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拙冷笑一声,道:“他带来的手下个个手按刀柄,你还觉得他是来演滑稽戏助兴的么?这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捕头,一定不简单。曹府尹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要在曹府尹眼皮底下抓人,谈何容易?因此才会这样装疯卖傻。我看他是大智若愚才对!”
段丽华听他这么说,也忽然对这个滑稽的年轻捕头产生了兴趣。她心里有个信念,苏拙说的,一定就不会有错。可是这个有些玩世不恭的捕头,怎么看也配不上苏拙口中那个“不简单”。
只听曹府尹道:“洛谦,你到底来干什么?”
洛谦笑道:“府尹大人,我也不想来打扰了大家的喜庆。可是职责所在,我也不得不来啊!”
唐墨讥讽道:“洛捕头真是尽职尽责啊!成都府有您这样的捕头,乃是我们百姓之福!”
洛谦却似乎没有听出他话中讽刺之意,笑道:“唐公子过奖了,执法安民,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嘛!”
“好了好了!”曹府尹显然知道手下这个捕头的手段,忙打断他的话头,问道:“洛谦,你快说吧,来这里到底做什么?”
洛谦道:“不瞒诸位,我乃是收到秘密线报,说有一伙朝廷钦犯偷偷混进了府中!不过大家不要惊慌,我们已经包围了这座院子,一定保证大家的安全!”
众宾客听到朝廷钦犯几个字,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曹府尹破口大骂:“洛谦,你放屁!这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有什么朝廷钦犯?你休要在这里装神弄鬼,赶紧带着人滚!”
洛谦为难道:“府尹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属下也是没办法啊!唐公子,你府上混进来了很危险的要犯,我想你为了家人的安全,也不会拒绝我的好意,该让我搜查一番吧?”
唐墨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好好的一场婚礼,就被这人扰乱了。他无心再拜堂,对卫秀轻声道:“你先回去!”卫秀点点头,在婢女的陪伴下,走向后园。苏拙很想追上去问一问卫秀,为什么要忽然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可是卫秀并没有再向他看过一眼,他也终究没有起身,坐在原地,云淡风轻,似乎什么事跟他都无关。
唐墨看着她走远,对洛谦道:“洛捕头,你来都来了,我若不让你搜,你便又要说我不配合捕快办案!这顶大帽子我可受不起。你想找,那就找吧。不过,若你只是捕风捉影,想来捣乱,只怕府尹大人自会给我个说法!”
曹府尹也骂道:“洛谦,你如果再瞎胡闹,休怪我不客气!”
洛谦得了首肯,脸色一变,果然不是先前嬉笑的模样,眼中神采奕奕。他一挥手,喊道:“搜!”话音,一队捕快大步向人群走来。
众人都摄于捕快威武,都不敢说话。谁知洛谦带着这些人并没有进花厅,也没有找宾客的麻烦,而是从走廊上直直走了过去。众人暗暗纳闷,曹府尹道:“洛谦,你做什么?客人都在这里了,你还到哪里去?”
洛谦却不理他,走过走廊拐角,猛地推开另一间屋子的门。众人都好奇地跟在后面,苏拙见洛谦推开这道门,忽然想起,这间屋子就在花厅旁边那间屋子。他从雕花阁窗看见的人,就在这屋里。
洛谦推开门,却没有进去。屋子里嘈杂声顿时静了下来,三十几个大汉眼睛都看向洛谦。
蜀道之难卷第二十一章 谁道风波起(上)
苏拙跟在人群之后,忽然瞥见屋里那几十个汉子手上,原先看见的那枚骷髅戒指,此时却已经都不见了。他暗暗奇怪,就听洛谦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
那一队捕快拔出腰间佩刀,冲进屋里,把屋里大汉团团围住。那些人面面相觑,浑不知发生何事。曹府尹上前道:“洛谦,你说的什么朝廷钦犯,就是他们?”
洛谦答道:“是的,大人!”
曹府尹目露疑惑,看向唐墨。唐墨笑道:“府尹大人,这些人都是我在江湖上的朋友。因为举止粗俗,因此才安排在这间屋子里,怕打扰了大家的兴致。”
曹府尹点点头,显然更愿意相信唐墨。洛谦冷哼一声,道:“大人,不要听他狡辩!我得到确实的消息,这些人就是朝廷通缉多年的要犯,三十六洞府的头领!”
“什么?!”不光是曹府尹和众宾客,连苏拙也吃了一惊。难道这屋里的真是当年掀起一场巨大风浪的那些人?虽然他觉得洛谦此人不像信口开河的人,但他的说法仍旧让速捉感觉惊骇。这些人是多年的逃犯,居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到成都府里大吃大喝?苏拙眼前又闪现出那枚戒指上滴血骷髅的狰狞面目,久久挥散不去。
唐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洛捕头,你说他们是谁?三十六洞府的头领?别开玩笑了!这些人要是朝廷钦犯,还敢来我这里喝喜酒?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曹府尹点点头,道:“洛谦,我看你是真疯了!这些人要是朝廷钦犯,会在这里等你来抓?”
