾。
项禾无所谓,“她体温尚存,呼吸尤在,能有甚大碍。”
“你……”
仿佛中我还听到了项禾的叹息声,“……这才只是刚开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乃们再不上来我去蹲墙角画圈圈了~
57
57、第五七回 。。。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却被阿裳告之我已足足昏迷了两日。而我也明显的感觉到身子有劲儿了,至少不再像前时那样的虚弱,至少可以动弹了。身上的疮疱愈发的成熟,甚至一个不小心就会破疱流脓。
我有些兴奋了,待这些疱全破了,又或者干瘪了,我的病也就好了。“阿裳,快拿衣衫来。”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下床走动走动。
阿裳忧心忡忡看了看我,“太后,您的病情才见好转,还是……”她小心翼翼地说着,低了头,怕我责罚。
我笑了,突然发现,连笑都有力了。冲着阿裳直说:“快去准备些吃食来,我饿了。”这些日子来,岂止用饿字可以诠释,所以这一有了味口,我怎么也得让自己多吃点。
阿裳悄悄地瞅了瞅我,未再多说什么,唯唯诺诺地服伺我穿戴好后,就出去替我准备吃的。
。
案上铺阵的皆是我所喜爱的食物,嬴稷听说了甘泉宫传膳,这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宫门前,几欲入宫与我见上一见,但最终还是被魏冉跟樗里疾拦阻了下来。改成由魏冉前来探视。
我这还没开始吃,就被他们几个人跟参观稀有物种似的盯着瞧。魏冉得门而不得入,只能伫在殿前勾长了脖子往里面看。而项禾则是双手交叉着环抱在两个衣袖内,半俯着身左右打量着我,锁起的眉头都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老医者亦是眯了眯眼,或捋须或摇头,总之就是有着万般的不解与纳闷。
我握着箸,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下手,扫视着众人,讷声问去:“有,问题么?”我吃个饭,至于这样大惊小怪的么。
项禾却问:“太后可有感到哪里不适。”
我低眼看了看自己,虽说疮疱仍在,可我现在的感觉很好,比之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折磨,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好。我摇头,“你们不是都瞧见了么,本宫已渐好转。”说罢,我已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片鲜美的鹅肉送入口中。
几人捉摸不透,除了注视着我吃食外,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也都以为着,项禾的法子凑效了,想来已将天花的病毒克制了,殊不知,这些都不过是一些蒙蔽眼球的假象罢了。
。
舒适一天还未到头,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何白日里突然来了精神,原来这便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项禾很是沮丧地出去了,老医者亦是对此束手无策。寝室内,只除了阿裳跪在床榻前,他人全已离开了。想来,是让我等死了。
“阿裳……”想要抬起手,却显无力,就连声音也是濒临死亡前的沉寂,没有一丝活气儿,徒惹得自己伤悲。
“太后,没事的,会没事的,戎王马上就来了。您会没事的……”阿裳带着哭腔,声音压得很低,生怕一个不经意就哭了出来。毕竟我还没死,毕竟哭哭啼啼的会触了霉头。
“……呵,戎王。”我苦笑了声,转说:“上次你说的扫帚星,看来真的是要应验了,本宫当真要命绝于此了。”不知为何,我却在此时忆起了上回跟她一起看流星的事,想来在现代人们寄予厚望的流星,只稍名称一变,其寓意也跟着变了,当真就给我带来了灾祸,这怎能不让我相信它是灾星一说。
“奴信口胡言,太后吉人自有天佑,一定会逢凶化吉的,若真有灾祸也是应验在奴身上。”阿裳边磕着头边把扫帚星一说往自己身上揽去。我不与之计较,如今唯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逸儿,眨了眨有些沉重的眼睑,启唇说道:“本宫死后,你就离宫罢。去戎王身边替我照顾小王子。”是阿,逸儿是我最最放心不下的,夷身边还有一个香凌,纵使香凌是他找来演戏的给我们看的老婆,以他的能耐,绝对不乏女人。所以我根本就不用替他操心什么,反而是逸儿,他还这么小,若是夷娶了正牌老婆,能容得下他么?
