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道:“其实皇上早已想到,这次比武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因此他让我到华山盯着,防止有人趁机捣乱。”
苏拙眼珠转了转,忽然笑道:“那方捕头方才一时兴起,救了苏某一命,现在岂不是要后悔了?”
方白石奇怪道:“这是为何?”
苏拙道:“如果方才那人一箭将我射死,也就不会再有华山之战,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捣乱了!方捕头岂不是省去了很多事?”
方白石瞪着眼睛,看苏拙的表情简直不可理喻。他道:“既然不能有人捣乱,自然也是要防止有人对你们两个进行暗杀。这本是我的职责,岂能为了省事,而眼看着你被人所害?”
苏拙呵呵一笑,道:“我不过开个玩笑,方捕头何必动怒?方捕头当真是尽职尽责,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方白石哼了一声,过了一阵才问道:“四海盟已经开始对你采取措施了,你准备怎么办?”
苏拙笑笑,整理好缰绳,一下跨上马背,道:“还能怎么办?只能睡觉睁着一只眼睛!”
方白石把手一挥,示意手下跟着。他骑着马与苏拙并辔而行,不甘道:“你真能咽得下这口气?”
苏拙忽然看了他一眼,笑问道:“方捕头莫非有什么好办法?”
方白石一怔,摇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你放心,凭咱们的关系,我一定会护你周全,免遭四海盟的暗箭!”
苏拙微微一笑,道:“有方捕头一路护送,我想那群杀手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再来了!”说着拍马前行。
方白石紧随其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路向西,果然如苏拙所说,自从两人同路,再也没有遇到麻烦。那场刺杀,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花了十来天的功夫,赶到了华山地界。华山东面,朝阳峰脚下有一座小县城,傍山而建。山上流下一条山泉,穿城而过。
走过了荒山野岭,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方白石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放下心来。
苏拙淡淡道:“一路平安,顺利到达!看来方捕头有些失望了!”
方白石闻言一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拙笑道:“方捕头这么好的身手,一路上也没有得到施展的机会,岂不是憋得难受?”
方白石啐道:“胡说八道!”他面上虽然没有异常,但看到苏拙那古井不波的深邃眼神,心里不由得一颤,竟冒出一丝忐忑来。
苏拙哈哈大笑,抱拳道:“方捕头,过两天就是七月十四之期。这两日我要幽居调养,恕我不能相陪了!”
江湖中人比武之前,都要闭关一段时间,以求将身体精神调整到最佳状态。方白石自然也理解这样的做法,也没有多说什么,抱拳道:“苏先生保重!”
苏拙又行了一礼,算是答谢他护送之情。施礼完毕,便牵着那匹早已满身污泥的白马,缓缓走进城中。
这县城坐落于华山群峰东面,抬头就可以看见看见朝阳峰,也就以此为名,叫朝阳城。朝阳城不是什么交通要地,也没有建城墙,只立了个牌坊,上面挂着匾额,写着朝阳两个大字。
从这里去朝阳峰道路最近,因此这两日城里已经来了许许多多的江湖人士。很快几间小客栈便住满了,甚至许多民宅也被人包下了。
苏拙走在路上,看见原本冷清的小城,忽然变得人满为患,不由得摇头嗟叹。现在的人是不是已经无聊得发慌?居然不远千里来看一场子虚乌有的比武。幸好自己一路上始终隐匿行踪,这才免去了许多麻烦。
街上这些人本来就是来看苏拙热闹的,可是苏拙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却没有人认得出。想到这里,苏拙又觉得十分滑稽。
看热闹的武林中人来了,自然也带来一大批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之人。他们沿街摆起了摊位,想要乘着这个机会,多赚点银子。更有甚者,当街摆起赌档,吆喝众人押注。
苏拙轻轻摇头,在街边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啃。他赶了几天路,正好趁此机会放松放松。街道并不长,苏拙逛到街心,忽地看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十分热闹。
他牵着马走上前,也想瞧瞧前面在干什么。走近一看,就见大街中央,一个赤裸着上身的汉子抱拳冲众人道:“在下途经宝地,谁知道身上盘缠用尽了,特地在这里耍一套功夫。您若是看得高兴,随手赏两个铜板,让我凑足路费,也好早日回家!”
说着,他便在空地上打了一套拳。这套拳法稀松平常,他打得也算有力气。旁观的有武林中人,看过之后,只是冷笑。而大部分都是些普通百姓,看不出什么门道,都大声鼓掌喝彩。
苏拙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这时就听人群里有人喊道:“快看!那边还有热闹呐!”
