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角,第四基座,目前正在举办志愿人体雕塑活动”。
在图片开始刷出基座上一个穿着一双运动鞋和水磨牛仔裤的人像时,卫阳飞快地扫了一眼活动解释。大致意思就是,有艺术家在全国范围内征集志愿者,抽中的人可以在第四基座上站一个小时,用自己的方式向周围的游客传达自己的意愿或者诉求,比如说倡导戒烟之类的。
听起来蛮像一回事,卫阳心想,但他很快就不那么觉得了。图片已经加载到了后方建筑的古典圆顶立柱,上面那个人的腰部也露出一截,显然是个男人。不过重点在于,那个男人故意把腰带系得松松垮垮,以至于露出了里头的内裤边。再往上是一件白T恤,下摆明显短了一截,而且很贴身。最后是个中V领,胸肌若隐若现,妥妥儿一股同志即视感。
卫阳有点脸绿。他觉得这主题大概是反对同性恋歧视,但他并不是为这个而变色。因为,这个人是莫里亚蒂,正在按手机的莫里亚蒂……对方这次又要搞什么?
屏幕又是一闪,图片切换,变成了直接对着人脸的视频窗口,卫阳看得更清楚了。也许是为了搭配,反正莫里亚蒂今天没梳他穿西装时惯用的大背头,而是一头略微颓废的乱短发造型。他明显知道有人在拍他,抬起脸来笑了笑,露出了两颗略尖的虎牙,一副内敛又害羞的模样。
救命!卫阳瞬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做什么咨询罪犯,转行奥斯卡影帝不好吗?这种级别的演技,真是暴殄天物!
正当他内心吐槽疯狂刷屏的时候,笔记本屏幕上跳出来一个对话窗口。“我在这里时突然想到你,所以给你发了封邮件。是不是很惊喜?JM”
卫阳额角直抽。用这种方式来找他,确定不是故意炫耀黑客技术?他动了动鼠标,只能打出一个双眼皮符号。
“你的反应总是那么冷淡。”窗口里又弹出来一句,而莫里亚蒂的脸在屏幕上做出了个皱着嘴唇的表情。“难道你不该感谢一下,我圣诞节给你送了份大礼吗?”
如果没解出密码,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巨大失败了,卫阳心想,同时觉得三个点的省略号完全不足以表达他这时候的心情。
“我得诚实地说,你这次的表现比上次还好。我本以为艾琳是个聪明的女人,至少能多拦住你们一阵子,”窗口里光标闪烁,“但我还是高估了她。爱情让她愚蠢,真是咎由自取。”
卫阳总算可以打出第一个真正的句子。“她怎么了?”
“要么在卡拉奇,要么在美国,谁知道呢?”莫里亚蒂显然不大在意弃子,反正艾琳得罪的人有得是,不差他一个动手的。“不过,我以为你挺讨厌她的?”
卡拉奇是巴基斯坦北部小城,局势相当动荡,一个没什么保护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卫阳抿了抿唇,打道:“罪不至死。”
莫里亚蒂突然大笑起来,卫阳觉得他都能猜想现在对方周围的人的表情——肯定就和看蛇精病没俩样。“我都不知道,原来人权在东方很流行?可这就是游戏规则,甜心。你总这么天真,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好好活到现在的。”
“你终于打算动手了吗?这就是今天的主题?”卫阳飞快回复。莫里亚蒂向他宣告一个新游戏的开始?
“我恐怕不是,”莫里亚蒂嘴角噙着笑,在手机上打字的速度比卫阳在电脑上还快,“我本来拟定了好几个计划,威逼利诱不一而足。但就在你回答我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它们统统都没意思。虽然我不讲究公平,但这次我不想要别的东西夹在我们中间。”
“你是在说事,还是在暗示人?”卫阳一直都觉得莫里亚蒂的话可以分好几个方向解读,这次也不例外。
“噢,这我允许你有自己的理解。”莫里亚蒂回复,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语气相当自信或者是自大,“没有心就不会受伤害?有心也不怕受伤害?别白费功夫欺骗你们自己了。我会毁掉你们,让你们在由内而外的烈焰中炙烤挣扎……”
还没等他打完,卫阳就插了一句:“你确定你能?”
莫里亚蒂又笑了,但他没回答。“转告夏洛克,游戏又开始了。”
白屏一闪,视频窗口和聊天窗口都消失了。随着电脑屏幕恢复正常,系统黄字也刷了出来。“主线任务六,莱辛巴赫坠落。”
终于有主线任务了,从名字上看还是关键一战,卫阳心想,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忧郁。然后他意识到了不对——等等,上一个主线任务明明是四吧?现在怎么就六了?那五呢?难道终于被系统吃掉了?
