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于年仅七岁的相府公子,竟然能从火场里救出两条人命。当朝帝王最信任的钦天监鱼玄机执意要收半点大的小娃儿为入室弟子。
于是,得救的两兄弟被鱼玄机送往一世外高人处学习异术。而他,被鱼玄机带往浮图山。
从此,八年——
与世隔绝。
浮图山上,漫天的大雪。
青灯相伴,卷集为友。
还有每日每日为了抵御畏寒身子,鱼玄机为他找来的各色奇花异草。久而久之,幼童的身子会散着奇异的药香。
他想起那时,有一个颜色的浅淡的少年会唤他小聆水。猫样的瞳孔里一点微缩,然后带着一脸暧昧的笑意说:小聆水好可爱。
还有鱼玄机老人会摸着大把的白花花的胡子,说:还是我家徒儿聪明~
八年,不痛不痒。
而再后来,他奉师命回到了京师匡扶朝政。
公子聆水——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却自此寂寞。
身体落下的沉疴,加上岁月的洗涤,他对那时的记忆愈加模糊。甚至在后来遇到幼年的玩伴时,也花了好长时间才想起。
可见到了她时,他知道原来八年……不能使她忘记一切。
因为日夜枕席相伴在侧的男人,却是她最恨的,恨不得噬其骨血的仇人!
怎可忘?怎可忘?!
恨意支撑着她强颜欢笑,等着他回来。
他归朝两年。
表面的风光,与帝王、与对立的党派、甚至血缘至亲暗底周旋。他身侧那对孪生兄弟,甚至曾与她面对面。然而却不能,让他们相认。
于朝堂之上,他覆雨翻云为友人谋事。身处那一片繁华与光芒之中,却前所未有的寒冷。
比浮图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雪,更为寒冷。
太子,帝王,友人,恋慕他的女子……还有,血亲。
他身心俱疲。
忽的,有一日。
一个凤眼的狐样少年人,毫无预警的闯进了他的世界里。
明知彼此目的不纯,可彼时都还只是年少轻狂的少年人。贪图尽兴时,便忘了尔虞我诈,以知己相称,把酒话春秋。
而曲聆水不得不承认,忽略狐狸的不正经,以及经常性的惊世骇俗之言论。以他凤陵王的才智与手段,他凤流殇还堪称是一个完美王者。
那样绢烈的艳丽红袍,像是有着足以灼伤任何事物的温度。让人想要温暖而一点一点靠近的同时,却又不得不被灼伤。
可是,逃开的话……那样的温暖,会给另外一个谁么?
他错愕于自己这样的疑虑,却又在进退两难中弥足深陷。
沅水畔,暧昧不清。
狐狸做戏,亦真亦假。
他厌恶着斥责说狐狸自负,却亦在想自己是否亦是入戏太深。连幼年友人都说,那些时日他似乎变了许多。
终于,拜他所赐,寂寞惯了的人居然开始害怕寂寞。
但是,他又不得不寂寞。
与那乱世锋芒为伍,只能伤人伤己。
他也曾痛下杀手,想借歌朝之手行一招借刀杀人。可是歌朝这把双刃剑,伤的——
却是,两个人。
永乐政变后,三年相知不相见。他愈倦怠,有关凤陵狐狸的记忆却愈加深刻。
人生太短,知己难觅。
他忽然,想要放纵片刻。
那样的**来的强烈,像是要冲破二十多年的牢笼枷锁。于是,朝堂上再不见摄政王曲聆水,凤陵郡来了个清隽公子。
他告与自己,为过去做一个了劫。
然而……当从老人零碎的记忆里觅得真相时,他却又再度沉溺于幼时的梦靥里。
在梦中,他不断的挣扎着告诉自己要醒来。却每次,都像是要深深溺死在梦靥里一般,无法醒转过来。
谁来?谁来拉他一把?
即使是敌人也好,谁来带他离开这梦靥?
梦靥中的清隽公子锁着眉宇间的幽柔,淡色的唇瓣无意识的开阖。那样的表情,竟像极了孤苦无助。
政变之夜。
手刃血亲,毫不留情。
漫天,血色荼靡的花。
还有,那个像极了这艳丽色彩的身影,如火如荼。
不要……
那人回过头来,眉眼间斜斜挑起的锐利弧度,像是——
刀锋上,盛满了一场乱世。
11
11、【卷二】 第十章 。。。
不…
…不要走么?