“太后……”阿裳终是悲恸地泣出声来,恍似听不下我这般交代身后事的言辞,捂着嘴,几近崩溃决堤。
“你先别说话。”我动了动手指,轻摇着。“你要记下我所说的话。待我死后,记得让大王将我葬在骊山上……”那样我就可以俯视着整个骊宫,那个我们曾经一起有过欢乐的地方。那样我就可以在每年的冬天领略着北地独有风光而不被人打扰。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
蓦然间,听闻那在梦里牵萦人魂的声音回荡在寝室内,我略显吃力地仰起头看去。是他,他终于还是来了。在这风声鹤唳的时期,他竟这般毫无顾忌地跑来甘泉宫!
“你来了。”颓然倒回软枕内,不知是欣慰还是安然,勃动的心跳骤然缓了下来,眼前顿时变得朦胧不清。
“对不起,我来晚了。”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他已经将我揽换进自己的怀抱,紧紧地抱着。
我抬眼,却见他脸上有几多伤痕,心下一惊,不禁握住他的手直问:“可是出了何事,逸儿呢逸儿怎样了。”我甚至都忘了,他如此近距离的与我接触,会否被我传染去。
夷笑着,抬手以指腹轻轻擦拭着我的眼角,放柔了声音说:“你放心,逸儿他很好。倒是你,别再胡思乱想,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信誓旦旦地说着,好似有他在,什么毒病细菌通通都得靠边站。
“混帐,快放开母后。”怒喝声中,纷乱的脚步声朝寝室内涌来。我不需去看都知道是嬴稷杀来了,但听他那恶劣的口气,想来不用我再解释什么,他的眼睛就已经看得很明白清楚了。
双双僵持不下,我透过眼角睨去,嬴稷双眼通红,攒紧的拳头在衣袖下仍是掩饰不住瑟瑟发抖。他就那样瞪视着夷,恨不得冲上前将之拨皮折骨。我动了动手,欲撑起身对嬴稷说些什么,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让他撞见,确实是有点让人接受不了,况且我现在还有没有这个能力震压住他,就更难说了。
夷却按住了我的手,仍旧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姿态扭头看向嬴稷,淡淡地说了声:“出去。”
“你……”嬴稷差几未暴跳起来,指着夷,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别的话来。
“这,这,这真是祖上不幸啊!”不期然的,樗里疾也冲了进来,见状,止不住的叫嚷起来,只差没去祖庙将历代的先王灵位请出来看一看我们这一对奸夫淫妇。
“太后……”魏冉侧过脸去,或悔恨或懊恼,总之不忍再将视线落在我们身上。
我却气不住,胸口剧烈起伏着喘自己不止,抬手指了指在场的几人,重重地喝出一声,“滚,统统给本宫滚出去。”
惊愕之下,倒是魏冉先反应过来,劝阻着几欲失控的嬴稷,半拉带扯着将他往外拖去。樗里疾亦不多做留连,只是意味深长地瞅了眼我们,嘴角甚是得意地扬了扬。兴许,他已认定我必死了。
。。
“芈儿,别激动,别激动……”夷揉抚着我的胸口替我顺着气,他并没有因为方才的打扰而动怒,温和地劝慰着我。我却不知他哪来的定力,我一个将死之人,他来见我最后一面也就是了,为何他给我的感觉会如此的淡定自若,恍似我们这不是死别。
“夷,你,你快走吧!离开这里。”我推着他的手,劝他离去。毕竟,以他目前的处境,嬴稷绝对有可能敢对他对手。到时候只稍我一噎死,莫说他是西陲的勇士,以一抵百的硬汉,一支禁军就能将他拿下。而这,绝对是拿下义渠的绝佳时机。
“嘘。”夷抵指在我唇上,令我禁声。相望时眉眼带着笑,没有胆怯,没有担忧,恍似……根本就不去退路的问题。他说:“西陲的巫医曾研制出一种丹药来,人吃了之后,灵魂就会跟自己相爱的人永世厮守。故而在西隆有这样一个传统,一对夫妻不若谁先离世,都会服下此药等待着另一半的到来,待他们灵魂归一的时候,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了。”他就这样当着我的面掏出两粒黑褐色的药丸,摊在掌心展现于我面前。
我禁不住倒吸了口气,握着夷的手腕直摇头,“不,不可以,我不要。”原来他根本就没想着要活着离开这里,他来是要陪我一起去死,若非真心待我,他真的能放弃一切,只为陪我共赴黄泉。难道我以前都误会他了?
