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
听到他这么唤,曲聆水先是一愣,随即了然,而后端方一礼:“凤王。”
自那一夜后,凤陵狐狸已经对演戏之举兴致寥寥了。只不过,狐狸突然一正经倒让其余几人诧异起来。
但是,狐狸的正经往往就那么一会。果不其然,不一会又‘小聆,小聆’叫的不亦乐乎。
他眸光忽一深邃,转向不远处另一只小船。船舷上的娇美女子与当今八皇子谈笑自若,笑靥极暖人心。
第一次见到那女子时,他几乎要以为那就是宇文绮容。
对,宇文绮容。那本该是他未过门妻子的美丽女子。可是这个与宇文绮容极相似的女子,方才娇羞了容颜说:我是唐恬。
她是唐恬,但同时亦是工具。帝王之家兵不血刃,却同样杀人于无形的武器。亦是——
牺牲品。
她本该是个美好的女子。如宇文绮容,让人无法不怜惜。
曲聆水怜惜世间所有美好的女子,也许正像了某一方面的多情。他一直认为女子如水,而一个男子的守护便是她清澈的根源。
清隽公子若有所思,面色清寡。
二人倒也是各怀了心思,只见宇文饰非同娇美的少女说了些什么。竟惹得她娇笑连连,半是欣喜半是羞涩地点了点头。
小舟狭小,加上船夫仅够容纳三人。宇文饰非当然与唐恬同乘一条小船,余下三人自然识趣,一齐上了另一条小舟。免了船夫,由绯衣武将撑了一支长篙在距湖心不远处摇曳起来。
武者目力极好,远远便见距湖心不远处还有只附包厢的小船。本也无甚奇怪,只是大白日的这厢布帘紧闭不见人影,难免让人生疑。
魅上绯运了内力去听,隐约闻得小船内传来隐忍的**声。顿时,俏丽颊上飞红一片。
这,光天化日的……竟、竟然行这等风化之事!
白衣公子心思细密,瞧他面色奇怪便询问道:“将军怎么了?”
这一问不打紧,年轻武将望了那曲聆水一眼,不知如何做答,只面上颜色更深几分。
凤陵王爷自然明白其中缘由,见那向来孤高的冷傲将军俏颜一连数变。凤眼不怀好意睨起,随口调侃道:“小聆莫担心,将军大人只是受到刺激了。****便好~”
说着,还故弄玄虚用手挡着嘴,压小声:“将军,为了感谢上次的切磋(害本王收拾了整整一天的院子),本王可替你介绍些美人。将军意下如何?”
曲聆水黑线:竟然说得这么大声……
“滚!”
一声厉喝,武将甩了手中长篙,三尺青锋铮然出鞘,直指手无寸铁的凤小王爷。
气氛瞬时紧张!
小舟狭小,若真让这两人打起来,最后谁也免不了落得下水的下场。
白衣素锦的少年公子一贯喜清贵无暇锦绣琳琅,自然不想做那落汤鸡。弹弹衣袖正欲开口,却听湖心方向传来女子的呼救声。
远望去,一个女子在湖水中无力挣扎呼救,不是唐恬是谁?!
而三人这才发现——
由于方才争斗,用于撑船的长篙已经不知所踪。
难道,要用手划过去吗?
答案当然是‘不’。
当下救人要紧,魅上绯一跃入水向湖心快速游去。
静坐的白衣公子回头扫了狐狸一眼,极淡。
凤陵王爷无奈耸肩:没办法,本王不会水呀。
【卷一】 第五十一章
湖中早已不见宇文饰非,甚至连船夫、小舟亦不知所踪。
湖中心,只余下孤零零一只方才传来阵阵**声的小船。
无奈魅上已没有将女子拖回小舟的体力,且小船也仅能容纳三人。无奈之下只得拖抱着呛水的唐恬,上了方才古怪的小船。
大惊之余加上落水扑腾的几下导致体力透支,唐恬哭着说出几个混乱的字节便昏睡过去。魅上绯立起身看了看四周。
倒是没什么特别,不过就是稍大些罢了。只是出了这么大动静,船主人竟不曾出来查看一下,实在让人心生疑惑。
魅上绯当下要用剑鞘挑了布帘一察究竟,然布帘却先他一步被一只手挑了起来。
“顾大人?”
只见那一袭异服蹙眉而立的高大男人,不是顾云歌是谁?
年轻武将蹙了纤丽的眉,余光瞥见顾云歌身后似躺了个人。
魅上正欲查看,顾云歌却刻意移了身形阻去年轻武将探究的目光。尴尬地干咳了声:“不知魅上将军有何事?”