他讶然于自己竟想开口挽留,可是沉溺于梦境中的人却像是来得更加直率。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可是梦里的人,只惊鸿一瞥,连笑意都模糊。最后一抹身影被血淹没,他徒然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像是溺水的人,想要大睁开眼。却破开万重血雾,看到——
梦的最后,是曲聆璃扯着他的衣。
一字一顿,宛若泣血:
曲聆水,我要睁眼看——
你究竟是何下场!
!!!
他蓦地惊醒过,从一场噩梦中挣扎开来。以指抚面时,冷汗淋漓。
是……梦。
他转头,这才发现自己竟已倦到倚着桌案便能睡去。案几旁的窗未关紧,灌进一阵清冽的风。
素净的指关了窗,眉眼间有掩不住的倦怠。正欲宽衣,却蓦地警觉此时屋内还有另外一人的存在。
“谁?!”他蓦地退后一步,暗道大意。
结果……
“小聆莫惊,是本王啦~”
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人一脸坦然,丝毫没有夜里入室意图不轨的自觉。在一瞬间,白衣公子觉得那人像极了梦靥最后,那抹弃他而去的红色身影。
“凤王……?”
等到他看清半夜抱着枕头爬上他的床的凤陵狐狸时,雪衣公子良好的修养彻底崩坏了。
完全忽略了白衣人语气里的惊愕与诧异,狐狸理所当然的占用了屋内唯一的一张小床。侧躺着身子凤眼微挑,对着黑线密布的白衣公子一脸正是本王的戏谑笑意。
就着正准备宽衣解带就寝的姿势,曲聆水顿时僵在原地:“凤流殇,你来干什么?”
诶?
狐狸一脸‘小聆你明知故问’:抱着枕头来,当然是来睡觉啊!
闻言,曲聆水额角微跳:曲某此处庙小,容不下凤王这尊大神。还请凤王回自己房内就寝!
雪衣公子微恼的模样,看得凤陵王心中一动。
眼神清冽无澜,如竹傲气。
只眉宇间的幽柔深邃成殇,才让他确信方才看到的不是错觉。
睡梦中的雪衣公子以指覆面,竟像个孩子一般轻声啜泣呜咽。
他想要去安慰,在伸手的瞬间看到那眉宇间紧锁的幽柔,心下的悸动比任何一次都要来的深刻。
像一只受创的小兽一般,将自己环紧。淡色唇瓣开阖,无意识的呢喃。
狐狸凑近去听。
“不……不要……”
不要什么?
“不……”
他正要哄沉溺在梦靥无法自拔的人,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信息。却不料,白衣人像是梦到了极惊楚的刹那,竟瞬间从梦靥里惊醒过来。
方才梦靥里逃脱的白衣公子,面容上残留着惊梦的余…韵。那双清冷的瞳子静楚幽柔如深潭,却在意识到另一个人存在的片刻。
仅瞬间,便恢复了冷漠。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手段。
他连他……也不信么。
狐狸的心里说不上是心疼还是酸涩,面上却不露分毫。他弯着一双凤眼哀怨指责,却又调…笑似的戏谑:“碍~依本王说,小聆莫要如此绝情嘛~”
又来?
闻言,曲聆水额上青筋微跳。
狐狸总说他绝情,说着说着,说多了几乎成了每次指责他的口头禅了。
好,绝情?那他便认了。
可是即使真正绝情之人,也未必喜欢别人天天在自己耳侧提醒自己有多绝情吧?
“凤王,曲某就当是你过奖了。但是——”他眼神一冷,“请凤王立刻回房内就寝。”
闻言,狐狸嘴一撇:一个人睡的话,本王怕冷啊……
那模样,就好像你曲聆水赶了他凤流殇是就是见死不救、忘恩负义、冷酷无情、薄情寡义。
流、流…氓!
此时若是教养许可,雪衣公子实在想爆出这句粗口。
不知如何把这只狐狸扫地出门,又不想睡地板的雪衣公子,蹙眉僵立在原地进退两难。
“小聆还不睡么?那本王可睡了啊。”
狐狸说着拍拍床榻内侧空出的位置,凤眼微狭魅意非常。
白衣公子汗颜。
该死的怎么看怎么一脸挑衅。
12
12、【卷二】 第十一章 。。。
曲聆水手一僵,索性放弃解衣,负气一般爬向床的内侧。
跨过横在外侧的修…长身体时,似乎听见了某人轻微的低笑。
他闻见,满眼的恼。
该死的狐狸!