☆、第33章
一刻钟后;贝克街221B二楼客厅。
“他是这么说的?”夏洛克坐在他的沙发椅里,表情平静莫测。
卫阳点头。他抱着两只手倚在桌边;在脑中思索着那些细节。上午;广场,照片;对话。似乎每个都暗示着什么;又似乎都是他自己的多想。系统在这时候给出一大堆资料更是悲剧,因为实在太多了,很难分析预测。
然后他忍不住想;莫里亚蒂扮演一个一直按手机的同志;大概也有什么他没发现的线索在里头?这好像是最可能的,据他所知;咨询罪犯对行为艺术没有特别偏好。
又或者;他猜错了,他只是陷入了莫里亚蒂布下的欲擒故纵局,从而陷入思维泥沼,变得疑神疑鬼?
最后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候,莫里亚蒂的好感度为什么还是一动不动?它什么时候这么老实过?系统不会真坏了吧?
夏洛克在前一方面和卫阳抱有同样的看法。“你刚说他在哪里?”他的手指在膝盖上的笔记本键盘上灵活敲击,“特法拉加广场,第四基座?啊——”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失望,“他的那一个小时已经结束,现在换人了。”
“你也觉得他不会对那种志愿者活动感兴趣吧?”卫阳侧头看他。“所以……?”
“所以他的确别有所图。”夏洛克飞快地接过,手指的动作一点没停。不过半分钟,他就突然出了口气:“是的,没错——特法拉加广场有四个基座,前三个都有固定雕塑,只有最后一个是空的,据说要留给女王。”他从屏幕前抬起头,眼睛闪闪发光,“这才是他想去的原因!某种意义上的君临天下?”
“听起来是那么回事。”卫阳点头表示同意,这猜测很合理。“所以这就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暗示?他掌握主动权,同时让我们疲于奔命?”
“有可能。”夏洛克眯了眯眼睛,又开始查找本地新闻。如果莫里亚蒂已经动手,他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但是没有。一切平静,苏格兰场的报案率相对平常都低了三个百分点。
“这不可能!”夏洛克有点烦躁。“就算他经常改变主意,也绝不是现在!游戏刚刚开始,他必然已经布好了局!”
“也许他就是故意让我们紧张。”卫阳试图安抚他,虽然他自己都不信。
夏洛克看了他一眼,目光相当犀利。“的确,要么就是他做的准备我还没注意到,要么就是你说的那种,而我个人偏向前一种。”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我们都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
卫阳有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当然知道莫里亚蒂没开玩笑,系统黄字就证明了这点。而且莱辛巴赫这个名字还在暗示他,这任务有性命之忧。“……好吧,你总是对的。”他无可奈何地承认。
“你在担心。”夏洛克指出这点,但语气并不是特别严厉。
卫阳抿唇,直盯着壁炉上的头骨先生,似乎突然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能不担心吗?要知道,柯南·道尔在写莱辛巴赫瀑布的时候,是真想让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同归于尽的。如果不是读者压力太大,这就是《福尔摩斯》系列的大结局了。
一个全都死了的大结局,谁不担心?
卫阳不回答,夏洛克也没立刻说话。他仔细观察着卫阳的表情,又回头看了看那个有点年份的头骨。“你在担心死亡。为什么?事情甚至还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卫阳说不出话。他没法把书里的内容说出来,正如他没法把这地方只当成游戏一样。这就是全拟真游戏的缺点所在,待在里头的时间越长,付出的感情就不可避免地越多。虽然和印象里的人有些差异,但他在这里认识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无法和虚拟人物划等号。“当莫里亚蒂说‘毁掉’的时候,”最后他干巴巴地说,“你觉得我会联想到什么?”
“和他说什么没关系,重点是你怎么认为。”夏洛克站起来,把笔记本放到办公桌上,然后转身直视卫阳。“如果你已经开始紧张,那他这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没错。”卫阳用力揉了揉脸。其实他是被自己吓着了,因为他还记得莱辛巴赫,这就把事情变得更复杂了一点;夏洛克以为是莫里亚蒂的缘故,这也不算错,毕竟是莫里亚蒂让他看到莱辛巴赫这样的提示的。“现在想什么都没用,等着雷斯垂德给我们打电话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了最后的胜利,得拼命了!
