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内应,承蒙皇上不弃,定将以此身心报答皇恩,愿扳倒高拱,救出家人,尽得孝心,如此心有二,臣定将以一死谢陛下!”
朱翊钧一招手:“你们忙吧,小爷继续玩去啦!”
冯保现在有点儿后悔把这刘一鸣打得太惨了,要想恢复元气,怎么也得歇个十天半月的。现在让他马上回去当“反间”,是不可能了。
冯保悄悄在李贵妃旁边耳语了几句,见她点点头表示首肯,急忙叫过来旁边一位太监:“传李贵妃口谕,请御医王济世来!注意严守机密!”那位太监很快去了。
安排完了,腾出手来的冯保对着李贵妃一躬身:“谢主子体谅!有王太医相助,相信十天左右,刘一鸣就能复原。再派他回去找高拱复命,就可成为‘反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探知高拱老儿机密!”
李贵妃又点了点头:“钧儿提的这个反间计确实高明,现在要抓紧寻觅这个‘反间’的亲属,暗地里保护控制他们,要不然,这个‘反间’会再次变节!”
话一说完,她就上花园里找儿子玩去了。
冯保不敢怠慢,赶紧把王三宝叫过来,详细询问情况。
三宝和盘托出:“这个刘一鸣应该没有说假话,我们查了他的底,是嘉靖四十三年的举人,而且我检查过他的下身,确实是后来净身的。”
听到这儿,冯保终于轻松了一些,继续指示三宝:“要防止他再变,确实为我们所用。此外,对外宣称他有紧急公干,被派到湖广秘访,查纠大臣家属枉法问题。”
全部处理完了,冯保才来到花园里。这时候,一个太监忽然拿着一个小竹筒来到旁边:“太傅急件!”
这一定是张居正的回复!冯保原来给他的字条里,除了告知皇帝“将计就计”的旨意外,还顺便问了一句如何处理刘一鸣这个“死间”?
这个纸条,一定是他回答处理“死间”提问的!
打开字纸,只有两字:“反间”。冯保一下惊呆了,没想到,少主竟然想在了太傅的前面!
走近花园里,看见朱翊钧在和一个小太监顶牛角力,李贵妃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冯保不禁心生一丝惧意:“这个年少的皇帝,将来一定是个像太祖朱元璋那样的狠角色!”
……
这天一早,太傅张居正按照上课时间一大早来到东宫,担心少主还没起床。
没想到的是,少主早已经穿束整齐在书房等着他了!
他刚要对着少主下跪,少主却主动上前一把将他扶起:“太傅免礼,弟子以后还要向老师多多求教!请老师今天给我讲讲《三十六计》吧!”
张居正笑了:“少主太谦虚了!自从先帝走后,少主这几天的表现,已经可以用刮目相看来形容。很多事情的深谋远虑的程度,比臣要强得很多。古人说后生可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少主要听《三十六计》,不知道少主觉得这所有计策当中,哪一计最好呢?”
朱翊钧端正了脸色,扶着他一同坐下来:“很多人都认为最后一计‘走为上策’应该是最好的计策,但我并不这么看。”
“哦?请少主赐教!”
少主果断没有客气,直截了当:“要从技术层面上来说,应该是借刀杀人最厉害,不用自己动手,杀人于无形。要论系统流派,应该是连环计最厉害,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居正轻捊着胡须,微笑着点头,却是没说话。
朱翊钧一愣,看到了他眼里闪烁的光芒:“太傅,我说得不对么?”
太傅站起身来,在书房中找了一本《三十六计》,打开了第一页,放在少主的面前。
“看来少主对《三十六计》的理解,已经非常深刻了,对每一计都有非常准确的研究。去仔细研究每一计的区别,用一个简单的字总结,就是‘分’,那么少主可以换个角度想想,除了‘分’,是不是还是应该有‘合’?”
少主好象一下听明白了,爽直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太傅说的是融会贯通吧?”
“对,微臣不才,但我认为,三十六计的最终计谋是它首页上的那句总纲: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机不可设,设则不中。也就是说,三十六计之根本,是活学活用,计由心生,却不盲从,即是无计。”
“无计!”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朱翊钧顿时领悟了,就这两天的所看所学,比看一个月的兵书还要管用。
兵法谋略,重在历练,学在书本,练在实战。
看来这次对付高拱真是一次大好的学习机会,特别是张居正最后对自己说的这句话,太经典了!
他一下来了兴致,把兵书首页轻轻合上了:“太傅,既然无计是根本,那么换句话说,只要能解决目前困局的计策,就是好计策,对吧?”
第十七章 借刀杀人不见血
太傅发出了赞许的笑声:“少主领悟得真快,这正是本质所在!”