未等年轻将军开口,里面的人却已披了衣裳来至他面前。
异色的瞳眸眨了一眨,目光停留在他绝丽容颜上:“咦,这不是魅上将军么?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即使衣裳不整,即使厢内的高温与腥味让人面红耳赤,即使那□的苍白皮肤上斑斑红梅让人无法直视。那纤细若少年的男子却眉眼弯弯,笑得全不在意。谈笑之余,徒生出一股媚意来。
魅上绯淡道:“殿下方才在此……唔,泛舟。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人物没有?方才有人落水了。”
“呀,可疑人物?”云逐暧皱着细眉作苦恼状,看了一眼昏迷的女子。忽踮起脚尖凑到武将绝丽的面前。狡黠一笑:“我不正是吗?”
闻言,年轻武将唇角不受抑制地抽动了下,伸手便粗暴地扯住对方的衣领:“矮瓜!听着,我没空和你罗嗦!”
“魅上将军!”顾云歌急于阻止的话,却被绝丽将军一记眼刀逼回。
反倒是云逐暧眉眼弯弯,全不在意魅上绯已浑身尽湿,兀自贴合了上去。
淡色的瞳一瞬不瞬地望着年轻武将乌若点漆的瞳眸,表情暧昧多情:“绯大人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么?有谁会比既是敌国王子,又恰好出现在现场的我更可疑呢?”
魅上绯不置可否,亦不欲与其多作纠缠。却不料云逐暧抓起他扯着自己衣领的右手,顺着纤细的颈子探入衣襟,直滑入左胸一片突起处停下。
云逐暧望着年轻武将,哀怨地蹙眉道:“绯大人呀,您上次刺我的那一剑到现在还没好啊。到现在它还会痛呢……”
魅上绯一惊抽出手来,瞪了云逐暧许久,终倒抽一口冷气:“还是烦顾大人送在下与唐姑娘一程了。”
“好说。”
【卷一】 第五十二章
这分明是淌浑水呀。
任何人,都是不淌为妙来得好吧?
曲聆水为女子稍作针灸,不久便见唐恬悠悠醒来。不等众人问,唐恬便扯了那缱绻白衣颤声道:“我要见太后,摄政王、凤王爷,求你带我去见太后!”
闻言,白衣公子与少年王候对视一眼,神色俱变!
顷刻间已再三权衡,曲聆水忽道:“凤王,曲某可否求你一事?”
“不成。”
狐狸答得异常干脆。
他先是微微一怔。曲聆水闻言笑得淡极,却掺了份涩然。
眉宇间,幽柔似某种慢性的毒。
不愧,是凤王啊。
对他凤陵王爷来说,江山易主又算得了什么?兵戎相见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他他人性命!
更何况,幼主继位于他岂不是更有利?
他凤流殇怎会,又怎可能帮他们?
“既如此……”他立起身来,白衣素锦。缱绻之间,隐约身形削瘦颀长。“唐恬姑娘便由凤王先代为照顾了,曲某日后定当向凤王言谢。”
河风拂乱了青丝,碎了白衣上的清华。
凤流殇忽然发现,那样清隽的人竟徒生出一股傲视天下的决然来。
这样的风华,仿佛几笔水墨铺就勾勒的浅淡的轮廓,却似深刻的让人一生去眷念。这样的清韵,仿佛世人一生也无法企及。
他悠悠道:“不仅本王不会去,小聆也去不得。”
“凤王这是何意?”他倏一挑眉,清隽面容上微微色变。
顷刻间从四周围来的黑衣死士乌鸦一片,阻去了那少年公子的去路。
紧随其后的绯衣武将长身而立,三尺青城铮然出鞘。长身执剑护在他身侧,墨若点漆的瞳警惕地对上黑衣人。
一时间,剑拔弩张若箭在弦!
他眼一冷:“哼,曲倒是要看看。这天下,有谁做得了我曲聆水的主?!”
言毕,那白衣公子转身便走,竟是意然决然。
身后传来少年王候略带狠决的嗓音:“小聆,你当真舍得么?”
却不知这句子是否完整。
是否当真,舍得……什么?
曲聆水回身挑眉,声若清冷若月辉般质感:“凤王,便是戏亦有散场的一刻。曲某奉劝一句,王爷莫要太入戏了。”
凤陵王爷淡淡一笑,似真似假:“可人世——便是悲欢离合戏一场。”
凄艳朱砂,恍若隔世遗梦。
白衣清隽的少年公子始终没有回应,薄俏的水色唇瓣下拗成冷硬的线条,眉目若入画无波。
“你,当真舍得啊。”
再开口——
少年王侯曾经说过无数爱语的口中,溢出的已不是问句,而是略带无奈的肯定。
曲聆水心下为之一颤,却终只是拿静楚的眸子望他:
凤流殇。
如若你有这自信。那么,来吧——
便让我看看。
你是否,拦得住我。
【卷一】 第五十三章
“魅上将军方才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
他急急走在前头,赶在回宫的途上。
狐狸虽爱演戏,却到底是有分寸的。最后散了死士,给二人让出一条路来。现在……
只希望,莫要迟了才好。
身后青年武将只一步之隔。他忽然脱口说:“狐狸要回凤陵。”
曲聆水微微一僵,口气却是不屑:“那又如何?”