喊声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去,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想要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一时间人头攒动,所有人同时往一个方向挤去。街道本来就不宽,被人这么一挤,几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苏拙被人流裹挟着,也只得跟着往前走去。只因他想要回头,也是不可能了。
人群挤了一阵,几个挑着担子的人忽然挤到了苏拙身边,隐隐将苏拙拱卫起来。苏拙微微一愣,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手中牵着的白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呜——”
苏拙茫然回头,就见那白马肚腹上破了几道口子,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白马支撑不住,四蹄软倒,瘫倒在地上。一对马眼看着苏拙,竟似流下泪来。
苏拙从这双畜生的眼睛里,似乎竟能读出恐惧、悲凉、绝望……他心一颤,茫然四顾,果然见那几个挑担的汉子,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柄带血的短刀。
这几人刺死白马,又将短刀笼进袖子里,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苏拙停了下来,周围的人竟似乎也都停了下来,也没人往前挤了,只是将苏拙围在了百十号人中间。
真假苏拙卷第十章 第二次暗杀
苏拙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什么看热闹,其实只是个幌子,目的根本就是要杀自己!
周围百十号人,眼睛都盯在苏拙身上,似乎怕他凭空消失一般。更令人不可思议地是,这些人全是百姓打扮,不是小摊小贩,就是手艺工匠。有的挑着竹筐,有的背着代写书信的招牌,有的举着算卦额旗幡,似乎三教九流,三百六十行,全都聚齐了。
苏拙蓦然想起钱塘郊外的那场刺杀。如果说那些黑衣人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尖刀,那么,现在这些人就像是隐藏在袖中的利刃!
不同的手段,同样的绝境!苏拙叹了口气,原本轻松地心情,也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
这一次没有人听他说话。那几个挑担的汉子刺死了苏拙的马,二话不说,手臂再挥,手中的短刀便向着苏拙胸口肚腹招呼而来。
苏拙面沉如水,眼光中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股冷然之意。他似乎没有看见那几柄短刀。他只是看着那匹白马慢慢失去生机,叹道:“这马儿与我相处半月,载着我辗转千里。我今天原本打算给它洗刷一番,喂些上好的草料。你们竟就这么把它杀了?”
突袭的几人都不由得愣住了。他们虽听说过苏拙,却没想到对方原来是个呆子。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在想着一匹马。
然而他们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手中的刀已经露出了破绽。苏拙伸手一拂,手中已经多了七八柄刀。那些人微微一愣,手上的刀已经不见了。但他们还没察觉过来,挥刀的手兀自向前送出。
这情形十分诡异,一群人将自己的手主动送上了苏拙手中的刀刃上。只听几声痛呼,周围这些挑担的汉子,将担子一把扔下,捂着受伤的手臂,忙向人群中退去。
苏拙并没有追击,冷冷地将手中刀扔在地上。他站的一小片地方,已经被马血和人血染红了,就连他鞋底,也被鲜血浸湿。
谁都没有想到苏拙一出手,便能连伤七八个好手。但他们虽惊不乱,受伤的退到人群中后,立时有人给他们包扎治伤。后面一圈人便挤到前面。
苏拙冷冷瞟了一眼,见上前的是几个手艺人。有的是磨刀的,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拿着磨刀石。还有两人是木匠,拿着墨斗和刨子。另有一人手里就拿着一杆竹竿,看不出是做什么营生。
这几人出手全无章法招式,只是将手中趁手的工具往苏拙身上招呼。
苏拙袍袖挥舞,顿时磨刀匠的菜刀便看在了木匠肩头,而那木匠的墨斗将那拿竹竿的额头砸起一块包。
这伙人受伤,痛呼着向后直退。然而后面又立时有人填补上,竟似是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就算拼尽最后一人,也要将苏拙活生生累死!
街上闲逛的人只看见前面人潮拥挤,吵吵嚷嚷,不知道有什么热闹。他们站在边上看了一阵,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摇摇头走了。谁也不会想到,这群人的中心,正在进行着生死的搏杀!