“他肯定会打的,”夏洛克回答,声音突然变轻了:“一份完美的战书,我想是。”他这么说的时候,嘴角斜向上勾起了一个微笑。
事实证明,这战书不仅是完美,简直就是太完美了。第二天上午,在短短的二十分钟里,伦敦塔安保系统、英格兰国家银行、本顿维尔监狱管理系统接连被入侵。
雷斯垂德在接到有人闯入伦敦塔珍宝馆的消息时就立刻带人出发,火急火燎。因为珍宝馆里展出的是帝国王冠(维多利亚时代制造,光听名字就知道独一无二珍贵之极)、君王权杖(镶嵌着世界上最大的钻石,第二大的则在王冠上)、以及王权宝球(加冕时用)。这三样中的任意一样,就算只磕了一小块,也足够让他饭碗不保。
那时,雷斯垂德还以为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结果在赶往伦敦塔的车上时,他又收到了后头的两件事的消息,一瞬间只想去死——这是世界末日提前来到了么?
所以,当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们端着冲锋枪进入珍宝馆时,一个个都被他们看到的景象惊呆了——
防护柜上的防弹玻璃已经碎了,有个男人懒散地坐在里头的王座上。帝国王冠在他头顶,而权杖和王权宝球分别在他左右手里。同时,他嚼着口香糖,听着Mp3,相当漫不经心。也许是听到了音乐高潮部分,他微微摇头晃脑,以至于面对一大排黑洞洞的枪口时还对警察们报以微笑。
这似乎是个冷笑话,窃贼拿到了宝物却不想离开,但没有第二个人笑得出来。甚至当莫里亚蒂毫不反抗地被戴上手铐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还认为这绝对是他们在梦游;没人会做这么高风险又没回报的事,那也太无聊了。
雷斯垂德这么说的时候,卫阳和夏洛克正在看莫里亚蒂动手时珍宝馆的监控记录。从镜头里看,在警报响起后,其他游客都立刻冲了出去。而莫里亚蒂留了下来,解决了唯一的卫兵,然后用夹带进去的钻石在玻璃上划了裂缝,再砸碎它,十分简单。
但重点在于,整个过程中莫里亚蒂都是一脸轻松愉快的表情。他哼着歌踏着咚恰恰,样子不像是盗窃,倒像是春游。
只可惜在场的三个人依旧没人笑得出。尤其是夏洛克,他只看了一遍就猜到了雷斯垂德找他来的意图。“我不知道。”他说,心想莫里亚蒂为什么要在玻璃上划出“找夏洛克……”的字样。后面似乎还有几个字母,但被椅背挡住了,只能从动作来猜。
很明显对方是故意的,因为从摄像头角度来看,字是正常的阅读顺序;莫里亚蒂写的时候又正对着摄像头,也就是他写的是镜像反字。“还有下面写了什么?玻璃碎片的分析结果出来了吗?”夏洛克猛地扭头问。
“他们正在加紧处理。”雷斯垂德说。他眉毛蹙着,显然对这件事非常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洛克?全英国最安全的几个网络系统几乎同时被黑,而他这么写,就是说你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和我无关。”夏洛克斩钉截铁地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雷斯垂德盯着他,最终耸了耸肩。实话说,他相信夏洛克,但苏格兰场的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尤其是安德森和多诺万,到处散发怪胎威胁论。“这件事最好早点查清楚,你知道的,这回可闹大了。”
两人告辞出来,都有心事。夏洛克还在想莫里亚蒂给了他什么暗示——就是那个他该有的代码,或者类似的玩意儿——结果是一无所获;而卫阳在回想莫里亚蒂写反字的顺序,确定自己没猜错,感觉立刻就不好了。
“最近我就没见过他,”在走出苏格兰场大门的时候,夏洛克低声说,有点咬牙切齿,“他到底在指什么?如果能找到‘甜心’就好了,用排除法就知道重复的部分是什么——那就是关键。”他当然能推断出莫里亚蒂在摄像头看不见的地方写了啥,只是现在情况复杂,他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
“我恐怕那个‘甜心’也不知道。”卫阳僵着脸回答他。“因为他和你一样,充其量最近看过一张照片和无声视频。”他能保证这话的真实性,因为如果真有什么东西的话,系统会给他黄字提示,最简单也会有个名字,而他真的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你就是那个……”夏洛克略微惊讶,但马上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原来如此。他想一箭双雕,同时干掉我们?”这么说起来,莫里亚蒂写“甜心”的时候,无论是从他还是对方自己的角度出发都说得通,是个双关义;就算其他人不知道莫里亚蒂管卫阳叫什么,也能从他的名字和他们的表面关系推理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夏洛克没忍住眯眼。果然是步步推进的好计划!“我恐怕我们最近最好上点心,”他沉声说,“肯定有人想活捉我们俩。”
接下来的几天,局势变幻。这件事影响相当恶劣,伦敦警察厅不得不向外公布很多细节。然后就有人散播消息,说攻破那些网络只要一个通用后门钥匙就能做到。一小段程序或者代码,相当简单,也相当有效。各大势力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