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拙在屋里喊道:“诸葛兄受了重伤,现在命悬一线。我要给他疗伤,谁也不要打扰!”
管家吃了一惊,不敢再出声。然而他终究不放心,留在门外候着,想要等苏拙出来,问明情况。过了大半个时辰,苏拙将门开了一条缝,似乎知道管家就在门口,只递出一张纸,道:“按照这方子抓药煎煮,要快!”
管家慌忙拿着药方出门,跑到最近的药房,才来得及看一眼药方。谁知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几十味药材,那抓药伙计看了一眼,抓了十几味,却歉然道:“抱歉,这药方上的药实在太珍稀了,小店没有啊!”
管家一愣,刚想骂几句,转念一想,诸葛铮如今命在旦夕,如何还有时间争辩这些,只得找了匹马,向更大的药房而去。偏偏苏拙写的药材确实稀有,有些平时几乎用不上的,药店卖不出去,自然货进得少。管家直跑遍了半个城,才将所有药材备齐。
他满头大汗跑回府,顾不上休息,又到厨房亲自煎药。如此忙了半晌,等到药煎好了,天也黑了。他将药碗端到房间门口,轻轻敲响房门。苏拙依旧只开了一条门缝,只见屋里烟雾缭绕,不知在做什么。苏拙接过药碗,对管家道:“诸葛兄已经没有大碍了,有了这碗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如今他需要休息静养,你也回去休息吧!”
管家听闻此言,略略放了心。这一番折腾,着实令他疲惫,便点了点头,蹒跚回房。苏拙端着药碗,重新将房门锁好。然而他却不慌不忙,将碗轻轻往桌上一搁,根本没有喂药之意。他面上神情更是平静得可怕,一双眼睛虽然淡漠,却隐隐射出烈火一样的光泽。
京师诡谲卷第十九章 圈套
苏拙晃亮火折子,将油灯点着,屋里亮起一豆昏黄亮光。从窗外的剪影可以看见,苏拙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诸葛铮的情况,似乎略略放了心,点了点头,回到桌前坐下。他摊开几张纸,不慌不忙的研墨。
苏拙提笔沉思了许久,方才轻轻沾上浓墨,轻轻在宣纸上写下第一笔。一旦开始写,他就没有停留,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一张写完,又换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几张纸。他轻轻吹气,将纸上墨迹吹干。忙完这一阵,看看时光,也已经快到子时了。苏拙将几张纸折好,找了几个布囊装好,塞在怀中。
他伸了伸有些酸麻的胳膊,走到床前,再看一遍诸葛铮的情况,将被子掖了掖。似乎放了心,苏拙端起油灯,开门出来。正巧,这个时候那老管家睡了一觉,终是有些不放心,又来看一看情况。苏拙看见他来,淡淡一笑,道:“老人家还没睡?”
管家叹口气,道:“我不放心,也睡不着,索性再过来看一眼。”
苏拙点点头,这时候才想起,在府上住了这么几天,连这个管家的姓名也没来的及问。他问道:“还不知道老人家尊姓大名?在府上多少年了?”
管家嗨了一声,说道:“什么尊姓大名,咱们做下人的,不用那么客气。我姓罗,府里上下包括老爷都叫我老罗,苏公子也这么叫就行了。我来诸葛府上算算也有二十个年头了,从仆从一直干到管家。老爷父亲还在的时候,我就在府上了……”说着叹了口气,感慨时光荏苒。
苏拙点点头,道:“罗管家,我还有件小事要劳烦你给我跑个腿。”
老罗道:“苏公子这说的哪里话。我就是干这活儿的,尽管交给我就是!”
苏拙将手中油灯放在一旁,背着光拿出一包东西,交给老罗,又小声交代一番。目送着老罗离去的背影,苏拙轻声叹道:“对不起……”
他又站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向自己房间走去。整个诸葛府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四下里只闻虫鸣,不见人影。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深夜中,却有一丝不安和杀意。星光照不到的地方,隐隐可以看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这人影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了,他若不动,几乎就是一根柱子,一棵树,甚至就是一座假山,一张石桌。也正是因为他动了,才能看见一丝蛛丝马迹。不过他的行动太快了,若没有过人的眼力,也根本看不见方才这里有人走过。
黑影轻轻越过花园,来到居室。这里正是诸葛铮的卧房,他轻轻走到房门口,回头左右打量了一番,确信四周没有旁人。他这才轻轻推开房门,虽然他极力放轻手脚,那门仍然发出吱呀一声,在深夜里听来有如鬼哭。黑影闪进房中,轻轻将门关上。
一切行动只不过在须臾之间,比一只夜鼠出窝找食还要迅速和悄无声息。然而在黑暗中这黑影却比一头孤狼还要可怕。他轻轻摸到床边,从腰间取下一柄短刃。匕首闪着寒芒,直朝床上卧着的人身上刺去。然而利刃及体,黑影却有些吃惊,因为根本没有发出刀剑入肉的特有声响。他忙伸手掀开被子,只见被子里鼓起的,不过是几个枕头,哪里有什么人。
就在这时,背后疾风卷来。黑影根本来不及回头,背后肌肉一紧,已有两根手指头在背后重重一点。那手指并不停,一路沿着经脉点下去,封住了几处大穴。黑影顿觉浑身一麻,手脚都以动弹不得,就连脖子想要转动一下,也是枉然。他稍稍用力,竟想运起内力,冲破穴道禁制。谁知内力一动,督脉中竟生起一股麻痒,那股内劲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苏拙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冰冷得有如地狱鬼魅:“不用费力了,我点下你身上三十六处穴道。没有十二个时辰,你是绝对动弹不得的!”