苏拙已经击退了三波的进攻,但这些人攻守有度,受挫即退,既不恋战,也绝不会让苏拙讨到好处。而且他们人数众多,前赴后继,无穷无尽,摆明了要以车轮阵生生耗死苏拙。
苏拙额角滴下一滴汗珠,心中已没有初时的平静。就算面对着这群乌合之众,就算知道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敌得过自己一招半式。他十分清楚,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这一次上前出手的人又多了三个,而他们的包围圈也缩小了几分,几乎就要贴到苏拙身上。苏拙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地上还有一具死马的尸体,这些人定会无孔不入,硬生生将自己挤死。
心里有了负担,出手间便有了犹豫。苏拙长叹一声,虽然再一次击退了几个赶车的,却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这一次出手,已没有前几次那么有力。
这倒不是苏拙武功不济,而是一个心态问题。这就与下棋一样,虽然在不停吃对方的棋子,但自己原本凌厉的锋芒,也在对手一步步牵扯纠缠之下,再而衰,三而竭。
这样下去要糟的。苏拙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他又无可奈何,即使自己想要大开杀戒,那群人也已经学了乖,往往出手即退,根本不给苏拙机会。苏拙趁着对方换人的片刻喘息之机,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四周被围得是水泄不通,但头顶上总不会有人拦着吧?苏拙在心中自语。
他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并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做无谓的牺牲。此刻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在这群人手上讨到好处,已经心生退意。
只要自己跃出包围圈,凭着自己的轻功,这群人绝对追不上!
然而这群人竟似已经看穿了苏拙心中所想。就在苏拙脚尖离地的一刹那,人群中忽然撒出一张渔网,向着苏拙遮天盖地铺了过来。
苏拙身子腾空五六尺,便撞在渔网上。渔网撒开,百十人一齐拉扯。苏拙就算内力再强,也抵不过近百人的力量。更何况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被渔网兜头网了下来。
那渔网也不是一般丝线织成,而是以极韧的金属丝缠绕而成。苏拙用力拉扯,丝毫不能破坏分毫。而网上的倒钩、尖刺,勾着苏拙衣衫,更是拉扯不开。
渔网越缠越紧,苏拙手臂也渐渐施展不开。这时候他忽觉腰间一酸。一根竹杖从人群中伸出来,在他腰间肾俞穴重重捅了一下。这一下疼痛钻心,苏拙忍不住弯下腰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忽听得远处马蹄声急促。而且这马蹄声沉重,并不是一匹马的蹄子能踏得这般重,而是至少两匹马。更神奇的是,这两匹马踩着的步点若合符节,相互交叠,就像是一匹马在狂奔一般。
苏拙看不见外面,但最外围的人忽然骚动起来。这阵骚动很快就传到了里面。众人忽然就顾不得苏拙了,忙向街道各处四散开来。
人群一分,苏拙才有暇将渔网从身上扯下来。他回头一看,就看见两匹健壮的快马正拉着一辆马车,正对自己疾奔而来。若是一般马车,绝不会让方才那群人四散而逃。只见这辆马车全身都以精铁铸成,车轮、车厢各处都有尖刺伸出,寒光闪闪。随着马车飞驰,这些利刃更加可怖。
苏拙一时间竟看得呆住了,完全忘了闪避。而那马车横冲直撞而来,将人群惊散。来到苏拙面前,两匹奔马人立而起,硬生生在三丈之外停了下来。
真假苏拙卷第十二章 闻琴数天下英雄
苏拙在房间中沐浴更衣,洗去一路而来的风尘,也将白日里遭遇的惊险,一一洗去。躯体的清爽,往往也能让思维变得清爽一些。
苏拙长出了一口气,将房门大开,坐在屋中,看院中花鸟繁盛。一片祥和的景象,但这其中隐藏了多少暗流涌动,就算是苏拙,也猜之不透。
苏拙就这么一直坐着,偶尔自言自语一番,却没有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眼看着天色渐晚,西下的日光已经被院墙挡在了外面。他这才感觉到腹中饥饿。
苏拙自语道:“但愿吃个晚饭的功夫,不要再遇到一次谋杀才好!”
于是他起身,准备出门。就在这时,“铮铮”两声古琴声传来。声音缥缈,虽是这座宅院里传来的,距离却也不近。这两声琴音,来得突兀,像是有人随手拨弄。不过单从这两声听来,便可知道,最起码这张琴乃是不世出的名琴。
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也藏有如此宝物么?苏拙心中暗想,脚下不由得停住了。
接着果然便听到琴声悠扬而起。琴曲古朴,弹得乃是乐府古曲《短歌行》。这曲子最有名的,莫过于三国时期,枭雄曹操横槊赋诗。独立寒江,指点千军。也只有如此英雄,才能作得出这样的诗。
苏拙忍不住轻声吟了两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他不由得又想起师父曾对他讲过的曹操的另一个典故。据说当年曹操与刘备两位枭雄,曾经青梅煮酒,数尽天下英雄。把天下风流人物谈论于股掌之间,此等气度,常人难及。
如今会弹这样古朴曲子的人,已经不多。苏拙没想到会在这不起眼的宅院里听到这样的琴曲,更惊讶的是,这地方居然还住着一个如此风雅的人。
琴声袅袅,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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