朱翊钧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刚刚穿越至此,相比这些绝顶聪明的文武大臣们来说,我的劣势很明显,不了解实际情况和具体背景。
但我的劣势也是优势,我具备他们不具备的条件,这就是他们身在局内反而受限制,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我身在局外,能够跳出这个圈子看问题。
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优势才行!
想到这儿,他打定了主意,先抛砖引玉:“那么,请太傅说说当前困局的形势吧。”
张居正轻轻点头,站起身来:“当前困局形势,最紧急的是张贵妃和兵部尚书戴才,他们躲在暗处,可能利用五皇子在登基前随时发难;最危险的是高拱,他虽在明处,但野心勃勃,随时随地都想独揽大权、权倾朝野。”
少主笑了,也站起身来,把书翻到了中间的一页:“分而合,合而分。分析形势是合,寻求办法是分,如何解决这个困局,有什么具体办法么?”
张居正皱了皱眉头:“少主一针见血,这是我们目前最头疼的问题。实不相瞒,臣考虑过很多办法,但不是过于激进,就是过于保守,始终没有想出什么特别好的良策,目前只能等待形势变化,走一步看一步。微臣让陛下失望了!”
朱翊钧向前走了几步,慢慢转过身来,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刚才自己翻过的《三十六计》:“请太傅想想,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个最危险的,打击这个最紧迫的,然后再集中力量,对付这个最危险的,一举可安天下。”
绝顶聪明的张居正一下明白了少主的话,他急忙走到少主刚才站的桌前,只见他翻出来那一页上,赫然写着“借刀杀人”!
对!怎么没想到这一招,让这个不可一世的高拱替少主出面,去打击还想咸鱼翻身的张贵妃和五皇子,一举两得,先去掉一个险重威胁,再集中力量孤立高拱,置他于死地!
如同拨云见日,张居正心里受到了强烈的震憾,忽然一下双膝跪倒在少主面前:“我主圣明,叔大刚才放肆了,还以为自己能教导少主,没想到少主竟然想在了臣的前面!”
朱翊钧把张居正扶了起来:“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这正好在局外才想到的,这叫换位思考吧。”
“换位思考?”张居正若有所思地想着这个从现代社会而来的“新词汇”:“少主,叔大这就去执行少主说的借刀杀人,我已经在高拱那儿连喝了两天了,今天正好回请他!”
说完拜别少主,迅速走了。
……
张府外,高拱的轿子刚刚停下。
高拱没想到张居正这么有诚意,这么快就回请自己,考虑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首辅和次辅之间的团结非常重要,所以一接到邀请就痛快来了。
张居正早就在门口恭候,一阵寒喧谦让,进到厅内,直接开喝。
他先给自己倒了个满盏,双手捧起:“首辅!兄弟有一事,必先禀告,昨天在贵府吃酒以后,兄长那位顶级头牌雨竹,居然私自跑到了我的府上,我看她也是可怜之人,就让她在对面别院住下了。一会儿把她叫来,完璧归赵!”
高拱笑着摆摆手:“叔大!别人不可信,你绝对可信!我跟你说实话,昨天我们家那只母老虎,就因为这个头牌差点儿没吃了我。这雨竹就先寄放在兄弟你这,在你这儿我一百个放心。等这阵风过了,我再找个僻静之处,让这雨竹住过去,偷偷把她纳了,你看成不?”
张居正也笑了:“那我只有替兄长代管了,不过兄长家嫂夫人要借此来找我麻烦,我可抵挡不住哈。来来来!兄长!叔大敬您一盏!”
一盏又一盏!
喝到第三巡的时候,张居正知道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来到高拱身边坐下:“兄长,今天咱俩交交心,你觉得现在咱俩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说实话!”
高拱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大的困难,就是现在有人想趁少主即位未稳时捣乱!”
张居正伸出大拇指:“首辅就是首辅,看问题看得透彻,远远想在了兄弟的前面。不过,兄弟心里对这捣乱之人,倒是也有一个人选,不如我俩来赌上一赌,各自取一张纸写上,看看写得是不是一样?”
高拱大笑:“好好好!这个好!赌一千两,如果写得一样,算你赢,写得不一样,就算我赢!”
张居正吩咐取纸笔来,两人都转过身去,飞快写了几笔,盖在桌上,然后一起翻开来看,一张写着“张、赵”,一张写着“赵、张”。
“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高拱咧着大嘴哈哈乐着:“算我输了,算我输了!”