这是非之地,他早早便该走了。
何苦搅在一场血雨腥风之中?
魅上绯一顿,忆起身前那人白衣缱绻若飞,如墨青丝搅乱一地清华。独独那双眼不动不乱,静楚而无澜地睁着,却透出意然决然。
他说的亦是毅然决然,丝毫不留余地:
【那么——
凤流殇。
便让我看看,你是否留得住我罢。】
他只是在他身后侧后方看着,便觉得凄冷一片。
而那一滴朱砂,若梦凄艳。
刺痛了的,恐怕是少年王候的眼。
最后,那个狐样的少年王候眼角微挑,似笑非笑:“你走罢,本王不拦你。”
满是讽意。
连他这个局外人也看出来了。
“本王不是欠了天策府好大笔帐么?”停了一停,他说:“本王自连本带利还与天策府。”
闻言,曲聆水心中一凛。却生生,将唇下坳成冷硬的线条。
真的连一句‘多谢’,也不多言么?
然后,白衣素锦的少年人真的毅然决然地,将背影留与他。
魅上绯不知那日沅水畔,委身在狐狸身下的少年人是否也是如此的薄幸。总之,走在他前面的少年人清冽的,仿佛能让人冻伤一般。
白衣素锦的人,忽一顿:“多谢!”
魅上绯一愣,忽然想起前一夜在回府的途中遇见狐狸。那时的狐狸像是微醺一般,似笑非笑意有所指。此刻他混沌的思绪顿时明了,他想让他用凤陵在京中的暗线!
至于么?
为什么,是他呢?
青年武将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闲散倚坐的少年王侯。
而狐狸偏过头去看湖。
波光潋滟,映衬的那双微挑的瞳子光华流转似翡玉。
那**绢狂、不羁而妄佞的红袍年少朗声笑道:
“等你回来了,再谢本王也不迟。”
“自然。”
“好,本王——等着!”
魅上绯不发一言,只看了少年王候讥诮的面容一眼。便提剑跟上,再无半分犹豫。
“王爷,这……?”一直不敢出声的唐恬见只剩凤流殇一人,才大着胆子询问。
此事她必须要向太后禀告,若晚了便什么也来不及了。
凤陵的王爷将视线收将回来,似笑非笑看她:“唐姑娘想说什么?”
“!”
唐恬心中一凛,几乎是下意识用指捂住了嘴。
好,好可怕!
素日里总是挂着招牌凤氏笑容的凤小王爷。那一眼,虽说不上杀气凌厉也不是狠厉肃杀,却生生叫她心中一阵惊惴。
再细看,那双细长凤眼依旧邪肆俊美,却无端生出一种叫人害怕的感觉。
心下想着,唐恬垂首敛目再不敢多言。
凤流殇倒也懒地理她,若不是此时决不能放她去通风报信,他又何苦对着她?索性继续将目光投向湖面,挑眉一笑。
小聆啊,
这次你可欠了本王一个大人情呀。
那么,无论如何——
记得,回来向本王道谢吧。
【卷一】 第五十四章
彼时,齐泰殿外——
一片火光明灭。
大殿之内暮色沉沉,寂静若潮水般凝固。
空气中,弥漫着湿冷与沉郁。
垂老的帝王无力地,倚坐在描龙鎏金的龙座上。本只不惑之年,却仿佛一夜之间越是苍老了。
广殿之上,那玄袍锦衣的少年静立。与崇明的垂垂朽矣形成对比,傲然且坚定。
相持不下。
崇明头发花白凌乱,怒目圆睁声色俱厉:“你——这个孽子!”
“父皇,莫要太激动。您的身体不太好。”他说,面色不改:“只要您肯下诏禅位,此后您便是太上皇。”
“孽子,孽子!你这个孽子!!!”气极攻心,崇明当即用手去捂,竟生生咳出一口血来。“……唔!咳咳!!!孽子!早知朕当初便该将你溺毙!!!”
“父皇,饰非唤您一声父皇,便是一直将您当做父亲。”他说,眉眼有说不出的伤怀:“可您从未将我当做儿子。”
闻言,帝王一愣:“你,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从我开始思考为何您就是不肯传位于我,我便开始暗中偷偷地查探了。”他微微一叹:“若不是,您不忍让母妃伤心,您确实会将我溺毙。但是您不能容忍抚养兄长的儿子,更不能看到她对我好,所以您把我交给奶娘抚养。”
“你知道,你居然都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
崇明蓦地大笑出声,忽的颓败。
那个他原本打算带进皇陵的秘密,他居然都知道了?!
玄袍少年望着他,目光再不是看着一世狠厉的帝王,而是在看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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