洛谦冷笑道:“大人,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就是钦犯!他们在这里被抓,只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人向我投案自首了!”
苏拙微微一惊,略略数过,果然屋里只有三十四人。如果有一个人向洛谦自首,另一个人就是荒村那具尸体的话,正好就是三十六人!
曹府尹根本不相信洛谦的鬼话,不耐烦道:“那你快把人证带来!”
洛谦喊道:“把人带来!”
两名捕快押着一个虬髯大汉上前。洛谦道:“唐公子,你看看这个人你是否认识啊!”
唐墨向那人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人似乎有些印象,却记不得名字了!”
洛谦道:“唐公子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人昨天不还在您府上做客么?”
唐墨道:“哦!洛捕头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天他随朋友前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怎么会到洛捕头那里报什么案,这我就不知道了。”
洛谦哼哼冷笑,道:“看来唐公子是真的不知道了!聂金兀,你给大家说说看吧!”
那个叫聂金兀的大汉始终低着头,小声道:“我叫聂金兀,是三十六洞府中落石洞的头领……”
他话还没说完,唐墨哈哈一笑,道:“洛捕头,这个人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洛谦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墨笑道:“洛捕头,我这人懂得不多,可是也知道,谋逆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而且绝无可能减免罪责。这个人自称是三十六洞的头领,岂不是犯了谋逆罪?既然如此,他横竖都是死,为什么偏偏会向你投案自首呢?”
苏拙点点头,唐墨说的不错,这个聂金兀不管招不招,都要死。按着这些人的性子,是绝不会做损己利人的事情的。
洛谦也没想到唐墨会这么问,张口结舌,居然不知道如何作答。那聂金兀忽然抬起头,瞪着洛谦,口中道:“你……你……”然而刚说了一个“你”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洛谦脸上神色变了几番,最后看见聂金兀举止奇怪,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问道:“喂,你怎么了?”
聂金兀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挺挺倒了下去,身子“砰”一声砸在地上。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过了许久,才有人小声道:“死……死了?!”
许多女宾吓得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唐墨轻轻一笑,道:“洛捕头,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怎么死了?”
洛谦无暇理会他的嘲讽,蹲下身检查聂金兀尸体。然而看了半天,尸体上既无伤痕,也没有中暗器。而且这人生前身体健壮,也没有隐疾,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死了?
众人当真大惑不解,苏拙站在旁边,轻轻叹道:“不用看了,他是中毒死的。”
所有人都一愣,洛谦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看到的那个满脸市侩猥琐的商人。他冷哼了一声,对苏拙的话,很是不以为然。段丽华见大家不相信,心中为苏拙不平,大声道:“我家先生说他是中毒死的,他一定就是中毒死的!”她一着急,居然忘了自己假扮的身份,一开口就叫先生。
洛谦回头看见是段丽华,一股怒火硬生生压了下来。他起身看看“牛德贵”,似乎怎么也想不通,像段丽华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会如此维护他。他斜蔑着苏拙,道:“你说他是中毒死的,有什么依据?”
苏拙指着尸体右手,说道:“你看他右手拇指食指指肚有一点淡淡的青色,像是树叶的汁液染上的。可是这个季节哪里有新鲜树叶?因此我猜,那一定就是死者中的毒!”众人在旁静静听着,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市井商人,似乎从前认识的那个人忽然变得陌生。就连曹府尹和唐墨也满含深意地看了苏拙一眼。
洛谦冷笑两声,道:“你一个生意人,居然能看出这死者是被毒死的?!真是笑话!”
苏拙淡淡笑了笑,并不想与他争辩。他轻轻将右手笼进袖子中,似乎生怕别人看见他右手手指上,就有两点青色痕迹,与聂金兀手上的一模一样。洛谦见他不说话,又冷笑道:“你说他是中毒死的,我却偏偏说他是在这里被人暗算而死!”
段丽华没有苏拙的涵养,顿时火冒三丈,怒道:“你这人真是太狂妄了!”
苏拙拉住段丽华,笑道:“小依,不要说了。”
段丽华还想争辩两句,听到苏拙的话,虽然心里有气,终究不再说了。谁知洛谦看到段丽华居然如此听苏拙的话,心里更加来气。他压着怒火,对曹府尹道:“大人,这人死得不明不白,我怀疑是这里的人下的毒手!因此我想,这里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能离开!”
