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依言转过屏风,却没有回自己房间。她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忐忑。
陈掌柜小跑着去开门,口中道:“是谁呀……”
大门一开,门外猛地冲进来七八个人。这些人都穿着差役的衣服,却有些不伦不类,既不像捕快,又不像兵丁。陈掌柜不由得愣住了,茫然问道:“官爷……不知官爷有何贵干……”
一个帽子歪戴的差役斜瞥陈掌柜一眼,当先往里走,边走边道:“老头儿,我们得到情报,你与南唐余孽勾结,意图造反!”
陈掌柜一个人如何拦得住这么些壮汉,听见这人说话,顿时吓得浑身发抖。他颤声道:“官爷是不是搞错了,小人一向安分守己,怎么……怎么会与什么南唐勾结……”
那领头的根本不管陈掌柜的解释,冲进堂屋,一眼就看见桌上的银票。他顿时眉开眼笑,一把将银票尽数塞进怀里。
陈掌柜面色惨白,扑上去叫道:“官爷,这……这是小人一年的收成……你……你……”
那差役怒道:“滚你妈的!”说着一拳打在陈掌柜脸上,顿时将陈掌柜打得满脸是血,倒在地上滚了两滚。
陈掌柜的女儿听见动静,一时心急,冲了出来,要扶起自己的父亲。那差役猛地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吃了一惊,接着大笑道:“这女子就是勾结南唐的钦犯,兄弟们快把她捉回去!”
一个壮汉心领神会,淫笑着一把抱住姑娘。姑娘拼命挣扎,两人扭作一团。这时候另一个汉子猛地抄起女子的双腿,两人一个抱身子,一个抱腿,欢天喜地往外奔去。任那姑娘怎么挣扎,如何能挣得过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其余的差役也顾不上陈掌柜了,一溜烟全跑出了陈家。只剩下陈掌柜瘫坐在地,许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啊——”
汴京,御史武大人目视着自己的大门,两腿却忍不住颤抖起来。门外,正有人用力拍打着厚重的府门。
“武御史,我们是皇城司捕头方白石,快快开门!”
一个深沉的声音大喊。这喊声,落在武御史耳中,简直比催命曲还要骇人。武御史不敢开门,就连家里的下人,也忍不住躲在院角。两个小儿子,瑟缩在乳母怀中,不住发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两个儿子年纪虽然幼小,却似乎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武御史其实是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的。昨天,他与同袍好友一道散朝回家,路上随意闲聊,无意中说了一句“烛影斧声”。谁想到,皇城司来得这么快。
祸从口出,武御史多希望自己昨天没有说那句话,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武御史,你若再不开门,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方白石根本没有给武御史思考的时间。门外紧接着传来巨木撞门的声响,“砰砰砰……”,一下一下撞在门上,也撞在武御史心里。
武御史家里的大门不是城门,也不是为了防备这样的进攻而建造的。撞了几下,大门从门框上断裂,两扇大门轰然而倒,扬起一阵灰尘。
皇城司的捕快迅速冲了进来,方白石黑着脸,沉声道:“武御史,你出言不逊,忤逆圣上,意欲谋反,在下奉旨捉拿你去问话!”
武御史听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顿时瘫坐在地上。两个捕快上前锁了,其余的冲进院子里,很快散到各处。
只不过两个时辰,偌大的御史府,就成了一片荒宅。一对红漆大门,连着门框倒在地上,封条也没地方贴,索性就这么敞着,让过往的人目睹犯上作乱者的下场……
昨日的歌舞昇平,已随着秋风远去。这样的事,似乎每天都要上演……
传世宝藏卷第三章 逐香而来(上)
两匹快马,一路飞奔,马上的骑手不住地呼喝着,想要以此惊散街上的人。身在闹市,他们却一点也不肯放慢速度,径直穿过金陵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直奔府尹衙门。
府尹大人这两天可真忙啊!
匆忙躲闪到两边的路人,在心里感叹一声,或者与同伴交谈两句。但这些突如其来又倏然消散的事情,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还不足以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寒风袭来,金陵的街道上依旧不见萧条。相比较其他地方,金陵城无疑要热闹得多。这一阵插曲,并没有扰乱正常的秩序,人们该干嘛干嘛。过了不久,两个捕快走到菜市口,在一面墙上,抹了浆糊,贴了一张大纸,将原本已经凋零的旧闻盖住了。
官府又有新告示了,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告示下,很快就围拢一圈人,江南之地,文采风流,识字的人也很多。许多人指点着告示,口中默念。
告示上只有几行字,而且写得有些不着边际。“近日反贼作乱,金陵府特告知百姓,谨守门户,酉时以后,严禁出门!”
没头没尾,只是一个宵禁令。众人看过之后,顿时议论纷纷。官府为何突然实行宵禁?又出什么大事了?
