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帝王阴鸷的表情所震慑,一时满朝皆寂竟是无人敢答帝王方才的问话。
突然,一抹极是豔丽的腥红就这样硬生生闯进众人的眼里来,搅乱一殿凝涩的气氛。
崇尚玄色的湘国何曾见男子著此等豔丽的服色,即便是著了又可有谁及得上这少年半身风华?!不,许还是有一人可以,只是此时那人已远不在京城。
道只见冷眉斜飞,一双吊梢凤眼邪美异常。鼻若削成,唇形邪肆。一袭红袍在殿内无风自动,隐约身形挺拔修长。端的是一个风流翩少年!
只见宽袖一振,桀骜而不羁的少年王侯单膝跪於大殿之上。低垂著头胪,是臣服的姿态。
“臣,凤流殇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吾皇,寿与天齐。”
最後一句,稍显玩味。
然而,许久却总也不见高堂之上的帝王做任何反应。没有帝王的允许凤只得继续跪著,一时间大殿内静若寒蝉。
表面臣服的姿态下,一双凤眼却悄然瞥向殿上群臣。目光越过那各色的脸拾级而上在帝座左侧寻到了一抹纯白的身影………………
方才与他同行的少年人在殿门口与他道了声别,不知何时已高坐於这高堂之上。
眸子清冷如斯,俯瞰著殿下众人。俏薄的唇无颜色地紧闭著,一袭白衣有如谪仙下凡。
【与本王……做笔交易吧。】
那时,少年的面目犹自寞然。
【本王……迷路了呢。这样吧,若是公子愿意为本王带路,本王就免公子轻薄知罪。】他凤眼一弯,状似认真至极。【而且本王保证……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哦。】
饶是曲聆水,也不禁升起一种无力感。最後却是一笑恰如春水梨花。
【好。】
干脆利落。
而今端坐庙堂之上的白衣公子,寞然地又回复到了那冰雕玉砌一般,雷打不动的样子。
即使眼底本应多情的泪痣,此刻便也只剩下冷豔。然,却决不媚。十指修长清隽交叠,徒生出一股遗世独立之感,绝不容许亵渎。
清贵如斯,无瑕若此。
少年王侯邪气细长的眸略过这雕梁画栋的奢华,略过这形色各异的面容,甚至那生杀予夺的帝王!
却独独,将这白衣清隽的少年人望进了眼里。
曲、聆、水!
如一觞氤氲流香的清酒,似一卷遗世而立的缱绻。
多情。却,冷。
满座皆寂!
忽闻高座之上一声微不可物的叹息,帝王刻尽沧桑却锐利的声音缓缓响起:
“平身……”
流殇天下 【卷一】 第三章
“谢吾皇。”
少年王侯应声而起,广袖翩翩华服款款。垂首敛了一双邪佻的凤眼,静侯帝王的下文。
然而等了许久,换来帝王一句:“殇儿今年几岁了?”
饶是凤家小王爷如此聪明的人,也不禁微一愣。为这问的毫无头绪的问题,也为这突然亲昵起来的‘殇儿’。
但也只一瞬,下一秒那双菲薄的唇已然扬起:“回皇叔,流殇今年刚满十八。”
想和他演血亲阔别重逢的煽情狗血剧情麽?好,他凤流殇奉陪到底。
“已经,这麽大了啊……”闻言,帝王似是若有所思:“此番难得入京,便住上一段时日吧。这些时日,也可与朕的儿子切磋切磋学问。”
闻言,明知是帝王有心试探。凤流殇心下当即心思也转了数转,淡淡一笑竟也一脸大无畏:“臣遵命。”
崇明对这侄儿的听话甚是满意,面上顿时舒了几分神色。复又转过头对身侧的静默少年道:“聆水的学识,向来是我大湘第一人。到时……亦可去做些教导。”
不像在征求意见。
分明,是意有所指啊。
看来凤家王爷的事,他就不该多此一举插这一手。不该如此巧合与他一同迟了这晚宴,更不该与他双双赴宴。更更不该,於此前在帝王面前为他求了一情。
缱绻端坐的少年公子静而不答,闻言只睁了双温润的眸子静默颔首。
“赐座。”帝王朗声吩咐。面上倒是七分和颜悦色,然而心下却三分冷笑:只待‘这一段时日’看这侄儿表现如何了。
凤家王爷心情愉悦地玩扮演游戏,乖乖当个乖侄儿依言入座。方从众人的焦点中解放出来,甫一落座,少年王侯斜挑的眉眼却是向高座上的白影略嫌轻佻的一挑。
少年秀美的远山眉立时裹到一起。
这简直、这简直是,□裸的调戏!!!