张居正又斟满一盏敬高拱:“兄长!我俩赌输赢只是戏言,但看来这是最显要的事情,他们现在想拥五皇子朱存孝自立。如果让他们成功了,我这个太子太傅,还有您这位先帝托孤首辅,都跑不了!我这可能还好一点儿,最多革去职位,让我回私塾教书,但是您这位首辅,他们绝对放不过您,非得把您皮扒了不可!”
高拱把“啪”的一下把酒盏扔到地上摔碎了,盏里的酒洒了一地:“他们敢!”
张居正连忙过来拉着他,叫他小声一点儿。
他却一把攀住张居正的肩头,低声说道:“叔大!其实我手里早就有他们的把柄了。你相信么,叔大?”
张居正心里“咯登”了一下,嘴上却说:“老兄!你厉害,有什么把柄可以告诉我说么?”
“哈哈,叔大,告诉你好啊,不过说来话长,我告诉你,明天早朝,我就要他们好看!哈哈哈!”
高拱说完这句,舌头已经大得不行了,管家张文晋不得不过来搀着他。
张居正竖起了大拇指:“首辅就是首辅,那我就等着明天看好戏了!”
……
整整一天,朱翊钧都静静地在书房待着,连午饭都让冯保送到书房来吃。
李贵妃来了东宫一趟,听冯保说少主把自己一直关在书房里,欣喜得一直点头。
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上进心,总担心他们不够成熟。
站在书房外看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不进去打扰儿子,暗自去看了一下已经策反的“反间”刘一鸣,有了太医王济世的调理,他恢复得很快。
又是一个好消息,简单转了一圈,她兀自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朱翊钧一上午都在史官的记录,繁体字看得他有些头晕脑涨。
吃了午饭,在桌上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把桌上的书碰到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他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朱翊钧睁开眼,逐渐清醒过来,在把书拾起来放回书架时,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抽屉的把手。
抽屉被碰开了一道缝,露出了里面黄色的纸页。
这是什么?他把抽屉拉开,拿出里面的纸页,顿时来了兴趣。
这居然是各个官员参奏他人的密折。
你参我,我参他,他参你,构成一个循环。
这里面唯一没有被参的,就是皇帝。
而皇帝可以却可以看到他们互相攻讦,互相指责。
在这一刹那,他明白了一个词语,“制衡”。
有了这些参奏的材料,皇帝就可以掌握每一个大臣的命门,利用他们相互的关系,在各个大臣间制造平衡。
这就是帝王之术!
看着看着,不由得忘记了时间。有些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参奏张居正和密折居然比高拱的还要多,还有很多参奏冯保的。
看来高拱对张居正和冯保联手依附自己,早已经有所提防。
而且他目前在朝堂暗斗中显然占据着上风,甚至不惜用强硬的手腕影响着其他大臣。
得想个办法打破这种局面!
正在看得入迷的时候,冯保在外面咳嗽了一声,惊动了他。打开门,冯保递过来一个小竹筒:“少主,太傅张居正的密条。”
打开来看,“圣上!刀已借,高拱明天就要在朝堂上诛杀张贵妃和戴才!”
朱翊钧笑了,伸了个懒腰,跟着冯保到了院里。
“冯保,教我几招,练练身体!”
冯保还以为少主说着玩的,但推脱几下,发现推不掉,他是真的要学武功,不由得笑笑,教他扎了个最简单的马步,却没想到他竟然学得有模有样。
朱翊钧这时示意冯保推自己一下试试看。
冯保笑了,不以为然地轻轻推了他一下。可是,居然没推动!
冯保惊了,手指并拢,暗一发力。少主这下没站住,后退了好几步,就在要跌倒的时候,冯保一伸手扶住了他,给他做了一个示范,膝盖弯曲的幅度齐平在脚尖的范围内,然后指了指他的肚子。
少主迅速领悟了,这是告诉他要气沉丹田!按照这个动作要领再蹲下去,更是那么回事了,连冯保都赞赏地不停点头……
转眼就到了晚上,想到张居正说高拱明天会有大动作,朱翊钧有一些兴奋,用完晚膳就早早躺下了,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十八章 分权制衡展强腕
这时,门外有太监通报:“李贵妃到!”
朱翊钧急忙坐起身来,门外传来母后的声音:“钧儿,睡了么?”
“没呢,母后,您请进来吧!”
李贵妃坐在床沿,轻轻摇着扇子,看着儿子:“哀家听冯保说,高拱明天要有动作?”
“对!”儿子笑了:“是孩儿给太傅出的‘借刀杀人’的主意,太傅已经说动了高拱,明天借他这把快刀,杀张贵妃和戴才!”
李贵妃慈爱地看着儿子:“钧儿越来越有一代帝王的气象了!”一边说一边摸着他的头,笑了:“怎么?有点紧张,睡不着啊?