执行了宵禁,岂不是凭空少了许多乐子?有些生意岂不是做不成了?这青天白日,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里有什么反贼?众人有的抱怨,有的猜疑,一时间有些人声嘲杂。
人群外,站着一个乞丐。他看了一眼告示,便缓缓走了开去,就如同来时一样,似乎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而事实上,这乞丐浑身脏兮兮的,一身破烂衣裳,也不知有多久没有洗过。就算旁人注意到他,都会远远避开。
乞丐头发散乱,盖住了大半张脸。嘴上生了浓密的胡须,看样子有几个月没有打理了。这副模样,让人会以为他已经有五六十岁的模样。然而他那双眼睛,却是年轻人的眼睛。
一个人最难撒谎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若是一个人连眼睛都会骗人,那这个人一定是最高明的骗子!
这对眸子清澈明亮,有时候会带着点年少无知的纯真,又会充满经历风霜后的深沉,有时候愤世嫉俗,有时候又如出家人那般看破红尘世事。总之,这是一双复杂而又灵动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在这个乞丐的脸上,就如同珠玉蒙尘,仙葩染垢。这乞丐大步穿过闹市,一点也没有要做营生的意思。似乎金陵这么多的有钱人,全都没有落在他眼里。
闹市中人声很响,也最容易掩盖别人的脚步声。这时候就有一个人影从街角闪现出来,向那乞丐的背影瞪了一眼,眼中闪现出异样的神采来。
这神采是钓者看见浮漂晃动的神采,是猎手看见獐子的神采,也是豺狼看见羚羊的神采。
乞丐走在街上,耳朵却是竖着的。他忽然听见身边有人议论:“听说今天早上,城外小河里捞上来一具女尸。大冷天的,就穿着一件单衣……”
“嗨,你还不知道呢,那就是邻街绸缎庄陈掌柜的小女儿啊!”说话的人压低了嗓音,“陈掌柜去知府衙门告了两天,也没个说法。他那女儿准是被人糟蹋啦!”
“啊!这是个怎么回事……”
乞丐不等他们讲完,人已经往城门方向走去。现在已经是中午,河边仍旧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乞丐也靠了过去,似乎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乞丐不但不务正业,还特别爱凑热闹。
只见众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河边躺着的一具尸体。那是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身上仅有一件贴身小衣,破破烂烂,仅仅能蔽体而已。尸体身上布满伤痕,显然经过了虐待。周围人只是旁观感叹,却没一个人上前。
河边既没有捕快,也没有官府的人。乞丐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听远处一个中年男子哭喊声远远传来。这男子跌跌撞撞,奔到近前,一见尸体,顿时扑了上去,大嚎起来:“女儿啊……”
哭声悲戚,让周围围观的人心里也感到戚戚。有人认出这男子就是陈掌柜,更加觉得这是一幕人间惨剧,纷纷掩面不忍再看。
陈掌柜将外衣裹在女儿尸体上,不住声地向周围人念叨:“一群官差……冲进我家里……说我勾结南唐余孽……他们还把我女儿抓走了……不……他们不是官差……简直就是畜生……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这两天来,陈掌柜把这番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希望府尹大人相信。此刻他又不厌其烦地对周围的人哭诉,刚开始还有人搭理他几句,有人安慰他节哀顺变。听到后来,渐渐有人感觉不耐烦,开始陆续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大家见没有热闹可瞧,也不再理会陈掌柜的惨事,都散了开去。陈掌柜见只剩下一个汉子站在身边,便上前又要痛诉自己的遭遇。
谁知那汉子不等他开口,把手一摊,道:“给钱!”
陈掌柜一愣:“什么钱?”
那汉子说道:“当然捞尸的钱!这大冷天的,你总不能让我白白把你闺女的尸体捞上来吧!”
陈掌柜浑身上下,早已破破烂烂,哪里还有钱给这人?他哭丧着脸,又想要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那汉子十分不耐烦,一把揪住陈掌柜胸口衣领,怒道:“你给不给钱!”
汉子正想将陈掌柜一把掼出去,给他点颜色瞧瞧。谁知手腕忽然被一把握住,一动也不能动,就如同被铁钳夹住了一般。他扭头看去,只见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乞丐,蓬头垢面,一双眸子却精亮无比。
那汉子骂道:“哪里来的花子!”
他正想教训教训这乞丐,手腕上忽然一热,浑身顿时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汉子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陈掌柜,更甚者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那乞丐忽然从怀中拿出几个铜板,放在汉子手心,沉声道:“快滚!”
那汉子是个识好歹的,心知遇上了异人,拿了钱便灰溜溜地走了。陈掌柜见这乞丐为自己出头,难得遇上个同情自己的人,在他眼中,乞丐已不再是乞丐,比菩萨还伟大。
他转身抱起女儿的尸体,刚想要向乞丐诉苦。谁知就这么一弯腰的功夫,眼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乞丐的影子?