少年公子的反应看在年轻凤王眼里,掩不住心情大好。凤眼弧度更深,却未曾细想,自己为何独与这世人皆是又敬又畏多看一眼都直觉是亵渎的少年公子过不去。
虽说曲聆水在朝中无官无职,但世人皆知这看似清隽无瑕的少年却是帝王也极倚重的人。
地位之重,堪称‘无冕之王’。
更何况,当朝帝王最宠爱的妃子正是曲家的大小姐曲聆璃。
凤流殇微睨著凤眼,有意无意。却没注意到一曲终了,一众舞姬悄然退场另一队舞姬已从殿侧涌了上来。
青一色豔红纱衣。隐约嫩白柔胰,恍然翩舞纤腰。
管弦箜篌,声色弥漫。让人陷入无限遐思……
恰在这时,一阵徒然加急了的鼓点。一众豔红中,突然猛地跳出一抹绚丽的白来!
与少年一样颜色的白,却偏却生就一股媚然旖丽来。青丝流泄身姿曼丽,一袭白衣竟穿出了绚澜,生生压过了那丛豔中的红。
惊鸿一瞥竟是绝色,相教之下那俗豔的红只黯然无颜色!
年轻凤王喜性风流,对於美人自然亦会多关注几分。然而细看之下,少年王侯直觉那容颜竟有几分熟悉。再瞥见帝王略显不郁的脸色,凤陵王心下登时明白几分。不以为然地挑眉,心道:竟是这样的女子麽?
果然一曲舞毕,精湛的舞艺竟没能换来一声叫好,一时间,广阔大殿内竟是一片鸦雀无声。
笑话!
这可是当朝的贵妃在献舞给她权倾天下的男人,谁胆敢叫一声好?叫好那无疑便是生生抽了帝王一个耳光,触怒了帝王!
白衣绝色的女子似乎对帝王的冷淡感到不满。一路小跑至帝座,鹅眉轻蹙起,一双杏眸似翦了一湾水:“皇上,聆璃舞的可好?”
盈盈水目,风姿绝代。
“爱妃如此聪慧,舞得自然好。”帝王终是妥协。
纵是他恼这曲聆璃私自在众臣子面前作舞,但毕竟是为了自己的寿辰下了一番心思,崇明也不再和她计较。况且这曲聆璃一向是他最疼爱的女人。
“当真好?”
“自然是真。”
“那为何皇上都不笑?”佳人蹙眉委曲道,凄艾的模样让人我见尤怜。
帝王似已习惯了女子的刁钻,反笑著问道语气极是宠溺。“那依爱妃呢?”
举国皆知:帝王最信任的男人便是“无冕之王”曲聆水,最宠爱的女人便是“一曲红绡不知数”的曲妃聆璃!
泱泱大湘,曲氏姐弟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上当罚!”曲聆璃嗔道,模样娇憨。
“喔,怎麽罚?”不仅帝王,甚至连底下大大小小的臣子也一并尖了耳朵恭听下文。
“就罚皇上从今日起,每日必畅怀而笑。”
一语落,帝王果真龙颜大悦:“爱妃说的好!说的好!!!哈哈哈哈哈……!”
帝王被哄得眉开眼笑,立起身来顺势搂过身旁的佳人。表情难得一扫阴郁:“哈哈哈……爱妃果然深得朕心!难得爱妃如此有心,若朕不照做岂不辜负了一番美意?”
皇帝高兴,做臣子自然也要跟著高兴。一时之间,山呼万岁之声不绝於耳。
少年王侯不动声色地斜睨了一双冷峭的眉眼,薄唇似笑非笑。
广殿之上,佳人望著帝王的翦水双眸美丽依旧。然里面盛著的竟不似爱恋,倒像极了绵无绝期的怨恨。
帝王完全沈浸在喜悦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怀中佳人蛇信一般怨毒的目光。
想来,那传言竟是真的啊……倒也不枉费了这些年,他在朝中安插了众多的耳目。唇角了然地勾起上扬的弧度,年轻的凤陵王凤眼里魅意如丝。然目光触到那抹皓白如雪的身影时,胸口却猛地一窒。
一种,似名为不忍的情愫。
精工雕花座上,白衣无瑕的少年人竟似痛苦般,纠起了那两道修长的远山眉。白皙的手上指节一枚枚突出,因为过度的用力。
那双清亮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眸子,竟溢出一丝绝对罕见的迷茫。进而压抑隐忍,终多出一分无奈。
仿佛瞬间被那双清润的眸子里流溢的色彩所震,红衣张扬的少年王候顿时只觉一窒。
聪明如他,竟一时迷失在那双隽永无瑕的眸子里。
也就在那一瞬,凤流殇隐约察觉。
从此,生生世世就此沈沦……
流殇天下 【卷一】 第四章
在凤郡一向唯我独尊的凤陵王爷,生存能力亦是毋庸置疑。
朝野之中暗流汹涌一个不慎,便是暗箭齐发令人防不胜防。换做是他人,定然要抱怨声苦不堪言。他凤流殇却像是玩角色扮演上了瘾,一脸自得其乐。
自那日寿宴後,至今算来已半月有余。这半月里,朝觐、问安、游园……他凤流殇一个不落。除了早朝一概不上,一副对政事不感兴趣的样子外。时刻伴君左右,俨然一个言听计从的好侄儿。
而近几日来,朝中的党派之争更是日益显露。太子怀善一党与八皇子宇文饰非一党愈是针锋相对,近乎是□裸的弹劾。
对此,帝王却只是眯了双锐利如鹰的眼,不见任何表态。
朝野上下皆知八殿下与帝王最倚重的人素来交好,这无疑成为宇文饰非问顶皇位的极好畴码。
八皇子……宇文饰非麽?