一侧眼瞥见清冽月华透过窗棱,勾勒凤陵王爷邪魅的面容。飞扬的眉眼洗脱去少年的青涩,有一种堪之令世间女子为之着迷的气韵。
可惜负气的雪衣公子却没空欣赏,他冷哼一声,转身向内,把大好月光都留给了身后的狐狸。
于是,背对了白衣人的凤陵王爷嘴角上扬,典型一副小人得志。
月华倾泻,辉光若萤,映的睡意全无。
床榻内侧,白衣公子假寐。
不知多久,听见身后人唤他。
“……小聆。”
他不为所动,也未转身:“凤王又有何事?不要告诉曲某只是为了确认,曲某是否欠了人情还敢逃?”
话里意味十分明显,只要他凤流殇敢说是,就算是不要这形象,他曲聆水也会毫不犹豫一脚把他踹下去!
然而,凤陵王爷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若不能忘,便埋心底。已经,都过去了。”
白衣素锦的公子僵住,猛然翻身。居高临下的瞳子里有不可抑制的难以置信:“你偷听?!”
那清冽的瞳子在瞬间,竟像是闪着噬人的光。
狐狸忽然低低的笑了。
在那双瞳子还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时,伸手抓住他一缕发,将那清隽的面容拉至自己面前。
凤眼无澜,无比坦白:“听了。”
听了?听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便可将一切抹去么?!
无论如何,那些被封藏的往事,他怎么能一句‘听了’,便轻易的掘开它,窥视别人的伤口?
“你!”白衣公子动怒,身体趋势后移。
青丝还纠结于对方的指间,他却本能后退。
发被扯住的轻微刺激与被窥视秘密的抗拒感,最终却因为凤陵王爷一句话安静下来。
“因为只要是小聆的一切,本王都想知道。”
曲聆水他怔愣,无力感瞬间充斥全身。
他瞪着一双清冽的瞳子望向信誓旦旦的狐狸:“凤流殇,你实在是,实在是……”
饶是曲聆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反驳凤陵王爷。
那双凤眼微狭,其间像是盛满了情真意切。
他说不出口,到最后,便变成了反问:“你,又何必?又何必……”
然而狐狸仅是淡淡一笑:
“因为那人是你。”
“可,不值得……你不值得。”白衣公子垂眼,忽然溢满胸臆的酸涩让他近乎不能言。“曲聆水……不过是个不被希望的存在而已。”
闻言,凤陵王爷却并未打断他。曲聆水梦靥里流露的表情令他不安,可偷听得来的答案又太少。因此,他想要听他亲口说。
即使,那等同于撕开结痂的疤。
明知过于残忍,他却执意而为。身为凤陵王者的掌控欲与自私性,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母亲一直不太喜欢我,即使我做的再好,她也……从未对我笑过。父亲一向忙于公务,能见到父亲的机会恐怕只有我病的神志不清的时候。孩时的记忆里,会对我笑的便也只有姐姐了。可那夜,她说……”
“她恨我。虽不明白为什么,我却知道对于这个家来说,或许曲聆水只是个多余的存在。”
“我常想,夺取一个人的性命究竟该是不该?我并非神,却总是要做出予人生死的决定。三年前,再一次让我做这样的选择……她的另一个儿女,我亲手给了死。”
“因为我亲眼看见,十四年前我所救的那对孪生兄弟,没有父母甚至不被祖父母所期望……没有亲人,有的只是不符于他们那个年龄的杀戮。”
“凤流殇你说,即使活着不悲期望,也还是要活下去么?”不等他答,他又接着说:“那时,我毫不犹豫的选择杀典儿。”
雪衣公子忽然有些像任性的孩子,他微微皱着眉:“凤流殇,母亲一直不喜欢我呢。曲聆水也许不要在,会比较好吧……”
“胡说。”一旁的凤陵王爷忽然出声。
忽然被打断,雪衣公子睁眼看着狐狸被月光啄的线条极精致的面容,微微怔愣。
狐狸说:“小聆不在的话,本王该有多寂寞。”
毫无掩饰。
一愣之后,曲聆水叹:“凤王,这世间红粉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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