曹府尹听着他说,脸色越来越难看。等洛谦说完,曹府尹骂道:“放屁!洛谦,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如果再无理取闹,你老子的面子我也可以不顾!快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洛谦还要争辩,无奈自己的人证已经死了,再也无话可说。他怒视唐墨一眼,冷冷道:“唐公子,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唐墨笑道:“如此最好,洛捕头辛苦!不送!”
洛谦恨恨地带着人,抬起地上的尸体,无奈地走出唐府。曹府尹看着众捕快走远,歉然道:“唐公子,真是对不住,是我管教无方,让这个浑小子来搅了一场喜事。”
何将军始终没有说话,此时冷哼一声道:“曹大人,你的这位捕头都快骑到你头上了!”
曹府尹讪讪而笑,道:“谁让他老子有些来头呢?连我也不敢动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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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之难卷第二十二章 谁道风波起(中)
旁边有人问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曹府尹叹了口气,道:“他老子是洛阳的神捕,有皇上的御赐金牌,谁能不给他几分面子?有这个洛谦在手下,我非要少活十年不可!”
“怪不得……”众人小声嘀咕。
何将军道:“曹大人,咱们把人家好好一场成亲之礼给搅黄了,还有脸留在这里么?”
曹府尹大声道:“谁说搅黄了?咱们两个证婚人在此,唐公子与卫姑娘已经礼成,就差送入洞房了。大家都可以作证!”
众人齐声叫好,唯有苏拙皱起了眉头。唐墨笑道:“多谢诸位!今日之事,错都在唐某。明日中午我将携内子在春水楼设宴,向大家陪罪。希望大家到时一定赏脸!”
“好!”曹府尹先行叫好,“我一定到!”
他既然已经发话,其他人当然不能驳了唐墨的面子。一场喜事,闹成这样,谁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喝酒,相继告辞离去。唐墨站在门口送客,一点也不肯失了礼数。苏拙与段丽华跟在史乾坤和陈廷身后,也向门口走去。
唐墨冲史乾坤拱手道:“史兄,明日一定早点来!”
史乾坤笑道:“自然自然!”他这么说着,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那姓陈的文士,冲他使眼色。
那人似乎很不耐烦,又架不过史乾坤催促,只得拱手向唐墨道:“唐公子告辞!”
唐墨不等他说完,伸手按住他手,冷然道:“陈兄,我可受不起你这一礼,不送!”
苏拙心中嘀咕:“这姓陈的不知道与唐墨有什么怨仇,偏偏要在今天发难,只怕以后也难以缓和。”他无心与唐墨告辞,闷头向外走。谁知道唐墨却认得他,喊道:“牛老板,今晚可真让唐某刮目相看了啊!”
苏拙无奈,知道他在说认出死者中毒一事,只得陪笑道:“牛某不过是胡乱猜的!而且洛捕头也将我奚落了一顿,实在是生平丑事,不值一提!”
唐墨双眉一挑,眼珠转了转,道:“哦?是吗?我倒是觉得牛老板一语中的,比那个洛谦不知高明多少!”
段丽华一听,顿时觉得这个唐墨还有些眼光,气鼓鼓道:“本来就是!”
唐墨眼光在段丽华脸上一扫而过,又重新落在苏拙那张假脸上。他目光凌厉,宛如利刃,直插进苏拙心底。这感觉让苏拙很不自在,只得陪笑道:“牛某不胜酒力,唐公子恕罪!”
唐墨笑道:“那牛老板今晚可要好好休息了啊!”说着将两人送出门。
苏拙走过街角,口中喃喃自语:“他难道看出来了?”沉吟片刻,他忽然回头向唐府内望去。这里看不到唐墨送客的身影,然而,在夜色中,却能远远看见唐府内的一幢小楼上透出的烛光。苏拙似乎能看见卫秀就站在楼上,正凭栏遥望。
“不知她此刻在想着谁……”苏拙叹了口气,大步向前。段丽华一路小跑跟着,问道:“苏先生,你为什么不去找秀姑娘问个清楚?”
苏拙道:“问什么?”
“问她为什么不要你,而要嫁给那个唐墨!”段丽华大声道。
苏拙回头看向这个一晚上都在为他打抱不平的女孩儿,心里又感动又温暖。别的人都有马车,很快走了干净。街上无人,苏拙便道:“卫秀想说的话,我已经都知道了,何必再去问?再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段丽华茫然道:“秀姐姐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到?”
苏拙耐心解释道:“卫秀不是寻常女子,心气比男儿还要高。可是她今晚却说自己是唐夫人,这就很奇怪。若是不了解她的人,自然不明白其中深意。可是但凡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种话绝不会从卫秀口中说出来!因此,她说这句话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没办法不这么说!她必须要顺着唐墨的意思!”
段丽华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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