温暖手心在脸颊上缓缓的摩挲着,夷说:“逸儿现在已经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你且放心,他会生活的很好。”
我仍是止不住直摇头,失声喃喃道:“不要,不要……”
对此,夷全然视而不见,附在我耳边低语着:“你放心,这个药服下后不会有一点痛苦。且作长眠,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嘴被撬开了,有药丸滚入口中,下颌轻抬,不由自主的令我将药咽了下去。“芈儿,你放心,我会在你走后跟上的。”搂在身上的手紧了紧,低沉的嗓音回绕在耳边。我眨了眨眼,却笑了:“你这又是何苦阿,夷。”抬手抚上他脸颊的伤痕,心有不忍。他实在是没有必要陪着我一起去死的。
唇上一软,夷说:“可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我闭上眼,回忆着刚刚认识夷的时候,“那时,你以为我是惠文后派去给你侍寝的礼物,结果。”
夷接去说:“结果你泼辣的劲头让我吃亏不小,却也因此让我对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呵,是阿,你那时给我印象就像是一个泼皮,无赖,甚至是一个色狼。”
“我以为你的泼辣不过是为了吸引我才有的表现,没想到再见你,你却是寡居在秦宫里的一位弱势夫人。”
“可因为你,我由一位弱势无援、任人欺凌的夫人一跃成为了秦国的太后……”
“你,可曾后悔过。”
“没有。”我斩钉截铁说着:“若非与你相遇,纵使让我当上秦国太后,我也不会快乐。”这四年,也许比我这一生过得还要精彩、浪漫。纵使死了,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夷弯起唇角又笑了,正如第一次看到他时,那种近似于无赖的笑颜,痞痞的,却又不失他本身所具有的魅力。我不禁又看痴了眼,抬手触去,却怎么也触及不到。眼前的愈发朦胧,光线愈发暗淡……
。
突的,我又看到了。夷俯身凑近,轻轻地在我的唇上落下近似于绝别的吻。但,会什么我感觉不到,我明明可以看到。
“夷。”我唤了声,这才发现,我已经站到了夷的身后,我的灵魂,出窍了,夷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伸手触去,扑空。
“不要,不要……”看着他掏出另一粒药丸,我极力想要阻止。可无论我怎么做也夺不下捻在他指尖的药丸。
我试图让自己的回到芈八子的身上,几经偿试无果。难道说,芈八子的命运真的是这样,她真的是死在这个时候。
“撒拉……”我扬声呐喊着,“你快给我出来。”
撒拉没有叫来,我的身子却已开始漂浮,离了地面,往屋顶升去。“夷,夷……”任我如何喊破喉咙他仍是呆呆地抱着芈八子的身体,缓缓地将手中的药丸送进自己的口中。
忽然间飞逝而去,整个咸阳宫越变越小,夷还没有追来,也许我就要回去了,做回我的——南西西。
四年的后廷生活已让我偿尽人生百态,唯希望撒拉可以良心发现,不再让我穿去哪个时代的宫苑。一次的体验已让人终生难忘。只是冤枉了夷,平白为我这个不死之人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我现在只祈祷着,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还是我,南西西。
作者有话要说:
58
58、第五八回 。。。
诚如我堪堪到咸阳宫的时候一样,我已经在设想着自己睁开眼后会看到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以及闹市区里川流不息的人潮。可是没有,眼前除了还算熟悉的石板街,两侧依旧是那古老而又阵旧的木结构建筑,没有半丝喧嚣的气氛。
天空灰蒙蒙的,一阵残风卷过,尤显凋零与冷寂。我禁不住打了个抖擞,低眼往自己身上打量着,一袭破旧的粗布衫亦是灰黑灰黑的,好比从垃圾坑里捡来的。通街南北不见一个人影,我就像是这咸阳城内的一抹孤魂,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
待我行至宫门前的时候,守门的禁卫恶狠狠地睁了双眼瞪视着我,我只不过是往里头瞧了两眼,不至于如此凶神恶煞罢!想我还是太后的时候……
扭了头,我不得不灰溜溜地走掉。正所谓今时不同往日,想当初是芈八子,如今业已是南西西了,谁人还会买我的账。
吱吱呀呀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是城门开启的声音。不少赶早市的小贩也朝着城内涌来,渐渐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