倒是个不错的人才。
凤陵的小王爷拖了皇帝的福,这几日倒是没少与他这位表兄切磋。发现那日宴上,玄衣少年外表温和举止儒雅。看似不急不燥,却依然掩不去他睥睨天下的野心。
至於,另一位太子表兄麽……完全是碍於崇明的面子。否则以他凤陵王的性子,基本是将他列入无视之流。这位太子表兄不仅不够老练易骄燥,更无容人之量。典型气量狭隘里的极品。若不是他太子爷的身份,早被他凤流殇视同崇明其他形同路人甲乙丙丁的儿子们。
看来枭雄一世自负的崇明帝,也就宇文饰非这麽一个儿子还有些能耐啊。
想来他只道他人自负,却忘了他凤流殇也任性。明知是鸿门宴,却照赴不误。不为别的,他就是想看看当年弑兄夺位的帝王长成什麽样。
至少现在,他对争夺大湘的帝位还没什麽太大的兴趣。不仅欠缺撼动一个国家的实力,而且还不在乎。没有少年人功名需趁早的念想,因而才有如今在帝王面前文雅听话的侄儿。
但若说他心中无怨无恨,定是不能的。可他该怨谁?恨谁?
怨苍天不公,任奸人作歹?恨崇明手戮血亲,弑君夺位?还是恨崇明夺他姓氏,多番迫害?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骨子里便深刻著这一点啊。不过说出来,谁信?他敢打包票第一个举手的,就是他这位皇帝叔叔。
远远便望见那抹出尘的纯白身影,面色略略晦暗的凤陵小王爷忽淡淡一笑。崇明,你可不要让我突然对你这帝位感兴趣起来啊……
“小聆,早啊!”充分发挥自来熟,附送凤氏招牌笑容一枚。
“不早了。”白衣少年冷冷地接口:“能连续十多日误了早朝,想来凤王爷倒也真是不容易。”(经过某人连日来的洗礼,曲某人已经对想要凤流殇改口不叫‘小聆’这一想法彻底放弃了……… …b)
笑容顿时僵住,凤陵王立马换了张委屈的嘴脸:“小聆你也知道啦!本王对政事不感兴趣啊,没办法的……”
曲聆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腔。
……不感兴趣?
鬼才信!即使不上早朝,你凤流殇安插在朝中的内线,不照样把朝会内容给你汇报的好好的?!
间某人不答腔,凤流殇也不多做辩解。自然而然地往曲聆水身旁一站,等一会儿的早朝。今日不知何故,崇明钦点了他凤王务必到场。乖侄儿只好放弃了美酒美人的机会来早朝。
不过……什麽时候才开始啊?无聊的凤某人开始不安分,侧眸数起某人有几根睫毛来。数著数著,却见清贵公子柔和了眼波望向一处,顺势一看心下立时了然。
“聆水……”玄服温文的少年眼里有明显的关切,目光往後一掠才看见几乎不怎麽上朝的凤流殇。诧异之余礼节性问候:“啊,凤王也在此。”
“呵,真巧。”凤流殇挑眼一笑。
某人黑线:这不是巧不巧的问题吧?
宇文饰非带著探究意味的目光倏的一变,继而对向曲聆水也不避讳:“听界错说你这几日身子抱恙,可好些了麽?”
闻言,凤某人的反应竟比当事人还要强烈:“什麽?小聆病了?难怪脸色苍白啊……”
顺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得某人嘴角抽搐:“曲某并无大碍,劳凤王挂心了。”
“这是应该的嘛~怎麽说,小聆与本王同朝为臣,关心下也是应当的~不过,小聆是发烧了麽?”说著,凤某人心情愉悦的伸出狐狸爪去意图吃豆腐。
大清早的,吃点清爽的也不错啊。
不过,可惜了。豆腐没吃著。
曲聆水微错身,不著痕迹的躲过狐狸爪子顺带忽略狐狸的话题:“谢殿下关心了,我已无碍。”
微微颔首的面容清淡依旧,然而那双冷清的眸子里却分明有一丝动容。不过显然不是冲著凤陵的某位王爷:“我倒是无大碍。只是殿下要再这麽站下去,曲某背後恐怕就要被太子殿下看出个洞来了。”
宇文饰非动了动唇角想说什麽,却听见宦官尖著嗓子宣布早朝,只得立在一旁。
“小聆啊……”
一回头,看见某只凤眼狐狸耷拉著耳朵,一脸可怜兮兮。
曲聆水黑线:他当他是搞笑艺人来著麽?!这是正剧!正剧!!!
“小聆……”百折不挠,金石可镂。
“凤王有何吩咐?”忍了。
“……小聆的身体真的没问题麽?”
“没有。”应该没有下文了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