那乞丐站在远处一棵大树后,又向陈掌柜的背影望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向城中走去。走不多远,迎面走来一个小乞丐。这小乞丐小跑着上前,来不及喘气,大声道:“大爷,你猜得一点都没错。那伙人就是这些天假扮官差,抢劫富商的人!”
乞丐点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当中。他问:“可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
小乞丐道:“找着了!这群人是邻县的地痞,这几天晚上抢劫,白天睡大觉,都在城西外的破道观住着呢!”
乞丐沉吟了一阵,转而向西。那小乞丐一路跟随,问道:“大爷,你这是要去找他们?”
乞丐没有说话,随手扔给小乞丐几枚铜板。看他的模样,对这小乞丐并不信任,甚至不想回答对方的话。
小乞丐欢天喜地,还要再跟。那乞丐忽然道:“别跟着我,也不要对别人说见过我!”
传世宝藏卷第四章 逐香而来(中)
那小乞丐被大乞丐的冷言冷语吓了一跳,果然不敢再跟。看着那乞丐走远,叱了一声:“真是个怪人!”
他果然是个怪人,小乞丐也从未见过不讨饭,却给别人钱的叫花子。不过不管对方是怪人还是正常人,小乞丐都已管不着。对他来说,这些铜板才是最亲的人。
而且今天他撞大运,不但能在这叫花子这里领到一份赏钱,还能从另一位大爷那里得到赏钱。
小乞丐快步跑进城里,很快就在城门口遇上了那位有钱的大爷。小乞丐只是耳语了几句,便得到了更多的报酬,当然也就更加欢天喜地。
那大乞丐当然看不见小乞丐做的勾当。此刻他正大步流星,不多时就赶到那小乞丐说的道观。道观破败不堪,一对大门倒是关得严严实实。看来那小乞丐果然没有说谎。这么想着,乞丐上前一脚踹开大门,两扇门轰然而倒。
阳光射进道观大堂,照起了一片扬尘。观堂里又破又乱,地上铺了厚厚一堆茅草。就在这茅草堆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这些人竟是就以这破观为家,以茅草做床了。
就连这乞丐,也不由得微微皱眉,仿佛见到了同行一般。但这几人却绝非乞丐!
有人从身上盖着的破棉被里钻出脑袋,转头瞧了一眼,已经看清了门口站着地乞丐。
他顿时大声叫骂起来:“哪里来的花子,这里是老子的地盘,滚!”
原来他们竟把乞丐当成来抢地盘的了。那乞丐不但没滚,反而大步走进了道观。他用脚踢开了破棉被,冷然道:“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瞧不见得吧!”
躺着的人都没了睡意,翻身而起,披上了外套。他们并没有穿着官差的服饰,乞丐不由得有些纳闷,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于是他问道:“你们就是假扮官差的人?”
一个高大的汉子怔了怔,支支吾吾道:“你……你说什么……什么官差?”
乞丐瞧几人表情,一下子就定下心来。这些人的表情,他这辈子看过太多次了。只有刻意隐瞒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心虚的眼神。
乞丐冷笑道:“你们假扮官差,闯进别人家中,诬陷人家勾结反贼,抢夺财物。你们可知罪?”
那几人闻言愣了愣,忽然一起讥笑起来,上下打量着乞丐一眼,实在搞不懂这人到底是谁。一个斜眼笑道:“这是哪儿来的活宝?”
乞丐没有理会他们的讥笑,接着说道:“近半个月以来,金陵城里接连发生了七八起案件,都是同样的手法。官兵冲进家门,将主人毒打一顿,指称他们同南唐反贼勾结作乱。接着这些官兵会将那些人家里的金银一卷而空。这些事情,你们该不会陌生吧?”
那几人脸色变了变,乞丐又道:“没人不知道南唐反贼几个字的分量,又因为对方乃是朝廷的官差,敢怒不敢言。可是,你们不该去抢陈掌柜家的女儿!”
那领头的壮汉打了个手势,身边几人忽然挪动开了步子,想要把乞丐包围起来。他们缓缓移动,居然妄图让乞丐察觉不到他们的动作。
然而乞丐似乎当真没有看到,抑或是看到了,却不以为意。他继续说道:“原本你们来去很快,难以追查。而且多数人丢了钱财,都选择忍气吞声,破财消灾。可是你们却色心大起,抢了陈掌柜的女儿。陈掌柜一怒之下,将事情捅到了金陵府尹。那昏庸府尹只因陈掌柜说这件事是官差所为,就当他是诬告,将陈掌柜赶了出来。”
乞丐看见这几人偷偷地从墙角抄起木棍,但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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