苏拙边说,边走到了黑影面前。他冷冷地盯着这个全身黑衣,黑巾覆面,就连露在外面的额头、手背等处都用黑色粉末涂抹的人。他并不急着揭穿这人的身份,而是坐在了床沿上,上下打量了一眼,最终与黑影目光对视。
那人被苏拙阴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寒,最初的一点傲气也荡然无存。他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诸葛铮已经死了,没想到我还是上了你的当!”
苏拙一点都不奇怪,淡淡道:“在西市街上,诸葛兄就已经死了。可是我猜到你一定会躲在附近某个角落,于是我将计就计,装作诸葛兄还有的救的模样,引你上当。回来之后,为了防止你不知道,我故意写了一张方子,让罗总管出去抓药。那方子上几味药很不常见,几乎要跑遍半个汴梁城才找得到。如此大张旗鼓,我想你一定会收到消息的。果然你来了,也就落入了我的陷阱里!”
黑衣人叹道:“别人说不要与苏拙为敌,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你真是太可怕了!”
苏拙也不理会这句话到底是夸赞,还是讥讽。他声音悲愤,颤抖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害诸葛兄?他与你无冤无仇!”
那人却毫无愧疚之心,道:“我杀的人都与我无冤无仇。我从不因仇恨而杀人!”
苏拙怒道:“可是杀诸葛铮对于你们的计划也根本没用!他本来不应该死的!”
“没错,他本来不应该死的。”黑衣人居然同意了苏拙的说法,接着道:“可是他太聪明,太过执着。聪明的人总会比傻子死得早些。诸葛铮已经猜到了我,如果不杀了他,他就一定会查到我!”
苏拙冷冷一笑:“我也很聪明,也很执着,而且我也已经查到了你。可是你却杀不了我,反而成了我的阶下囚!”
黑衣人再次表示同意,道:“没错,我杀不了你。你可以杀了我了,为你死去的朋友报仇吧!”
苏拙依旧冷笑:“若是想杀你,方才就已经动手了!你想让我杀了你,这样就死无对证了。王纨等人的案子,也就再也无法破解了。你以为我会上这个当吗?”
黑衣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会上这个当,因此我也才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虽然很厌恶耍心机,玩弄阴谋的人,不过你却让我很尊敬。你是一个好对手,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不过现在诸葛铮也死了,你还能如何破解这件案子呢?还有谁能听你啰嗦呢?”
苏拙哼了一声,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早已送出信去,明日一早,誉晏王赵晏、护国将军王定边,户部尚书陈忠都会前往刑部公堂。在那里,我会当众揭穿你们的阴谋!我也会当众揭穿你杀人的罪行,服部千战!”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章 扶桑忍术
黑衣人眼神只是微微一变,并没有太过惊讶。他并不奇怪,苏拙居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当他看到床上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苏拙把一切都弄清楚了。
苏拙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服部千战口气平淡,问道:“我只是在想,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你这么快就想到是我。”
苏拙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而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是你。直到诸葛铮在邀香楼发现了那个胭脂盒,我都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我这么愚蠢,诸葛兄也不至于含恨而终!他在最后一刻,手中还紧握着那个胭脂盒,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这是本案的关键所在!甚至他已经知道了真凶到底是谁。”
服部千战道:“不错,诸葛铮也的确不简单。他到处询问有没有哪个男人买过那种黑色颜料。进胭脂店的男人本来就少,更何况还是个扶桑人?诸葛铮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一下子就将所有谜题都破解了!”
苏拙道:“只可惜我居然还跑到了誉晏王府,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只要查到了你这个扶桑人的线索,一切就全都清楚了。我很早就听说,在你的国家有一门很诡秘的功夫,名叫忍术。修习忍术的人,不一定有很高的功夫,但却能杀人于无形,经常被雇佣执行暗杀任务。而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服部千战没有否认,道:“你说的没错,我从小就跟随母亲修习忍术,如今已有二十年了!”
苏拙又道:“那一次在茶楼,你说自己是在七八年前随母亲来到中原。当时你语焉不详,不肯明说,我现在才想起来。七八年前扶桑出了一件大事,伊贺出了叛徒,引来大军围剿,许多忍者被杀,许多人逃出来躲到中原。当时有人心术不正,自以为中原没有敌手,依仗本领在中原做下恶事,被正道中人格杀的不少。其他忍者便不敢再张扬,隐姓埋名,悄悄生活在各地。我想,你就是那个时候来的中原!”
服部千战想起往事,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连这种事都知道,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么……”
苏拙不理会,道:“想到你是一名忍者之后,前面那些扑朔迷离的杀人案,也就不再神秘了。我想你一定是伪装成卫兵,混入将军府,事先就已经隐藏在王纨的密室里。一直等到王纨回来,进入密室,杀人之后,依旧躲在密室中。直到捕快到来,你又混在人群中安然离去!”
服部千战对于自己的暗杀杰作,似乎也颇为得意,语气明显上扬,说道:“没错!为了杀他,我在将军府外观察了四天,摸清楚了卫兵换防巡逻的规律。而后提前一天混进府中,不吃不喝不动,藏了起来。忍术中最重要的就是隐匿自己,只要我不动不出声,你就算站在面前,也绝不会发现我的存在!”
苏拙轻哼一声:“王纨死得很是蹊跷,在守卫重重的将军府里被杀,还是死在密室中。这原本是很难用常理解释的事情。而你故意露出破绽,将尸体布置成中毒迹象,还特意摆了几根蚀心草。目的就是让人以为他是被毒杀的,从而查到与王纨一起的陈平原头上!而后谋杀陈平原,自然也是异曲同工。你事先就已经混进那座营帐中,就连我也没有看出来。等我从陈平原口中得到了邀香楼月婵姑娘的事后,你再将陈平原勒死,伪装成上吊自杀。由此不仅引起王定边和陈忠的矛盾,还将我卷进嫌疑,制造混乱!”
服部千战越听越佩服苏拙,似乎每一件事他都亲眼看着自己实施一般。苏拙又道:“当我去找月婵的时候,你一定也一直跟着,躲在暗处。等我从月婵那里查到关于日安公子的线索之后,你再将她杀害。如此一来,与此案有关的一切线索和人证,到此全部断了,只留下这个指向誉晏王的日安公子的线索。我也只能去查赵晏,因此引起了王定边率军围攻王府。这一切全都在算计之中,你杀每一个人的时机,全都拿捏得极其精准。我真不禁要佩服你们了!”
服部千战叹息道:“你说得一点都不错,我无话可说!”
苏拙冷笑:“这么说,你是供认不讳了?”话音刚落,远处响起几声公鸡啼叫。天已经要亮了!
苏拙俯身从床底抱出诸葛铮的尸身,走出房间,郑重交给了府中下人,嘱咐他们好生准备后事。诸葛铮发妻已死,没有续弦,也没有子嗣,茕茕一人,十分凄凉。
返回卧房,苏拙用绳索捆了服部千战,道:“走吧!”
服部千战眼中忽然流露出一股忧伤之意。苏拙不禁有些奇怪。服部千战道:“苏拙,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在茶楼一遇,你的潇洒磊落,早已令我折服。我服部千战生平狂傲,却已将你当做朋友。我想最后再劝你一句,趁着现在城门刚开,及早离开吧……”
苏拙冷笑一声,浑然不理,将他放在马背上,策马向刑部公堂而去。堂上该来的早已到齐,就连皇宫大内也派人旁听,事关重大,没有哪一方敢怠慢。陈忠、王定边端坐大堂两边,只有赵晏偷偷打着哈欠。
正中端坐的是刑部尚书裘讯,国字脸,黑面皮,为人死板。他看见苏拙拖着一个浑身黑衣的人上堂,一拍惊堂木,道:“你不是陪着诸葛铮查案的苏拙么?诸葛铮派人通知我们今早审案,为何他人没来?还有,这件案子分明是他负责,怎么闹到我刑部公堂上来了?”
苏拙躬身道:“大人,诸葛铮已经死了……”
“死了?”堂上众人吃了一惊,忙问:“他怎么死了?”
王定边也道:“昨日我听说诸葛铮在西市受伤,你不是将他带回府救治了么?怎么忽然就死了?”
苏拙道:“其实诸葛兄昨天在西市被凶手当场杀害。我猜想凶手还躲在暗处观察,便将计就计,假装诸葛铮还能抢救。凶手果真上当,害怕诸葛铮活转过来,将他说出。于是昨夜凶手潜进诸葛府实施暗杀,正好被我捉拿,擒来此处!”
裘讯一拍桌子,怒道:“大胆!简直穷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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